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
正在思考当头,只听阵外有人喊道:「无极而太极。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分阴分阳,两仪立焉。五行一阴阳也,阴阳一太极也,太极本无权也。」
是偃殇!他在教他破阵!
二话不说,抱着绝对信任的他跟着青年的口诀变换着步法。太极本无极,一切皆是虚无,阵眼有则无,无则有。他剑花一挑,本是毫无破绽的阵法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空隙。
「五行之生也,各一其性。二气交感,化生万物,万物生生而变化无穷焉。唯人也得其秀而为灵。形既生矣,神发知矣,五性感动而善恶分,万事出矣。」
原本站在一旁等着看好戏的上官耀虽听见偃殇的破阵口诀,却也不怎么在意。试问,一个右手被废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出得了阵?但他很快就笑不起来了,因为废掉了右手的上官煜远远地比之前的他更为可怕。
几个回合下来,围攻的十人已有半数倒地身亡,失去了互补的同伴,太极剑阵也就不攻而破了。
「你......」他讶然。
「我从不左手持剑,并不代表我不会。相反地,左手握着残苍的我才是那个人人忌惮的盟主。不过话说回来,见过的人也没几个留在这世上了。」上官煜嘴角泛起一阵冷笑。
所以说,凭这些个乌合之众也想伤到他?开玩笑!
手中长剑一甩,银色剑体灌透着极强的内力,舞出呼呼之声作响。
冷然地看着剩下的五个人,凌厉爬上双眸,一个反手剑花,正要刺去之时,只听旁边的上官耀冷嗤一声:「你伤到他们哪处,我手上的这位也会受到同等的伤害。」
上官煜动作一滞,瞬间改刺为上挑,吓的对方连退数步,绊倒于地。
上官耀话中的可信度是多少,这个赌不能打!任谁都看得出他现在的样子很不正常。
不能动手,那只能躲。
只见他毫不犹豫地将残苍送回剑鞘,并连剑带鞘地格开向他袭来的种种攻势。时而闪身,时而回旋,身法行云流水,轻松写意。不似临阵对敌,反倒像是花间比舞论剑。更甚之,见缝插针地瞧准剩馀五人间的防御空隙,引得对手们措不及防地自相残杀起来。几个来回之后,五人中仅馀下两个伤势较轻的人,反观上官煜却一脸自得,气定神闲得让人恨得牙痒痒。
「这就是你引以为傲的场面?」他讽刺道,「会不会太过儿戏了点?」
「难道不是吗?」上官耀得逞地笑了起来,「能让我们的武林盟主受伤,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呢!」
受伤?青年一惊:「上官煜,你受伤了?」
该死的上官耀!他根本就是存心地夸大事实!上官煜狠不得给他两个巴掌。
「啧,没事!小问题,只是划了一下。」
天地良心啊!他说的可是实话,但是估计某人一定不相信。
「你走!你走!不要再来管我的事了!」青年大喊,「我不要你管!死了都不要你管!」
看吧,果然!这家伙真的不是一般地蠢!
「你给我闭嘴!」上官煜很不爽地叫道,懒得跟他解释。
搞什么鬼!他在拼命地救他,他却在那里给他泄气?
