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难道没有听过传闻么?"那副将星眸炯炯,嘴一咧,露出一排朴实的牙齿。
"听过还问你!"看到你那一脸的"绮思"就有气,"再不实说罚你去洗马。"
副将显然没什么眼色,趴在赵锦耳边嘀咕了一阵,只见赵锦的脸越拉越长,隐隐还有阴云滚动,而那副将,今日接人的差事便被赵锦免了,换成了,洗马。
竟然会有这种无聊的传闻,什么"姿颜出众尤胜绝色女子",什么"手段娇媚令男子过目不忘",什么什么......他实在连想都不屑去想的一些龌龊描绘--当然在男子间似乎也不值什么,可偏偏用以描绘的是那个清净似水的人,赵锦当然火冒三丈,所以被派去带队的,包括一众人马全都刻意避开了盛年青壮......
"怎不问我为什么隐瞒自己行踪?"郑裕习惯性抬手去试白圭的额温,触手的微灼热度,让他无暇深究刚才那问题的答案。
非要听他亲口说出答案才死心,裕儿越发任性了。日前听到他要亲征,自己没拦,因为天子该有天子的权威,既已至此,他为何要拦,况且,裕儿也缺少这么一场功绩来让朝野归心,让那些时刻感怀旧主的人们知道新主一样可以放心依赖。
"这高热好不容易退了,怎么回事。"郑裕揽着白圭肩头,按他靠拢在自己身上,声音急得已带波涌。
总不能拉着他说因为自己体弱怕冷,连日奔波却又遭了一场无妄的房事吧--呵,确切的说,是"连遭",白圭苦涩一笑,伸指在郑裕脸上捏了捏,还未躲开便被郑裕捉了,攥在手心里暖着。
"稍后到大营煎副药喝了,睡一会儿就好,不用担心。"
"我们先到县城里抓药,等你好了再上路。"说着郑裕便要掀车帘吩咐寒山转道。
紧扣了郑裕的手,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他重新拽回自己身边坐了,"就算你心里不急,我可还急着到军中去立威呢",身上到底不自在,白圭蹙起了眉头,手缓缓抵在了腰后。
"是那晚撞疼了吧。"仅隔着一层内衫,郑裕两手伸进了白圭的衣内,缓急轻重间,不知从何时起,帮白圭按揉舒活这一套他已做得极熟惯了。感到掌下的腰身又缩了一圈,肋骨髋骨愈显突兀,郑裕没来由一阵不安,从后面将人拥了个紧,心浮气躁地吐出一句"我要送你回京"。
"就不能说些我想听的话么,"白圭浅笑,整个身子蜷进了郑裕的怀抱里,"与胡人是战是和,战要如何战,和却要怎样和,嗯?说实话,我真的猜不透陛下隐藏身份的原因。"心内含笑,他确实猜不透彻,但是,总该七八分做准的,对付胡人之乱,裕儿一定已经有了主张,如果他料得不错的话......
"还记得师父讲过‘七纵'故事的,"郑裕目光放得极远,已经十二年了,当时只道是个寻常掌故,而今却要应验所学道理了,"蒙古与蛮夷何其相似,即便胜了也不可守,一旦守军后撤,必定战事重操,硬碰硬对上三年五载,还时不时要为他散兵骚扰--就算是丰年,百姓一年到头种出的粮食也不够供给军中用度,穷兵黩武到国力不济,又该改朝换代了。"怀里人微微点着头,合了双眼,却在认真听他继续辨明大势:"当年先皇用的是钱粮马匹,可如今我有这大好的江山为依凭,扶立一位愿与大颢结好的汗王,会容易许多。"
本想为踌躇满志的天子浇上一瓢冷水:这般想虽没有错,可未免将对手想得过于简单了。张开双眼,郑裕的眉目近在眼前,他乱了呼吸,弯腰掩着口咳了起来,虽不是什么大事,可郑裕却紧张得揽了他顺着背,"怎的了?哪里难受?有哪里不妥当一定要告诉我。"
