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你......!」事态真的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你还有两天的时间可以慢慢考虑。」
外出整整一个月的秋水堂二堂主冷千寻终於在大堂主陆渐云成亲之日的一大清早回到了秋水堂。
一如往常,一袭白衣、头纱掩面,抵达秋水堂大门时,秋水堂的大当家也就是今天的新郎倌陆渐云还特地百忙拨冗出来为其接风。
一回来,人就回到阁楼的门窗紧闭的厢房,厢房外不太寻常地还有两名护院守著,闻讯而来探视的朱璘衣就这麽被挡在门之外。
「朱姑娘,二堂主有吩咐,他舟车劳顿十分疲累,在喜宴开始前想好好歇息,不希望任何人打扰,所以姑娘请回吧。」
朱璘衣挑挑月儿般的柳叶眉,不以为意地告退。
在秋水堂内转著转著,就转到新嫁娘的闺房。
房里正忙著呢,充塞喜洋洋的气氛,堂里的几名女子都聚在这帮著梳妆打扮。
吹弹可破的白皙肌肤泛著喜气的红妆,穿戴鸳鸯大红嫁裳,本就出脱得像芙蓉出水的函仙颖此时更显得娇气而美丽。
好一朵美丽的红玫瑰......
那是一种传自西域的美丽娇艳花朵,有会伤人的刺......就不知她有没有?
「璘衣姐姐,你来得正好,你看我戴那个钗好看?」一见朱璘衣,函仙颖自桧木梳妆台起了身,双手捧著一盒头饰,笑脸盈盈的迎上前。
「我看看......」
几名姑娘倒在一旁起了哄。
「函姑娘人长得美,又是待嫁女儿心,怎麽妆扮都是最美的。」
「可不是吗?函姑娘好福气,堂主英雄气概,那个少女不动心......」
「啊!该改口堂主夫人才是......」
朱璘衣挑了支精致秀雅的玉钗,「这个可好?」
「姐姐的眼光真好!」函仙颖眼睛一亮,笑道,「请姐姐帮我戴上吧。」
一身喜气红一的媒婆则在旁催促,「准备准备,可别误了时辰。」
朱璘衣替函仙颖戴上玉钗後,则笑著对其他人说,「今天是堂主和函姑娘的大喜之日,姐妹们可要谨慎点。」
除函仙颖外,其他全都是武林上打滚过的江湖女子,一听便知其意──小心有人趁机作乱。
秋水堂近来声名大噪,虽然收服部份江湖豪杰,但同时也得罪不少人。
不过她们都心知函仙颖不懂江湖恩怨,为免其担心,在她面前也不好将话说得太明。闺房内很快地又重新传出四、五名女子说说笑笑的嘻闹声。
14
来自武林各地的宾客陆续抵达,秋水堂二堂主也现身在前厅招呼宾客。冷千寻对外人向来话不多,对著纷沓而至的祝贺声的回应多是点头致意,或是寒喧两句便不再开口,江湖人性情古怪的多得是,性格冷漠并不稀奇,比他性格更冷更怪的名单还一长串,多数人也不以为杵。
出席的宾客按著江湖辈份、排名一一入席。这是很棘手的工作,江湖不过就是个争高低的地方,除却德高望重的那几位前辈高手列为上位无人有异议,其馀谁愿意排在他人之下?不让所有人心服口服,难保喜宴不会成了争执之地。幸好引领入席的人按著事前冷千寻交给他们的名单安排,倒也顺利没听到什麽人有所微词。
由於今日新人的长辈都已不在人世,婚礼遂隆重邀请当时的武林白道精神领袖慕容峰前来主持。
吉时已至,门外喜气洋洋的乐声及鞭炮声将婚宴推向最高潮,今晚的主角在众人蔟拥期盼的目光下进入大厅。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在清亮的朗声下完成仪式,一对新人在一桌桌敬酒过後,送入了新房,而後新郎倌照例回到大厅,继续招呼宾客。
陆渐云的眼神时不时飘向主桌上的冷千寻。
他从列席後就一直保持沉漠,也不与同桌的人攀谈。
陆渐云突然有股强烈的冲动,想翻开那碍眼的头纱,看看那人的表情......还是那麽一成不变得令人厌恶吗?
