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抱著毫无生气的小孩时,仿若是整个世界瞬间轰然倒塌,空旷寂静的大地上徒剩下自己一个一样,天崩地裂的幻灭感一瞬间紧紧地扼住了林尉的喉咙,窒息,无法呼吸,那样的焦虑与恐惧让他感觉到了绝望。
不知转了多少地方,不知跑了多久,他像个莽撞无礼的毛头小子一样,对著每个看见的人大吼著"医院在哪里",完全不知道自己目眦尽裂,神态可怖。
幸好,附近就有一个医院,幸好,他送来的及时,幸好,小孩只是发烧,幸好,没有转为肺炎......
但是,小孩其实完全不必遭受这一切的。
都是因为自己。
缓缓将视线移到床上人细致的眉尖,那里本应该舒展得如同三月初阳下平静的湖面,偶尔折射起灿烂耀目的光辉,令人移不开视线,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在睡梦中,都紧蹙著不得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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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缓将视线移到床上人细致的眉尖,那里本应该舒展得如同三月初阳下平静的湖面,偶尔折射起灿烂耀眼的光辉,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在睡梦中,都紧蹙著不得安稳。
那张小巧的脸就只适合一直挂著无忧无虑的笑靥,时不时的傻笑一下,也依旧明媚得就像阳光下熠熠发辉的宝石,他想好好守护一辈子的珍宝。
细细的摩挲著小孩纤细微暖的小手,林尉第一次举起自己的手来,认真的端详。
修长有力的手指,骨节分明,手掌覆著厚茧,握起枪来很稳很定,天生适合杀人的一双手。
却不适合牵著那样软软小小的手光明正大地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已然恶贯满盈的自己怎麽能够期待可以得到天使的救赎?
如果世上真有因果报应的话,他情愿一个人坠入地狱万劫不复,也不愿让这张纯挚天真的脸染上丝毫的惊恐和害怕──那样的情景每每回想起来都像是一把刀子一样剜著林尉的心。
到底是什麽时候开始对小孩有了这样的感情呢?
是最初的相遇?那一晚的纠缠?小孩坚持不懈的水果战?还是失去父亲时的眼泪?
点点滴滴回想起相识的一切,从最开始的专注凝望,到不设防的纯真笑容,和最後看见那一滴一滴晶莹的眼泪,林尉现在已经再没有办法隐瞒欺骗自己,他早已把他当作了最珍贵的宝贝,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顶在头上怕吓了。
这样的感情对於林尉来说虽然陌生但也不是完全不懂,喜欢小孩,喜欢这个叫天天的人,已然超出了一般的疼爱太多太多,只是他从来都没有更深的再想下去,他怕自己一想就会彻底的明白,明白这样禁忌的感情,明白他与他之间......绝无可能的未来。
他已经31岁了,过了这个五月便是32岁,人生也基本可以看到了尽头──每个月不停的杀人,假如命好的话,活上个三五十年,老死时终结掉杀手冢的契约,假若命不好,过了今天也许就再也没明天。
但小孩才刚成年,刚步入充满无限未知和可能性的十六岁。
他那麽聪明,那麽讨人喜欢,必定有著光明的前程,而自己,却永远只能呆在黑暗之中。两个人,根本就无法站到一起,不是他的光芒让林尉自惭形秽,便是林尉的黑暗会逐渐染黑小孩洁白的羽翼。
其实细想来,他和他之间本来就不应该有什麽交集的,只是因为各种的意外和变故,两人不但认识了,还住在了一起,但就如同两道直线在相交之後,总会沿著各自既定的轨迹向前继续延伸,他和他,经过了这段短暂的相遇相处之後也应当从此毫无瓜葛才对吧。
忽然想起小孩父亲临死前的那几句话,然後不可自抑的笑了,苦笑。
那个男人,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因而才会叮嘱他给小孩找个好的人家,而不是直接要林尉收养小孩吧......
手指自有意识的爬上小孩沈睡中的脸,细致的眉眼,秀气的鼻子,小巧的下颚......
他以後会记得他吗?会记得曾经有过一个在身边照顾过他,守护过他,想过呵护他一辈子的人吗?
