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白调·青花瓷————七瞳

作者:七瞳  录入:01-12

"掌柜的,可否方便告诉我窑在何处?我喜欢这瓷,更喜欢这款,"这一款,隐隐也有一股傲气,仿得很像,"我想见一见写这款字的工匠。"


白调青花瓷·十一
  ···就当我为遇见你伏笔···

转进曲折的小巷,赫连白随着掌柜慢慢地走。
越走心越浮,赫连白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发生。
心阵阵缩紧,像是生了病一般隐隐生痛。
赫连白按住心口,深吸一口气,随着掌柜步上青石桥。
掌柜的突然住了脚,拉住赫连白,指着一只出埠的渔船。
"看到了么?船头的白衣裳的那一个。"
赫连白将手搭成凉棚,聚拢目光仔细的看。
船头的人身形削瘦,有那么点儿像冷。
冷?赫连白转头急问,"那是谁?"
"是你要找的画师。"
赫连白三步并成两步,急急跳下了桥。
赫连白展开轻功,边追边喊,直至声嘶力竭。
听到的人都转头看他。
只有那支船顺流而下,渐行渐远,船上没有一个人回首。
想寻的人就这样擦肩而过,赫连白像是被倒的壳,怔怔地站在了岸上。
掌柜的赶了过来,"公子,您还去不去?"
去,当然要去,至少也要知道那个人去了哪儿。

"你说白师傅?他回乡祭祖。"坊间的工头吸了口汉烟,掰起指头。"说是七日以后才回。"
"那他去的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这我可没问。"
"公子,"掌柜的又靠上前来,"你若真是想见他,不若在镇上住几日。或者看看他画的瓷。白师傅可是能人,别看他年纪轻,画功却一流......"
"掌柜的,麻烦给我备下笔墨,我想你们认一认,是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画像一挥而就,在心里反复琢磨的人像,须臾便能跃然纸上。
掌柜的看了,摇了摇头。工头看了,也摇了摇头。
赫连白不死心,又找了与白师傅相熟的画工来看。可是人人摇头。
"公子,"工头又吧嗒了一口烟,"肯定不会错,你画的这人,小耳朵,尖下颌,可是白师傅却是个圆脸,招风耳,肯定不一样。"
可他们却有相似的背影,写相仿的字。
也许应该亲自看一看本人比较好,不然他一定不能死心。
赫连白收起了画纸,也收起了原本希冀不已的心情,"我想再请教一下白师傅的名字。"
"白原。原来的原。"
也是草原的原。是他最快乐也最悲伤的地方。
那便留下等。
