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龙伏珠之花漾宫主 (上) ——治水

凌九天别有用心地看着洛云心，慢慢地说道：“其实现在已经有点记得不清了，徒儿记得自己是生长在临海的东方，有时候深夜明月升起时，海面上会忽然光华大作。
人们传说那是龙族的王即将出巡了，龙王会抓着龙珠一起冲出海面，龙珠身上美丽的光芒和龙王身上的鳞片照亮了整个海面，那就像是明月旭日同时照耀着汪洋大海……是令人为之迷醉的壮丽美景……宫主是说这个传说吗?”
洛云心听了似乎没有多大反应，只是淡淡一笑：“也许吧!若能离开天宫，再去看一次那令人心旷神怡的海面，也许能见到神龙浮上海面……传说见到龙的人，龙会为他达成一个愿望……但是龙是龙，而人，终究是活在人间……”生活在无忧无虑水界的神龙，真能理解人活在世间的悲欢离合吗?
“宫主……”
洛云心忽然转过头：“啊!快看，烟花又炸开来了……好美!”
洛云心欣赏烟花的神情看在凌九天眼里分外孤寂，他的眼神顿时深不可测，可惜洛云心当时集中精神于烟花灿烂中，没有发现身边之人的眼神看起来是那么悲伤。
我不是已经来到你的身边了吗?龙珠啊，我就是想了解你、想亲近你，所以才来到你身边的。我日日夜夜地守着你，放下王的身份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留在你身边，而你要到何时，才会注意到我的眼神?
当下两人默默无语，只是静静观赏着烟火，直到洛云心再度开口。
“九天，你还记得很久以前曾经问过本宫的话吗?”
“记得，我问宫主为什么不离开霸天宫。”
洛云心纤指伸出，遥指着天际：“霸天宫拥有了大陆中央的力量，南北两条大河的航运权，三百六十行的翘楚……如今霸天宫还想拥有更大的力量，更宽广的土地，还有更多的人。墨凌所走的每一步路都会成为霸天宫画下的领土范围……这是一条很辛苦的路……”他的语声转为严厉，“你准备好了吗?”
“我已经准备好了，”凌九天俏皮地一眨眼睛：“即使和宫主道别时，也要努力不哭出来。”
“哼!其是这样就好了。”洛云心凤眼凝视着天际，一滴泪水忽然缓缓地从眼角滑下，在一次烟火光芒照耀下，闪着珍珠般的光芒，然后缓缓地跌到地上。
“宫主，人总是希望自己停在最幸福的一刻，永远停在这一刻但愿时光不再流动，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今晚就此停住。”
“别这样想，今后你一定还会遇到比今晚更快乐的时光，也会遇到两情相悦的人，有了值得珍惜保护的事物，这才是人生。”
“那宫主的呢?”
“我吗?”被凌九天这样反问，被凌九天用真挚深邃的明亮眼睛深深凝视，洛云心忽然不知该说什么。
“我来帮宫主说吧：‘一日作千年，不须流下去。’”五彩烟火已经慢慢地褪去光彩，桌上的腊烛也有些昏暗了，唯有凌九天的一双星眸在夜里光暗交错里闪着令他心悸的光芒。
一日作千年，不须流下去。
* * *
两天后，凌九天出宫去了。
“宫主，您不去送他吗?”看着一大早就忙着处理公务而来来去去的背影，沁儿不解地看着洛云心。宫主比九天还要早起来一个时辰，也不过就是处理这些鸡毛蒜皮却又多如牛毛的小事，有这么急着处理啊?
可再怎么急，应该也没有送九天出宫重要吧。像自己还罗罗唆唆的和九天讲了一大堆，直到燕护卫看不下去将九天拖走为止呢。
“请帮我好好照顾宫主，不要让他太累了。”
“我知道。”
“那……”
“九天，走了啦!”燕珑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把扯着凌九天往外走，真是的，拖拖拉拉地他实在看不下去了，不过出宫两个月，有必要这么依依不舍吗?
凌九天抬起头，刚好看到众人身后的高楼上，一颗头悄悄地缩了回去。
“宫主不出来送我?”