就在一片欢乐喜气中,大厅的大门突然被丢进两个大沙包,再看清楚点,是两名人高马大的汉子被从门外摔了进来,现场一时哗然,陆渐云认出他们今夜轮守正门的护院,立即起身要往门外一看究竟。
「堂主,今天是你大喜之日,这等小事交我们兄弟打发即可。」秋水堂内一对王氏兄弟第一时间自告奋勇。
这对兄弟刚入秋水堂不久,大概急寻表现机会吧,陆渐云也就由他们处理。
但是来者似乎不像想像中的简单,没半晌,那对王氏兄弟也被像沙包一样被丢进大厅,随後冲入大批持刀带剑的人马,稍为安静下来的大厅一下就像滚开水一样沸腾了起来。
到底是谁如此大胆?敢在秋水堂堂主大喜之日闹事?就算不把秋水堂看在眼里,在场的尚有武林众多门派掌门、前辈、一流高手列席,得罪了这些人,等於得罪了半个白道武林了!
看到闹事的生面孔,陆渐云脸色微微变异,「请教阁下是何人?为何在陆某的婚宴上滋事?」
「路渐云,你可还记得武联镖局何宇?」
「你们是何宇的亲属好友?」原来是来替武联镖局的何宇报仇的。
那是秋水堂创立之初,武联镖局是冷千寻第一个选定下手的目标。那时无论是秋水堂或是陆渐云都毫无名气可言,可是他却打败了当时黄河流域最负盛名的大镖局当家,也就是何宇,导致何宇受不了败於无名小卒的耻辱而自盖天灵自尽,後来听闻没多久何宇的妻子也因伤心过度而辞世了,豆蔻年华的女儿也自此下落不明,而武联镖局则从此在江湖上除名。
人虽不是死於陆渐云之手,却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但是这本来就是弱肉强食的江湖。
「我乃何孝,何宇是我的兄长。」带头的中年男人激愤昂扬说道。
在许多人默默注视的目光下,慕容复终於出声,「何兄弟,此事为你们的私人恩怨,本来他人不宜插手,但今日是陆堂主成亲之日,在此武林同道甚多,一旦动手只怕後果难以收拾。何兄可否看在老夫的薄面上,今日之事就到此为止,让路堂主顺利完成他的婚礼,之後江湖人的恩怨就以江湖的规矩来解决。」
「我们既然敢来,就不怕得罪人。我们此行就是要破坏陆渐云的大喜之日,在他成亲之日用他的鲜血祭我亡兄!敬请各位前辈让开,不要插手此事,谁敢阻我就别怪我刀下无情。」
「陆渐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必累及在场武林同道,我们这就到外头,立下生死状,单打独斗,无论谁生谁亡,此战过後,所有恩怨就此风消云散。」
「好!」这正是他所愿。
若真要和大厅上的人对上,就算他们所有人都豁出了性命,也未必讨得到便宜。
陆渐云自诩正道中人,自视甚高,自然不会让他人为其出头。
当事人达成协议,旁人也不好再置啄。
於是众人如鱼贯般移步到大厅之外的空地,当所有人注意力都放在场中央的两人身上时,又涌入另一批蒙面的黑衣人马,打乱了正中央的两人决斗。
不同第一批人,这些黑衣人见人就胡乱攻击,似无特定目标。
唯有看似带头的黑衣人,搜寻的目光在人群中发现了一袭白衣的冷千寻,挥掌便攻了过去。
冷千寻与来人正眼相对时,不禁愣了下。
见对方毫不架招之力承受自己一掌,黑衣人的眼中不禁是讶异更多的是不信。
心念一转,张手便将人挟持遁走。
现场太乱,注意到这幕的人并不多。
其馀的黑衣人均是乌合之众,三脚猫的功夫,在场的宾客只要喊得出名号的,一拳就能捏死一堆,很快就全被制服住。
所谓好事多磨,就是指现在的情形。有人已经替陆大堂主暗中捏了数把冷汗。
当场面被控制,比斗重新开始後,很快就分出高下。
何孝落了个败阵,但是陆渐云并未下杀手。
「今日乃大喜日,陆某不想染血,但请记住约定,所有恩怨就此化消。」陆渐云收回掌势,退了一步,双手拱手作揖道。
当著众多白道前辈面前,此杀手万万下不得。
放他一马,既可化解仇恨又可为自己的仁义再添一笔,是绝对划算的生意。
何孝有再多的不甘,生死状已立,能捡回一命已是多的,在这麽多有头有脸的正道人物前,也没有他反悔的馀地,只好带著满腹懊恼和不甘与其他家人同门离去。
但是......陆渐云你别以为事情这样就会结束了......
