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猜他想把我灌醉,结果他酒量比我还差。]奥雷说。[他喝多了。]
[你在替他辩解?]威廉说,[你是不是觉得我说他是[人渣]过分了?真抱歉,你知道我很少这样骂人,我当时气疯了……]
[他好像对你那样骂他很在意。]
威廉睁大眼睛,[他听到了?]他不可置信地说,[我以为他晕过去了,一般人都会晕过去的……他干嘛打你?如果不爽可以冲着我来!]
[狱警打人是不需要理由的,而且我说过他喝多了,他一直在说些傻话,我不确定是不是我表达能力太差,他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他说了什么?]威廉问。
[他要我救他……哦,他当我是耶稣基督还是如来佛祖,没有人能救赎别人,神也不行。]
[你这么觉得?可是你的确帮了我很大的忙,如果不是你,我还会继续放逐自己,是你帮我……]
[哦,我不是这个意思,威廉,]奥雷笑起来,[如果真说到拯救,你也帮了我,不然我现在也好不到哪里去。可是我们谁也没有救谁,即使没有我你也会找到生命的曙光,顶多就是时间上晚一些而已,就像没有你我也会慢慢学会怎么再去爱人一样……没有谁能救赎谁,真能救赎你的,只有你自己。]
[你这样的人,威廉……即使碰到什么糟糕的事情也会正直善良,因为你心里头有光,你总会朝着那里走,虽然有时候慢一点,可是你是不会沉入黑暗的……心里头一团漆黑的人,即使生活在怎样正直的环境里,也不会安份,那腐败是从身体里头开始的。]
[希尔是什么样的人?]
[哦,他渴望光明,因为他身体里头某种正直的东西在叫喊……可是我没法子和他说清楚……我恨他,我不能原谅他。就算没有我,他也可以找到出路,他只是在迷茫,但我不想管。]
[可你会吃苦头。]威廉低声说,然后想到什么般在枕头下一阵翻找,摸出半包烟,笑眯眯地递给奥雷一根,后者吹了声口哨,[好东西。]他说。
[虽然你说的有点抽象,我搞不太懂,]威廉说,[不过我觉得我的人生真好,一直都能碰到好人。我猜你也这么想。]他得意地说,把火机丢给他。
[你现在在坐牢,先生,]奥雷白了他一眼,[而且刚从独囚室出来,你的神经天生就这么粗吗?]
[什么意思?]威廉莫明其妙地说,[难道不是吗,我的人生总是有好事。我小时候不懂很多事,在我迷茫叛逆时,父母总在我身边,告诉我这世界有多么美。他们双双过世时,我遇到了苏珊,她告诉我她有多爱我。在我失去她和孩子后,又遇到了你。]
奥雷看着他,那个人身上还残留着一个月精神折磨的痕迹,他是个孤儿,被同性强暴,失去了妻子,进了监狱,可是那双蓝眸中竟如此幸福,那片黑暗中他竟拥有如此真挚的快乐。他笑起来,突然抱住他,威廉僵在那里,干巴巴地叫道,[别这样,奥雷,怎么了?会被当成同性恋的!]
奥雷笑起来,[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这世界真他妈的是个好地方。]
第三章 疯子
犯罪不分时间。一年四季都会有光顾孤岛监狱的人,以及有尸体从这里被运走。这是个四面环水的孤城,囚犯们无处可逃,永远只会有外面的船进来,而不会有里面的船出去。
当昆斯和特门带着这位新犯人进来的时候,正好是放风时间,铁笼里响起了一阵响亮的口哨声,所有的人都抬头盯着他们,连站在奥雷身边的威廉都吹了声口哨,[我记得这是男子监狱。]他说,[难道上头终于想给些福利了吗?]
