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薯点点头:"恩,这就好,告诉你,若有别人找他们的碴儿,我一律算在你头上,你不会有意见吧?"这话已十分的不讲理,只是那朱公子哪敢有半个不字,口里忙不迭的答应了,心里叹道:我这不是倒了大霉吗?美人飞了,银子也被讹了,弄得鸡飞蛋打不说,还不能去找回气,不能去找回气不说,如今往後,还更得派人暗中保护那两个碍眼的东西,这......这简直就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嘛。一边叹一边摇头沮丧去了。
这里白薯做成了这件事,心里十分的痛快,拉著冯夜白意气风发的笑道:"怎麽样冯夜白?我这件事儿办的漂亮不漂亮?"说完得意哈哈大笑起来。半天没听到对方回答,睁眼一瞧,只见这主子的一双眼睛,竟一眨不眨的盯著自己,还流露出林秀才看柳公子的那种目光,他身上一抖,敏锐的直觉让他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似乎从此刻开始,他就要落在一张天罗地网里,再也无法逃脱了。
冯夜白痴痴看著白薯,今天的白薯是他从未见到过的,睿智,勇敢,还有些赖皮,以及将自己的手当作恐吓勒索工具的小小劣行,充满了蓬勃的活力,哪里还是府中和一路上那个有些畏缩胆怯和笨笨的小东西,如果说之前自己对他的感情是怜大於爱的话,那麽此刻,却是任何人任何事都挡不住他胸中激涌的爱意了。牵住白薯的小手,他绽开一抹真心笑容,由衷的回答道:"是的小白,你今天的事儿办的实在太漂亮了,就连我办起来,都不能有这麽的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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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再行了两天,终於来到苏州洪湖边,远远便看见一座气派的大宅子,在众多民宅当中鹤立鸡群,就连知府县衙,若论起辉煌精致,典雅雍容,也差的远了。白薯正赞叹,忽然车夫在门前停下,冯夜白牵起他的小手,嘱咐他道:“这里不同我们府中,多有些刻薄之辈,你要时刻跟在我身旁,少说话,,还有个老太婆,那是我爹的正房夫人,为人十分讨厌,你能躲她多远就躲她多远,咱们只要捱过祭祖之後,就立刻回府,到时候你爱怎麽的就怎麽的。”白薯一一记下了。
入府後,先拜见了冯夜白的二叔族长和他口中的正房老太婆,白薯细细看去,见这两人眉目中就有一股戾气,暗道这两人可不是什麽好鸟,冯夜白看人还是有一套的。往旁边看去,只见两个美貌少女站在那里,一个面带微笑看著自己,另一个却是充满了敌意的看著自己,眼角边更有一股不屑之意,看见冯夜白对白薯介绍道:“这是二姨妈和三姨妈家的两个表妹,她叫无双,她叫红莲。”那红莲哼了一声,转头对老太婆道:“大姨,你看表哥做事也太不懂分寸,一个娈童,还拉到我们面前介绍什麽。”
冯夜白眉头一皱,冷冷道:“红莲的性子倒是越来越不讨人待见了,白薯不是娈童,他是我的……爱人。”这话一说完,别说那老太婆和族长二叔等人大吃一惊,就连他身边的白薯,都吓得跳开叫道:“什麽?谁是你的爱人,冯夜白你说清楚,你……你在车里明明……明明说……”冯夜白不等他说完,就拉著他的手道:“小白啊,虽然我在车里答应我们的事暂时先不公开,但是二叔和大娘他们也不是外人,我实在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将是我的妻子了。”
