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无垠————白驹

姬恨花看了眼七夜，也皱了皱眉，对九人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旭川道："是俞丹霞。"
姬恨花回头，便看到已身首异处的俞丹霞。
他微一思索，便已大致明白了来龙去脉。
殷泪痕自身上拿出一个锦囊，倒出一粒碧绿色泛着寒光的珠子，塞进七夜口中，道："别吞下。"
易辰霜看了他一眼，殷泪痕道："这是我望月谷的宝物辟毒珠，可护他心脉三日。"
辟毒珠一入口，七夜面上的死黑气立时去了大半，像是全被吸入了珠子里。
易辰霜知他所言不假，便缓缓将内力撤了。
十夜道："快带他回去，找个大夫替他处理伤口。"
几人又手忙脚乱将七夜扶起，小心翼翼放到易辰霜背上，易辰霜背着他，十夜在一边护着，一行人急匆匆回了永安镇，回到两人的住处。
柳若水见到拂夜宫众人跑进自家院子里不禁吓了一跳，见到易辰霜背上的七夜更是吓了一跳。
"快去请镇上最好的大夫！"易辰霜道。
柳若水没多问，立时差人去了。
殷泪痕转动轮椅，出了院子。
大夫来的时候，殷泪痕也回来了，带来了他的药箱。
伤口很快进行了清理，殷泪痕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小瓷罐，打开，罐内是青绿色的药膏，异香扑鼻，他用手指蘸了一点就往七夜的伤口上涂，易辰霜一把捏住他的手腕，皱眉道："这是什么？"
殷泪痕看了他一眼，道："镇痛散热，帮助伤口愈合的药膏，不行么？"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易辰霜缓缓将他的手松开了。
十夜在一边看着他熟练地处理伤口，不禁皱眉道："你究竟是谁？"
殷泪痕看了他一眼，没有作声。
洛小三在一边道："他就是西南苗疆望月谷的殷谷主。"
"望月谷？殷？"落英皱眉，道："这么说，昔年的‘毒王之王'殷鬼是你什么人？"
殷泪痕淡淡道："正是先祖。"
无名瞥了他一眼，道："这么说，子午聚魂丹岂非是你家的东西？"
殷泪痕道："我这次来，本就是来拿子午聚魂丹。"
无名冷哼一声。
十夜道："这么说你是得到消息，说玉泠侯墓葬品中至少有一颗子午聚魂丹才赶到这里的？"
"没错。"殷泪痕道。
十夜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那就抱歉了。"
殷泪痕也抬眼看他，淡淡道："什么意思？"
十夜道："意思就是这颗丹药我不可能让你带走。"
殷泪痕看着他，没有作声。
一边的落英道："他现在全仗着子午聚魂丹救他哥的性命，怎么会让你带走？"
十夜不作声，一直握着七夜的手不说话的易辰霜这时忽然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皱眉道："子午聚魂丹？"
落英道："不错。普通的慢性毒还能用内力将毒逼出，但午夜幽兰这样烈性的剧毒根本来不及逼毒，子午聚魂丹之所以解百毒，只因它能将所有毒都逼到一处，使中毒者不至于立即毒气攻心而死，同时在服下后的第一个子时和午时将汇集到一处的毒逼出，便容易多了。"
易辰霜皱眉："那么午夜幽兰的解药呢？"
十夜道："没有。"
"什么？"
十夜道："这并不是已配置完的午夜幽兰，我们只是照吴门秘籍里的配方试着做了一点，一次都没用过，何来解药？"
易辰霜道："也就是说现在只有子午聚魂丹能救他的命？"
十夜点了点头。
此时，易辰霜才注意到姬恨花，默默看了他一眼，姬恨花也在看他。
"是你？"易辰霜突然道。
"又见面了，易城主。"姬恨花笑眯眯道。
易辰霜这才知道原来他早就在无意中见过拂夜宫宫主。
那次在杭州，他和南宫灵去青衣巷找七夜，在那个面摊边告诉他们怎么去找杜老板的男子，原来就是姬恨花。
"多谢你的面。"姬恨花道。
"不客气。"易辰霜道。
众人看了看两人。
"你们什么时候进陵墓？"易辰霜道。
姬恨花道："今日傍晚，酉时。"
十夜似是看出了易辰霜的想法，道："你不必去，有我们就足够了。"
易辰霜看了眼半睡半醒的七夜，沉声道："要我呆在这里什么都不做，我做不到。"
姬恨花道："陵墓中有瘴气，解药我只制成了十二颗，我们十人再加洛公子和殷谷主，正好十二人。"
易辰霜看了他一眼。姬恨花又道："不事先服下解药是不可能通过的。"
众人不作声。
半晌，殷泪痕道："你去吧。我呆在这里看着他。反正他时常要换药，我不在这里也不行。"
易辰霜看了他一眼。
姬恨花道："不过有件事我要同你们说清楚，进了陵墓后未必能活着出来，纵使我也没有把握。"
众人看了他一眼。
