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我杀了哥哥,我杀了他......"冷若寒一个人在黑暗的路上独行,眼前不断浮现自己杀了莫沧的景象,破碎的微笑久久挥之不去,仿佛恶毒的诅咒紧紧和他的喉咙。
不知走了多久,冷若寒看见眼前有一条长河,哀号声盘旋在耳旁,而那河水激岸,却是一片如血殷红!
冷若寒脸色惨白,殷红的河水缓缓流动,竟是满满一河的血。血河之中一张张惨白而毫无生气的脸庞如气泡般浮起,带着诡异而邪恶的笑容,嘴唇微微翕合,吐出诅咒般的诱惑喃呢:"......跳下来,来陪我们吧......"
冷若寒惊德连连后退,抬手捂住眼睛,却发现自己满手鲜血,他惊叫起来,像一个无助的孩子跌坐在血河旁,两行泪水划过脸颊。
"寒儿......"温柔的呼唤自耳边响起,冷若寒失魂落魄地抬起头,却发现莫沧竟站在他的眼前,不,准确地说,莫沧是飘在血河之上,他的身体仿佛是透明的,一分一分被血河之中的人脸拖下去,"寒儿,快离开这里,快走啊!"
"哥哥!"冷若寒一跃而起,飞奔向莫沧,却见他的身体完全没入了血河之中,阴阴的惨笑盘绕着他,可是即便到了这个时候,莫沧依然抬起他苍白的面孔,焦急地望向弟弟,"寒儿,快走啊,他们会伤害你,你快走啊!"
"哥!"冷若寒不顾一切地呼喊,他看见血河正要吞没莫沧,竟毫不犹豫地纵身跃下血河,向莫沧伸出手,"哥哥!"
忽然之间,一道耀眼的白光包裹住了冷若寒,使他动弹不得,他被轻飘飘地拉上了血河,转过头来,怀抱青色瑶琴的白衣男子,冷冷注视着他,与他一模一样的面孔上,带着令人战悚的高贵与冷漠。
"又是你?"冷若寒低声问,泪痕未干,却显出一些迷惘的愤怒,"你又出现了,你究竟是神明还是魔鬼?"
"对你来说,都不是,因为......我就是你!"缓缓开口,绝美的眼中流淌着月光,尊贵伟大的月神注视着冷若寒,冰冷地微笑:"我们是一体的。"
冷若寒蓦地抬起头来:"一体的?那么,为什么阻止我救哥哥,为什么让他沉入血河之中?你说啊!"
"你对莫沧的感情,仅仅限于违逆他而让他悲伤么?"月神逼视着冷若寒,四周陷入一片黑暗,只有他的身上还有温柔圣洁的光辉,"月神应劫而生,我们的生命注定是如此。月的亮面与阴面永恒相依,所以我们和哥哥也将如影随行。"月神的嗓音温柔如水,仿佛一弘清泉潺潺,沁入心脾。尊贵的眸子里混合着悲悯、温柔与奇异的刚毅,乌黑中镀了淡淡的金色,轻轻地,他向冷若寒伸出手。
"如影随行......"冷若寒显得有些茫然,犹如梦呓般重复着,一点一点迷失在疑惑中,他握住月神冰凉的手,怔怔地看着他靠近自己。
"只要哥哥永远活在你心里,你就永远杀不死他。"月神的身体慢慢变得模糊,俊美的面孔上现出与冷若寒一模一样的纯净笑容,他一点点靠近冷若寒,一直进入他的身体,与他融为一体。
冷若寒的身上也笼着月光,温柔而高贵,月神的声音仿佛从亘古的洪荒中传来,在他最终小时在冷若寒体内的时候响起:"醒来吧......"
血河悄声无息地消失了,冷若寒抬起头,看见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有一丝金光投下,仿佛在召唤他,他没有犹豫,默默按了按心口,似乎觉得那个与他一模一样的月中男子仍在那里,便奔向了金光。
一片光亮,刺得人睁不开眼,冷若寒茫然四顾,周围的景象从一片混沌慢慢地清晰起来......
