后知后觉————枫凌夜

瞳雨抬眼看到门外站着人。
"现在去做晚饭，钱我照付。菜都在冰箱里。"当然，那里他随时都准备好的。
瞳雨先是顿了顿，然后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事情，转而到厨房里忙碌。
看着那熟悉的背影，冯弈觉得自己实在太明智。
一来，今晚的肚子有着落了；
二来，瞳雨回来意味着他就不用再特意到餐馆吃饭；
三来......
三来......好像心里没刚才那么难受。
虽然等的过程中饿得厉害，脑袋有些发晕，可他从没想过把藏在房里的外卖拿来先垫垫肚子。
等到瞳雨把第一盘菜递到桌面上时，冯弈早已迫不及待拿起筷子先填一下肚子。
挨饿的滋味真不是一般难受。
牛肉放到口里，咀嚼两下，觉得特别容易上口，明明这种厨艺也称不上最好，顶多算是一般，可他却还是觉得好吃。
侧着身子朝厨房里偷瞄两眼，害怕那人突然转过身看到自己正在看他，又迅速坐正。
哪里不对劲了......
冯弈，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了。
无数遍自我安慰是因为这些菜和汤才这样的，绝对是......
待瞳雨把所有菜逞上的时候，菜已经凉得差不多了。
"你不吃？"冯弈侧着脸看了眼瞳雨，对方只是摇头。
"那个......谢谢你，我爸现在没事了，医生说过两天就可以出院。"
瞳雨心里是感激冯弈，尽管他说话有时候并不客气，可他在哪都会受到其它的冷言冷语，似乎也早已习惯。
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只要他做好本份，别人对他的态度早已不再重要了。
像他这种学历不高，又没什么本事的人，也不奢望有人能对他毕恭毕敬。
冯弈只是象征性地"嗯"了一声。
"我妈让我带了些特产，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递到冯弈面前的是一些平时看也不会看的食品。
特产？那些东西他几乎是不稀罕，也不爱吃，要甜太甜，要酸太酸。
味道太土了。
犹豫了半会，还是没从对方手中接过来。
对方似乎没有想要接受的意思，瞳雨也尴尬地收回来，城市人大概也是看不起他们这些乡下食品吧。
看着那人有些失落地走开了，不知为什么，心里像堵着块石头一样难受。
再看看桌上算不上丰盛自己吃得津津有味的菜，这全都是那人烧的，虽然他们也算是等价交换，他烧菜，自己出钱，可每回瞳雨都是拒绝了。
久而久之，就变成了他提供材料，瞳雨负责做饭烧菜，大家扯平。
是不是习惯了，所以才觉得理所当然。
就像这些饭菜，因为吃习惯了，所以认为合自己味口是理所当然。
可是为什么看着眼前的一切，想的却是那个眼里尽是失落的人。
其实，他也不错......
虽然人呆，反应迟钝，但性格还是不错，属于那种任劳任怨的人，骂他也不反抗，可这么一想，倒觉得自己尖酸刻薄得很。
他也不是天生喜欢骂人，损人，只是有些人偏偏看起来好欺负，也的确很好欺负。
瞳雨就是这种人。
吃过晚饭把东西放一边，这些东西一向也不是他的，可不知怎的，今天却不能像平时那样大大方方地叫瞳雨来洗。
毕竟人家也没吃，还免费给他烧菜做饭。
从小就习惯被人服侍，有些事情自然都认为理所当然，可今天他却不这么觉得。
是不是刚才自己的态度过差了，那家伙进了房里就没再出来。
可想想也没理由，那家伙平常也是这样被他打发，为什么今天他就是忐忑不安。
其实，也不只是今天了， 这种失常的心态，已经连续了好几天。
就在他从T城回来当天就已经有点魂不守舍，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直到......瞳雨回来的今天，才稍微好了一些。
说不上是为什么，可是冯弈隐约觉得不妥。
看来这回......似乎病得不轻了......