摆了摆手,白圭安心任他搂着自己,"说过了只是风寒,没有不妥。"轻拍着郑裕的手背,口气就像在给襁褓里的婴儿哼唱歌谣,"不管走到哪一步,我会随在你身边的,何况,这次探营的人,名义上就是我,对吗。如果站在我的身旁能够看得更清楚,我会一直陪你站到回师那一天的。"
"这可是你答应我的,万一我收买人心不成,闹得兵戎相见,你也要陪我到回师。"尚未待白圭回神,他也不管那人是否会呼吸不济,是否会气促咳嗽,便捧了他下颌,舌尖轻触那人齿关,含了他凉薄的唇瓣在自己唇舌间舔咬着,怀里人明显的战栗却让他得了鼓励一般,越发将舌尖探得更深,去卷弄那人的清甜,呼吸间蹭着彼此的面颊,是一般的灼人。郑裕明知有一双手抵在他肩头,他坏心地紧紧握了不去理会,硬是扳过那人后颈将这一吻极尽缠绵,直让白圭错觉,这无穷无尽的吸吮厮摩间,他会倾尽所有,去回馈那个索求者,不是呼吸,而是灵魂。
郑裕抑着粗沉的呼吸,让险险被他失控下吻得晕掉的人依在臂弯里,望着他温润的唇和眼角沁出的一点泪光,将他拥得更紧更紧了。白圭心上点点碎碎的荡漾着,宛如密林的枝叶间透过了点点阳光,粼粼叠叠,让人不由向往林外的一片骄阳,同时仍会心存隐隐的不安。
七十、霜天晓角
预先知道白圭会到中军的军士将领似乎很多,所以当一辆陌生的马车径直飞驶到大将军的营帐外时,在赵锦看不到的地方,有不少人私下议论起了先后走下马车的两个人。但究竟哪个是"姿容出众"的白相,到底长得如何,却完全看不到,因为郑裕将人裹得过于严实了,那些人甚至连探究一下白相身材如何,都办不到,因为白圭脚刚着地人就被郑裕给抱了起来,一晃便闪进了帐里。
"我能走。"他知道无谓挣扎会更引人注目,所以低低地抗议了一声便由他抱了。
"你没看见那群缩头缩脑的人。"郑裕一路走到内帐,将人放在了榻上,"舅舅的军纪怎也乱成这样?去听听他们在议论什么。"随着郑裕一声吩咐,寒山不着痕迹地隐出了帐外。
赵锦想上去请示郑裕这日后是如何计较的,却见郑裕坐在榻沿揽着白圭,两人专心争辩着什么,后来终是白圭妥协了,人也被郑裕按在枕上塞进了被子里,"只把药方给我,剩下的事都交给我,病好之前什么都不许管,现在给我好好的睡觉,睡不着也得睡,别让我硬来。"
硬来?白圭想张口说些什么,却在寻思这少年天子能如何硬来之后柔顺地点了点头。他说想看看染疾的军士恢复得如何,顺路以皇帝如今指给他的钦差身份去巡营,皇帝是哪样也不准,"我可有的是人手看住你,乖乖睡觉等我待会儿端药回来。"看白圭认命地闭了双目,郑裕俯身轻吻那人的额头,才渐渐放开了交握的手,招了赵锦去外帐议事。
呼啸的寒风被隔在了厚实的篷布外,帐内燃了炭火,一派暖意融融却培养不起白圭一丝的睡意,反而外帐郑裕和赵锦的说话声一阵阵地传进耳朵里。
"筑了土城?"
"是,在这里,还有这里,表示这两只人马已经联结在一处了。"
"这是什么?"
"外围零碎埋伏的人马,总计一万,想是趁我军围城时里应外合之用。"
"胡人不善攻城守城,但是弓马娴熟,利在速战,这城筑的蹊跷。"
"城中虚实确实需要详细查探。"
"可以交代寒山的暗卫去行事,那些人是随他关陕一路走下来的,地理也熟得很。"
"是。"
......
朦朦胧胧的,白圭有些恍惚外面与赵锦商讨军情的人不是郑裕,而是郑珽,如果真的烧糊涂了,就好了,管束不住的热流灼得他眼睛发痛,他翻身合上了酸胀的双眼,一梦醒来,不知会不会又是那个天寒地冻的原点。
回帐复命的徐寒山交给了郑裕一张字纸,郑裕迅速扫了几眼便几下扯了,"还探到什么?"