新来的犯人个子不高,身材削瘦,他有一头金棕色的长发,像瀑布般打着卷儿披泻到腰间,在阳光下闪耀着迷人和高贵的色彩。他很安静,甚至有些没精神,奥雷怀疑那和镇定剂有关。从走路的姿态和其他特征(比如如此长的头发)看来,他应该受过良好的教育,有相对富裕的家庭。但这一切让他看上去像个女孩儿。
他停下脚步,看着院子里朝他猛吹口哨的男人们。
又是一片更加响亮的口哨声,如果不是有铁栅栏也许男人们早冲过去了也不一定——即使转过了脸,奥雷仍很难确定他确实是个男人。他有一双很大的眼睛,睫毛又卷又翘,像女性商店里的芭比娃娃,五官精致得像披水晶雕出来的,甜美而纯真,看上去有些不解世事。这无不显示着他良好的家世和基因。
他缓慢的抬起手,奥雷注意他指着的正是自己。
[奥雷.安德鲁斯医生!]他突然大叫道,那确实是男性的声音。[我认出你了!你看,人生真是充满机缘巧合!我说,(他扭动身体挣开身后紧张的员警)你最好来帮帮忙,那帮混蛋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照顾我,这里没有一个看上去优秀的医生……]
[认识?]威廉在奥雷耳边小声问,一副梦想破灭的样子。这位漂亮的新来者此刻正一脸的兴奋地看着奥雷——根据他当员警多年来的经验,这种亢奋的语气和表情不属于正常人,那种神经质的表情和他优雅精致的五官说不出的不和谐。
[天哪,是德雷尔.布莱恩!]奥雷的脸色有点发白,[我以前的病人……我曾经在一家精神病院当过一阵子医生……]他一边说一边不情愿的走过去——昆斯在做手势示意他们过来。
病人继续开心地高叫他的意见:[这里看上去比疯人院好,医生!至少这里的用词是关押,是剥夺自由,因为你犯了错所以要待在这里哪儿也不能去,这是惩罚!而精神病院把你绑起来关在小黑屋子里,却管你叫[先生],告诉你这是治疗,您没有做错任何事,我们这是为了您好!见鬼,所以我喜欢这里!]他兴奋地叫道,在说话时他的表情至少转换了三十次,动作快速的像由电脑控制的一样,十分糟蹋他那张漂亮的脸蛋。威廉毫不怀疑他有神经病,一般人的大脑想法转化为行为绝没有这么快速,这说明他的脑子处于不正常的兴奋状态。
[很高兴在这里碰见你,医生,虽然你总对我很粗暴,但我知道是我不好,不过我是神经病,神经病怎么能不发疯呢,我们不发疯你们要靠什么吃饭?]他说,手铐不能抑制他的手舞足蹈,当他把手放在铁栏上时威廉注意到奥雷后退了一步。
[很危险?]他问,[他可真吵。]
奥雷点点头,[很危险,继续让他说下去他的大脑就会失控,控制不住身体,出现强烈的暴力倾向。不过既然他出现在这里,也许是因为危险的部分已经消除了,他曾是我碰到过的最麻烦的病人。]
[医生的证明是这么说的,]特斗回答他的问题,[不过我猜他们只是想把他推到我们这来罢了……哦,他当然有暴力倾向,没有暴力倾向怎么会往自己老爸身上插上九十七刀!]他说,勾勾手指,示意奥雷出来。德雷尔露出夸张的沮丧表情,[别强调数字了,那是我的耻辱!]
