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阶层的人或许是勤劳的,或许是坚强的,但还是让人同情的。这样才能让蒋凌霄他们这种说白了也处于社会下等的渣子们找回一点平衡。因为还有人比他们更可怜,比他们更无助,比他们绝望。
可眼前这个孩子,他的眼睛里根本就找不到一点让人同情的东西。他的眼神是那么直接,无惧,冷的发沉。仿佛他拥有掌控世界的能力,只是在那之前他还需忍耐。
那个孩子的眼神真的让人难忘,甚至害怕。也许这就是人的本能吧,在意识到一件东西有可能威胁到自己的时候,就想先把他毁灭。
蒋凌霄被那双眼睛吸引住了。他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感觉强烈的东西。
“你叫什么名字?”低头看他,蒋凌霄语气不知不觉带了温和。
蹲在地上的人站直了,望着他的眼睛告诉他:“何进。”
这小子还挺高,就是太瘦了。绝对营养不良。蒋凌霄上下打量一番想。
“多大?”
“17。”问的干脆答的也利索。
“我有间酒吧,要不要去那里工作?”也许是被那眼神打动了吧,蒋凌霄破天荒采取主动。
“工资比这里高吗?”果然还是小孩子想法。
“当然。小费也比这里多。”蒋凌霄笑。
“好。”想也不想的回答。
看来这小子现在真的很需要钱呢。蒋凌霄笑笑,回头对黑子说:“跟老沙说一声,我安排个人过去。”
“可蒋哥,这小子才17……”
“跟我还来这套!吧里的小姐13的都有。你们当我是瞎的还是傻的。”
“是,蒋哥。”叫黑子的手下恶狠狠的瞪还一脸无畏,昂首挺胸站在那里的人。对这个小子,他跟那帮兄弟一样,见一面就觉得不顺眼。
威胁感太大。
“明天晚上去BLUE KISS找沙经理,报我的名就行。”蒋凌霄自我感觉很有面子,扭头正要扮作潇洒的离开的时候,就听那小子叫住他问:“喂,你叫什么名字?”
当时蒋凌霄真有变成冰雕的感觉。后来每次想起来他都还忍不住笑。估计那时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有人敢那么一脸正经的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还好那时手下看他下不来台跳出来解围,拎住那小子耳朵三令五申,否则他真有可能把那不给面子的家伙扔进太平洋。
后来就赶上他结婚,度蜜月,争地盘打打杀杀一堆事,他每天忙得晕头转向,还要时刻提防仇家暗杀,哪还有时间有心情出去玩,竟然整整两年都没有去过那家酒吧。而当时那个眼神强烈的小子也就被他忘到脑后了。等再能自由活动的时候,已经是他蒋家扫平天下,一统江湖。
有一天下面报帐的时候忽然听到BLUE KISS的名字,脑子里不知怎地就晃过了一双凌厉的眼。当天晚上蒋凌霄就驱车去了遗忘很久的地方,却发现这里还跟两年前没什么区别。
“蒋哥?!”门口的保安一看,又惊又喜,慌忙迎出来,“您一个人来的?”
“是啊。”蒋凌霄笑笑走进酒吧。
“您坐会儿,我去给您找沙哥。”
蒋凌霄在吧台前坐下来,四处巡视。因为还不到上人的点,所以除了几桌稀稀拉拉的客人就都是服务员在晃来晃去。也有人上来问他要不要喝什么,却显然不认识他。
蒋凌霄摇摇头,意思等会儿。又转头去看别处,最后目光却在吧台里面定下来了。
就在他斜对角的地方,有一个男人站在那里。看穿着应该是调酒师。从蒋凌霄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的侧背影。
干净,修长,挺拔。
这时蒋凌霄对他的第一印象。就算没看见脸,已经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
那个时候,他正在打杯。一手拿着雪白的口布,一手举着酒杯在灯光下变换着角度,那样全神贯注的擦拭,甚至没有注意到身后坐了人。
而蒋凌霄的目光也随着他手里折射不同灯光的透明酒杯来回变换颜色,再慢慢移动。从头顶的发丝一点点滑到耳廓,又顺着干净的脖颈滑过挺直的腰背,然后在宽窄恰如其分的胯部停了一会,又往下顺着两条修长结实的腿直看到脚底。
相当,诱人啊……
正在他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那个认身上的时候,忽然被人拽住了胳膊。转过脸就看见老沙那张笑的看不见眼睛的脸,还有千百年如一日锃亮发光的头。
“蒋哥,稀客啊稀客。我还以为你把这酒吧送给我老沙了呢。”
“就算我送你你也得敢要啊。”蒋凌霄也笑着玩笑,眼角余光还在扫刚才的地方。
“是不敢。”老沙笑着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冲吧台里打响指:“阿进。”
阿进?