这话说得露骨,可怜的老鼠精差点没吐出来,而大娘和二叔族长的脸色则是青一阵红一阵,那个红莲更夸张,“哇”的一声哭出来,跑到大娘身边摇著她的胳膊不依的叫道:“姨妈,表哥……表哥他欺负我……呜呜呜,人家不依了,姨妈你要给人家做主啊。”说完又狠狠瞪了白薯一眼,白薯心道:“你瞪我干什麽?我比你还想哭耶,冯夜白他明明答应过我,谁知道他现在反悔是什麽意思?”想到这里,鼓起圆圆的大眼睛也瞪回去,底下侍立的众多家仆婢女们也忍不住窃窃私语,议论纷纷,登时场面乱成了一团。
正房大娘咳了两声,皱眉看向冯夜白道:“夜白,你这是干什麽?带个妖里妖调的小倌,说什麽是你将来的妻子,红莲怎麽办?胡闹也不是这麽个胡闹法,二叔,你看看你的侄儿,这……这是怎麽说呢。”她把头转向一脸道貌岸然的族长,那族长也是紧皱眉头,咳了两声清清嗓子便要说话,谁知刚咳嗽完,冯夜白就接著道:“大娘,你说的话有两个错误,第一,白薯不是小倌,他虽长得美丽,却绝不是那烟视媚行之辈,他是正经人家的孩子,我将来也要娶他为男妻,这是既定的事实。第二,我很奇怪,大娘你糊涂了麽?红莲怎麽办关我何事?她不是你的侄女吗?听你的口气似乎我将来得娶她,可我记得我并没有和她订下婚约之类的吧?一个官宦小姐,见他表哥领了未来的表嫂,就到姨妈面前哭哭啼啼说什麽要给她做主,如此的不知羞耻,没有半点儿女孩矜持,慢说我和她没有婚约,就是有了,也必定要退婚的。”
一番话把大娘和红莲险些气昏过去,她们虽未和冯家正式订下婚约,但两人心中都笃定了将来冯夜白必然会娶红莲,这在她们看来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事,从未想过会有变更,所以今日一看见冯夜白亲密挽著白薯,还说是他的爱人,那红莲才忘形之下说出这种话,谁知却被冯夜白抓住了痛脚,当下只气的本来美丽的脸孔一阵红一阵白,难看无比,连那个大娘的面容都气的扭曲起来。
白薯吐了吐舌头,心道今日才真正知道冯夜白的实力,不但手上功夫不错,毒舌功更是无敌。当下冯夜白从容告退,领著他来到自己一向居住的东跨院。白薯终於逮著机会,不满问他道:“说,你在众人面前谎称我是你爱人,到底是何居心?难道说你还不死心,还想著要对我伸出色狼之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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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夜白一笑道:“白薯你多心了,我这样做其实是为了保护你,这里的人我已经说过,刻薄之辈很多,你来了,他们见你弱不禁风的,难免会欺负几下,我把你说成是我的爱人,将来是他们的主人,这样他们就不敢对你下手了,如果你要怪,就怪我吧,都怪我只见你喜欢吃白米,所以就想著带你来这里品尝贡米,却忘了如此一来,竟把你陷入危险之中,唉,我真是太大意了。”话音刚落,白薯早已感动的道:“不不不,冯夜白,这怎麽能怪你呢?你这样的照顾我,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刚才都怪我,不分青红皂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太惭愧了,冯夜白,以後你愿意怎麽说就怎麽说吧,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的。”
冯夜白面不改色,心里仅余没被狗吃掉的那点儿良心却早已低下了头,天知道他冠冕堂皇的借口背後,打著怎麽样的如意算盘和龌龊心思。看著白薯无条件信任自己的小脸儿,他心中暗暗惭愧道:唉,看来想做那档子事,还非得这小东西情愿配合才行,否则这麽纯真的,无辜的,信任的眼神,自己就是色狼中的王,也伸不出那只邪恶的爪子辣手摧草啊。想到这里又自叹命苦:这小白对风月之事一窍不通,想等到他心甘情愿,也不知要什麽时候了。