特门一手拉着他的手臂,手中的触感很纤细。[总之你的前心理医生在这里太好了,德雷尔,请跟我们走一趟,需要你的帮忙,奥雷。]他说,看了长发的犯人一眼,虽然神经有问题,但他真的很漂亮。
[他干嘛杀他父亲!]威廉不可置信的说。
[一个疯子杀谁都不奇怪。]昆斯说。
[我觉着他病还没好,他的律师怎么会允许一个精神病患者到这里来?]奥雷一边走出去一边说。
[因为他罪无可恕。]昆斯说,把铁门打开让奥雷出来。
[可是他神经有问题,他无法分辨自己的行为……]奥雷说。
昆斯把铁门锁好,摇摇头,[就算是那样也不行,他捅得篓子太大了。人类的容忍是有限度的。]
德雷尔向奥雷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即使已经过了很久,他仍没有什么变化,除了头发留得更长。可也许是因为心理问题的缘故,他的眼睛仍像更早时那样干净却疯狂,毫不世故。奥雷叹了口气,因为工作原因他很同情德雷尔,他只是个可怜的神经病。
四人走进医务室,乔里正在喝咖啡,特门拍拍德雷尔的肩膀,介绍道,[这位就是德雷尔,著名和可怜的布莱恩先生的儿子,以后你得负责照顾他,我猜他的精神病还没有完全治好。奥雷是他以前的心理医生,也许可以搭把手。]
乔里感激地看了奥雷一眼,[你能帮忙太好了,我完全没有治疗精神病的经验。]他说,昆斯打开德雷尔的手铐,他削瘦的身材让人觉得他无法构成什么威胁。奥雷并不赞成这样的行为,但这里可没他说话的份儿。
德雷尔抚摸着被磨红的手腕,他的手腕十分的白皙纤细,皮肤细腻,像个女孩子,看得出曾经养尊处优,难以想像会犯下如此残忍的杀人罪行。他打量了一下四周,走到左侧的窗户向外张望,然后他在玻璃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一头瀑布般的金棕色长发,衬托着像瓷娃娃一样的五官……他突然尖叫一声,疯狂地拉扯着自己的长发。
[剪掉它们!剪掉它们!剃光它们!一点也不要留!]他高声尖叫着,用力撕扯着那头漂亮的长发。员警们被这一幕吓呆了——毕竟他们只是员警,而不是精神科医生。
倒是奥雷最快反应过来。他从后面紧紧抱住德雷尔疯狂扭动的身体,拉开他自虐的双手——精神病人的力量总是十分巨大,因为他们可以百分之一百二十的使用自己的力量。
奥雷大叫着,[别傻站着,快帮帮忙!]
员警们终于反应过来,连忙冲过去压住德雷尔的身体和双手,以阻止他的自我伤害行为,等终于把这个小个子男人压在沙发上后,几人全是一身冷汗,要命的是他还在疯狂挣扎,力气大的像是每秒钟都有可能从他们手里头蹦出来,然后爆炸。
[医生,去拿镇定剂,给他注射一针!]奥雷大叫道,乔里反应过来,连忙冲到药柜旁边,还好在这里经常可以用到那东西,所以很快可以找到。
昆斯注意到他两只纤细的手上分别有一大团刚才撕扯下来的长发,他打了个寒颤。
[见鬼,他根本就没好!这里可不是精神病院!]他咒骂道,德雷尔还在疯狂大叫,试图挣脱,[他妈的,他妈的,剪掉它!别让他肮脏的东西待在我身上!]
乔里迅速把镇定剂推进他的手臂。德雷尔终于慢慢安静了下来,奥雷做了个手势,[我来处理行吗?]没人表示反对。
他缓慢的放开手,德雷尔躺在沙发上,无力地喘息,眼神迷茫而呆滞,打着卷儿的长发散的到处都是,即使主人曾经如此粗暴地对等它们,却仍闪耀着迷人而高贵的光泽。看得出曾有过很好的保养。他安静下来的时候真的很像个精致的娃娃。
[好了,德雷尔,别激动,]奥雷柔声说,[我们现在就帮你剪了它好吗?对,乖乖的,我们就帮你剪干净它。]
[剪了它,剪了它……]德雷尔说,绿色的眼睛认真地看着他,虽然还有些疲惫,可他恢复精神的速度从来都能让奥雷咋舌。他伸出手做了个剪刀的动作。[剪干净它,医生,我讨厌这该死的头发!]
