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迭香————许小寒

罗澜笑眯眯地走近："既然这样，我帮二哥看看如何？小弟早些年还专门学过跌打损伤的法子呢。"
林顺脸一沈，咳嗽了一声，门外立刻进来几个人。本来宽敞的书房拥挤起来。
林玉诗站起来喝道："你们什麽东西？！还不快滚出去？这里是你们能进来的地方？"她冷冷地对林顺道："二哥，你手下这些人不知是眼睛长错了地方，还是脑袋里搭错了筋？"
林强他连推带骂把那几个人弄出去，打圆场："阿顺，你这是做什麽？罗先生也是好意......"
林四海沈著脸，挥挥手："行了，行了，你们先出去吧。我和玉儿好久不见，要多聊会儿。阿强，阿顺，你们该干什麽干什麽去。"
林顺哼了一声，大步走了出去。
门关上後，林四海摇头苦笑道："嘿，这小子都已经爬到我头上去罗。"
罗澜看了罗沧一眼，耸耸肩，罗沧微笑不语。林玉诗忍不住骂了两句。
罗沧道："阿诗，跟他一般见识干吗？关键是他身後的人。"

老爷子示意玉诗留下，两人再叙会儿父女情，玉诗叫人过来带罗沧和罗澜跟去客房休息。罗沧去洗手间出来，只见罗澜双手环抱，站在窗边，看著黑黑的夜幕出神。修长的身体嵌在窗格，身边随风而起的窗帘使他的身影若隐若现。罗沧只道他又想起了赵苏，心里不痛快，便问道："你觉得冯子蓝这次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他问了两次，罗澜才回头，蹙眉道："我现在比较奇怪的是安琼琳，她到底在阿苏和冯子蓝之间扮演什麽角色。"
罗沧道："她和冯子蓝是在美国结的婚，而且很早之前就出国了。你怎麽会想起她来？"
罗澜深吸一口气："我本来以为冯子蓝和阿苏之间不过是泛泛之交，两人好一阵儿之後便散了，各自结婚。现在看起来，完全不是这麽回事。"
他略略讲了林强和林顺去找赵苏时赵苏用的那把匕首。
罗沧恍然道："难怪林顺今天对你挑衅。你说的匕首就是就是你带给赵苏的那把？"
罗澜点头："那种纪念版的F-S匕首本来当时只有高级军官或者政要贵族手中才有，战争结束後大多被收藏起来。我初见阿苏手中有这种匕首相当惊讶，而且看上去他完全不知道它的价值。这样的话，只可能是教他使用匕首的那人送他，但是没有言明匕首的来历。那人既然肯送阿苏这麽贵重的东西，又教他那种招式，两人的关系可想而知。後来，在查冯子蓝背景的时候，我发现他的祖父一辈中，有人在二战里立下战功。"
罗沧道："所以，你把匕首带著去见冯子蓝？"
罗澜道："是。本来我还抱著一丝希望，不是冯子蓝就好了。"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罗沧道："那把匕首可能是冯子蓝家传的匕首。他既然肯把那麽贵重的东西送给赵苏，那他们当初为什麽会分开？"
罗澜耸耸肩："我曾经问过林玉诗她和阿苏怎麽结婚的。她认识阿苏的时候，冯子蓝应该已经不在紫宸市了。但是冯子蓝和阿苏的事情，比较隐秘。玉诗也只是隐隐听到一些风声，她说她还专门去查过，但是并无所获。"
罗沧点头笑道："这麽看来，倒是挺符合冯子蓝的个性。他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确实做得滴水不露。"
罗澜接著道："玉诗说她和阿苏在一起之前，阿苏曾经受人调戏。我看过他的一些照片，那应该是在他和冯子蓝分开之後的事情。林玉诗宣布阿苏是她男朋友之後，阿苏的日子才好过一点。"
罗沧看著罗澜："所以，你怀疑，当初冯子蓝和赵苏之间是安琼琳插手？"
