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取代————向随然

"我们一会去哪里吃饭？"每次去超市，宋斌最头痛的就是收银要排队，看着前面的人流，他觉得肚子正大唱"空城计"。
"回家啊。"王海松答，理所当然。
"回家？"宋斌一愣，那就意味着是他做饭，而且至少等上两三个小时。他皱了皱眉，说："我们今天在外面吃吧，我们去吃五花肉啊......"
王海松转头，盯着他看了好大一会，才摇了摇头，"不要浪费这个钱了，回去我做给你吃吧，今天买了很多菜，你想吃什么？"
宋斌知道王海松是想省钱，可是一想提着这么多东西去吃饭也实在不方便，就点头答应了。
只是，没过多久，宋斌就发现身处的这条"长龙"似乎没有什么移动的迹象，他探着身体往前看，才听到前面的人议论纷纷，说是收银用的电脑坏了，无法结帐。宋斌一听脸色都黑了，王海松赶紧拉拉他，"我们换个收银台就是了。"
王海松推着车子，想找个人少一些的收银通道，却发现那里都是人满为患。带着结帐的人，都恨不得排队排到货架通道。最后终于站定，宋斌的脸色已经有些难看。王海松知道，他不喜欢"等待"，所以才会一开始工作就买车，因为他无法忍受每天挤公车上下班，吃饭也会错开高峰，以至他大学的时候就有胃病。
而这些，本来都不是问题，至少不是什么大问题，可是现在，却慢慢形成了王海松心上的一根刺，他害怕看到宋斌一脸不耐的神情，他甚至开始后悔，自己怎么会拉他一起来逛超市，尤其，是在自己知道......
特价的日子，人一定更多......
他究竟为了什么，才会做这样的决定？或者他是想证明什么？

当两人拎着东西出来，天已经大暗。路灯亮堂堂，马路两边的霓虹灯不停闪烁，衬得这个城市光彩夺目。
不远处的公车站已经站了长长的队伍，宋斌一看，下意识就说："我们打车吧。"
王海松皱了皱眉，"还是坐公车吧......"到家不过几站路，打车实在有些浪费。
"还拎着这么多东西呢。"就那几个锅就让宋斌觉得够呛。
"我来拎好了，你拎这些。"王海松说着想把他手里的袋子接过来换上自己手里轻便的这些。
"不用，傻瓜。"我是怕你站着辛苦。
两人还是站到了公车队伍的最后，这算是D市特点？人人都自觉遵守秩序，排队上车。
这一等，又是半晌，刚刚在超市不能抽烟，现在在外面，宋斌抽完了两根烟，也不见公车的影子，王海松忽然觉得，下雨的日子，应该说天气不好的日子，公车便特别的慢，只是......
自己究竟是如何每天等着那班固定时间的公车上下班？背个小小的包，坐在车上昏昏欲睡，有时候连座都没有，只能站着，晃荡着看着窗外的风景掠过......
当时的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e
"海松，还是打车吧，看这天，可能要下雨。"宋斌去不远处的垃圾桶丢完烟蒂，回来还是不见公车的半个鬼影，他忽然都有些佩服王海松的执着，能在这里站那么久，换了自己或者李云峰肯定都不等了。
"都等这么久了，一定就来了。"王海松的声音里透着一些倔强，看着宋斌的眼神里好像多了一份乞求。宋斌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唉，来了，来了！"宋斌刚点起一支烟，耳边就响起王海松带着兴奋的声音。
宋斌抬头，果然看到一辆公车摇摇晃晃向他们驶来......
只是，车子刚刚停下，宋斌的脚步就迟疑了......
人太多......
停下的车上根本没有下来几个人，就要上去比下来多几倍的人，宋斌皱着眉，下意识的退开了一步，王海松回头看他，也停住了脚步。
两个人，就那么看着公车再次摇摇晃晃的起步，渐渐消失在他们视线......