"一些不堪的言词。"声音陡然放低了,却让郑裕的怒气一瞬间窜了起来。
桌上不知何物啪的一声拍得山响,"胡狗这是要乱我军心,岂能让他如愿!"
一声动静将白圭从沉思里拉了回来,是以郑裕最后丢下的这句恶狠狠的话为他听得清清楚楚。裕儿的主张是和不是战,这却又是怎么了。听他和寒山急急出去,竟像是去点兵与胡人对阵。他再也躺不下去,披了衣裳起身来到外帐,方才郑裕扯碎的纸片有一块飞在了火盆外,没有燃尽,他俯身拾了,上面铁画银钩的字迹仅透露了只字片语:"渎乱父子之伦"、"不守人臣之节"、"不足为天下后世训,不足纲维中原"、"天下之兵尽可讨之"......这是,檄文。
一松手,那片纸飞进了火盆里,白圭凝着眉看红烬瞬间蜿蜒而过,目光不由落在了案上铺的地图上,方才郑裕与赵锦商讨的那座土城。扶着桌沿坐下,无数念头撞进他昏昏沉沉的头脑里,不由他不强制自己冷静下来。既说过要一直在裕儿身边站到回师的那一日,那么他不能先败下阵来。
胡人也会拿捏着中原的纲常伦理来传檄天下,大颢朝内今年的变故胡人竟然了如指掌,而他要来军前也不过就是这两日的消息,怎么这么快就拿他做了这檄文的主角,还一直送到了军中,而且,看这口气,竟似是知道皇帝也在军前,好激得按兵不动的大军速速出战似的。
"胡人急于对阵,莫不是......"指尖落在将那座土城方圆,白圭轻轻舒了口气,"诱敌。"
"没错!怎么起来了,竟然抗旨不遵。"郑裕将一碗药直送到了白圭眼前,还送上了自己的两片唇,"朕要罚的。"
白圭被皇帝那句话的暧昧口气呛得咳了起来,才换回郑裕一点点的肃然,可动作依旧让白圭红了双颊,他就那么揽着他的脖颈,直将嘴唇递到了他耳边轻轻送着气,"喝过药跟我去巡趟营,然后,演场好戏。"戏码戏文都是什么,尽藏在了缠绵的耳语里,烧得白圭已经开始发晕了。
营中将士们见到巡营的人是白圭,不少人由诧异而惊喜,转而演化成了由衷的一片赤诚和感激,因为有不少人认得出来,这人是为大军医好伤寒重症的那个军医,即便未染伤寒,不少人都曾得他悉心照料,因在军营中难得和善亲切如白圭之人,他在赵锦营中的这月余也算小有名气了。
"这是......白相?不是吴郎中么?"
一个暗卫扮的随从拍了拍那军士,将郑裕吩咐的一通言词如数演说了一番,"大人奉皇命来查探军中疾疫,不便声张,我家大人性子悲天悯人,早年便是军中神医,活人无数。"
"啊!这么说来......那些话,真信不得?"
"哪些话?"暗卫明知故问补上一句,看那憨厚的军士涨红了脸,他拍了拍那军士的肩膀,故意提高了些声音,"与大人相处了这些日子,大人是何等样人,心里总该清楚吧。"说罢环视了一下四周围着的人,拱了拱手,极潇洒地离开去追前面已走出很远的"他家大人"了,身后传来那憨直汉子的骂声:"呸,这是谁他娘的造谣,再没见过女人也知道吴郎中不是那种妖精!"