几经波折,停顿的喜酒终於得以继续,宾客重新入了席。
有人注意到了,秋水堂二堂主不在原本的座位上。
「大堂主,二堂主人不见了......」
陆渐云听闻立即变色,「定是方才慌乱之中出了事,立即派人出去寻找冷堂主,有任何消息立即回报。」
其实他方才已经看到冷千寻中了那人一掌,然後被人挟持带走的过程,可是他佯装不知。
若让人知道他对过程了若指掌却无出手相救,恐怕这英名会要被扫一半吧。
但是......那人显然没照自己的吩咐行事......
而且只来了一人......
无妨,他早料到他们师徒情深未必就下得了手,抵抗一定会有,但只要他们最疼爱的小弟还在自己手上,他们最终还是得乖乖听自己的。
波折不断的婚宴终告一段落,送走了大部份宾客,也挽留少许宾客继续留在秋水堂过夜作客,得以喘息机会的陆渐云踏入了新房。
想必在此等待的函仙颖并不知外头刚过的多热闹刺激的喜宴,仍沉溺在无忧的幸福中。
两人早已见过了面,掀红盖头的步骤已经不需要。
陆渐云喝不少酒,但酒气多半被内力逼出了体外,并不见醉态。
见陆渐云推门而入,坐在红色床沿的函仙颖幸福喜悦的脸上泛起一阵自然的红晕,羞赧地低下头。
陆渐云来到红色纱幔旁,面带著微笑地凝视著那清丽可人的面容好半晌,而後笑意更深地走到桌前,缓缓拿起备好的酒壶斟满了两杯酒。
春宵苦短......春宵果然苦短......
15
浓情蜜意的交杯酒下肚,掌风熄了案上的烛火,红色帷幕落下遮去两人缓缓叠合的身影。
半刻,抑制不住的痛苦低喃自帷幕内传了出来,接著就看到衣衫不整的陆渐云自帏幕的空隙中滚落下床。
样子再怎麽狼狈,他仍是秋水堂大堂主的陆渐云,所以他很快找到支撑的椅子站稳了脚步,凝聚内力欲在毒素攻入心脉之前逼出体外。
看著那身段婆娑的女子自床幔上缓缓下来,慢条斯理地整理著未及卸下的衣裳,陆渐云努力凝聚逐渐失焦而让景物都变得模糊的视线。
他觉得有东西挡住自己的视线,湿湿黏黏还带著莫名的刺痛,好像是鲜血之类的东西吧......就连耳朵、鼻子和嘴巴也有一样的感觉。
陆渐云第一个想到的──酒里有毒!
这是七日断魂散......中毒者会受尽各种痛苦的折磨,直至第七日才会死去,这是江湖流传最狠毒的毒药之一,也是秋水堂中的布衣药手的成名毒药。
这麽简单的技俩,这种他也曾用来对付别人的技俩,没想到自己也会在这麽快的时间内也会栽在同样的技俩下。
只因为他对下毒的人无任何戒心。
「为什麽?」要死也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我并不姓函,我本姓何,何双儿。」此时噙著冷冰冰的怨恨血红眼神瞪著他的,就那个原本温柔婉约的女子。
何呀......?原来如此。
她是何宇下落不明的女儿。
这是从一开始就策谋好的复仇计划。
不会武功的女人才是最可怕的......脑海突然出现当日那人语重心长的告诫。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那飞影传回的消息呢?为何会是假?难道这也是你故意设下的陷阱?
你预料到我终有一天会背叛你,所以留下这个女人对付我?
用最後的力气自封了七窍仍然止不住毒发的痛苦。视线越来越看不清,但布满血丝与鲜血的可怖瞳仁直盯著这个心机深沉的女人,如果他还使得出一丝力气的话,绝不会留她在此多喘一口气,早扑上前一把掐死这个可恶的女人!