「我不要......这样啊......不是的......我......」他使劲地摇着头,泪仍未干,心却凉透。
「你以为他的目的是你啊!」上官煜下了记猛药,「我和他对上是迟早的事。救不救你都一样,你不过刚好是条导火线而已。」
「我宁愿自己不是这条导火线!」他费尽力气大喊。
「你......」上官煜为之气结。
「行了!你们也真会挑打情骂俏的地方!」一旁的上官耀听不下去了,出声喝止道,「我说,你出得了阵,我就陪你单打独斗!拔剑!今天倒要看看是你的残苍厉害,还是我的冥灵鞭更强!」
语毕,他一个眼神将剩馀的两人招了回去,将挟在腋下的青年往后一推,交给他们。然后借着一个轻点,疾冲向上官煜。凌空之时,他甩开随身的兵器--冥灵鞭。顿时只觉一道紫光划过视野,只听「啪」地震耳回鸣一声,紫光袭向上官煜。后者见势,旋身回转往后急退了三四步避开了攻击,却可惜了那片雪白。原来那片被雪覆盖的大地竟被冥灵鞭硬生生地劈开了道口子,甚是恐怖。
得势不饶人,他又借着仍未消失的那股冲劲,转了个身,将长鞭挥了个完美的圆圈之后,直往上官煜后方攻去,逼得上官煜只能往前移动,而前方的自己掌中运起内力,正胸有成竹地等着上官煜的自投罗网。没料到本应落入自己陷阱的三弟竟对长鞭不偏不闪,举起剑鞘主动让它如捕食巨蟒般紧紧缠住,接着反腕一挑,轻轻松松地卸下了那股纠缠,冥灵鞭也如斗败的巨蟒瘫软在了雪地之上。
借着这个空隙,上官煜旋身来到他的跟前。
「大哥,你当真要对我痛下杀手?」
被问的人一声不吱,想一鞭子送上,却无奈于鞭乃长距离兵器,对上离他如此之近的上官煜根本是一无是处。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上官煜又问。
「他是你们的爹,跟我没关系。」
「那么娘呢?难道她不是真心待你的?」见缝插针似乎是上官煜的强项。
这一问踩中了他的痛处,登时让他失去了冷静的心绪,一个不留神,失去内力控制的无情鞭末已经向自己身后袭来,狠狠地在他背上留下一道血痕。
娘亲......
那唯一一个在冰冷夜晚用温暖双手抚慰自己的人,唯一给予自己亲情关怀的人。
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娘亲,在丈夫面前极力维护自己的娘亲,亲手为他缝制衣服教他读书写字的娘亲,却在他还来不及回应这份恩情前,就如此早早地离开了人世。只因为......只因为......
他充满愤怒火焰的目光死瞪着上官煜,一刻也没有离开。
糟了!上官煜暗叫不好,弄巧成拙了。
怒火无法停息的上官耀又紧紧地握起冥灵鞭,敌进则我退,让上官煜再度回到他的攻击范围。
只因为眼前的三弟为东方漓所捕,而娘亲为救下亲子,以自身性命与之交换。看着三弟慢慢地长大,看着他那越来越似娘亲的脸庞,他更是心痛难忍。上官煜的生命之火是娘亲为之延续,是他横夺了娘亲生存的权利,凭什么他就能活得如此无愧?若不是为了这个三弟,娘亲不会离开他!是他!罪魁祸首就是他!
「若不是因为你......若不是因为你!」
上官耀疯狂地挥舞着长鞭。纷乱的心绪让他失去了对兵器的控制,长鞭如疯狂的巨蟒般无差别地攻击着范围之内的所有人。
「大哥,鞭子不长眼,小心点挥啊!」他边闪躲边叫喊道。
眼见到了避无可避之处,他只得手握剑柄,划以完美之圆,甩开剑鞘。顿时,一阵带着强劲内力的旋风从剑鞘中向四面八方卷开,满目白雪间,剑花舞出的银光刺目闪现。
「蔽风!」上官耀喃喃自语道,「以蔽扰敌,以风蒙敌,只为......」
他一震,双手分持长鞭,抵住了向他砍来的残苍,凝聚起先前涣散的心神,他得意地笑起来:「以蔽扰敌,以风蒙敌,只为出其不意,攻敌之所不防。这就是蔽风!我可有说错?」
上官煜但笑不语,利落地抽回长剑,蓦地一个转手,又是一剑杀去,直逼得上官耀连连后撤。忽地,他被雪下凸起的石块拌着,失去了平衡。心叫不好的同时,眼看着上官煜的剑就要刺中自己胸前的当口,却见对方硬生生地急停下攻击的姿态,莫名其妙恐惧的目光穿过他,落在了他的身后。
紧接着,戏剧化的一幕发生了。
上官煜急切地呼喊着那个青年的名字,一眼也不瞧地上的他,以一种近乎心魂俱丧的狼狈之态往他身后的方向跑去。
怎么回事?