姬恨花道："且不说墓中机关重重，一旦有人进墓，其中最重要的机关就会启动。"
易辰霜："什么机关？"
姬恨花道："计时的机关。从第一个人进入开始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不论墓中是否还有人，整个陵墓都将自动引爆沉入地底。"
易辰霜道："也就是说我们只有一个时辰时间，一个时辰内出不来就会同陵墓一起被活埋进地下。"
姬恨花道："没错。"
易辰霜道："酉时，到哪里见面？"
姬恨花看了他一眼，道："我会让十夜来带你。"
易辰霜点点头。
姬恨花对其他九人道："我们先回去吧，让他们安安静静地休息会儿。"

人都走了，只剩下易辰霜和榻上的七夜。
易辰霜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七夜微睁眼，看了看他。
"疼么？"易辰霜道。
七夜微微摇了摇头。他嘴里含着辟毒珠，不便开口说话，便拿过易辰霜的手，在他手心里写道："你真的要去？"
易辰霜点了点头。
七夜看着他，却也没叫他别去，只是写道："你要小心。"
"嗯。"易辰霜道，拿起他的手亲了亲，又道："放心，我会活着回来的。"
两人握着彼此的手，默默注视着对方。
半晌，七夜又似是想起什么，道："丹霞......怎么样了？"
易辰霜看了他一眼，道："她......死了。"
七夜不作声了。
易辰霜道："抱歉，方才我一心替你护住心脉，没顾上她。"
七夜看着他，两人都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易辰霜又道："你安心养伤，别想那么多了，嗯？"
七夜点点头。c
易辰霜道："对了，我方才听......丹霞说什么十夜是女孩子？什么意思？"
七夜忽然笑了一下，在他手上写道："我骗你的，她本来就是妹妹，不是弟弟。"
"为什么？"易辰霜简直莫名其妙。
七夜写道："拂夜宫男弟子居多，我怕她一个女孩子家受欺负，从小就把她扮成男孩子，当男孩子养的。"
"你真是......"易辰霜摸摸他的额头，"没有人发现么？"
七夜写道："她从小一直跟我住在一起，除了宫主和那八个人，大概还没有别人知道。"
易辰霜笑道："话说回来，她实在并不太像女孩子。"
七夜轻轻打了一下他的掌心，又写道："所以我特别担心她，你不明白的。"
易辰霜捏捏他的手，道："我明白。"
七夜忽然又写道："叫她别去。"
易辰霜道："你看她会听么？"
七夜不作声。易辰霜道："放心吧，既然我能活着回来，她也能。"七夜看了他半晌，终于点点头。
易辰霜看着他，磕磕巴巴道："我......前几天说了些过分的话，我是气昏了头，你......能原谅我么？"
七夜看着他，易辰霜又道："我气你不早点告诉我，后来一想是我自己没问过你，就更气了......也不知道是气你还是气我自己。你能原谅我么？"
七夜点了点头，写道："我原谅你。"
易辰霜抓起他的手，亲了一下，忽然想起什么，自颈间解下一块墨玉玉佩，系到七夜颈上。
七夜拿起一看，是一块圆形玉佩，正面刻着麒麟纹，反面是一个霜字，下面一行小字："庚辰年，腊月十七。"
"是什么？"七夜写道。
易辰霜道："是我的出生纪念牌，我和我姐姐都有一块，我娘说以后遇到了意中人，就给他做定情信物。"
七夜看了看，写道："你早该给我的。"
易辰霜道："是我忘记了，对不起。你能原谅我么？"
七夜点点头，写道："这次就算了，原谅你。"
易辰霜道："你看你和十夜的名字都在上面，天注定我们要做一家人。"
七夜点点头，笑了笑。
易辰霜道："等你好了我们马上成亲，然后我带你去大理见我姐姐，好不好？"
七夜点点头。
两个人又默默对视了会儿。七夜看他似有些倦意，便写道："你歇息会儿。"
易辰霜点点头，握着他的手，趴在榻边迷迷糊糊打起盹来。
酉时很快便到了。
他醒过来，七夜还闭着眼，他没叫醒他，自己用凉水洗漱了一下，又回到榻边，轻轻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他转身，拉开门，十夜已站在院子里等他，微风吹拂她前额的发丝，她探头朝屋里望了望，道："走吧。"
他点点头。看到柳若水也在院里，便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帮我照看他一会儿。"
柳若水点点头，也拍了拍他的肩，道："早去早回。"
两人出了院子，在院边遇到殷泪痕，互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出了巷子。