......大概不会......
自己不过是他孤独无助时伸来的一双援手,是他不得不依靠的依靠,是他别无选择时的选择......这样的自己,大概和贫民区里那样疼爱他的爷爷奶奶阿姨大婶没有什麽太大的区别吧......
再也无法压抑住自己的情感,林尉缓缓的俯身,一寸一寸的靠近,轻轻的将唇覆上小孩润泽的小嘴,轻轻的吻住他果冻一样柔软的嘴唇,烙下自己无法亲口道出的爱恋。
心灵最深处最柔软的地方早已为他陷落,但如今却要亲手放开,放开怀里的天使,放开这双温暖的小手,放开小孩,放他回去过一种平稳安逸的生活。
天天......
缓缓收紧手指,如若珍藏地合拢著自己的手臂,圈紧抱在怀里的人,努力的感受著那一份即将失去的温暖,林尉凝睇著眼前那张沈睡无觉的脸,久久不肯离开半分。
天快亮了,雨还在下著。回复一脸的淡漠和冰冷,林尉强迫自己放开了小孩的手,纤细的指尖从掌心中抽离开来时,仿佛也有什麽从心底被抽离了出来。
犹在沈睡中的小孩失去了依靠,不满的嘟了嘟嘴,像雨夜里彷徨无助的小猫一样怕冷的缩了缩身子,但始终没有睁开眼睛。
艰难的站起身,直直走出病房门口,林尉没有再回头。
他不敢。
捏著一枚湿冷的硬币,在公用电话里拨通了一个号码。
"牧师,帮我找一下......凤凰。"
杀手41
"你真的要把这个漂亮孩子给我?"
凤凰俯低身挑剔地审视著雪白病床上闭眼躺著的人,嗯,除了脸色有点苍白,长得不错。
刚伸手去要摸上那张沈睡中的脸,半路就被人一把拽出了病房。
"喂喂,不用这麽粗鲁吧,我只是想确定下小睡美人是不是吃下了有毒的苹果,需要我这个王子来吻醒而已。"看著被轻轻关上的门,回头对上林尉阴沈得可以的脸色,凤凰委屈地解释著。
结果对方的脸又冷了几度,凤凰只好摊摊手,一脸"怎麽你一点玩笑都开不得"的无奈样子说道:"好好,我懂你的意思。你是想让我给他找户好人家做养子,过平常人的生活,保证他不会被人欺负,对不对?"
林尉面无表情的补充:"还要保证让他继续在三叶上学,按他自己的意愿好好生活。"
林尉自己的人脉不广,几乎是没有,一时半会想要找到这样的人家很困难,而且相信早阪和青牙帮那些人也不会给他这样的时间,多带小孩在身边一天,危险就多一分,他冒不起这个险。
所以会找上凤凰,实在是他迫不得已。
"呵呵,我也想要这样的生活啊。"凤凰轻轻一笑,看著林尉,"好吧,这些都不是什麽难事,不过我很好奇,为什麽你会先来找我呢?我还以为像这样的事,小姐才是你首选的最好选择吧。"
林尉不语。
凤凰随即了然的点头:"其实,你不去找小姐也对,毕竟一个能把你拉上杀手这条道的人,也很有可能把这个小可爱拉进去,不是吗?你是想让他和这一切都完全毫无关系吧。"
"他本来就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淡漠的说著,林尉掏出烟来,靠在病房外的墙上。
"天啊!"凤凰夸张的摇头,"连自己的boss也怀疑到这个地步,你的自我保护意识简直强到不可思议!"
林尉低头,当初选择堕入这条魔道完全是他自愿的,他也从来没有憎恨过杀手冢,相反,他还很感激,假如当时消极颓废而去买醉失足掉入江水中的自己没有意外的被小姐救起,他可能永远都没有办法为家人报仇,更不会遇上小孩。
不是他想去怀疑小姐,只是他真的太害怕,太担心,也太过希望小孩能从此过上平静安宁的生活,至少要像他没有认识他之前的那样。
"呵──如果要真像你担心的那样,我也是这条道上的人,你就不担心我也会做出那种事来?"凤凰饶有兴味的问道。
林尉直视著他:"牧师说,只要是凤凰答应的事情,从来都没有不做到的。所以我要你亲口保证──"
他一字一顿的说:"你、一、定、会、做、到。"
"是吗?"凤凰漫不经心的笑了一下,但下一刻他就收起了所有的嬉皮笑脸,双手抱胸皮笑肉不笑的问道:"可是,凭、什、麽我要答应你做这件事情呢?"