八

连续几天，瞳雨都忙着跑业务。
前两天因为回T城的缘故，耽误了许多，经理已经给他最后通缉，再有下一次就等着被炒鱿鱼。
在没有找到更好的工作之前，无论如何也不能失业，虽然收入微薄却还是不影响正常生活。
只要他多省省，还可以存一些钱寄给T城的爸妈。。
生活的无奈，也不是只有他一个人，现在的大学生出来也不好找工作，更何况像这种没本事的人。
他不是喜欢捶死挣扎的人，只是他不愿花过多的时间在那埋怨自己、埋怨别人。
日子再苦也得继续过，想他还有两位已经五十几的老人家需要赡养，他要好好孝敬两位老人。
等有一天，如果有机会，在三十几岁的时候娶个老婆，生个孩子，到时候父母也会欣慰地抱着孙子，人生也不过如此。
再平凡的人也都这么过来，他瞳雨也可以的。
这几天他都很晚回去，为防止自己业绩不好被炒鱿鱼，趁着下班的空档去找工作，虽然情况不是很明朗，但还是坚持。
找工作，无非就是要文凭，资格证书之类的，可他有的，别人也有，他没有的，别人也同样有。
没有优势自然很难找到象样的工作。
找一天是一天，反正现在也不是失业，还有时间，不急于一时。
连续几天都很晚回家，到家都已经十点，晚餐是不必做。
原本想跟冯弈说一声，可最近对方似乎很忙，早晚都碰不上面，这么数来也已经有一星期了。
既然他没有问自己，他也觉得没必要特意去说。
也正因为这几天没有做晚餐，这几天晚餐都是泡面，如今物价高，连方便面的价格也涨了不少，节约用钱的任务更加严峻。
洗完澡准备去睡觉的时候，门外传来掏钥匙的声音。
冯弈在打开门的瞬间僵住了。
这几天他是有意无意地晚归，晚餐都和朋友到外头吃，对于瞳雨几乎是刻意地避开。
习惯的确是种麻烦，只要尽量把这种习惯从他身上赶走，自自然然就不习惯了。
所以他理所当然地每天拖着朋友出去吃，实在没人，就自己一个人也可以。
关键他是想把那种不好的习惯改了。
他把最近那种异常的想法认为是对某人的饭菜过于依赖，饿了自然就想起烧菜做饭的人。
前两天朋友出来聚，碰上了袁军。
袁军是在他的朋友圈子里算是很错的人，和他关系也很好，称得上死党。
只可惜在两年前，袁军向所有人宣布他是个同性恋，当时大家还当他是开玩笑。
后来见面的机会也少了，偶而也会叫上几个人出来一起聚聚，到那个时候，大家才知道，原来他不是开玩笑，他是真真实实地爱上了个男人。
所有人都知道冯弈是最接受不了同性恋，袁军身为死党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也不敢要求冯弈能像以前那样还当他是死党。
一切都变得理所当然。
袁军和冯弈渐渐地不再有过多的交集。
可在那天晚上，袁军把他的恋人带上了，向大家一一介绍。
不知道是不是时间的缘故，大家也没有像以前那么避讳，反而很能接受袁军的恋人。
那人看起年纪挺小，很青涩却很干净纯白，一点也不像那个圈子里的人。
后来大家才知道，原来他也只是刚成年，和袁军竟差了七八岁。
冯弈曾经恨过那个把袁军变成同性恋的人，恨他令他失去了一个死党。
可当他看到那个人的时候，却又恨不起来。
是因为对方是并非自己想象中的那种变态，抑或者是过去的那种感觉已经不在了。
可他还是讨厌同性恋，这一点是雷打不动。
那一晚，他和袁军聊了一下，对方也知道他的性格，喜欢损人。
话里依旧喜欢带着挑衅，却明显感觉到没有过去那种显而易见的疏离。
那天以后，冯弈也和袁军有了联系，两年前的隔阂顿时销声匿迹。
对于这一切，冯弈也觉得奇怪。
以他的性格，不可能这么容易接受，难道就因为是袁军，因为他自己的死党所以接受了他喜欢另一个男人的事实。
那是不是证明有一天，他能接受同性恋？
不知道，冯弈自己也得不到答案。
是什么时候开始讨厌同性恋？
曾经听别人谈及过同性恋，光是听到就觉得恶心倒胃，自然是无法想象自己的好友也是个同。
现在接受了，也多半是因为对方是他的死党。
冯弈也知道自己刻意避开瞳雨有些怪异，至于如何怪异，他也说不上。
再如何刻意，可终究还是有碰面的一天，其实也没什么。
不就是因为对方烧得一手还可以的菜偶而想起他嘛，没什么大不了。
既然不想碰面却又碰面了，也只能顺其自然，大大方方地走进屋里。
"你回来了......"