奥雷把他扶起来,小心的像对待一个易碎的瓷器,向乔里道。[医生,能拿把剪刀来吗?]后者点点头,进去找剪刀。
[等一下,你们真要剪他的头发?]特门不可置信的说,[我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主意,这只是个神经病的心血来潮……他的头发很漂亮……]他去摸德雷尔的头发。后者猛地转头,吓得他迅速把手收回去,奥雷连忙上前安抚。
[我不这么觉得,长官,他讨厌头发总有他的道理,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没什么理由非让他顶着那么长的头发。]奥雷说,[他现在在监狱里,可不是他家的别墅。]
[可是……你不是要把他的头发剃光吧?]特门说。
[我觉得那样最好。]奥雷说,用开始用剪刀剪德雷尔的长发。头发一缕缕飘到地上,很快积了一堆,德雷尔得意的看着它们,表情像在说[看吧,我终于摆脱你们了。]
[别剃光他们,我喜欢他长着头发。]特门说。奥雷惊讶地看着他,特门捡起一缕被剪掉的长发,轻声说,[真可惜,这么漂亮的东西。]
奥雷愣了三秒钟后才算把语言找回来,他继续帮他剪头发,一边向特门说,[先生,如果我是您……我就不会打他主意,他是我见过的最危险的人,而且他是个生了病的可怜人。]
[医生说他已经好了。]特门托着下巴,打量着德雷尔纤细的身体。
[我不这么觉得,]奥雷摇摇头,[我不明白他们干嘛把他送到这里来,精神病院才适合他。他到底干了什么?因为杀了他父亲?以他的精神状况来说就算是个连环杀手也只该去精神病院……]
[不,你想像不出他杀了多少人,只是他杀人的效率非常高。]昆斯冷冷地说,[只是抱歉这属于机密,但我可以告诉你,他至少杀了几万人。]
奥雷张大眼睛,[你在开玩笑?]手中的剪刀一偏,把德雷尔的短发剪了个豁口,奥雷考虑了一下,决定再帮他减短些。
[他没有开玩笑,是真的……]乔里说,德雷尔皱起眉头打断他,[那班混蛋隐瞒了数字,据我估计绝不只这个数儿……]
[你这个疯子!]昆斯一把把他提起来,显然他知道真相,[你他妈还觉得很骄傲吗!]
德雷尔看着他暴怒的脸,突然神经质的大笑起来,[哦,我太骄傲了!特别是看到你这张蠢脸以后,哈哈哈哈,法庭上那帮家伙也这么瞪着我,好像在看一个神经病!]
[你本来就是个神经病!]昆斯大骂,乔里在后面拼命拉住告诉他[他只是个疯子]
仍难以制止他上去揍德雷尔一顿.[现在公子哥儿都怎么了!]他叫道。
[等一下,你难道没看资料吗?]特门说,打断昆斯的抱怨,[他父亲是商业大亨,母亲是个科学家,他有很好的遗传基因和极高的智商,可是大脑异于常人!他有两个博士学位,简单的说,是被知识武装过的疯子。]
[最后一点显而易见。]昆斯愣了一下,哼哼一声,奥雷终于从思索中回神,他想不明白德雷尔干了什么。但他确实是我见过的最危险的病人——有智慧的疯子最可怕。他建议,[长官们,不管他干了什么,不过身为他的前心理医生我想提个建议……他最好住单间。]
[单间没有空房了,]昆斯说,[我觉得这小子应该被那帮混蛋狠狠干个几晚,他就会知道现实。把他的高智商用在怎么活命上。]
[双人房们倒是有空,林亚斯住那儿,他上次差点把杰姆杀了,这已经是第三次了,他们总不知死活去找他麻烦。我们只能让他单独待着。可以让德雷尔过去。]乔里说,制止要说什么的昆斯。[现在不行,也许过阵子媒体会来采访,你知道他干的事儿引起了多大的轰动。]
[我拒绝采访!]德雷尔得意地声明,像个大明星。
[至于林亚斯,]乔里说,不理他,[他还算安全,我是说他到这里来不久,还没压根没想到上一个男人,也许快了,但至少这会儿他还比较安全——]
奥雷放下剪刀,德雷尔对他的新发型看上去还算满意——他的医生把它剪光了。[您误会我的意思了,医生,我不是担心德雷尔的安全,我是担心和他同住的人的安全。我并不觉得他的精神疾病已经治愈,他是位相当危险的病人,他曾在一个月内重伤了七位医生,把牙刷插到一位医生的眼睛里……]
[你们病院还真敢收!]乔里咋舌。
[他父亲给了很多钱。]奥雷说。
[林亚斯应该有能力自保,出了问题他会按铃。我们空不出单间来。等一下,我说过你不能把它剪光的!]特里向奥雷叫道。
奥雷耸耸肩,[这只是我能提供的建议,你们听不听我就管不着了。啊,请多给他使用些镇定剂,他的精神病很大程度源于他那个与众不同的大脑。我言尽于此。]他说,转身走出去,德雷尔开心的朝他挥手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