顺便选一点儿瓷器。
只选白原白师傅画过的瓷器。
"这可难办喽,他画过的瓷都销到了西域或海外。最后一窑瓷要三天后才开窑。"
"店里也没有?"
"客官看中的瓷仅此一件,也是唯一一件白师傅坚持放在店里寄卖的瓷器了。"
这样?那他更应该等。"真没有了?您再想一想。"虽然一时见不到人,但若能提前寻到些蛛丝马迹,那也很好。
"桥头的汤婆子应该有。我记得有一匣瓷碗烧瑕了,白师傅就作主送了汤婆婆了。"
那就去见见这个汤婆婆。
汤婆婆卖汤为生,是个穷苦的老婆子。
汤婆婆的摊子摆在了相思桥,卖的正是相思汤。
赫连白走到相思桥时已近日暮,金色的夕阳中,一座最普通的石板桥横铺在水渠上。
石板桥甚至不能称为桥,赫连白只看见两块青石板平行铺在了水渠上。
石桥正对着一条小巷,小巷口是一间木屋,木屋的门口,一位阿婆正踮着脚挂一盏八角灯。
赫连白上前搭了一把手,"您是汤婆婆?"
老人点了点头,眯起眼睛打量眼前的年轻人。"你是......"
"我想看看白师傅绘的碗。"
"小白啊,他是个好人。"
"我可以看看他做过的碗么?"
"他的碗,可是好碗。"
"阿婆,我想看看白师傅做的碗。"
"你看我的碗做什么?"
"白师傅可能是我找了很多年的熟人,我想看看他绘的碗,看看他是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那你找白师傅啊,找我个老婆子做什么?"
"白师傅走了。而且坊里的人说他的模样和我找的人不一样。"
"那你还找他做什么?"
"即便他不是他,也许他知道我要找的人。关于那个人的事,我总想知道的多一点儿。"
汤婆婆笑了,请赫连白入了门。
"公子坐一下,老婆子给你拿。"
赫连白点点头,撩起衣摆就坐。
隔起房间的帘子后面响起翻找东西的声音。
赫连白屏住呼吸,看到汤婆婆掀帘时,禁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汤婆婆抱上一个木匣。
打开木匣,赫连白看到了两排十二个瓷碗。
轻轻掂起一只,赫连白先看落款。
落款竟是宋体。
赫连白没见过百里冷写宋体。
他连忙掂起另一只。
也是宋体。
再捡一只,还是宋体。
一只一只地翻看过去,十二只青花瓷碗居然全是赫连白无法辩识的宋体字。
赫连白的心又开始七上八下。
他翻过瓷碗,只见十二只瓷共绘了三种花色。
鲤鱼,牡丹,和连绵远山。
画技纯熟,尤其是碗边的花纹,很有金京窑的风格--细腻、精致,仿若模印,一气呵成。
可碗底画却又是另一种风格,鲤鱼细瘦,牡丹舒展,远山只有廖廖数笔,十分写意。
似像非像,无从辩认。赫连白一声长叹,收起了碗。

