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明愣了一下,"是么--"皱了皱眉头,"那我们没有嫌疑人了。"
保宪却没有理会他的话,"难道你对他们在一起没有一点感觉吗?"
"没有。"冷冷的回答。
"晴明,不要隐瞒你自己的感情好不好?"保宪有些激动的冲着晴明喊道。
"我的感情我自己清楚!"晴明也似乎有些愤怒了,大喊起来。两个人都呆愣在那儿,谁也不说话。
过了许久,晴明开口缓缓说道:"保宪,现在不是说这些事情的时候!同样是阴阳师,他们一个接一个被害,而我却没有一点办法,你的心情难道跟我不一样吗?"
"晴明,"保宪叹了口气,"我只是不想你失去最重的人。"
晴明有些激动的抓着保宪的衣襟,"你知道些什么?为什么不告诉?"
"抱歉晴明,"保宪松开他的手,坐在沙发上,缓缓的说道:"有些事情是你自己选择遗忘的,如果要想起也只能是由你自己努力,我没办法告诉你。"
"我自己选择遗忘的?"晴明跌坐在床边。
"另外,我想提醒你的是,现在已经死了七个人了,加上源博雅,那家伙已经吸了八名阴阳师的血,只剩下两个--"
"你的意思是说他接下来很可能会来袭击你我是吗?"
保宪没有回答,只是定定地望着晴明。
"放心吧,我会小心的。"
"晴明,搬到我那儿去吧--"
保宪坐在屋檐下,仰望夜空,惟见几缕云彩飘动,青幽幽的满月明朗晶莹,一览无余,庭院的杂草丛中,有几只萤火虫在黑暗中飞舞着。
"保宪,他不愿搬过来吗?"猫又悄没声息的坐在了他旁边。
虽然被吓了一跳,但此时已没有心情再去和猫又打闹,只是哼了一声算是答复。
"那关于博雅的事你真的决定不告诉他吗?"
保宪轻叹了一声,没有回答,四周也沉寂了下来,惟有时间在流逝,也许是心理作用,天空的月色仿佛变得明亮起来。"猫又,你到晴明那边去吧。"
"那你怎么办?"
"放心吧,这院子不是那么轻易能进来的。"
猫又看了看他,"你自己小心。"转身离去。
死一般的沉寂又将这个小院笼罩了起来,保宪倚着廊柱闭上了眼睛--
忽然,他感到自己周围的界被触动了,睁开眼睛坐直身子,右手结印警惕的望着四周。
庭院里,出现了一个人影,在月光的映照下发出朦胧的磷光,缓缓向他走来,看清了眼前的人有些吃惊,"是你?!"
然而对方没有说话,伸出手臂直指着他。保宪忙抽出符咒喊出"五方布阵 式神扶翼!"
"愚蠢!你那咒语对我是没用的!"说着一道光芒射向保宪,"钥匙之孔 门扉之眼 将四肢化为枷锁--咒缚!"
保宪用手臂挡在身前,片刻之后睁开眼睛,那人已站在了他的面前,随即便被对方掐住了喉咙。
保宪想要挣脱她的钳制,却发现自己的四肢已软弱无力无法动弹,意识也因为缺氧渐渐的模糊起来,‘不行,要告诉晴明有危险。'心里焦急的想着,将所有的灵力集中在指尖,形成了一光团,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天空射出去。同时只感到脖颈猛然的一阵刺痛,意识彻底弃他而去......
虎之门医院里,晴明坐在昏迷的保宪身边,望着这个整日和自己斗嘴打闹的人,心中充满了自责,握着他的手低声说着:"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太大意了,对不起!......"说着,声音有些哽咽起来。
"喂!我不是没死嘛,你哭丧个脸干什么?"保宪突然说道,想转过头看看晴明,却扯到了颈部的伤口,不由得倒吸了口气。
"你醒啦,怎么样还疼吗?"晴明忙上前关切的问道。
"嗨~安倍老师原来也会关心别人呐!" 保宪望着晴明一脸的坏笑。
晴明被他说的满脸绯红,甩下他的手,"对你这家伙决不能抱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保宪--"随着一声呐喊,猫又重重的跳上了病床。
"喂!你踩到我了!"保宪顿时大叫起来。
"好好,我小心就是了。"猫又此时也学乖了,不再和他顶嘴。
"喂,你这家伙,关键的时候你跑哪儿去了?"晴明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将保宪扶起来让他靠在床头上。
而猫又却用眼角瞟过保宪,"我--我去四周转了转。"
晴明没有做声,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盯着保宪,"保宪,告诉我是谁干的。"
"晴明。"保宪有些为难的望着他。
"别再隐瞒了,告诉我!"晴明已经有些愤怒了,"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想保护谁?"保宪仍没出声。
"好!"晴明站起身来,"好!你不告诉我可以,你已经是第九个人了,我等他来找我好了。"说完愤怒的转身离去。
"保宪,这样真的好吗?"猫又蹲在床边问道。
"猫又,"保宪神情沮丧的说,"你让我怎么说得出是她干的?"