"嗯。"
屋内一片寂静。
"我......我这就去准备晚餐......"
原本还想去睡觉，眼看冯弈回来了，似乎无望了。
"不用了！！！"好不容易甩开的坏习惯，他才不想再被缠上。
瞳雨和他，只是屋友，仅此而已，如果没有晚餐的契机，他们也不会说话。
可想到这里，冯弈又觉得心酸。
谈不上那是什么感觉。
原以为避着不见，避着那些所谓的饭菜，他就可以恢复正常。
只不过这一切也是他天真以为，当瞳雨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这几天短暂消失的感觉全都涌向大脑。
闪过他脑海里的竟然不是那些所谓填饱肚子的饭菜，而是那个给他烧菜做饭，刚刚还询问他是否需要做饭的人。
而那个人就站在他眼前。
他觉得自己快疯了。
不顾那人露出多诧异的表情，径直走入卧室，门"砰"的一声被关上。
瞳雨还停留在诧异中，等他反应过来，冯弈已经进房里把门也关上了。
大概是他已经吃过晚饭，所以才不需要他做晚饭吧，瞳雨这般想着。
轻微地打了个哈欠，早点去睡觉，明天起早些也不至于迟到。
而房里的冯弈则是暴躁不已。
这算什么！！！老天在跟他开什么玩事。
他无数次告诉自己那仅仅是因为那个人给他一个不错印象，烧得一手好菜，脾气也不错，任劳任怨，任使任唤。
另外还比较孝顺父母，脾气温顺得是人都想欺负。
可这又算什么，就因为这些原因，他就得去想那个男人？
直觉告诉他，那是绝对不可能。
那个男人有什么好，没什么好想的。
整个人栽在床上，尽量让自己不去想这么闹心的事。
翻了翻身子，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出神了......
那个男人其实也不是那么糟糕。
换作是自己，被人这么使唤，肯定会发火。
可他却从没在他面前说过一个"不"字，或者任何其它拒绝的话。
答应给他钱，他也拒绝接受。
明明刚开始就说出公平交易，最后却成了他占便宜。
这算什么？！
看瞳雨家的状况也大概了解对方并不是什么有钱人家，甚至生活条件也不怎么好。
为什么对于烧菜做饭而获的钱却不接爱......
头好痛......
该死的，为什么要去想，别人的事关你什么......
难不成还要逼他走，自己在这躲有什么意思！！！
拍打着发疼的脑袋，怎么办......