第 14 章

"海松......"宋斌哑着嗓子喊了一声站在面前的人。那人背对着光，脸上一片昏暗，什么也看不清，只是那周身散发淡漠的气息，让宋斌觉得不对劲。
"宋斌......"王海松抬起头，宋斌看他喉头一动，干涩的声音传来："为什么不上车？"
"人太多......"
宋斌明显看到王海松笑了一下，衬着那灯光，讽刺意味十足，他刚想说话，却被王海松抢白，"你从来没想过会和我长久，是吧......"声音轻轻柔柔，却如巨石压住宋斌心头，他一愣，却是一头雾水。
"海松，我们回去再说......"宋斌上前一步，想抓住他手臂，却被王海松一把躲开。
"宋斌......"王海松摇头，"这样短短的几分钟你都不愿意等......"你凭什么说会等我？凭什么？所有的不安的恐惧似乎在此刻再也按耐不住，通通爆发，"你知道我那两年是怎么过的？你那一走，没有一个字，没有一句话，甚至没有一个‘平安'，你知不知道我们会担心，会牵挂？你们一个个都走了，先是何勰，然后是小峰......最后连你都走了......你们好残忍，说着保护我，照顾我，一回头，却一个个都不见踪影，把我一个人晾着，你们就都那么放心我吗？"
宋斌愣住了，重逢的这些日子，他只看到王海松高兴的一面，却不知道那些隐忍的东西通通被他压到了心底最深处......
饥饿，疲劳，精神压力，让王海松在这个临界的点上挣扎......却最终还是发泄了出来......
"海松，我们回去......"宋斌始终顾及着这里是大街，虽然王海松的声音不大，甚至可以说很轻很小，却已经引来了路人的注目。
"你何必还要装腔作势，如果是为了可怜我，大可不必......"王海松紧紧抓着袋子，勒得掌心生疼，"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如果你不回来，我不是一样好好的，何必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王海松忽然发现自己真的有些受不了，心里一直紧紧绷着的那跟弦，断了......
"海松......"宋斌面对这样的王海松，也是慌了手脚，不明白为何他会有如此反复情绪，不是好好的买东西吗？又突然发什么脾气！宋斌有些无奈，声音不由强硬了几分，"别在街上跟我无理取闹！"
王海松一听，手里的东西"哗啦啦"往下掉，"我是无理取闹......"他低下头，握紧了双拳，"那你去找你不跟你无理取闹的啊！"说完，一把推开面前的宋斌，转过身飞也似的跑了。
宋斌看着他快速消失在夜幕中的身影，挪了挪步子，他以为自己追了上去，却一个机灵，发现自己还站在原地，他低下头，看着脚下散落的东西，蹲下去，一点点捡起来，放回口袋，拎着它们站起来，打了辆车，回家。
雨，密密麻麻的下了起来......

"老板，给我一包烟。"
王海松站在一个小店门口，手里颠来倒去玩着刚买的那盒烟，印着"PEEL"字样的橙色包装异常漂亮，他低下头，看着那个烟盒，轻轻笑了一下，他忽然觉得自己很肤浅，当初之所以会抽这种烟，就是因为包装。那颜色......让他觉得心里很温暖......
撕开包装，抽出一根点着，屋檐下的快速滑落的水珠，模糊了他的视线。
王海松看着眼前的模糊，心里一片空白，湿透的衬衣紧紧贴在身上，带着一丝凉意，只是，站久了，习惯了，也就感觉不到了......
突如其来的灼热感一下把王海松拉回现实，看着掉在地上的烟蒂，视线渐渐凝固......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他掏出来，"一条新信息"，刚解锁，就听到"嘀嘀嘀"几声，自动关机了。王海松忍不住咒骂一声，把手机放回口袋。他伸出手拦住一辆的士，拉开门坐上去，说："不见不散。"
这是个餐馆的名字，可是，王海松却不是要吃饭，等到下车，他站在门口确认了一下方向，往西面的高坡走去，没走几步，就远远看见"Sunshine"的字样，在夜空中闪烁，王海松加紧脚步走去。
雨，渐渐小了。

不是周末，也不到酒吧热闹十分，里面稀稀落落几个人，王海松也不在意，随便挑了个角落坐下，点了瓶百威。前面那个小小舞台，依旧有人在唱歌，声音低沉而缓慢，"......我在某年某月醒过来 我想我等我期待 未来却不能因此安排......未来有一个人在等待 向左向右向前看 爱要拐几个弯才来......我等的人他在多远的未来 ......我们也曾在爱情里受伤害......我遇见你是最美丽的意外......"
王海松抓着酒杯，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沉浸在黑暗中的身影，显得寂寞而清冷......
慢慢一杯酒缓缓下肚，胃里一阵热度翻滚，慢慢四溢到四肢百汇，冰凉的体温渐渐上升，王海松知道，这是酒精的作用。
他和宋斌相处那么多年，对他的生活习性自然清晰了解，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为何要强迫他按照自己的生活方式？自己喜欢买超市的特价商品，可是那个人却从来不爱逛超市，自己会心甘情愿挤公车电车，可是那个人却是出入都是自己开车，他最不喜欢自己仍然穿着大学甚至高中时候的衣服......可是，在D市的这几个月，他一点也没有开口抱怨过任何一句......
住那么小的房子，每天买菜做饭打扫屋子，坐公车上班，不买他喜欢的名牌，周末还会给自己包饺子，虾仁却不是超市现买的那种，而是新鲜的鸡尾虾煮熟以后一个个剥出的虾仁......
想到这里他后悔了......
后悔自己为何那么冲动，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做了些莫名其妙的事......
王海松嘴角浮起一丝微笑，自己大概早就过了任性的年纪。