晴明独自一个人坐在街边的长椅上,手指间夹着的香烟正在渺渺的燃起一缕轻烟,在他的脚边放着两个空酒瓶和一个喝了一半的酒瓶,他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投向夜色中的庭院,眼神中已带有些醉意。
‘为什么都对我隐瞒?什么几百年的师兄!难道我有那么脆弱?为什么?'缓缓的眼角有泪水划落。
就在此时,一个高大健硕的人影向他走来。
"是你?"晴明望着眼前的人。
"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谈谈。"
两个人的旅行
"我不相信!这不可能!"
"这是真的晴明,你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呢?"
"你不要再说了。"
"晴明--"还想说什么,但是晴明已转身进了房中。望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晴明,我会让你相信我的。"说完转身离开。
他来到保宪的病房门外,在门口站了片刻,伸手推门进入房中。
"博雅,你来了。"病床上的保宪靠在床头还没有睡,冲着他微笑着说道。
博雅没有说话,只是垂头丧气的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
"你去告诉他了?"
"嗯。"停顿了一会儿,"可是他不相信我。"
保宪将手搭在他的肩上,"博雅,给他一些时间。"
博雅叹了口气,冲着保宪微微笑了笑。"那现在该怎么办?晴明一个人太危险了。"
"我们应该相信他,对吗?"
一万两千米的高空,晴明坐在飞往伦敦的飞机上,望着玄窗外一望无际的云海,靠在座椅上,合起了眼睛--
为什么要离开?不知道,只是想一个人冷静一下。‘晴明,我爱你,你也是爱我的......不要将我忘记,求你了......'
"您好?您怎么了?"
忽然感到身旁有人推他,晴明从昏睡中惊醒,却发现自己已是泪流满面。
"您作噩梦了是吗?"刚刚叫醒他的人问道。
"对不起。"擦去脸上的泪水,回过脸来向他道歉。
"没关系的,"他笑了笑,直挺的鼻梁上出现了几条皱纹,"看您刚刚表情很难过,我想您可能是作噩梦了,所以很冒昧的把您吵醒了。"他说话彬彬有礼,声音却比看起来的年龄要显得更加深沉些。
晴明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毕竟一个成年男子在飞机上作噩梦到泪流满面,总不是件光彩的事情。
"去旅行么?"
"是的,您呢?"
"可以算做去旅行。"说着向晴明伸出右手,"真田广之。"
"安倍晴明。"晴明也伸过手去。
真田有些意外的看着他,"哦?您就是那个年轻的画家么?我在东京都美术馆观赏过您的画作。"
"是么,让您见笑了。"
"这次去英国是为了画画吗?"
"是啊--"
圣玛丽教堂前的广场上,晴明静静的凝望着这座维多利亚时代的建筑,自嘲的笑了,真是够讽刺的,面对那个疯狂的吸血鬼,古老的阴阳术竟完全无能为力,自己居然会飞过半个地球只为来看看天主教堂。
教堂里光线暗淡,装饰闻起来有蜡烛和尘土的气息。晴明并没有发现管理员的影子,正在疑惑的时候,沉重的大门被人再次推开,阳光从两侧的窗户投射在他身上,使晴明没能看清来人的模样。
只见那人走到正中的洗礼盘前,伸手沾了一下,然后触碰了自己的前额,姿势很优美。而当他再次抬起头来,晴明终于看清了那人正是在飞机上遇到的真田广之。
真田微笑着向他走来,"晴明。"他压低了声音说,"竟会在这里遇到你。"他脸上显出一种奇怪的表情。
"真田,你好。"晴明说不出现在自己是种什么心情,有些激动,又有些意外。
"你来这里参观?"两人相对站在侧面的走廊上,真田紧盯着晴明的眼睛问道,"还是来这儿找寻吸血鬼的?"
晴明着实吃了一惊,心跳加速起来,正在思索该如何回答时,真田却转过身笑了起来,晴明从侧面瞟了他一眼,挺直的鼻子旁的那条曲线好像在显示他是闹着玩的。
"祝你恐吓成功。"晴明有些不快的说。
"对不起,晴明。"他眼睛已经笑弯了,从他的表情能明显看出他对自己的玩笑很满意。"我对这里很熟悉,带你四处转转行么?"