可惜现在他的力气连站立都有问题,不只气力的流失,还有从七窍传来如虫蚁啃咬不歇的疼痛感,一手扶著墙面支撑仍然受不了地一边膝盖慢慢蹲跪了下来。
陆渐云对她本就没有多少感情,只是刚好这时候她出现了,刚好他和冷千寻在这时候走到了这一步,刚好她是最适合的人选。
说穿了,他会和她成亲,目的只是想藉此打击冷千寻罢了。函仙颍......不!是何双儿,这女人无论是外在姿色或内涵都是上选,而且明显锺情自己,他并不吃亏。
只是,他万万想不到,对方原来也是虚情假意,而且比自己更虚假万分。
何双儿冷冽著一张美丽却逐渐扭曲的脸孔慢慢走近自己,陆渐云模糊的视线中却很清楚地看到她漂亮瞳孔内的隐藏多时终於爆发的怨恨与自己相对的一身狼狈和穷途末路。
「陆大堂主,我父母亲都因你而亡,我一介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只恨不能亲手手刃仇人。不过,让你死得痛苦万分,也算为我父母报一大仇。」
何双儿快意的在他跟前慢慢蹲下身,看著仇人痛苦难堪的表情。
「为了今天,我费了好大的心思,我心知你一定会派人去调查函仙颍的底细,如何?调查得结果很让人满意吧?」
「为什麽?」
「函仙颍是我幼时好友,对她的家世背景我十分清楚,所以我借用了她的身份。」
所以她说的都是实话,飞影的调查也无误,错只错在眼前的函仙颍是假的。
「七日断魂散,你怎麽从布衣药手那得到的?」说话的当口,陆渐云忍不住咳出一滩黑色血渍。
何双儿的面孔登时变得更加扭曲狰狞,「我......我用什麽方法!?女人最大的武器是什麽你不知道吗?就像诱惑你一样,我也诱惑了那个丑陋的老头子......哈哈!你知道吗?那个老头子的身体和脸孔一样丑陋,我都快吐了!可是我一想到仇未报,我还是忍了下来,我还告诉他,只要你死了,我就嫁他为妻......」
她恨!她当然恨!那是女人最重要的初夜......却因为这个杀亲仇人而葬送在她根本打从心里厌恶的老头身上......
「你既然知道中的毒是七日断魂散,就知道那毒是无解的,只能慢慢感受死的滋味。现在你就算死也可以瞑目了......」
陆渐云终於双脚无力跪落地面,无数虫蚁啃咬的痛处从七窍扩散到了四肢。
他觉得,这女人疯了。
「我是想一刀杀了你,不过让你痛苦七天七夜慢慢死去,才是对得起你的死法,对吧?」
她站起了身,进到帷幕後面换回平日的装扮,带著事先收拾好的简单行囊,然後冷冷看了陆渐云最後一眼。
虽然她想亲眼看到他咽下最後一口气,但是她必须赶紧离开,若是让人发现了,恐怕她就没机会离开了。
匆匆推开雕花大门,但还未来得及踏出一步,却已经先被逼退了数步。
16
离秋水堂一个山头之外的半山腰的绿竹林,黑衣人背负著一名白衣人,自秋水堂一路不停歇飞奔至此,熟门熟路地窜到竹林最深处的一间竹屋。
将人放下,黑衣人立即单脚跪地,态度恭敬十分恭敬,「师父,冒犯了。」
「起来吧,用不著多礼。」冷千寻轻轻咳嗽了一声,吹了半夜的冷风又受了这徒弟一掌,暂失内力的筋骨变得相当不耐寒。
「是陆渐云要你前来杀我?」在发现向自己攻击的黑衣人就是飞影时,他就推测到了。
「大师兄捉了夜影......不过......」他也有因应对策,方才不过是答应陆渐云而敷衍行事,暂缓陆渐云对夜影下手,只是他万万想不到......「师父,为什麽你......」
冷千寻知他所指及担忧的,「不碍事,十日内就能自行冲破穴口。」
听他这麽说,飞影才安下心。
他心中有很多问号,眼下却不是疑问的好时机。
冷千寻见他不时向外探头,「流影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