"今天怎么一个人？"
王海松被这突异的声音拉回了现实，他转过头，看着眼前的俊秀男子，有些眼熟，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那人看他一脸疑惑，笑了起来，一张脸漂亮却带着些轻浮，他在王海松身边坐下来，手塔上他肩膀，"没和邱东南一起？"
"哦......"王海松一听这个名字，脑袋里自动调出面前男子的资料，"你是邱东南的......朋友......"王海松本来想说"前男友"，话到嘴边硬生生吞了下去。
那人轻笑一下，身体前倾，伸出手指摸了摸王海松耳垂，"难为你这么久还记得......"
王海松身体一震，不露痕迹的往后缩了缩，隔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这样暧昧的气氛，让他手足无措。
"怎么......今天一个人来啊......没有伴？"
"我，我就是来坐一会......一会就走......"王海松艰难的说，面前的人漂亮的不像话，可是却让他觉得危险无比，电视里不都是这样演的么，落难书生，遇见漂亮姑娘，私定终生，才发现对方是妖，可是已经来不及......
"呵呵......"那人又笑，却让王海松觉得毛骨悚然，"一个人难免寂寞，我今天也没有伴，不如一起啊......"一只手却在王海松大腿上摩挲。
"不，不必了......"王海松那里招架过这样的阵势，结结巴巴的说："我要回家里了......"
"这么早啊......"那人抬头瞄了眼对面墙上的时钟，"你看，才刚刚九点，夜生活都没开始呢，你就要回家啊......"
"我，明天还要上班......"王海松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借口，就想起身，却被人一把按住，跌坐在沙发上，那人趁势压了上去，手按在他胸口，王海松隔着衣物都感觉到他手心灼热的温度。
"谁明天不上班啊......"
"我......我......"王海松看着他越来越近的脸，头发一阵发麻，想推开他却怎么也使不上力，心里着急脱身，却什么办法也想不出来。
"你们在干什么？"突如其来的声音把俩人都狠狠吓了一跳，那人直起身看了眼声音的主人，懒洋洋的站起来往他身上一靠，"哗，真命天子来了......"
"他不是你想的那样，别招惹他。"邱东南一脸严肃，那人似乎也有些吃惊，回头看了眼依旧坐在沙发上的王海松，嘿嘿笑了两下，转身走了。
邱东南居高临下看着王海松，"走吧，我送你回去。"
王海松倒是乖乖跟他走，出了门才发现，雨已经停了。
王海松低着头跟在邱东南后面，想了想说："那个，谢谢你......"
邱东南突然停住脚步，王海松一下撞了上去，抬头看到邱东南眼中的怒气，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开一步，"那里不是你去的地方。"
"可是......"不还是你带我去的么......
邱东南看了他半晌，缓缓叹了口气，"走吧。"
"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王海松说着，伸手拦了辆车，"再见。"
邱东南看着那辆车消失在夜幕，忽然笑了一下，原来为了避开自己，才舍得打车啊！
他转身，却发现不远处站了个人正朝他笑，轻佻而妩媚，"你的小白兔好像不领情啊......"
邱东南走上前，一把揽过那个人的腰，紧紧箍在自己胸前，盯着他的脸仔仔细细看了又看，那人被他看得奇怪，想挣开，却被邱东南一把按住后脑，狠狠吻了上去，"你这个妖精！"

王海松一打开门，就发现屋里亮堂堂，他在玄关站了一会，才慢吞吞换好鞋往客厅走去......
"还没有吃饭吧？我去给你热点。"原本坐在沙发抽烟的宋斌看到他便站了起来往厨房走去，擦过王海松的时候，被他一把拉住。
"你出去找我了？"王海松看着宋斌身上比自己湿得更厉害的衣物，眼眶一阵发热......
宋斌没有说话，回转身抱住王海松，下巴紧紧靠在他颈项，"对不起......"
王海松心里一惊，整个人都愣住了，想从骄傲的宋斌嘴里听到这句话，是多么的困难......他忍住喉头酸涩，双手环上他后背，一个劲摇头，心里不停的说，对不起，是我对不起......可是他无法开头，他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忍不住哽咽......
两个人就那么站着，互相用对方的体温取暖......
有些事，有些话......
那些事，那些话......
都沉淀在两人心里......

第 15 章

中秋节，宋斌和王海松自然是去何勰那里蹭饭。那晚的小小风波过去，两个人都很有默契的不再提及，王海松也说不清楚自己是真的原谅，还是一味忍让，或者他已经习惯这样的处理方式，丢在角落的东西，是否真的可以当作不存在？
不管如何，至少王海松此刻的心情很不错，因为他正对着满桌美食吃的不亦乐乎，心里那个高兴啊......他已经很久没有吃到何勰做的东西了。
"何勰，呜呜......还是你做饭比较好吃......"王海松口齿不情地说道，那个粉丝排骨汤，他已经不知道盛第几碗了，还有那个干煸鲫鱼，也已经翻了个身，何勰破天荒也吃了几筷子，对于王海松如此捧场的吃法，他也是哭笑不得。
"宋斌，你是不是每天都不给他吃饱啊？"李云峰用手肘撞了撞坐在他身边的男人，戏谑的说。
宋斌撇了撇嘴，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当然不是啊，我每天都吃的很饱的。"说着王海松还十分肯定的点了点头，却也不放弃任何把食物送进嘴里的机会。
宋斌忍不住笑，伸出手捏了捏王海松的胳膊，"我说，你每天吃那么多，怎么都不见长肉呢？"
"我是精瘦型啊......"
此话一落，桌上的其他几人嘴角一阵抽搐，忍不住爆笑的是李云峰说："你还真把自己当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