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泪————尘在西天

"我怎麽会再怀疑你呢，不红。以前，都是我太任性了，才会那样对待你，你一定很伤心吧！我......"
"黄璃真"抬手堵住他的嘴，灿烂一笑，道："不要道歉。燕飞，你永远不需要向我道歉。只是，答应我，不要再提以前了，好不好？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就这样，忘记吧。好不好，燕飞？"　
"嗯！你说什麽都好！不红，我好爱你！我邵燕飞爱黄璃真生生世世。"
"燕飞！我也是。可是，比起不红和璃真，我更想听你叫我郁芳。"
"这是，你的另一个名字吗？"
"这，才是我的名字。"
"不......郁芳，我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只要记得，我也爱你，就够了。"
"可是，郁芳......"
"如果你想叫我不红，也没什麽的。毕竟，这个名字自从我进了四王府，就一直在用。习惯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的，郁芳。"
"我知道，我知道。燕飞你真是可爱。"
"你......"
"嘻嘻！呀！你看，有流星。流星划过，是可以许愿的哦！快！如果能在它消失之前诚心许愿，梦想就会实现。我希望，我能够和燕飞在一起......"
"轰隆隆隆──！"
"好端端的晴天，怎麽打雷了。咦──！不红，不红你怎麽了？怎麽脸色这麽难看！不红？"
"燕飞，你、你答应我，你会爱我的，对不对？你不会离开我，不管变成什麽样子你不会不理睬我对不对？！燕飞，你回答我你回答我！"
"不红，你这是怎麽了？对！我发誓，我绝对不会离开不红！我会好好珍惜他！一辈子都好好珍惜他......不红！"
"珍惜他......珍惜他......呵呵！果然还是......"　
"我不懂，不红，我的心意，是爱著你的啊。为什麽，你总是不快乐。"
一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原来，一年时间，竟然可以改变这麽多！黄璃真平静的倾听著眼前男女的对话。半个月得时间，足够他平静了。
平静，其实很简单。就仿佛是以前，陪著四王爷去梨园听曲子时一样悠闲。或许在学会表达之前，他更早领悟的，就是倾听。
只是，为什麽明明只剩下了魂魄，却仍然感觉到痛？明明，只剩下个魂魄了，还会感觉到冷仍然感觉到......不甘！啊──罢罢罢！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我亦......是行人！