罗澜若有所思："嗯。安琼琳应该很爱冯子蓝。我和阿苏在街上偶遇安琼琳时，她自称的是冯夫人，而赵苏见了她之後，大为惊异。这样看起来，安琼琳应该和阿苏见过面，而且采取过一定的手段，逼得冯子蓝和赵苏分开。"
罗沧站起身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这样的话，很多事情都可以解释了。冯子蓝如果是被迫与安琼琳结婚，也就不难理解他为什麽在安家完全没有地位，他的父亲也受到安雄的打压。那贩毒呢？是他开始还是安雄开始的？"
罗澜道："我觉得安雄在那之前已经开始，冯子蓝只是在他的控制下进行具体的操作，後来才慢慢培养起自己的势力。如果冯子蓝可以完全摆脱安雄的控制自行贩毒的话，他会等这麽久才采取行动。林顺就是一个例子。所以，我觉得，冯子蓝如今这麽做，更有可能是出於对安雄的报复。"
两人正在讨论，林玉诗推门进来，听到罗澜最後一句话，说道："你们也这麽觉得？爸爸也觉得冯子蓝的目的并不在我们家。"
罗沧问道："那林伯父的意思是？"
林玉诗闷闷地说道："事到如今，也只有和冯子蓝合作这一条路。二哥现在已经招兵买马，他手下的那些人只听他一人的调动。毒品利润太大，如果我们不和冯子蓝合作，他完全可以扶植二哥取代爸爸的位置。而且，爸爸说，他和杜叔叔商量过，冯子蓝想要对付的那些人，大多和我们多少有些过节。事实上爸爸还准备多送一些证据过去。"
罗澜和罗沧面面相觑，罗沧道："伯父到现在还不忘借刀杀人这一招啊。"
林玉诗扮个鬼脸："爸爸说这一次就是险中求胜，赢了得话也是大翻盘。"她忍不住笑一笑说："爸爸长吁短叹，说老了就是没用了，被一个小辈摆了一道。"她眨眨眼睛："好像爸爸还认识冯子蓝的父亲。"
罗澜看了一眼罗沧，罗沧问道："伯父怎麽说？"
林玉诗看著他们交换眼色："也没说什麽，只是说他如果能够主掌市里的事务，比安雄那帮人是要好多了。"她瞪大双眼："罗澜你刚才直接问我就是了，干吗非要让罗沧问？而且和爸爸谈话的时候，你也是一言不发。"
罗沧笑答："这是家族的规矩──家主在场时，其他人不得随意插话。如果家族内有人和家主意见不一，又让对手知道的话，只会对家族不利。"
罗澜也失笑："习惯势力，刚才跟老爷子待久了。不过这麽说来，冯子蓝的行为又有了一个理由，他要清洗安雄在紫宸市的势力，让自己的父亲取而代之，可能在之後维持一个较好的局面。"
罗沧点头赞同："这样的话，他为何选择和伯父合作也能理解。伯父毕竟维持了紫宸市几十年黑道的稳定。"
林玉诗叹口气："爸爸也说，冯子蓝说不定真是在做好事。"
罗澜靠在墙上："那现在的主要问题就是你二哥了。林强只是贪财，被林顺拖下了水，他对老爷子应该没有二心。但是，林顺已经有了自己的武装，处理起来比较麻烦。阿沧，我觉得有必要让家里派些人过来。"
罗沧应道："嗯，本来也该。你去还是我去？"
罗澜扬扬眉毛："当然是我去。你什麽时候赢过我？况且我始终是闲人一个。"
罗沧道："其实你完全不用参与，这毕竟也是家族的事情。"
他眼神飞快地扫过罗澜，罗澜的态度非常坚定，没有一丝犹豫：他准备帮助冯子蓝完成计划。不过，冯子蓝在一日，赵苏就会在他身边一日。这对罗澜真的没有关系吗？
罗澜仿佛猜中了他的心思，淡淡地说道："冯子蓝做了他应该做的事情，我也在做我应该做的事情。这个，和感情无关。"他换上一副郁闷的表情："当然，阿苏在我身边更好。"
□□□自□由□自□在□□□
秋风飒飒，空气中满是干净的味道。淡金色的阳光穿过厚厚的帘幕，爬上熟睡中的赵苏的脸庞。睡梦中他朝身边抓抓，只摸到了被子，迷糊著翻个身接著抓，抓来抓去没有抓到目标之後，一惊而醒，睁眼便见一张脸伸到他眼前。他眨巴眨巴眼睛，放心地叹口气，翻个身准备接著睡。