冯府中多了这麽个名义上的贵客,只把那个大娘和红莲恨的牙痒痒的,无双却不同於自己的表姐,她对冯夜白既无奢望,又喜欢白薯单纯善良,因此在一张张表面恭敬和善,暗中却充满了疑忌不屑的脸孔中,敏感的老鼠精很自然的就选择了无双作为日常玩伴。冯夜白虽说要他寸步不离的跟著自己,但是秋收日子还没到,二则他一回到族中,必要的应酬也随之而来,还不能推辞,白薯虽喜欢米饭点心,却对酒肉不感兴趣,尤其是那杯中之物他忌惮的很,早在山上时,就听臭蛇讲过他的一个前辈叫白素贞的,只因端午节误喝了雄黄酒,就变回原形吓死了自己的丈夫,还得上南极仙翁那盗仙草救人。
白薯自己思忖著,以自己的酒力,恐怕不用一瓶白酒就可以把他灌醉,等到醉後变回原形,他想就凭他一只花瓶大的老鼠样貌,想吓死人恐怕是有些儿困难,而被人发现打死几乎就是可以肯定的。所以无论冯夜白怎麽样跟他形容酒是好东西,如何如何的香,如何如何的醇,白薯还是打定主意,死也不肯沾一口,让冯夜白打好的酒後乱性的美妙算盘彻底落空。
这一天,冯夜白又要出去应酬,白薯睡了一个午觉,他也没回来。正闷的无聊时,忽听窗外几声鸟叫,他来了兴趣,心想自己还没有修道的时候也算是一只调皮的老鼠,经常和鸟儿们一处争夺粮食,有时候双方也会对峙几分锺,吱吱吱叽叽叽的交谈一番,虽然听不懂对方语言,但白薯日後想起,大概也是同自己一样,发表一下对猫这种动物的厌恶,顺便论述它们不必存在於世间的几点理由罢了。如今再听到熟悉的叫声,心中不由顿生亲切感,连忙步了出来,只见小小的院子中,几只麻雀正在蹦跳著觅食,看见他来,都吓得振翅飞了起来。
白薯一急,“吱吱吱”叫了几声,翻译成老鼠的语言就是:别跑啊,咱们都是同类,都是痛恨猫的一族啊,只不过我修炼得道,化成了人形而已。那些已经飞起来了的麻雀虽听不懂老鼠语,但是这叫声却十分熟悉,於是又飞了下来,但终究是对人形的白薯抱有警惕之心,只是远远的看著。白薯兴奋极了,用老鼠语说了一句“你们等一下。”又!!!跑回屋去,不一刻,抱著一大袋甜点出来,将那甜酥糕,千层糕,葱油薄脆,香酥糯米团子等零食掰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抛给那些麻雀,然後津津有味的看著它们吃,他自己也觉得其乐无穷。
正巧无双和红莲从门口路过,见他这样,红莲气的恶狠狠道:“呸,一副狐媚样子,如今竟连粮食都拿来浪费,看等表哥回来我揭穿他的真面目,还怕表哥不赶他走吗?我知道他是最讨厌浪费粮食的人的。”话音刚落,无双已不耐道:“表姐,白薯多可爱啊,你为何总要找他的碴儿,还说人家浪费粮食,你自己浪费的更多好不好?哪一顿饭不倒几个菜的,如今是表哥回来,你才收敛了些,竟然还敢说人家。”一句话说得红莲恼了,恨恨道:“小蹄子,你是我妹妹麽?怎麽倒像是他的,就帮著他说话。”无双也不甘示弱道:“公道自在人心,我是实话实说。”眼看姐妹俩你一言我一语的吵起来,连院内的白薯也惊动了,刚要站起身出去看个究竟,忽听墙上“喵”的一声,他正想著这声音怎麽这样熟悉呢,回身一看,不由吓得魂飞魄散,只见那墙头之上,正蹲著他千百年来的夙敌──一只栗黄色虎皮纹的肥大花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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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花猫也偏著头打量白薯,看的他心惊肉跳,连忙悄悄後退几步,转身就要逃跑,冷不防眼前站著两个丽人,仔细一看,原来是无双和红莲,听红莲冷笑问道:“你慌慌张张的干什麽呢?”
白薯慌张之下乱了方寸,对红莲大吼道:“猫来了,你还不快跑。”说完推开二人就要开跑,却被无双拉住,奇怪道:“白薯,你怎麽了?那不过是只猫而已,又不是恶鬼,你跑什麽?难道你害怕猫吗?”