************** *************** *******************
安葬了钟离啸海,莫沧令众人便在原地休息不得走开,一面也等待尚不知所踪的方文轩。凌霄与星怜雨默默地跪在钟离啸海的坟前,亲手捧着一坯坯新土。
莫沧叹息般地摇了摇头,望了一眼怀中的爱弟,发现他竟已经睁开了眼睛,晶莹如宝石的眸子,仿佛找不到出路,那样迷惘!
"寒儿?"莫沧低唤,望着冷若寒茫然的眼睛,一阵心痛,难道他还被关在弑兄的痛苦牢笼中么?即使是幻像,如此刻骨的伤痛,想必也不会轻易忘却吧。片刻的恍惚之后,冷若寒纯黑的眼睛里慢慢凝出平静的清澈,开口:"哥哥?"
"寒儿?"看见冷若寒认出了自己,莫沧顿时欣喜若狂,几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语无伦次地开口,眼角晶莹闪烁,"寒儿......你清醒了吗?你看清我了吗......你可以,不自责了么......"
"哥哥,我......我伤害你了对不对?我很坏对不对?"冷若寒伸出手轻轻推着莫沧的肩膀,可是却如此无力,仿佛一株草,轻柔地几乎没有重量。他的心因为恐惧而颤抖,望着兄长那毫无血色的面孔,他真的害怕那只是为了安慰他而装出来的坚强。他知道莫沧无论如何也不会责怪他,即使他真疯狂到要杀死他。可是。如果真的伤害了兄长,善良的心又怎么可能原谅自己。"哥哥,我......"
"寒儿说些什么,你怎么会伤害我,你做噩梦了,现在你醒了,没事了,没事了......"莫沧喃喃不断低语,他极力想抹去展诗让冷若寒看到的幻影,拥住弟弟弱不禁风的身体,他看见自己在弟弟眼中的倒影,苍白而哀伤。
冷若寒紧紧抓住莫沧的衣襟,纤瘦的手指冰凉,透过薄薄的紫袍,透入到莫沧的心中,刺中了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痛的几近窒息。他俯下身,听见冷若寒微弱的声音:"月神说,只要哥哥在我心里,我就永远杀不死你......哥哥,我......若我有一天做了不好的事,你要杀掉我,好不好?"
莫沧没有回答,别过脸起,他悄悄用手拭了拭湿润的眼睛。
他最心爱的弟弟,即使真的要杀死自己又如何?莫沧的世界只是为了冷若寒而存在。如果没有了这个寄托,如浮萍般的飘泊的心又何以为继?不懂得恨,又失去了爱,那么生命还有什么意义?"寒儿,你知道么?光与影是生死相随的,没有了光,影也就不存在了......你,是我的光。"
最后一句,冷若寒没有听见......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莫沧抬起头,看见漆黑的天空上,月亮还差一点便可圆了。明天便是月半了吧,莫沧怔怔地想,地头看看怀中的爱弟,而后者正一瞬不瞬地望着他,满眼是安心的依赖。不由微微笑起来:"寒儿,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冷若寒摇了摇头,像个孩子似得蜷在莫沧怀中,他仍然那么茫然而哀伤,胡乱地喃喃:"我,阿霄,哥哥,文轩,子衿......为什么少了好多人?"
"别胡思乱想了。"莫沧皱起了眉,一提到韩子衿和方文轩,不知为何他便心中一沉,似乎有什么将要发生了,而他却无法阻止。轻轻拍着冷若寒,安慰道:"好寒儿,睡吧,明天醒来,一切都好了......"
冷若寒顺从地闭上眼睛,不多时,便蜷在莫沧怀中沉睡过去了。十七岁的少年,却像个三四岁的孩子,孱弱而稚嫩。莫沧不知是喜是忧,轻轻摇了摇头。
清冷的月光散在冷若寒的身上,温柔而圣洁,让人不忍谛视,那月中尊贵而神圣的神明,他在用怎样的怜爱,亲吻着水晶的幻影?这红尘极至的少年,可是你纯血的孩子?
还是,他,只是一个哀伤的传奇......