原来他叫这名儿啊,蒋凌霄盯着吧台里的人想。
吧台里的人先是回头扫了一眼,把手里的酒杯放好,才从容不迫的转过身来,走到他们跟前用眼神询问有什么事。同时看了有点僵的蒋凌霄一眼,淡淡的点了个头:“蒋哥。”
这一声“蒋哥”证明他还记得,不过也只是记得而已,再没有别的感情。包括感激感动感谢……统统没有。就是让对方知道,他认得他,仅此而已。
看他转身去拿酒,蒋凌霄一时有点适应不过来,结结巴巴的问老沙:“这……这个就是那个?”
“哪个啊?”老沙被整的一头雾水。
“两年前我让你收的那个。”
“哦,何进啊。是,就他。当时他来我还不愿意要。不过这小子的确不错。人聪明,又肯吃苦,长的也不错。我就让他干吧台了。以前那个调酒师,你还记得吧,胡子拉碴的那个老松,脾气够怪吧。竟然收这小子做徒弟。都说调酒难学,可这小子一年半就出师了……”
老沙絮絮叨叨的讲,蒋凌霄盯着何进背影不挪窝的看。其实他一转头他就认出他来了。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当年那么匆匆一过竟然能让他印象如此深刻。以至于再见他面的时候心脏都有被电击的感觉。
两年不见的何进,长大了,长高了,身体也结实了许多,虽然在他看来还是难免单薄。脸也更有轮廓了,不再是那个稚气未脱的小鬼了。不过依然没变的是他直接,无惧的眼神,看人有直抵人心的威慑。还有从以前就没有变的性格,不讨饶,不逢迎,不虚伪,不做作,直截了当,太过沉默。
何进。在心底玩味着这个名字,蒋凌霄觉的生活又有了新的光芒照射。
从那以后,蒋凌霄就成了BLUE KISS的常客。人少就坐吧台,人多就开包房,就算他是这里的终极老板,他出席的频率也有些高。
不过时间一长,谁都看出来他是冲何进来的。常常是开一瓶洋酒,要两个杯子,让何进陪他喝。多会儿这瓶喝完了换下瓶。就算在包房,也一定要叫何进进去报道打招呼。
何进当然无所谓,本来陪客人喝酒也是他调酒师的工作之一,更何况蒋凌霄每开一瓶酒算到他头上都有提成,他何乐不为。只不过他不像蒋凌霄那样每天没事干,醉了大不了让人抬出去。何进还要工作,还要应付别的客人,所以很多时候,蒋凌霄都是一个人守在吧台这头,点着烟看何进的侧影或背影,耐心的让跟他的亲信下巴差点掉到地上。
他们老大,绝对是转性了。追他老婆都没这么当回事过。
更让他们想不到的是,蒋凌霄在BLUE KISS这么一坐,就是两年多。中间甚至出现过他结婚刚三年,怀了身孕的老婆来大闹酒吧的状况,却被他一个耳光从楼上打到楼下,孩子就那么流了,老婆也跑了,可他什么反应也没有,依然每天晚上点根烟要瓶酒一坐一晚上。
对蒋凌霄这份恒心,所有人都感到震惊。因为只要出去打听打听蒋凌霄以前是什么人,就没有人相信他会在一个人身上耗两年却连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更不会有人相信有人被蒋家的人盯上两年还能毫发无伤,平安无事,当什么事也没有的正常过日子。这听起来,根本是天方夜谭,却真真正正的发生着。
其实连蒋凌霄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贱,明知对方没那个意思,还不要脸的贴上去。更不像他作风的是,对何进,他竟然不舍得用强。天真的好像青春期,以为精诚所至,金石总会为开。不过越让着他忍着他惯着他,蒋凌霄越发现,这个人他可能这辈子都得不到。他的心,好像早就全部交给另一个人了。一个就是让他每天只睡三个小时,不吃不喝赚钱供养也毫无怨言的人。而那个人,最后有一天还是抛弃了他,投向了更坚实的靠山。
蒋凌霄忽然很气愤。他费尽周折追求的东西,竟然是被别人可以轻易抛弃的东西。原来他所追求的东西只是那么不值钱。那他这么辛苦这么小心又他妈的是为个屁!