他连忙回头,却见上官煜俯身在了悬崖边上,似用力拉扯着什么。他疑惑地环顾起了四周,发现原本负责看守偃殇的那两名黑衣人早已被摆平在了地上,却没有性命之忧。
「啧!早知道应该先搜他的身才对!」上官耀很是后悔当初太过君子的行为。
他站起身来,往上官煜的方向慢慢走去。
「你想趁人之危?」
自他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不用回头也知道来的人是谁。
「如此绝好的机会,我怎能错过?」他回答。
「即使没有你,他也活不过今晚。」来人自信满满地说,「坐享其成不是更好?」
「你做了什么?」他猛地转过身。
「你可看清了那十人的兵器?」
上官耀低头一扫,散落在地上的兵器在阳光下闪烁着异样的蓝光。
「你淬了毒?」他不禁眉头紧锁,脑中一闪而过的是某个人的容颜。
他可以卑鄙到以诡计、人多取胜,却不喜下毒。因为毒是他最厌恶的东西,也是最不屑的。
「折磨他,真是件很痛快的事。特别是看到这样的场景。」他笑着将目光移向悬崖边上的上官煜,继续说道,「怎么可以让你破坏?」语毕,他横出一掌印在上官耀身上,后者震惊地瞪大双目,一口鲜血夺口而出,如断了线的风筝向后倒去。
「你......」
「这掌是为他讨的!我何曾同意你如此待他?」那人冷然道,「你要的,自己都无法争取。还有什么颜面存活于世?安心去吧!下辈子记得看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
真正想要的......
心中无法磨灭的音容笑貌在一瞬间袭上心头,他心怀不甘,慢慢闭上了眼睛。
那人则负手而伫,不再有一点动静。
而此时,悬崖边上的另外两个人却不分场合地吵翻了天。
「放手!我叫你放手听到了没有!」青年对着死拉他手不放的上官煜吼道。
同样的悬崖,同样的一上一下两个身影,同样手与手相牵的一刻,同样生死之间的抉择......这样的情景是何等的熟悉......
「不放!」被吼的人更大声地吼回去,「你以为你是谁!有胆子命令我?」
却似乎又有什么不太一样......
「我不是他!」
「对!你不是他!他不会笨到好不容易摆脱了看守人,却自己爬向悬崖边找死!」
他的耐性都被快这家伙磨光了。
「是!我是笨!所以就让我笨死算了!省得累盟主您老人家操心!」他颇带赌气意味地回敬道。
「都到这时候了,你怎么还这么多废话!」
一边不饶人地骂着,一边还是使劲地把挂在半空的偃殇往上拉着。却不知为何,身上越来越没了气力。
「放手......」青年放软了声调,他也感受到了上官煜的异样,「我不要拖累你......再不放手,你也会......」泪光映衬着白雪,显得格外晶莹剔透,话语中带着哽咽,他继续哀求道,「我求求你放手吧,煜......」
事隔多日,再度听到这温柔的声线轻唤着他名字,他倍感温暖。
「混蛋!别乱动了!」看着偃殇一直试图掰开他的手,上官煜忍无可忍地大骂,「你他妈的敢甩开我往下跳的话,我也跟着你跳!」
偃殇赫然停止了一切动作,一脸茫然失措怔怔地抬起头。
「你......你刚才说......什......什么......」
谁都不知道,他此刻的心仅仅因这句话而冻结。
「我说你敢去死,我跟你去!」上官煜毫无顾忌地又重复了一回,却在说完自己也一怔。
这句话是他的心声,是此刻的也是五年前的,只是当时被深深地埋在了理智与欲望之下。他后悔了吗?看来真的是后悔了。
偃殇那不知是不是被冰雪侵略的手死死地揪着自己的左襟,这句话如深入骨髓的刺让他止不住地心痛,止不住地全身的颤抖。
「为什么......」
「还问为什么,这还用说吗?」
「我不是他啊!」他再一次强调其中可能发生的错误。
「谁说你是他了!」上官煜无语得很想晕倒,「我还没眼花到那程度。」
「你又要负他?」
「你和他都在我的心中占有一席之地......」上官煜反常地坦诚,「我不敢说谁轻谁重,也别傻到家地问我性命攸关时会救谁。我只知道......既然错过一次,就不要错过第二次......我......」
「够了......够了......」
他不想也不敢听到后面的答案,一股萦绕在心头上的嫉妒与悲哀,充斥着他所有的神经与感官。他的脸上已经分不清到底该表现出什么情绪,又是喜悦却又是哀伤,时而欣喜却时而恐惧。眼眶仍不停地落下颗颗泪珠,可眼中却掩藏不住地露出笑意。
「为......为什么要到现在才肯说......到了这个时候才......晚了......太晚了......」越到后面,越是哽咽,最后竟已是泣不成声。
「什么晚了?」上官煜莫名其妙地问。
「煜......我......」
刚想开口的话却因一种触感遏止。
暖暖的......似乎有什么东西顺着他们相牵的双手流淌下来......