“他在忙……”
凌九天无奈地轻叹：“那我走了。”看来他已经体会出昨晚他吟的那两句诗背后含意了。
受到太大刺激了吗?但我真的很想知道我在你心里到底是“无所谓”还是“无可替代”，毕竟当一个人付出所有的爱给另外一个人时，总会希望有所回应的。
我想知道我在你心里的位置，希望当我回来的时候，你能给我一个答案。
再见了，我的花漾宫主，我的……云心。
他转过身和燕珑一起踏出宫门，不曾回头。
* * *
沁儿一回房，见到洛云心还是如往常一样佣懒地斜倚在躺椅上，他长发斜披，一手撑在粉颊边似乎正在思索些仟么，向来严厉冷傲的凤眼似乎带着一种艨胧的情感，却又好像什么也没想。
“宫……”沁儿才刚出声，马上又闭上嘴，宫主原本就会常常这样陷入沉思，好久都不会回过神来，但神色总是冷冷的，似乎他所思考的并不是很愉快的事。
但是今天宫主看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连红润嘴唇都难得地扬起……若不是知道他是男子之身，她敢说这天下恐怕没有人比宫主更美、更令人目不转睛!
“怎么了?”洛云心睁开眼睛，淡然问道。
“没、没什么!对了，宫主您在想什么呢?”还是洛云心看她一脸呆呆地看着自己都不说话，忍不住疑惑地开日询问，这才使她回过神来。
“本宫只是有一件事觉得很奇怪，所以才想得入神罢了。”
“您是指前两天那帮胆敢袭击宫主一事吗?”沁儿觉得那不过是小事罢了，宫主何必想得太多?
“真是这样就好了……”洛云心一直很在意那天清晨他和九天回宫的路上所遇到的抢劫，那帮匪徒不过是看他们师徒俩衣着华丽、气质不凡所以出手行抢，这种育小之徒洛云心和凌九天根本不放在眼内，抓起来送到地方官府去就算了。
但是为什么他一直很在意为首者讲的那句话?连九天都觉得有些奇怪，在出宫前还要自己多小心，连心思敏锐的九天都觉得不对劲，想来应该不是他多心。
“弄错了，年纪有差，大小也不一样。”
年纪?大小?
洛云心虽然不带钗环，但是他梳妆台的首饰尽是奇珍异宝，全都是石小雅和墨收集来给他的，这只琉璃彩蝶虽不算什么珍品，却是小雅宫主亲自定做设计花色用皮赠与宫主的，不但天下无双，重要的是意义非凡，丢了可不好交代。
“彩蝶?九天说喜欢，向我要去当出门的避邪物了……”洛云心随口回答，忽然他愣住了。
彩蝶?
* * *
这是洛云心第五个睡不着的夜晚，刚好也是凌九天走后的第五天。
睡不着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洛云心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终于坐起身来。从夹没有这种感觉，应该说洛云心一向生活规律，也从来不会让任何事来让自己烦心，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躺上了床却睁着眼怎样也睡不着。
好像……漏了什么事情没有做?是什么事呢?
他想着想着，想着自己到底遗漏了什么事，全没注意到身体自己动了起来。
起身，穿鞋，披衣，出门。
霸天宫尚未出师的武生住在霸天宫内围和外廓之间，通常是数人一间房，凌九天虽是霸天宫众武生之一，但他是花漾宫主的徒弟，因此被允许有自己的一间房间，但房间摆设并没有比较好，只是距离众人房较远，比较清静而已。
洛云心的身形宛如一道夜风飘过众武生熟睡之处，他身形之快速守卫者也无能发现，只道是一道夜风吹过。他踱步到凌九天的房门口，房门紧闭，房内一片黑暗，纤手轻推房门，跨步进入内室，熟悉却有些淡薄的气自心迎面飘来。
九天人缘很好，他不在的时候总有人愿意帮他打扫房间，可是几天下来房间干净是干净，人气却慢慢薄了，这让洛云心感到有点难过。