白调青花瓷·十二
  ···天正洒蒙蒙雨 而我在等你···

心急难耐地熬过三日。
第四日便要开窑。
赫连白焦急地站在窑前等待。
他已经和买瓷人谈好价钱,花下重金请他让出一匣白师傅画过的瓷盘。他期盼这匣瓷能让他寻到点儿线索。
让给他的瓷终于挑了出来,赫连白却突然不想看了。
他请工人将他的瓷挑到他的客栈,然后深吸了一口气。
伸手掀开瓷器上摭盖的布,赫连白看到一只游牧族最爱用的大尺寸折盘。折盘中间,绘的是莲花围住的两只鸳鸯。
赫连白不及细看,取出瓷盘小心地放在一边。
掀开垫纸,赫连白看到第二只盘。
一见便禁不住深吸一口气。
盘中央绘了个牧马的少年。少年骑着短肩宽腹的蒙古马上,扬臂挥出带着绳索的套马杆。
放好第二只大盘,赫连白又掀起垫纸。
第三只盘子是牛羊满圈。
第四只绘的是繁复的花纹。
第五只则是一只三爪的龙。
赫连白小心翼翼地翻过瓷盘看落款。
落款皆是楷体,很像冷的字,非常像。
赫连白取过第二只盘--训马的少年。少年高鼻深目,不像他。可他胯下的马却像赫连白当年最常骑的小白额--额前一小绺白毛,像是额心一点美人痣。
再看第三只盘上的羊,领头的那只公羊高傲地扬着头,很像他家养过的头羊。
更让他心悸的是第五只盘上的龙,张牙舞爪的白龙被层层卷浪的海水包裹,裸露的白瓷恰好构成它的身体,只有龙头用了点儿青料"画龙点睛"。
赫连白曾经说过,他最喜欢白色的龙,所以日后若他可以领军,定要在自己的旗帜绣上白龙。
赫连白还对冷说过,真可惜他不能在白瓷上绘一条白龙。
百里冷闻言笑了,"也不是很难。白瓷是白底,我们可以把它变成别的颜色。"
"可我喜欢白瓷,我想让我的龙也像瓷一样剔透、灵动!"
"那就留白,我可以龙四周画成海,那小白就是蛟龙入海。"
"那好画么?"c
"不大容易,我只见外公画过,画的是鲤鱼跃龙门。"百里冷轻微地皱了皱眉,"我要先在宣纸上试试,小白,你也懂画,我们可以一起研究怎么画。"
"不,本王要研究行军打仗,"赫连白狡黠地笑了,"这等难事还是交由百里先生做吧。若你画好了,我就把家里的瓷器通通换成这般纹样。"
百里冷摇头苦笑,自此研究了很久。即便他们流亡在草原,百里冷也时不时研究如何画好这条白瓷一般的龙,如何用汹涌的海水将龙衬得声势毕现,豪气怒张。
如今赫连白终于看到了,可他却更加不敢断定这条龙是否出自冷那双白皙漂亮的手。
再翻过盘底查看落款。
落款用的是颜体字。
百里冷说过,颜体字,丰腴雄浑,结体宽博而气势恢宏,骨力遒劲而气概凛然,最体现盛世之风。
百时冷还说过,他家窑里的子弟都要临摹祖传的颜体字贴,而且要竭尽全力把字写得和字贴一模一样。
赫连白沉思过后,收起了这些价若黄金的折盘。
他要见这位白师傅,无论如何,他都要见过他才能安心。也许这位白师傅是小冷的旧识,更也许,这位白师傅就是冷。
也许小冷没死,也许小冷易了容貌隐姓埋名。
那为什么小冷不来找他?
是气他那时放了手,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赫连白越想越烦躁。
他踱到窗口,眺望不远处船只如梭的苍浪白水。
已经四天了,他等了四天,白原便也走了四天。
工头说白原要返乡七日。那便还有三天。
小冷应该没有亲人了。
也许白原会一时兴起提前回来。
空想无益,还是去渡口吧。就算一时等不到想等的人,多少也可打听点儿消息。
想去便去。
转入狭窄宁静的青石小巷,向着小巷尽头的渡口疾行。
一出巷口眼前便豁然开朗-河面船来船往,长街上人声鼎沸。
有来往的商客,有挑担的脚夫,还有吆喝叫卖的小贩。
不远处还有个汤茶摊子,卖汤的恰是他曾寻访的那位汤婆。
那便去喝碗汤,顺便打听白原的事---白师傅是个好人。白师傅是个外乡人。白师傅有点儿金国的口音。白师傅说他曾在金京窑学过一点儿画工。后来金京窑被战火毁了,窑工或死或伤,或进了大萧的御窑,或像他一般另寻窑场过活。
依旧也许是,也许不是。
赫连白轻轻搅动刚点来的茶汤,抬起头望天。
天空又聚起了浓雨,看样子又是要下一场雨。
百里冷想看的天青色他还没有看到,不知这场雨后,他是否能得缘一见。
百里冷说,相聚是缘。
赫连白突然涌起个念头,如果他看见了那色天青,那他定能遇见百里冷。