越想越不值,那天晚上,蒋凌霄把烟一掐,开车直接到了BLUE KISS。甚至没有过吧台,直接开了包房,叫了酒,让人把何进叫进来。然后就下了格杀令让把这房间看住了,没命令谁也不许进来。
何进不一会就来了。整个人憔悴的吓人,连一向凌厉有神的眼睛都好像失去了光泽,显得疲惫而无助。见到蒋凌霄却还强做镇定的打招呼。
“蒋哥。”
妈的。蒋凌霄看着更加来气。就为了一个见钱眼开的小子,就把自己折磨成这样。他一心一意守在他身边这么长时间,却连正眼也不看一眼。说他贱,还有人比他更贱!
不识抬举的东西。
蒋凌霄二话不说,拎起酒瓶子倒酒,头也不抬的吩咐:“去,点两首歌。我今天想唱歌了。”
何进转身点歌的功夫,蒋凌霄把一颗药放进酒杯。然后等何进过来直接把杯递到了他的嘴边。
“别说你不喝。我今天心情不好,别惹我。”冷着脸威胁,蒋凌霄今天的确是前所未见的低气压。
何进心情显然不比他好。接过酒杯一言不发的就干了。喝完把杯放桌上,坐在沙发里低头不说话。
蒋凌霄也不再逼他,自己拿着酒瓶一杯接一杯的喝。眼看一瓶酒空了,才把酒瓶子一摔,站起身走到何进面前。
何进仿佛已经睡着了似的。还低着头一动不动。
蒋凌霄直勾勾的看着,抬手把何进推到了沙发的转角。
这个位置,跟门正好平行,就算有人从玻璃往里看也看不见什么。
甚至不打算确定何进是否意识不清,抵抗能力是否丧失,蒋凌霄就一把撕开了他衬衫的扣子。
乍然呈现在他眼前的是大片雪白的肌肤,上面点缀的两点殷红就好磁石一样吸住了他的目光。
手,竟不可抑止的开始颤抖。
这个场景他在梦里已经梦了无数回。每一次燥热的惊醒都提醒着他对这个人,对这具身体的渴望。他想要抱着他,他想要他在他身下呻吟,他想要他坚定的眸子为他染上水汽。而今天,这一切,终于就要实现了。
然而手指刚感受到身下人动人心魄的体温,昏昏沉沉的人就发出一声低吟,像无意的,又好像推拒。
“……”
蒋凌霄凝视那张清瘦却棱角分明的脸,发现他闭起眼睛的时候竟是这般安静平和,往日对他的冷淡漠然好像是假的一般。连轻轻遮住额头的头发都显得那般温柔。
忍不住用手指划过他的眉梢眼角,最后停在他干燥温暖的嘴唇上轻轻摩挲,一遍遍描画那上面的细小纹路,再一点点深入,直探入湿润的口腔。然后抽出湿滑的手指,换上同样的湿热的嘴唇。
先是轻轻浅浅的啜,却听到怀中人不情愿的哼吟,干脆捏住他的下颔,迫使他打开牙齿,吻的更深入更彻底。好像是看到了他费力睁开又无奈闭起的眼睛,也感觉到他舌头隐隐的配合和勉强的躲闪。这一切的一切都告诉他他还醒着。他知道他干什么。他会体会到痛苦,然后恨他一辈子。
可停不下了。真的停不下了。这个时候你就是告诉他说地球要爆炸,他也只会抱着手里的人一块死。
他蒋凌霄,碰到何进,就彻底完了。或者说,疯了。就算让他拿枪打自己的脑袋他也不会犹豫一下。
贪婪的亲吻,放肆的抚摸,有几分钟蒋凌霄的脑子都是蒙的。好像着火一样,烧的他分不清东南西北,记不起今天几月几号。对面大屏幕上的光影投射过来,只让这个黑暗的角落忽明忽暗,更显诡异。至于机器里凄厉高亢的唱的是什么,更是没有人注意,所起的作用就是让本就稀薄的空气更添烦躁。
在弯起他身体进入的那一刹那,蒋凌霄听到何进抑制不住的呻吟,痛苦,屈辱,甚至有点揪心揪肺,而且根本没出嗓子就嘎然而止。那一瞬间,蒋凌霄的心也跟着一颤,随之而来的却是兴奋。天杀的男人的本性,让他看到何进皱紧的眉头反而更加热血沸腾。他甚至开始庆幸何进过于坚强的意志让他现在还保有意识,可以感觉到他的进入,他的贯穿,两个男人从未有过的紧密结合。
至少,这一辈子,他是忘不了他了。