是时候该去找女朋友，回头老头子说不定也开心。
但前提声明，他可不是向老头子投降，这回的确是想安心地定下来。
他也27岁了，是该再找个女朋友，合意的就去结婚。
自我安慰了一番，加上身心疲倦，早已不顾身上的异味，直接闭眼睡过去了。

九

瞳雨自问最近都很努力地去跑业务，可经理越看他越不顺眼。
事事处处都在为难他，有些同事还挺同情他，却做不了什么。
"你是天生迟钝还是白目！！！啊！！！有你这么做事的吗？！"经理开始破口大骂，完全没有顾及对方的感受，继续将积累多时的不满统统发泄出来。
"学历不高，证书又少，能力也低，你以为我们公司需要这种人？"
其实跑业务也不需要太高学历，考个保险代理人中专生就可以了，可他偏要为难瞳雨。
头脑呆，又不懂得讨好别人，只会在那死做，谁愿意放这种职员在自己部门下。
不过倒是个不错的背黑锅的人选。
"经理，你看人也骂了，你就消消气吧。"
一旁的同事都劝经理别太过份，碍于在公司里要管理形象，经理也懒得跟他计较。
瞳雨心里默默地感谢那位同事的帮助，如果不是他，早该被经理直接解雇了。
不是他不想走，而是他还没找到合适的工作。
虽然每月只有微薄的收入，光车费，伙食费，剩下的可以说少之又少。
这样的日子再继续过下去，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得下去。
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找到另一份工作，经理看起来就想让他走，再留在那只会更惹人讨厌。
......
当瞳雨开门的瞬间，以为自己走错地方了。
陌生的女人出现在他面前，再看看屋里没人，更觉得惊讶。
"你是？"瞳雨四周看看，冯弈好像还没回来。
"我是冯弈的女朋友，叫Amy就好！！！"
"你好。"瞳雨想了想，觉得既然是瞳雨的女朋友，以后估计还要碰面，也报上自己的名字，
"我叫瞳雨，你先坐坐吧，我给你倒杯水。"
"谢谢。"
瞳雨忙着跑进厨房给Amy倒了杯白开水，心想，既然冯弈不在，或许是冯弈把钥匙给了Amy她才进得来吧。
"那个......冯弈可能晚一些就回来了，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就再等等。"
"啊？他已经回来了，就在房里洗澡。"
瞳雨听她这么说，觉得有些尴尬，原来是自己误会了。
"我今晚在这过夜，你不介意吧。"
瞳雨连忙挥手表示不介意，这里本来就不是他一个人住的，即使介意也不能说些什么，何况他自己也觉得无所谓。
虽然是两人合租一房子，但都有各自的私人活动，谁也不能限制谁。
"你真好。"
瞳雨有些不好意思，平时夸他的人就不多，更何况是这么直接夸他，对于他来说，确实有些受宠若惊。
招呼Amy看电视，也拿出一些家乡特产招待她，见她不大愿意看电视，一个人坐着也挺闷的，就坐下来陪她聊聊天。
原来，Amy和冯弈认识也不到几天，而且是冯弈主动提出交往，这一点确实让瞳雨有些出乎意料。
平时冯弈对自己有一种说不出的厌恶感，可是有时候对自己也不是太差，或许那是他心情不好的缘故吧。
看来他对女生是不一样的，更何况是他喜欢的女生。
而且冯弈其实也是个不错的人，至少上次就是他帮了自己一个大忙，也找不到什么来报答他，如果不是对方提出做饭这个要求，自己肯定现在还在为这件事情焦头烂耳。
在这里租了这么久，算算也有接近三个月的时间，不知不觉自己也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如果能继续这样也不错。
两人在客厅坐了半个多小时也不见冯弈出来，让女生等这么久确实不是太好。
"我去看看他吧。"瞳雨觉得自己本来没什么立场，碍于对方是女生，而自己好歹也是冯弈的屋友，怎么说这个时候也该自己主动提出帮忙。
"冯......弈......"
站在冯弈卧室门口，犹豫半会还是决定敲门，他不习惯直接喊冯弈的名字，每次对方也只是喊他"喂"。
见没人应他，以为出了什么事，此时Amy的手机响了。
"那个......我先走了。"Amy接完电话跟瞳雨说了声，便离开了。
瞳雨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冯弈！！！冯弈！！！"
以为冯弈在卧室里出事了，虽然不明白Amy为什么要走，但是冯弈如果在里边的话，应该会应他一声。
"吵什么！！！"敲门的一只手还停在半空，门突然被打开，冯弈赤裸着上半身，下半身只用一条大毛巾裹着下身，单手靠在门边一脸不耐烦地看着瞳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