房中一片寂静黑暗，不过是几天没人居住，进入这房间的洛云心竟然感受虚无的感觉，平常这个时候九天是尚未就寝的，他常常拿了本书倒在床上翻呀翻，针对书中道理发些妙论，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坐在一旁的自己聊天，那也是忙完公务的洛云心一天中少数可以略微放松自己的时刻。
九天朗朗的笑声，翻动书页的声音、烛火燃烧时微做的啪裂之声，这么多声音交杂在一起，听起来却是那么悦耳，总是让行事严谨的洛云心暂且忘了其他的事情，挑灯和九天一起谈诗、论词。
然后九天沉稳不羁的声音会逐渐变慢、变小，最后爱笑而锐利的双眼也变得如猫一样佣懒眯着，最后终于闭起来，睡着了。
九天的警觉心一向很强烈，只要有人在他身边，他是绝对不会睡沉的，唯有自己能看得见那双懒洋洋爱睡的眼睛。
然后洛云心会轻轻地帮他盖好被子，吹熄腊烛后离开。
这样的动作，洛云心整整做了五年，早已成了不可更改的习惯，现在虽然因为九天不在而多了一段睡前的空档时间，可是睡不着的时间反而更长了。
还是很不习惯，当一直缠着自己赖着自己不放的人忽然见不着人影时时真的很不习惯。
一日作千年，不须流下去。忽地那句话又闪过他脑海。
井上辘鲈床上转，水声繁，丝声浅。情若何?苟奉倩。城头日，长向城头住，一日作千年，不须流下去。
“城头日，长向城头住……一日作千年，不须流下去……”洛云心深深叹息一声，这是晚唐诗人李贺的诗，这首后园凿井歌是很少见于他作品里的情歌，这个孤僻多病的男子一生难得做首纪念自己爱情的涛歌，这便是其中一首，但是自己曾经说过不喜欢李贺诗的，总觉得太悲哀、太冰冷……太符合自己心境。
“但是希望美好日子留住，是每个人的期望不是吗?”九天后来淡笑着说：“我希望我和宫主，也能挽留住像今天一样这么愉快的时光。”
是他多心吗?总觉得九天的语气里别有含意，而且特意引这首情歌，总让他多想了些汗么，难道……九天他……?不、不可能的……洛云心叹了一口气。
月光下，霸天宫的内宫寂然无声，明月照耀大地，照耀花园里的孤独身影。
月白衣衫，水袖飘然，洛云心走到水池边，脱去脚上蓝缎绣花鞋，跃上池边矗立的玄岩坐着，双足轻拍水面，冰冷的池水缓缓没过光裸双足的足面。
洛云心倚靠着身边大石，托着下颚双目微闭，似乎在想些什么。
不远处，栏杆边，人影微晃，似乎在犹豫不决。
洛云心双眼未开，朱唇微启，“这么晚了不去休息吗?”
石小雅缓缓出现在他的视线中，平凡温雅的脸上有着几许不安，他呐呐地仰头望着坐在悬岩上的洛云心，“对不起……师兄……我不是有意……”
他不是有意窥探洛云心的举动的，只是他从轩辕战的居处走回自己的房间时，看到洛云心飘渺孤傲的身影独自漫步在庭园间，然后坐在高石上沉思。
他所知道的洛云心从来不曾有过如此外露而落寞的神色，所以他一方面关心，一方面也好奇，想问洛云心为了什么事这般愁眉不展，可是他素来对这个师兄是又敬又怕，所以就悄悄地躲在一边，想不到还是被发现了。
洛云心不用睁眼也可以想见石小雅现在脸上的神色，他笑了。“有事?”小雅体弱，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定然是在轩辕战那儿拖延久了。
“那个……那个……不知道……师兄在烦恼什么?”洛云心虽然闭着眼睛，石小雅就是会下意识地避开洛云心的双眼，他低声问道。
“心烦罢了，与你无关，早点睡。”依然是不冷不热的。
“呃……是。”石小雅站在那里，对于洛云心的冷淡似乎并不好受，却还没有离开的意思。
洛云心此时却又睁开了双眼，不怒而威的美眸冷冷盯着石小雅的胸口，“我问你，你的彩蝶呢?”
据洛云心所知，当初石小雅赠与他的彩蝶虽是天下无双，但是在那只彩蝶之前曾有另一只成品，石小雅看了不满意，又要求那位名匠再做一只，至于原先那只彩蝶被镶成胸饰挂在石小雅身上，由于石小雅经常外出，那只彩蝶反而较为人知，但今天一见，石小雅胸口上却空无一物。
“彩、彩蝶?”石小雅想不到洛云心会忽然关心起这种小事，楞了一下才结巴说道：“那、那个……我前阵子不小心碰坏了它的翅膀，正差人找工匠镶补呢!难道师兄的也……?”