白调青花瓷·十三
  ···月色被打捞起 晕开了结局···

一声闷雷。
豆大的雨点跟着便砸了下来。
雨来疾,街上瞬间乱了,四处都是急忙避雨的人。
赫连白帮汤婆婆张开挡雨的油布,又点了一碗浓热的豆浆,坐在了摊内。
耳边是骤雨敲击油布的声响。眼前是豆浆上腾起的雾气与浓香。
雾气渐渐模糊了赫连白的眼,也恍惚了赫连白的心。
总忍不住去想那几只折盘和折盘上的画。
如果当时留个心思,再看看其他盘子就好了,也许会寻出更多的线索。
在那片辽阔的草原上,他和冷有太多值得珍藏回忆的事。冷说过,如果有机会,他一定要把它们画出来,画在瓷上,长久流传。
现在赫连白看到了小白额,看到了头羊,还看到了他一心期待的白龙。
也许还会有蓝天白云下的蒙古包,和莽莽原野上那蛋黄一般的落日。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百里冷倚上羊圈的门,对着金色的夕阳,莫明地吟出了这句诗。
"怎么?想去漠里?"
"不,只是突然想到了。"百里冷伸袖轻擦赫连白额上的汗,细密的汗珠折射出金色的光。两人的脸上仿佛都戴起了面具,皮肤都变成黄铜般的金色。
"那就去看。好不容易回到镇上,我们也该放个假了。"
赫连白向来说做便做,如果能让百里冷高兴,他更做得毫不迟疑。
把家里的事托给花儿和阿爹。
不顾百里冷一再地推阻,牵出刚刚成年的小白额。然后不由分说,揽住小冷的腰一跃而上。
"抱紧了。"赫连白得意地偷笑,灿烂得仿佛想要把嘴角一直扬到耳根,"马跑得快,你可一定要抱紧我才行。"
百里冷的脸早已红过了西垂的残阳,避开赫连白灼亮的目光,点了点头。
"得儿,驾"马鞭在空中划出一声脆响,赫连白执缰驱马,追着夕阳奔跑。
仿若风驰电掣。疾风扫过脸,扬起他们的披风和长发。微微低头,便看见马蹄下长草飞速地后退。
镇子很快被甩在了身后,夕阳却怎么也追不上。
那也没关系。
那也好得很。
月亮爬上来了。
星星也张开了眼。
皎洁的月光下,赫连白放缓了马步,踏着草徐行。
百里冷正偎在他的怀里。
两个人正心贴心,连呼吸都轻轻混合在了一起。
不远处闪现着鳞鳞的水光。
水在月下像流动的白银,闪着幽冷的光。
停马。在水边小憩。s
燃起篝火,然后下河去捕两条鱼。
扭转头,正看到百里冷半明半暗。半身被火焰照亮,半身正隐入浓重的黑暗。
坏心眼地把鱼扔上岸,正扔在小冷的面前。
受了惊的鱼落在受了惊的人的怀里,噼叭地甩起尾巴,溅出点点晶莹的水花。
受了惊的人尖叫着甩开受了惊的鱼,咚地跌坐在地上。
"冷,你没事吧?"赫连白压住笑,急匆匆地上岸。"有没有受伤?"
怎么可能受伤?不过是你胡闹吓到了我。
百里冷抬起头,露出哭笑不得的目光。
目光比月色更明亮,比黑暗更深邃,让人情不自禁失魂落魄。
赫连白深吸一口气。
他想避开这月下精灵般的美,却发现自己陷得更深。
根本移不开眼。也不想移开眼。
那就闭上眼。
闭上眼,轻轻贴近。
贴近百里冷温暖的呼吸。
贴近百里冷瓷一般皮肤和滑凉的长发。
还有柔软的双唇。
然后把他有若珍宝般紧紧圈在怀里。
百里冷正是他的珍宝。
他愿对他珍爱一生。
虽然小冷是个男孩,可他还是愿意,比对任何一个女子都愿意。
也许从见到他的那一刻就愿意了。他们合该天经地义地在一起。
月色渐渐迷离。
月亮半隐在高大的白杨树后。
月光下,皮肤上的水闪闪发光。
额发湿了,打成绺,伏贴地粘在了白瓷般的脸上,勾画出削瘦秀气的轮廓。
篝火被不小心踢灭。风吹出零乱的火星,荡在夜色中,点点猩红。
捉到的鱼在草地上奋力打起一个挺,噗嗵一声,终于落回了河里。
水花弹起来,又落下。
河岸上又恢复了夜的安宁。
"鱼......跑了。"
"是啊,跑了。"
"怎么办?"
"我再下去捉一条。"
赫连白站起身。
赫连白又转回来,紧紧拥住了眼前的人。
"跟我一起吧。我一定会对你好,好一辈子。"
赫连白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听天由命。
半晌沉默。
等来一个几不可闻的"嗯"。
"嗯"就是答应永远在一起,可是他和他却正在分离,甚至是阴阳相隔,生死相陌的分离---就像这几年来,赫连白一直以为的那样。
"雨停了,走吧。"
"终于停了,好大的雨啊。"
"真是场骤雨,来得快,去得更快。"
七嘴八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赫连白放下一两银子,径自走出汤摊。
眼前突然亮起剌眼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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