年少无悔
天亮的时候,莫沧与冷若寒一同被轻微的脚步声吵醒,默契地对视,他们如剑一般蓦然起身,衣袂翩飞,却不容一丝破绽。
莫沧环顾四周,凌霄、星怜雨也已醒来,只是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按着剑,慢慢起身,生怕遭到突袭。至于不懂武功的离忧,却全然没有感觉,依旧睡着。
"哥哥,两个人,武功不弱。"说话间,冷若寒已掩到了离忧身前,盯住不远处的林子。
莫沧微微点头,"大家不要分散,站到一起,小心这林子会变!"他的身形轻若无物地掠过满地枯叶,倏而反扣住凌霄与星怜雨,带着他们二人掩到冷若寒身侧,如此快的身手,以致于连凌霄、星怜雨直至落地,才晓得发生了什么。
"好......"星怜雨刚想赞叹几句,却突然被凌霄掩住口,使了个眼色,她和凌霄一同抬起头,看见两个颀长的身影一前一后出现在林子的后面。
见到方文轩,众人不禁都松了口气,浅浅的笑容流入冷若寒的眸中,"文轩,是你!你没事吧?"
"没事,抱歉,让你们担心了。"方文轩微笑着走上前,却蓦地发现除了冷若寒之后,所有人都目光森冷地盯着他身后,盯着那个蓝衣负剑的男子。
蓝宇冷冷地背着剑,漠视四周敌意的目光,他抬起头,越过方文轩的背影,与冷若寒四目交接,那一刻,他的心仿佛被一种奇异的力量推了一下,竟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气氛刹那间降至冰点,所有的目光落在了蓝宇身上,带着无尽的敌意与冷漠。冷若寒敛住笑容,略向前行了几步,不顾凌霄的阻拦,与蓝宇面对面而立:"我们似乎曾经见过。"
"长安城外,我是狙击世子您的‘诛天情劫'阵的三人之一。"蓝宇平静地回答,他虽然也被冷若寒的目光震撼并且臣服,但依然固执地维持着他的高傲与冷漠。
冷若寒含笑点了点头,望着蓝宇的瞳仁,低声道:"我记得,那个时候你走了,这一次呢,你可要与我交手?"
蓝宇微微一怔,连退了数步,冰冷的目光扫想四周,发现在冷若寒身后的诸人皆已蓄势待发,只要自己稍有异动,即刻便会受到至少三道骇人的攻击!
一丝苦笑从蓝宇没有表情的面孔上显现出来,他倏而抬手,解下了自己的佩剑"银魂",抬目望了一眼诧异的冷若寒,恍然道:"我三岁习剑,但直至昨日才明白剑心,从此以后,蓝宇不再效忠于叶尔羌!"
"你......"冷若寒诧然,转过头望向方文轩,看见他肯定地点了点头,"你不再是我们的敌人了吗?"
"我不知道。"蓝宇冰冷地笑起来,"我会带你们离开这林子,在那以后我们便是陌生人。"
"那样的话,我先感谢你。"冷若寒略略躬身,竟屈尊向蓝宇行礼,一抹纯白的笑容随着眼波荡漾开来,即使孤傲如蓝宇,也不禁为之失神。
冷若寒转过身,天真的像个孩子,但他眼中令人不容置疑的光辉,却撒满了每个人的心。"不要敌视他了,在这里,他没有必要欺骗我们,我们也只有相信他。"
"寒儿......"莫沧欲言又止,却也不知道该怎样说,对于蓝宇的突然到来,他不可能不怀疑,毕竟作为一个宠溺弟弟的兄长,他已经数次让心爱的弟弟陷入危险之中,自责和悔恨,让他不容许自己再出一次差错。然而,冷若寒那媲美神佛的目光,却也让他无法拒绝。带着极为复杂的心情,莫沧点了点头,然后望向蓝宇,叹道:"希望,你不要让我们失望。"
"信不信是你们的事,哼,说到底,我只是不想一个好剑客死在这枯林之中。"蓝宇边说边望了一眼方文轩,依然笑得冷漠。可是没有人知道,蓝宇那一刻心动了一下,他第一次说了谎,只是为了维持他的高傲。
这个世上,如果不是冷若寒的敌人,那么就只有被他征服!
"谨慎是高手最根本的东西。"方文轩缓步走上前,为莫沧辩解了一句,同时也不自觉地告诫了蓝宇,"蓝公子,请带我们先离开这片林子吧。"
蓝宇冷然点头:"想来其他三人已经为你们所杀了,那样的话,这林子本来有的十六种变化及六十四阵法,现在应该减为七种变化,十六阵法,好吧,你们跟我来。"
于是蓝宇在前,星怜雨唤醒了离忧,一行人跟在他的身后,向迷魂阵般的林子走去。
默默走了一程,莫沧依稀觉得林子又起了变化,想起伊宁的话,忍不住问:"这个林子到底发生什么了,为什么会有阵法在这里?"