“这两只彩蝶有何差别?”
“差别?呃，我的比较小……颜色也没有那么醒目……”
“明天将宫里内外的人员清点一次，包括‘那个人’房里的女人!”洛云心冷冷地说完，闭上眼睛不再理他。
石小雅整个被弄糊涂了，他不知道洛云心师徒遭袭的事情，只是不明白师兄好端端的为何要忽然清点宫里上下人员?师兄不是一直很不喜欢这样的吗?这和他碰碎了彩蝶有何关系?
看石小雅满头雾水，洛雨云心也不多做解释，只是纤指指向石小雅背后，不无讽刺地说道：“好好解释吧!哈哈哈……”他早瞥见石小雅背后有一个高大邪美身影不知何时已然冷立，冷冽眸光燃起冰冷妖异的青焰。
“咦?”石小雅疑惑地抬起头来，却看到洛云心的嘴角露出一抹难以名之的微笑，而且似乎不是对自己而发。
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原本应该和宠姬在一起的轩辕战正冷眼看着自己，心头一凛，随即是无奈和不解，为什么每次都这么恰巧，让战瞧见自己和师兄相处的场景?他并不是怕轩辕战发脾气，而是他认为他没必要和轩辕战解释什么。轩辕战还怕自己会背叛他吗?
辕战一言不发地走到石小雅身旁，拽着石小雅的手就往回拖。
“战……你……”石小雅气急地想向轩辕战说些什么。
“住口!走!”轩辕战连看都不看高处的洛云心一眼，只低喝一声就把石一路连扯带拉地拖走了。
洛云心也只是冷冷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不说什么也不做什么。直到轩辕战将石小雅拖回轩辕宫的路上，他箍住石小雅的腰强硬覆上石小雅的唇时，洛云心的肩膀颤动了一下。
他莫名地想起了那天下午，凌九天的那个亲吻。
“这孩子，越来越没大没小了，怎么可以这样对自己的师尊……”嘴上轻念着，洛云心进了自己居处的内室，经过梳妆台边时，铜镜映出他的红颜。
凌九天回宫的时间比所有人想到的都更快，因为发生了始料未及之事。
石小雅倒下了，原因是劳累过度，加上有人暗中下毒，使他幼年心疾复发。他现在躺在小雅楼之中昏迷不醒，心跳十分缓慢，全靠丹药续命，为此轩辕战已经怒杀了数个名医。
石小雅和其他三个风采绝世的师兄妹相比，实在是太不引人注日，武功也非最高，可是他一直是轩辕战的心腹，虽然在面对兄弟情谊时总是游移不定给自己带来莫大的痛苦，可是一旦运用到理智，其思考力和决断力却绝对不在轩辕战或洛云心之下，他的倒下让霸天宫一时间乱了整个进度。
霸天宫各级部属责任分配层次严谨，但是因为石小雅地位太过重要，顿时使得其他两个主事者被工作压得喘不过气来。
轩辕战一次也没有去看石小雅，他一肩挑起石小雅的工作，两人份的工作已经让他忙得无暇分身了，而且少了石小雅这个得力助手和专门安抚他的人，他的脾气也越见暴躁，轩辕宫里不时传出下属办事不力被他气极打出门外的惨叫声。
洛云心也不好过，以他的个性就算天塌下来也不可能为了宫务和轩辕战成天碰头，所以他还是对宫外事务不闻不问，可是宫内大小事情本来就很多，常要让他忙上一整天，而且他又要追查到底会是谁能对石小雅下毒，同样不得清闲。
而石小雅的居处本来就没有分配女宫人，他不能放着石小雅人在楼内无人关照，所以晚上他就住在小雅楼内照顾石小雅，其劳累可想而知。
但驱除药毒是小事，解决石小雅的心疾才是重要问题，可是这件事情牵连到轩辕战与洛云心之间的恩怨，所以谁也不肯先开口，一日一日拖下去的结果，石小雅越显气若游丝。
远在关外墨凌接到霸天宫的千里传书，心里虽然极为挂念石小雅的安危，可是更怕被人看出霸天宫的动摇，所以她按捺下心头想即刻回宫的欲望，只暗中命令随行的部份武生包括凌九天快马奔回霸天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