已经穿戴整齐的冯子蓝把他拖出被窝，催他道："快起来。爸妈说想见见你。"
赵苏发出一声悲鸣，挣扎著钻进被子，缩成一个团。过了一会儿，他乖乖地钻出来，跳下床，开始梳洗"打扮"。冯子蓝饶有兴趣地看著他一头钻进了衣橱，试过n套衣服之後，满眼期待地问道："我这样看上去还好的吧？"
冯子蓝一巴掌拍到他的屁股上："说什麽呢？"
赵苏叹气："林老爷子就骂我是狐狸精。"
冯子蓝嘿嘿笑，把他压倒在桌子上，动手动脚，忒暧昧地说道："我眼里啊，你穿什麽都像狐狸精。"他笑道："你又不是没见过我父母，他们也还挺喜欢你。你怕什麽？"
赵苏垂头丧气："以前见的时候，咱们还是同学关系。"
冯子蓝板起脸："小苏，你怎麽把我爸妈想成那麽没水平的人？！不敬公婆，七出之一。"赵苏如蒙大赦般："相公，你休了我吧，休了我吧。"
冯子蓝站起身来，开心地笑道："也许是他们想通了。小苏，他们愿意见你，我就放心了。还好，还好，我们现在还有时间。"
赵苏疑惑："有时间？"
冯子蓝点点头："你不会以为，安琼琳知道你和我在一起，还会有心思陪著安雄住院吧？我的行踪到目前为止都还是保密的。回来这段时间，
我也就只见过爸妈一次。等安琼琳知道我在这里，我们就得小心了。"
他看著赵苏惊疑不定的样子，微笑："小苏，不用担心，很快就结束了。以後，你天天去见他们都行。"
赵苏撑著桌子，不作声，过儿一会儿，他抬头笑道："子蓝，以後你也都陪我去，好不好？"
冯子蓝走到他身边，轻轻含住他的唇瓣，良久，说道："小苏，我真想永远这样宠著你。你什麽都不用想，什麽都不用担心，天天开开心心的。"
赵苏把脸埋在他怀里："我那被宠坏了怎麽办？"
冯子蓝低声笑道："宠坏了更好，这样就没人跟我抢了。"
赵苏用脑袋蹭蹭他，特讨好地问道："哪有人抢？再说也抢不走的呀。其实，我也可以跟你一起，帮你分担一些事情的呀。"
冯子蓝把手指插进他的头发，把赵苏辛辛苦苦梳理的学生发型弄成个爆炸头："小苏啊，与其拉著你跟我一起下地狱，我宁愿把你留给那个罗澜。"
赵苏泄了气，气哼哼地推开他，自己接著换衣服，梳头发。
等赵苏终於定装，看起来朴朴素素的像个学生。他拉著冯子蓝站在镜子前仔细瞧瞧，大摇其头："子蓝，咱们这样不配啊，不配啊。你也换换衣服吧。"冯子蓝暗笑著让赵苏侍候自己穿衣，两人并排站在镜子前，赵苏满意："子蓝啊，你瞧我们像不像还在学校时的那样？"他仔细瞅瞅，转身去拉拉冯子蓝的嘴角："笑一笑，笑一笑。"镜中两人携手而立，赵苏笑得阳光灿烂，冯子蓝嘴角微微上扬，仿佛时光突然倒流，五年时间，恍若一梦。
两人用过早餐，一个年轻人推门而入，守在门口。他惊讶地看著地看著二人的装束，眼光在他们身上打了几个转，瞪大了眼睛，又忍俊不禁，露出左边脸颊一个深深的酒窝。冯子蓝冲他点点头，又跟赵苏说道："你叫他阿铮好了。这几天路上有点不稳，阿铮待会儿跟著我们一起。"赵苏忍不住多看了阿铮两眼，阿铮长著一张好看的娃娃脸，看起来刚刚二十出头的男孩子，跟著有用麽？
冯子蓝见他怀疑的眼神，微笑道："你别小看阿铮。他年纪虽小，枪法，格斗，跟踪都是一流，天生适合做这行。有次我们遇袭，他以一敌十，比邦德还要管用。"
赵苏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上车後，赵苏虽然有些忐忑不安，但精神颇好。而冯子蓝看起来人整个儿活了起来，就像池水中投入的一个小石子荡起了阵阵涟漪，卸下了平日的冷漠和平静。即使是毫无希望的希望，似乎也能带来令人惊讶的活力和信念。
坐在前排的阿铮三番五次地回头，睁大眼睛，先看看冯子蓝，再瞅瞅赵苏。
冯子蓝伸手揽住赵苏的肩膀，问道："阿铮，你老看小苏干吗？再看我就不高兴了。"