红莲哼声道:“他是人,又不是老鼠,怎会怕猫。”她一说完,白薯才醒悟过来,心道:“对啊,我现在是人身,不是老鼠了,不应该怕老猫啊。”想通了这一层,他连忙镇定情绪,转过身来笑道:“没错没错,我怎麽会怕它这只畜生呢?”他挽了挽袖子,暗暗冷笑道:呸,你这只不长眼睛的花猫,今儿碰上我算你倒霉,我们老鼠千百年来被你们骑在头上欺负的狠,如今我要为千千万万的同类和子孙们报仇了。
无双看见他的动作,失笑道:“白薯,你干什麽?”白薯头也不回的回答道:“报仇。”说完自知失言,赶紧补救道:“啊,不是,那个……呵呵,这只花猫倒生的可爱,呵呵,我把它抓下来戏耍一回。”说完蹑手蹑脚的上前,还没等上墙,谁知那只花猫也是双目圆睁,轻巧一跃跃上了他的肩头,“喵”的一声,一爪子就把白薯的脸给抓出了五道印子。
那无双只来得及说一句:“看你,怎麽就是小孩子心性……”便看到花猫行凶,不由“啊”的一声,刚要上前赶走花猫,谁知就听白薯“啊”的一声大叫,四爪朝天倒在了地上,一边大哭道:“真是的,你这畜生欺负人,妈的,我都……我都是这副样子了,你……你怎麽还认得我啊……”他大骇之下险些把真话说了出来,好在还有一丝理智,知道无双和红莲在眼前,才半遮半掩的哭诉了一句。一边说一边手舞足蹈的挣扎,大喊:“无双救我,快救我啊。”
他一边喊,那猫已经张开大嘴,只是左右端详间不知从何处下口,白薯暗自思量,心想这只大猫恐怕还在奇怪自己这只老鼠怎麽长成这样吧。好在无双惊愕过後,已然赶到,将那只花猫赶走,扶起白薯,嗔怪道:“你看你,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怎麽一遇到猫就像那老鼠似得。”
白薯脸一红,诺诺答不出话来。这里红莲已经笑岔了气儿,也不管他们两个,边走边笑,直来到她姨母房中,正房王氏看了她,皱眉道:“红莲,你是闺中小姐,举动当矜持稳重,这般大笑,成何体统,何况你表哥领了那个妖精回来,本就对你不放在心上了,你再这样,岂不更入不了他的眼,还怎麽和那个小妖精争你表哥啊?”
红莲好容易住了笑,摆手道:“姨妈再别提那个白薯,哈哈哈,他……别看他样子似乎机灵,其实……哈哈哈哈……”一边连说带笑的将事情说了一遍,说得王氏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道:“哎哟,怎麽倒像个老鼠似得,我见过怕蛇怕虫怕蝎子蜈蚣的人,还从未见过怕猫怕的这麽厉害的,他不是个老鼠托生的吧?”
红莲也道:“我看是,姨妈,你没看见他那个样子,活脱脱就是个大老鼠,哈哈哈。”笑完了,忽有家人来报说:“启禀夫人小姐,龙虎寺的高僧无念大师和天师观的有极道长都到了,少爷不在,夫人是否见他们一见,後日就是祭祀大典了呢。”
王氏道:“既如此,请他们进来吧。”红莲连忙到屏风後回避,稍顷进来一僧一道,仔细看去,那高僧慈眉善目,一派庄严法相,道士眉目清秀,一派仙风道骨之容,他二人是这附近最有名的高僧仙道,每年冯家的祭祀大典都要请他们过来主持。
当下三人见了,王氏名人奉茶,那僧人和道士相互看了一眼,僧人便笑道:“阿弥陀佛,且不忙喝茶,施主,老衲问你,最近府中可来了什麽生人麽?”
王氏道:“生人?什麽生人?最近并没有买进什麽奴仆啊,哦,是了,前些日子夜白回来,带了一个哥儿,妖里妖调的,我一见就心生厌恶,细想想,若说生人,便只有他了,怎麽?大师莫非有什麽事要摊派到他头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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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无念大师与有极道长又互看了一眼,仍由无念大师笑著道:“既如此,施主,可否著人悄悄儿领我们两个去见一见这个哥儿呢?”说完又念了一声佛号。
王氏极为奇怪,心道两位大师与白薯从未谋面,何以非要见他。但直觉告诉自己,这似乎是破坏冯夜白和白薯关系的好时机,因此笑道:“既然大师们这麽说,红莲你就领著去一趟吧,记住,莫要声张。”红莲点头答应。
来到白薯房外,无双已经将花猫撵出了院子,正坐在那里取笑他。红莲本想让和尚道士进去和白薯说几句话,谁知他们两个只在门外看了一眼,就面上变色,对看一眼,又使眼色给红莲,三人悄悄退了出去,红莲也不知为何,询问他们也不答,急急来到王氏房中,这才令人关了房门,无念大师悄声对王氏道:“施主,有句话老衲不知当讲不当讲,可是这事儿十分重大,即便令施主不快,少不得也要道明了。”
王氏听他说得如此郑重,忙问什麽事。无念大师方道:“阿弥陀佛,施主,适才我与道长来到府外,朗朗乾坤之下,竟发觉府内有股妖气,这在以前从未有过,老衲不敢造次,因此进来才问施主最近是否有陌生人来此,一问之下果然有,刚刚我们随红莲小姐一起去了那个哥儿的院子,只在门外偷看了一眼,就断定那是个千年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