血!那弥漫在空气中的腥味让他很快地意识到那是鲜血的触感......
难道......
「煜!」他惊慌地嘶叫着,「煜,告诉我你没事!煜!」
好可怕!心在急剧地跳动着,神经也紧绷到了极点。
「我没事......」上官煜回应了他,「偃殇,乖乖别动,我马上把你拉上来。」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两人终于回到了崖边上的空地。青年刚喘了两口气,便觉背上一暖,手下意识地一摸,竟是件貂皮披风。
「沾了点血,味道可能不太好,将就一下吧!」上官煜的声音有点闷。
青年点点头,刚要道谢,却在还未出口时,被紧紧地揽入身后人的怀中。对方更是依恋地将下颚枕在了他的颈间,来回不停地摩挲着。
「你这个傻瓜!竟然自己往死路里爬!」
他哪里会知道,当自己看着他一步步向悬崖爬去时,是何等地心惊胆颤?
「这是我的错吗?谁让我瞎了眼睛!」
「那你就不能乖乖地待着等我吗?不信任我?」他更用劲地搂着他,生怕偃殇再度从他面前消失似的。
「我......」
「也对,要是你会乖乖地待在一个地方,那天晚上也不会来到我的易落轩了。」
「上官煜......」
「煜......我喜欢听你叫我煜......」他将他慢慢地转过来,让他面对着自己,微微地抬起他的下颚,轻拂过他的眼睑,心疼地凝视着那双失去灵动,再无法映出自己身影的双眸。
「我以为你只是为了安慰我才......」
扣着自己身体的手紧了紧,述说着它主人的愤怒。
「你是这么想我的吗?」
「我......」
突然轻碰而来的两片柔软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
煜......在吻他?!
不是酒醉,不是误会,只因为他是偃殇。他清楚地感觉到煜的呼吸,是那么均匀而温暖。
他可以幻想吗?他可以奢侈地希望吗?
慢慢地他的手环上了上官煜的腰,害怕这又是一场梦随时可能消失地紧紧环抱着他。
得到回应的上官煜满意地微闭起深邃的黑眸,原本只是蜻蜓点水的唇此刻已经不留一丝缝隙地紧紧贴了上去。
「嗯......呜......」
由轻轻地触碰转为深深的拥吻,不断地舔吮、汲取着,舌尖也挑逗着、翻转着,搅乱着偃殇的所有感官,在他的口中汲取着最甜蜜的味道,直到彼此再也喘不过气。
就在这迷离的一刻,似乎有什么东西被上官煜相濡以沫地送入自己的口中,直到他霸道地逼着自己吞下后,才悻悻地放开自己。
看着这只平常总是在面前张牙舞爪的小猫此刻竟温顺地靠在自己胸前,上官煜顿生幸福之感,真诚地希望这一瞬间能够就此停留。
脸上红潮未褪,青年有点尴尬地问道:「刚才的......是什么?」
上官煜低下头,轻咬了下他的耳廓,温声道:「你的救命药。」
救命药?那岂不是说连药引的四月雪莲也......
「你找到了?」
他的声音有点颤抖,不知是因为方才上官煜的故意挑逗还是因为他的难以置信。
「嗯......总算是吧!」
「总算?怎么找到的?」他不敢相信地问。连碧音都找不到的东西,为什么煜能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找到?更何况,他的回答很模糊,似乎在隐瞒着什么。
「秘密。」他饶有兴趣地轻点青年鼻间,戏弄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