阿铮回头，笑容中带著几分惊讶，声音清脆："老大，我跟你三年，今天还第一次听你笑出声。我以前都以为你笑得时候就是没声音的呢。"
赵苏愣了一下，迟疑地看著冯子蓝。冯子蓝倒不以为意，笑道："小苏的功劳。阿铮，以後你好好护著小苏。" 阿铮眨眨眼，却不表态。
行出不远，阿铮回头跟冯子蓝说道："後面有人跟著。"赵苏疑惑地从後窗向外看去，後面一长串看起来都差不多的汽车，难为阿铮眼力这麽好。冯子蓝看了一会儿，示意从大路拐下到了一条偏僻的小道，果然一辆黑色轿车也跟著拐了下来。冯子蓝道："阿铮，今天是好日子，不要伤人吧。"
阿铮按下车窗，看著後视镜，左手拿枪，对准後面的车。车上的人似乎也发现了危险，急忙向左避去，阿铮扣动扳机，赵苏几乎没有听到枪声，後面的车忽然猛地一顿，片刻之後，车身已经被吞没在火舌之中。
赵苏惊魂未定，冯子蓝拍拍他的肩头："不用担心，离爆炸还有半分锺，车上的人如果不是太笨，应该逃得出来。"
阿铮收回枪，回头道："应该是安雄手下的人。安小姐不会犯这种错误。我现在还没有发现她的人。"
冯子蓝见他紧张，笑道："算了，她现在就算知道我回来了，也没太大关系。"
阿铮撇撇嘴："我就是心里发毛。"
赵苏和冯子蓝父母的见面，简直都像是地下工作者接头。他本来以为会在他父母家中，坐下来好好接受一番教育，没想到竟然来到了闹市，在一间幽暗的茶室里，两位老人家对面而坐。冯子蓝只让他过去给他们端了两杯茶，连话都没有说上一句，便带他匆匆离开。赵苏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两位老人家，只觉得冯妈妈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他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
赵苏无精打采地把头贴在前面的椅背上，冯子蓝安慰道："那你不是给我爸妈上过茶了吗？照理说，爸妈还应该打赏。下回补上好了。"
赵苏捏捏他的手，心里贼开心：自从他们见面，冯子蓝就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锺，从未说起过以後的打算。今天这样，可真是破天荒了。他虽然见了冯家爸妈还是有几分拘束，但若真能下次再见，那可也真是再好不过了。
回去的路上倒是一路平静，快到别墅的时候，阿铮忽道："老大，麻烦来了。"
路边停靠著一辆红色的宾利，看他们驶近，车门缓缓打开，一个女子迎风俏立，温婉如画，正是安琼琳。赵苏不由地紧紧抓住冯子蓝的手，冯子蓝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低声道："没事。"
他自己下车，示意司机把车开进去。赵苏回头看去，山风中冯子蓝的身影特别的单薄。他猛地想起几年前，也是这样，那个女子迎向他们，冯子蓝让他先走，然後，就是五年的别离。他打开车门，阿铮从前排伸过手来，紧紧地抓住他。赵苏只觉得手上仿佛多了把铁箍，他定定地看著阿铮："阿铮，放开我。"阿铮素来唯冯子蓝之命是从，可是这会儿，他慢慢松开了手。自己也下了车，远远地瞧著。
安琼琳正和冯子蓝说著些什麽，看著慢慢走过来的赵苏，身子晃了一晃，轻轻倚在车身上："子蓝，你还是为了他？"
冯子蓝冲赵苏招招手，拉起他的手，用力握住，静静地看著安琼琳。
冯子蓝淡淡地说道："我要做什麽，你心里自然是清楚的。至於原因，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