傍晚的风轻轻穿过他们的衣衫，整个永安镇却已安静下来，仿佛又恢复到这一系列事件发生之前的那个小镇，静静的，恬淡的，可以在此终老的。
慕山又何尝不是一个安静的、适合在那儿终老的地方呢。
--如果我一去不回，那么你也会死，如果我平安带着解药回来，那么你也能活。
--现在，我们的命是一起的了。

第五十六章

陵墓的入口原来在永安镇外的一处山谷中。
永安镇四面环山，然而俱都是渺无人烟的荒山，地势险峻。要进入这一处山谷也并非易事，易辰霜到了此地才发现，就算知道陵墓的具体位置，真正能翻过陡峭的山壁进入这个山谷的人也寥寥无几。
然而一进山谷，地势便平坦了许多，甚至出现了一些山外难见的奇花异草，然而谁也没有随便触碰，只因长在人迹罕至之地的植物，许多都含有剧毒，而这一行十二人，可说个个是行家中的行家。
惊蛰拿出一份地图，四处望了望，山谷并不大，很快他便找到了地图上那个红点实际所在的位置。
入口却出乎意料的大，甚至根本不隐蔽，是四周山壁中的众多山洞之一，几达三丈高，四丈宽，还没进去，迎面已感觉到一股阴湿气。
落英从自己的袋囊中拿出一个布袋，打开，抓出一把粉末撒向入口，立时其他十一人便听到一阵嘶嘶的声音，是蛇？！
他撒的原来是蛇类极畏惧的雄黄粉。
十一人跟在落英身后，一路洒一路往里走，进了山洞，立时便觉身上一阵寒意，外面是八月天，这洞中竟像是十月，洞中光线昏暗，一行人待眼睛适应了些方才发现山壁两边竟密密麻麻爬满了两指粗的小蛇。
难怪进山之前姬恨花还让每人身上都涂了雄黄酒。
若是无备而来的人，必定会受到蛇群的袭击，这样数目的蛇，即便没有毒，也能把一个人生生咬死，想来也是考虑到有人误闯的可能。
一路往里，山洞渐渐窄了，从四丈宽到两丈宽，阴寒气更重，洞顶有水珠落下来，落到地上，形成了一些小水洼，一行人默默无语，只听得踩着水洼的水声。
洞中渐渐有些光亮，姬恨花示意众人停下来，自衣内掏出一个的锦囊，打开道："一人一颗。"
囊中便是之前他提到过的十二颗丹药。
十二人一人拿了一颗服下，这丹药却入口即化，泛着一股奇怪的腥气，"这是什么？"洛小三道。
无名道："碧玉麒麟兽。"
什么？洛小三和易辰霜都愣了。
落英笑道："你们方才可是将江湖中传说的武林九大秘宝之一吞下了肚。"
"碧玉麒麟兽就是这个？"洛小三根本不相信。
落英道："是用碧玉麒麟兽的枝叶制成的。"
碧玉麒麟兽的枝叶？
"碧玉麒麟兽究竟是什么东西？"易辰霜皱眉。
幽雀道："碧玉麒麟兽其实是一株食人花，据说世间仅一株母株，生长在苗疆毒物横行渺无人迹的天蜈谷，所生之地周围一丈内寸草不生，活人一进入这个范围立即会被捕食，不过它的繁殖力很强，只要取到它的一根茎叶就能繁殖成一株，且能适应各种气候。"
落英道："虽然很难得到，不过它的根茎花叶俱都是极佳的伤药原材，尤其人服下后周身三尺内没有任何毒物敢靠近，也能避瘴气，只不过药效只能维持半个时辰。"
洛小三点了点头，直呼厉害。
幽雀看了眼易辰霜，道："所以那次在菡萏山庄，我和十夜只看一眼就知道你们准备的那些是假货。"
易辰霜他们当然绝计想不到碧玉麒麟兽非但不是死物，竟还是一株食人的花。"难道你们最后还是去了天蜈谷？"他道。
幽雀道："这东西现在天下早已不止天蜈谷有了。只不过要弄到手仍不容易就是了。"
然而他们毕竟还是弄到了。
易辰霜不再问。
一行人向前，然而直走了一盏茶，除了路变得越来越窄，并没有发生什么。
渐渐地，通道已窄到只能同时通过一个人。洛小三一边走一边感觉到身后有道视线一直跟着自己，回头一看竟是十夜。
洛小三被她阴恻恻的目光看得脊背发麻，不由干笑道："你看什么？"
十夜道："说起来，我哥现在变成这样，全是你的‘功劳'吧。"
洛小三道："这可不关我的事，我怎么知道俞丹霞会混到那群人里去？"
十夜道："也许就是你通知她来的。"
洛小三道："没有的事，你想到哪儿去了？"
十夜道："总之这笔账我会跟你算的。"
洛小三看了她一眼，不作声了。
惊蛰道："算帐也要有命在，活着出去以后再说吧。"
十夜瞥了洛小三一眼，也不作声了。
幽雀道："说起来，难怪我们始终查不出什么可疑的人，你选择的住处实在是太妙了。"
无名道："也是因为他有帮手的原因吧。"
洛小三住在柳若水的院里，而柳若水的住处与他们正是前后邻居，相隔不到三尺，他们实也很难想到要找的人就在眼皮底下，何况真正动手杀人的是行踪诡秘的殷泪痕，在此之前即便对上面，洛小三看起来也不过是个无害的小混混。
易辰霜看了洛小三一眼，现在他总算已明白洛小三打的什么算盘。
"对了，听说你原本还给我们找了一个来头不小的替罪羊，是谁？"十夜突然道。
洛小三尴尬地笑笑，不作声，十夜瞥了他一眼，却也不再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