"灭世法阵不是一般的阵法。"蓝宇一面走,一面解释道:"其实这个阵,早在步好逑刚刚去世时便布好了,叶尔羌算准了你们会来,所以早就设好陷阱。但这个阵一直没有发动,一直到数月前,才由剑笙和展诗联手开动此阵。灭世法阵变化万千,传说有着湿婆一般灭世的力量,现在你们看到的,只不过是它极小的一部分力量。
"湿婆,不是天竺神话中掌管毁灭的神灵么?"方文轩立刻想起自己曾读过的典籍,不由悚然:"难道湿婆城真的存在?而且拥有如此可怕的力量?"
"湿婆城当然不是传说,只是神秘,神秘到连我也不知道它在哪里。但是......"蓝宇停下了脚步,紧紧握住银魂,骨头节节暴涨,一字一字地接下去:"叶尔羌......就是湿婆城主!"
"什么?"这一句话,不亚于惊雷,一种森冷的寒气自皮肤浸入每一个人的心。就连莫沧与冷若寒,也不由齐齐打了个冷颤。
聪明绝顶的擎天王朝大皇子,武功盖世的湿婆城主,湿婆大神令三界战悚的灭世力量的传人!这三个头衔加在一起,叶尔羌,还有什么能与之匹敌?
无限的沉默流入这七个人的心,他们正陷入无法摆脱的矛盾之中,是继续寻找那恐怖的湿婆城,还是此刻便回转大冕,再不踏足擎天王朝?他们不知道。
莫沧偷偷望向冷若寒,他知道,冷若寒可以决定一切,如果冷若寒决定不顾一切地前往,那么其他五个人也将不顾一切地追随!"寒儿,你怎么看?"
冷若寒并没有理睬莫沧,反而抬起头:"蓝宇,那个妖艳妩媚的青衣男子是否就是叶尔羌?"
"是他,他亦断袖。"蓝宇毫不犹豫地回答。
"果然。"冷若寒停下了脚步,缓缓转过身,他的眼睛变得尊贵而深邃,仿佛镀上了一层月光,俯视着红尘,"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第一,公主的血咒与湿婆城有关;第二,子衿的失踪与叶尔羌有关......就因为这两点,我一定要前往湿婆城。"
如此尊贵,如此决绝,这纯白的少年刹那间一扫柔弱,高大地需要仰视!离忧恍恍惚惚抬起头,她隐隐感到了此行的凶险万分,忍不住开口:"不要,不要去湿婆城,那么危险,请别为了我费心了。"
"不只是为了你,还有子衿。"冷若寒脱口而出,他看见离忧瞬间黯淡的眼睛,不由愧疚地垂下眼,但他无法欺骗自己,在他的心里,韩子衿比离忧更重要!"他一定还活着的......如果......如果万一......不幸......那至少我也要带他回去......"
"小莫,你别说了。"凌霄实在按捺不住,几步上前握住冷若寒的手,桀骜地一笑:"我们是兄弟,你说去,别说是湿婆城,刀山油锅也照样去,更何况去救子衿......他一定好着呢!"
"阿霄......"冷若寒的眼中带着感激,这一生,能有一帮生死相随的好兄弟,就算路的尽头是死亡,也没有遗憾了吧......
大约行了一个多时辰,林子渐渐变得稀疏,等到到了将近正午的时候,蓝宇已领着众人出了林子。
回望那一片有些枯败的林子,莫沧、凌霄与星怜雨不由驻足,有些悲伤与不舍地回忆,两大传奇高手便埋骨于此,从此以后,世事变迁,还有多少人会记得坟冢之下的白骨,曾经是那般辉煌?
从今以后,或许再也进不了这片林子,一年又一年,野草覆满坟莹,师父你们可会寂寞?可会叹息红尘的遗忘?
蓝宇在一旁与方文轩低声交谈,他依旧如此孤傲,即使眼中的坚冰已经消融,还是如一块粗糙的顽石,不肯把心中已完全颠覆的世界展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