后来?呵,说起来好笑。清醒后,何进比他还要镇定,还要正常。没有发疯,也没有当什么也没发生。他只是平静的和蒋凌霄谈起了价钱。
他要他帮他开一间公司,他要有实力和陆氏抗衡。
蒋凌霄当时是气极了。这样讨价还价他和嫖客有什么区别。
“你觉得你值那么多吗?”那种状态下说话难免伤人,可何进远比他想象的镇定,而且厉害:“你觉的你得眼光值多少?别让我看不起你。”
就这一句,蒋凌霄就蔫了。从一开始,他在他面前就无法理直气壮。
因为他欠他的,更重要的,他太把他当回事。在这种势均力敌的爱情游戏中,永远都是谁付出感情谁就处下风。因为不爱的永远不知道痛,就算他伤的是自己,也一定是另一方比他更痛。
回忆到此为止,眼下的情况却与那天有惊人的相似。依然他在上面,他在下面。依然是没外人的房间里电视自顾自的作响。依然是他爱着他而他不当一回事。不同的就是,这次,他是清醒的,不会任他为所欲为。
“我再说一遍,放手。”何进眼里一点点燃起情绪。他还不想新仇旧恨一块解决。
“你说放就放,你当我老大当假的?你他妈的现在还跟我玩这手。又不是没光着屁股在我下面叫过。现在跟我装起清高来了?用不着我了是不是?上床谈生意……你他妈的出去卖好了……”
恨恨的咒骂,蒋凌霄腾出一只手就去撕他的衬衫。还没等全扯开,就被何进一个用力,整个人从沙发上给周到了地上。
“别以为你是老大我就不敢打你!”何进翻身起来,发丝微乱,衣衫不整,瞪着微微有些发红的眼睛,指着地上颜面尽失的蒋凌霄吼。
妈的!他何进耐性好也不是任人欺负。一次当被狗咬了,两次当公平交易,可三次、四次就说不过去了。就算他为了目的再不择手段,出卖自己都要有个限度。更让他气愤的是蒋凌霄,简直跟狗皮膏药似的,扯都扯不小来,每天跟在他屁股后面跑的贱样,哪还有一点老大的威严。
原地转了半个圈,何进也很少发这么大的火,一时也不知道该干点什么,低头看自己衬衫被撕扯的不成形状,下摆还掖在裤带里,干脆一把全拽出来,也不管是不是大敞着衣襟,转身冲还呆坐在地上的人恶狠狠道:“看清楚,我已经不是十八了。不是你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了。我给你面子叫你一声蒋哥,你就别给脸不要脸。”
“呵……”蒋凌霄呆呆的坐在地下,忽然笑了。那种带着自嘲伤感的笑容出现在一个叱咤风云的老大脸上就只能说是一种悲哀。
“果然是翅膀硬了,嫌我老了。阿进,好,你够意思。”
何进长吸一口气,镇定下来,指着门道:“走。今天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
对蒋凌霄,他早就没有一点同情了。对于他的掣肘,也已经受够了。当年那件事发生的时候,他就想跟他同归于尽了。要不是还有更大的仇恨,他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受这种屈辱而不还手。虽然有时候看着蒋凌霄,他也有心软的时候,毕竟十年如一日的站在他身后,不求回报的付出不是谁都能做到的。更何况是这样一个翻手云覆手雨的人。为他跑了老婆,没了孩子,担着下面各种各样复杂眼光闲言闲语也从来没给过他一点脸色。
蒋凌霄为他何进做的,的确已经无话可说了。就连何进都曾经想过以前的事就那么算了。从今以后,大家划清界限,两清就算了。可最后却发现,黑道这个地界,一旦沾上了,想清白出来就不可能了。尤其是蒋凌霄,他的执着是他生存最大的负担,也是他自由最粗的锁链,就像拿枪的猎人一样,时刻追在他身后,让他疲于奔命,甚至休憩都不能放松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