只一句话,就让周围的空气都布满了张力,仿佛暂态冻结起来。
这个站在自己面前,林尉想要与之做交易的人,是杀手冢的最强,名列世界第一的杀手,林尉很庆幸自己从来都没有忘记这一点。他从一开始就没有那麽天真的认为和这个危险人物做交易会是件简单的事,哪怕这个人平时总是表现得多麽的幼稚又无聊。
他递过去手里早已准备好的纸条。
"这是我在杀手冢的帐户和密码,你可以拿走一半,另一半留给「他」。"
"哦?"凤凰略微惊讶的接过纸条,"L的所有入账?好大的手笔。"
扫了一眼上面的数字,凤凰似笑非笑的扬了扬纸条:"原来小可爱在你心里值这个价格啊。"
"不是......"林尉沈默了一下,转过头对著墙壁,几不可闻的低低说了一句。
"他值得......我的全部。"
凤凰一时也没了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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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凤凰点头,"就算我答应你,可是小可爱不会有意见吗?你就这麽离去?"
林尉摇了摇头,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苦笑。
"不会的......"
小孩一直都喜欢好看的东西,所以......
"他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就像当初喜欢自己.....那种没有什麽不同的一样......
"真的?"凤凰得意的扬起眉,然後又换成那副笑眯眯的样子,"真的好感动哦,这麽多年来终於能在L这里听到一句好话了......"
林尉一把截断他的废话,"那你是答应了?"
"呃,有钱拿又有个漂亮的小可爱......好像没有什麽不答应的理由呐......"凤凰侧头困难的苦思冥想状,一个大男人做那样幼稚装嫩的动作大概也只有此时不会让林尉想直接一拳揍过去了。
他点点头,犹疑了半天才开口说:"那就......拜托你了。"
最後一个字讲得有些艰涩,几乎是费尽了所有的力气,林尉才抑制得住心头翻腾的痛楚和酸涩。
这样就真的是亲手把自己的珍宝送出去了吧......
心里空荡得难受,沈闷的胸口却重得仿佛不能呼吸,无言地再看一眼关紧了的病房门,林尉转回头来看著凤凰,低声却正色的说道:"如果今天的事你食言了,我保证,就算是只剩下一口气,无论如何,我也绝对会让你付出相应的代价。"
哪怕你是凤凰,哪怕与整个杀手冢为敌,哪怕为此赌上我的生命。
挑眉对上林尉的目光,凤凰不置可否的笑笑,看向外面开始发白的天际,转过头来又不正经地笑眯眯对林尉说:"天都要亮了,小可爱也大概要醒过来了吧,再不走的话可就要对上他咯。"
末了又补充一句:"还有啊,牧师叫人送来的东西丢在那边了,那麽危险的东西你可千万要记得带走,不然不小心吓到老人家小朋友什麽的怎麽办好呢?......"
凤凰犹在那边嘟嘟嚷嚷著,不亦乐乎的摹仿著某个经典角色。完全不去理会他,林尉沈默著,深深的再看一眼那扇紧闭著的房门。
又是门,林尉有点想笑,他和小孩之间似乎从一开始就隔著一扇又一扇的门,後来终於没有门阻隔了,那样的生活却又短暂得令人抱憾。其实,或许在一开始的时候他和小孩就不应该有所交集吧,现在也就不会有这样无法割舍留恋不已的感觉了......