如解毒一样,平息谣言的言词便沿着原本谣言传播的路径一路传了下去,最终的结果令郑裕很满意。"原来师父的人缘真的这么好,一说出你是谁,那些谣言就不攻自破了。"他扶着白圭的腰,将人按倒在榻上,开始慢吞吞地宽衣解带,一件件衣服都被他扔得刷拉拉响,手下倒不忘不紧不慢地调起情来。在白圭身上施为了半晌,直到身下人竟在三九天通体潮红,一层层地渗出汗来。
"裕......裕儿,唔......我......受不了......啊。"他环着郑裕,极力压着自己的声音。
"嘘......人好像还没来,再忍忍。"他俯下身沿着那人光裸的胸膛,再一次想要吻干他全身的汗水。
人没来......白圭的脑袋轰轰响着,人没来为什么要开始得这么早,已经身临任人鱼肉之境,他才明白裕儿这使的是什么鬼花招,说是演戏给奸细看,即便不能即刻擒了,也能让他传回错误的情报,让敌人放松警惕。自己真是烧糊涂了,才会相信他。
"想什么呢?"郑裕轻轻咬着他的颈子,在他耳边使坏的轻呵,"人来了,我可要来真的了。"
七十一、歌醉风酣
所谓"奸细"被徐寒山捆成了端午节的吃食,口里还塞了个严严实实。按照郑裕的吩咐,抓了人就带到内帐来,所以徐寒山稍稍留心听了听里面的动静,就拎着这只大粽子直把他丢到了郑裕的床前,然后人便红着脸垂着头侍立在了灯影里。
郑裕仅给白圭遮了那件紫貂披风,便将这浑身虚软的人一把抄在怀里,放在自己腿上,抬手缓缓梳理白圭方才被自己拆散的青丝流瀑,时不时地捉起一缕,细细扫在他颈间,惹得他反射地动动。而白圭难得乖顺地伸臂圈着郑裕腰身,闭着眼睛靠在郑裕肩头,似睡非睡。
"奸细"抬眼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被他料中,又大大出乎他意料的画面。他原以为如传闻中的以色示人,只能像草原上那些禁不得风吹雨打的最娇艳的夏花,可他却看到了每每让他神往的,静夜里浮沉在清泉间的月影,随着水波且圆满且破碎。
"营里就只你一个?同伙呢?"郑裕懒懒地发话,不忘手底使劲捏了捏白圭的腰,感到白圭身子一僵,旋即把攀在自己腰上的手臂一直送到了肩头,又紧偎着自己蹭了蹭,他才满意地调整了坐姿继续喝问。
没想到眼皮底下那奸细不仅全无惧色,还盯着自己直呆呆地看。随着他眼光扫了一眼,郑裕恨得牙根痒,真想直接就砍了眼前这个家伙。迅速将白圭搭在自己肩上那条光裸的手臂塞进披风去,郑裕一抬脚将"大粽子"踢得滚了几滚。"把这狗贼给朕关起来,朕非荡平了你蒙古三部,筑了土城又如何,朕有的是攻城之法,哼。"豁着脸皮把能想到的粗话混骂了一通,还不解气,想再给那"粽子"一脚,终于犹豫着忍了,唤寒山拎他下去"好好"关了。
人才出去,白圭就忍不住缩在郑裕怀里笑得乱颤。郑裕将原本横抱的人放回了被子里,气鼓鼓地质问,"怎么?我演戏就那么好笑?"
"没什么,我只是在后悔,为什么尽教裕儿读圣贤书,害他现在连骂人都骂不痛快。"抻了被子盖住头脸还在继续笑,却被郑裕扑上来一把将被子扯了,见白圭再露出来的笑容,却是温和而颇有深意的,"我,是真的开心,不是笑你。"
"我知道。"轻轻躺在白圭身边,拥了他在怀里,低低地吻他。
"可是,真要以身犯险么?"连营里将士都不知道皇帝来了,可他偏要说给方才捉的那人听,还抱了自己在怀里做注脚,为的,不就是要全蒙古都知道大颢的皇帝便在军前么。
"他敢来,我为什么不敢去。况且,你没看到他刚才的眼神,我非要在战场上打得他心服口服。"
"刚才的细作么?"他倒是没留意,听裕儿的口气,"难道是--"
"我也没想到是他,老汗王伯炎帖木儿的大儿子,哈日察盖。"
听到这话,白圭惊得坐了起来,"蒙古三部最强一部的领袖竟然亲临敌营刺探军情?裕儿如何知晓的?"
吻了吻白圭因不安而紧抓了自己的那只手,郑裕披衣跳下了床,举着烛台出去半晌,才拎着一轴东西又跳上了床,铺在两人膝上的,是此前李继光勘画的那一版地图。
"寒山的人在十里外发现了接应哈日察盖的人,施展功夫潜进去听了才知道,原来大王子凡事喜欢亲力亲为,就连造谣生事也不假手他人。不知我今日偷偷放他回去,算不算是‘一擒一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