晴明与真田并肩缓步走在教堂的走廊上,不时有游客或修道士与他们擦肩而过,"这里是英国建筑的杰作之一,漂亮、奇特,现在已成了每一堂英国建筑课必讲的内容,当然也写进了每一本导游手册里。"
"晴明,看看那里,"真田指着天井中央悬挂着的一样东西。
"一只猎食的鸟,环绕着柱子,是一块漂浮的铜板。"晴明一边看一边描述着。
"那是鹰,"真田笑笑说着,"鹰是基督教里很古老的象征符号,代表圣约翰。那是这里的守护神。"
真田用他那醇厚富有磁性的嗓音为晴明讲解着,"不过--"说到这里,他停下脚步,侧过身来站在晴明的面前,伏在他的耳边压低嗓音,悄声的说:"不过你可能想不到,这里最初却是弗拉德.德库拉的私人别墅。"
晴明忽然觉得穿过窗户照射进来的夕阳太过明亮刺眼,而外面街道上疾驶而过的嘈杂车辆也格外刺耳。
"真田,你知道东京出现了吸血鬼么?"晴明尽量使自己的说话声音平稳一些。
真田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沉默了一会儿,这时一群游客从两人面前走过,有几个人不时的回头望着他们。的确,两个英俊的东方人就这么静静的靠在墙壁上,表情严肃,是很容易招来观望的目光的。"先回酒店去吧。"
两人从教堂出来,天色已暗淡下去,漫步在没有月光的街道上,晴明忽然感到一种失落感,在街道的转弯处,他又回头望了一眼已矗立在黑暗中的教堂,有一房间的窗户仍亮着灯,但就在他望过去的那一刹那,灯光熄灭了。
分开的两个人
晴明站在酒店房间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繁华的街道,虽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钟了,但是街道上仍有来来往往的人,精力充沛的享受着各自的夜生活。
脑海中闪过那个男人的身影,皮肤是健康的麦色,胡须刮的很干净,褐色的眼睛,他的眼神很特别,带有些许野性,夹杂着温和与警觉。
‘真田广之--'晴明点燃一支香烟,喃喃的念道。
再次见面是几天后在伦敦街头的一家咖啡店,店里没有几个人,但是环境很优雅,窗户上挂着厚重的紫色窗帘,沙发很漂亮并且很舒适,真田已早早坐在了里面。
晴明坐在真田的对面,用勺子轻轻搅拌着面前的咖啡。
"晴明,你似乎有心事?"真田呷着咖啡,面带微笑平静的说。
"有么?"晴明平淡的笑了笑。
"今天想去哪里转转吗?"
"不,今天就坐在这儿就好了。"
晴明能感到真田的眼神在注视着他,却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只是点燃一支香烟,任由时间悄然划过身边。
"真田,"晴明开口说道,但眼神仍停留在杯中旋转的咖啡上,"你对英国历史很熟吗?"
"嗯,还可以。"顿了顿真田又说道,"我是明治大学的历史讲师。"
晴明抬头看了看他,微微笑了笑,"的确很像。"真田听他这么说也笑了起来。
"晴明,"真田收起笑容开口说道,"想知道有关吸血鬼传说吗?"
晴明抬起头,静静的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真田用他那迷人的嗓音说了起来,"吸血鬼是西方的魔怪,之所以说是魔怪,是因为他既不是神,也不是魔鬼,更不是人。而是一个附体的鬼魂。"
他停顿了一下,从烟盒中抽出一支烟点燃,吸了一口,"有很多人认为,只要被吸血鬼吸食了鲜血之后,被吸食的人就会变成吸血鬼,其实并不正确。被吸血鬼吸食过的人可能死亡,但是并不会变成吸血鬼。如果一个吸血鬼打算令一名人类变成吸血鬼,必须将自己的血液给予对方。被吸食者接受吸食者的血液,两种血液融合才有可能变成吸血鬼。"说到这里他忽然笑了,眼睛盯着聚精会神在听的晴明,"据说这种血液融合的现象会带给被吸食者以完全奇妙的感受,所以被称之为初拥。"
晴明听着真田用低沉暧昧的语气讲解着,不由得有些脸红起来。
真田也微微眯起眼睛透过包围着自己的烟雾,望着坐在对面的晴明。"实际上,吸血鬼本身并不是邪恶的,在最开始他仍和从前一样,自由的行动和生活。逐渐的,他的思想行为方式就会得到改变。不论他怎样对抗,但最终他仍会被同化。"
此时,真田的目光已经飘向了窗外,"他们必须远离繁华的地带,孤独的生活,不与任何人接触。但不会衰老,只能目睹着周围世界的变化,目睹他从前的亲人和朋友相继死去。日复一日的用鲜血和生命作为自己的食品。周围的人类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一些弱小的生物罢了,完全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尊重和爱护。最后,他们变成了恶魔。" 说到这儿,他停住了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晴明没有出声,只是伸手轻轻的将真田手指间已燃尽的烟取下扔在烟灰缸里,并将自己刚刚点燃的一支烟递在他的手中。真田回过头来,冲晴明笑了笑,"不好意思,我走神了。"
"没关系。"晴明静静的说。"想出去走走吗?"真田点点头站起身来。
二人并肩走在泰晤士河畔,夕阳的天空在水面洒下一层亮光,蓝中透出玫瑰红,驻足河边的栏杆前,真田突然感叹起来,"晴明,现在这样我恐怕永远不会厌倦。"
晴明没有看他,仍然望着河面上来来往往的船只,"当你对伦敦厌倦之际,就是对人生也厌倦了。"(注:这句话是英国文坛大师萨廖埃尔.约翰逊所说。)
他大笑起来,"不要拿萨廖埃尔搪塞我,你明白我的意思。"
晴明侧过脸,望着身旁的这个人,"你不了解我。"
"我了解你。"他盯着晴明,双目炯炯,声音坚定而又执着,"晴明,咱们是一样的人。"
在东京银座的唯酒酒吧,蜜虫正在与客人戏笑着,店堂经理走了过来,"您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