连推开门再看一眼的勇气也没有,顿了又顿,林尉终是转身独自离去。
目睹著那道挺拔决绝的身影消失在医院门口,凤凰慢腾腾的推开病房门走进去,懒散的靠在简陋的床边漫不经心的打量床上的人。
"只要还有一口气呐......"玩味地重复著林尉刚刚的话,凤凰逡巡著床上人紧皱眉头睡得极不踏实似乎挣扎著要醒过来的样子,如凿般完美的脸上挂著的笑容高深莫测。
"可是若你不能活著回来的话,也不会有人关心这个小可爱的去处了吧。"
"就算是真的托付给了别人,能像你这样把他当作宝贝一样捧在心尖又有几个呢?"
完全不理会没有人在听地自言自语著,回想起刚才林尉身上明显没有好好处理过的伤口,凤凰兴味的勾起唇,"虽说早阪也受了伤,可是加上青牙那些人......这场仗,胜算应该不超过三分之一吧。"
托著下颚盘算了会儿,凤凰摇了摇头,挂著含义不明的笑拿出了手机来。
"呵,是我......人还没醒呢,胜负还没分......不过也快了,"凤凰看向窗外的天空,天已经亮起来了,雨也停了,但是始终没有见到阳光。
"很快就会知道,到底是你赢,还是我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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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上一身黑色西装,仔细盘点了一下身上暗藏的武器,林尉挂著冰冷淡漠的表情,一如普通的保镖护卫一样,坦然自若地走进了丽晶酒店,独自搭乘电梯直达顶层的总统套房。
虽然左肩中了自己的一枪,但是武士出身的早阪绝不可能病恹恹的躺在医院里示弱,而青牙帮现在正明争暗斗风云诡谲得厉害,早阪再笨也不会在这样的敏感时期大摇大摆的住到人家的老巢里去。果然,牧师的情报就是,早阪住进了丽晶酒店的总统套房里,并且为了保护防卫的需求,包下了顶楼的整层。
那里,正是林尉此行的目的地。
"叮──"
电梯到达,林尉身微偏贴上电梯内部的右侧,在电梯门打开的那刻他一眼看清了外面的情况。一如所料的,七个同样黑衣的保镖或聚或散闲适的分布在宽阔的客厅里,记清了所有人的位置,在他们向电梯这边看过来的瞬间,林尉扣下了手中的FN勃朗宁140手枪,没有间隙地连续射击七次。
「丽晶顶层的总统套房,电梯门一开就是客厅。呆在那里的,通常是早阪不大亲信但是又多少有些本事的保镖吧。」
这些牧师口中有些本事的保镖,都还没来得及做些什麽,已经全部在L的枪口下躺倒了下来。
早阪大概没有料到L刚受重伤势单力孤也还敢亲自上门来,而且是一刻都等不得,因而客厅里并没有设下太过严密的防卫。那些保镖们显然也想不到他们一直在追杀的人竟然会自行找上门来捻虎须,在电梯打开的时候乍眼看见L还以为是自己的同夥,结果枪都没有掏出来,人已经先被放倒了。
尽管安上了消音管,但那些保镖倒下来的异响还是惊动了其他的人,里面纷乱的脚步声开始响起。
「进去之後,客厅的右边是一扇门,左边是一条过道,套房内设的房间基本上都在左边。」
丢开手里的双动手枪,林尉迅速地走出电梯进入客厅,右边那扇门处传来推拉门把的声音,他猛地用力一掀,将客厅右侧豪奢的真皮沙发长椅翻滚到门前堵住,然後回身单手抓住左侧华贵的大型桃木长桌,向前猛力一推,恰好完全挡住了客厅左边的过道口。
林尉背靠上过道边的墙上,从带来的枪盒里拿出一把TMP战术冲锋枪,右边的那扇门後面不断传来用力拍打推撞的声音,沙发开始摇摇欲坠,左边的脚步声也越来越清楚,估计那些保镖都从房间里面跑出来了,他拉开TMP表尺座下面的保险,只伸出手到过道里去,单手持枪一阵扫射,30颗子弹连发。
硝烟滚滚,呛鼻的火药味道和中枪的痛呼呻吟还有倒地声同时弥漫整个空间。
虽然左边的人显然为数更多,但是因为那张桃木桌的阻挡一时也没法冲出来,也只不过是电光石火的时间,却足够让林尉先处理好了右边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