第 15 章
邵燕飞拥簇著林郁芳慢慢走回厢房时，林郁芳已经从打击中恢复。她是，21世纪的人了。怎麽会拘泥於那等迷信。虽然她的穿空来的和那晴空惊雷一样不可思议。但是，她抱定的，是人必胜天的决心。因为她一点也不会想回去，回到那个只能令她感到失败的世界中去。何况，她已在这里立稳了脚跟生活的这样好，且，拥有了这样绝色的外表......虽然，是个男人。却得到了生平的挚爱。虽然，这个挚爱一直透过她爱著这个身体本来的主人......但是，一切，又如何隔的住光阴的流逝呢？她相信，很快的，她就可以取而代之了。这个，不是赌注，而是必然。因为存在，才是真理。至於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想必已经魂归天外，说不定早就再度轮回了，那麽，她，又何必自寻烦恼，跟个死人计较。
静默不语的"黄璃真"，显得很是脆弱。又仿佛在这脆弱中隐隐透出一股坚强。那是一种邵燕飞想不明白的坚强，那仿佛偏执的，破釜沈舟的坚强。不红......？
尽管如此，他仍然亲自将丝绢的帕子浸了水，走到林郁芳身边，替他细心擦拭。他想了想，叹气道："不红，不要再多想了。擦擦脸，休息吧。"
林郁芳闻言抬头看向邵燕飞，随即听话的点点头，接过巾子自己擦了擦。邵燕飞见他温顺的样子，情不自禁，拥他入怀。
"得友若此，夫复何求！"
邵燕飞离去後，林郁芳关好门，复来到镜前仔细端详。蓦的，他抬手，手中多了一把寒光四射的剪刀，冷冷的笑著，他把剪刀缓缓移到脸上。可是很快的，颓然放下，林郁芳软倒在椅子上：我真想知道，没了这样漂亮的脸，你是不是还愿如此待我......
但是你不会划坏它。黄璃真无声的想著。这个虚荣的女人。不过，这世上，有几人不虚荣呢！
突然，林郁芳像是想到了什麽，愤然变了脸色，再次抬手，这次动作又快又狠，可是──啪！一个石子打在手腕上，铜钱的青黑，剪刀掉在地上。
"谁！"她打开门，惊慌的喊。
空空夜色，无人应声。林郁芳回到屋子里，却是再也拿不起落地的剪刀。
黄璃真看她来来回回走了半天也似没个头绪一般。突然听她喃喃的骂：黄璃真、黄璃真！让黄璃真心下猛的一惊──她既然以前就能知道我的记忆，那麽我清醒以後呢？可是不管心下如何焦急，他所能做的只有等。等待著机会。除此之外，一无法遇到丹经方士看出他，将这魂魄驱逐了去，二则根本救没办法同外界交流。他被封闭在这身体里，除了一些及其细微的感知外，什麽都无法做到。
此後几日没有看到邵燕飞的影子。
听林郁芳和丫鬟之间的谈话得知是因拒婚而被父亲扣押。黄璃真暗自摇头，换作是我，可怎麽丢的起这个人。心底却暗自嘲笑著自己，什麽丢不起人，这恐怕是你想也不敢想的才对！
又过了几日，林郁芳才熄了蜡烛要睡下，被人捂住嘴巴。
邵燕飞的声音带著喘息自很近的地方传来："是我。"
林郁芳停止了挣扎，可是嘴被捂著，於是用眼睛询问他这是怎麽回事。
"听我说，不红。父亲给我说了门婚事定要我在月底成亲，并且拿药迷晕了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跟我走，不红。我这辈子除了你，谁也不要。"
"燕飞......？"
"不红，我爱你。"
他的唇贴上她的，很快的又松开："这些日子以来，我越发无法自拔的爱上了你。"
"等一下，燕飞，你说......这些日子？"林郁芳的声音带著难掩的欣喜。
"是的，自从你对我坦白了一切以来，我越来越感到了你的可爱，也，越陷越深。所以，我不能再接受别的人......"
不──！一直静观其变的黄璃真却是再也忍受不住，四个字：这些日子、这些日子......这一年来的日子！
不不不不！！！那是我，那是我！不是她，秋竹！！你看著我。你看著我啊！为什麽会这样，为什麽，会是这样......
仅仅，是因为她的到来吗？所以你才会......那麽你之前说的早在宴会上就中意於我是什麽意思！秋竹，你看看清楚啊！现在你面前的，不是我不是我！她只是穿了我的衣服，贴了我的皮的什麽也不是的东西！里面这个，才是我，才是我！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我，我变了呢？"
"什麽？你就是你，如何会变？"
"我是说万一我变了......变得像曾经一样冷酷......"
"不，不会的。我知道，那不是你。我的不红是这样的温柔善良，是我最心爱中意的人......"
"啊啊──！"
"不红，你、你怎麽了？"
"燕、燕飞，我......头好疼......"
"你确定这样行的吗？燕飞？"
"没问题的，只要出了关口，前面有张林接应。"浅淡的黎明中，两道身影策马狂奔。
"可是你最近成了皇帝眼前的明星级人物，这样突然走了，我怕，三人成虎。"林郁芳驾著缰绳追上邵燕飞，近身低声说。
"明星人物？是说我是红人的意思吗？哈哈！不红，你的新词可真多。"邵燕飞俏皮的冲他眨眨眼睛。
"我只是突然想那样形容，我是说，你的仕途才刚刚好转，如此率性妄为的话......"
"不需要担心，不红。比起你为我做的一切，这点小事又算的了什麽！"说起旧事，邵燕飞心中一阵黯然，当初怎的那般错怪於他。侧头看了看林郁芳，不意瞧间他眉心忧色隐隐，知是关心自己所致。只觉窝心。我那般待他，他却......略一沈思，柔声安慰他："何况，我们又不是不回来了。等到爹爹的气消下去，事情就会好起来了。"

第 16 章
素来不拘小节任侠放荡之人竟对自己如此细心，只对自己细心。这个意识让林郁芳内心的优越感升至很高，对邵燕飞也更为倾心。
她凝视著邵燕飞深情款款的眸子，他是那样的俊美不凡，柔情万种，只是这样沈默的凝视自己，就让她止不住芳心荡漾，红了玉面。好在天色尚早，光色暗淡，邵燕飞并没有发觉，否则又要调笑她了。
"记得你说，若能够去辽阔的草原上驰骋一番，得半日逍遥，也算了却心愿一桩。眼下，你座下的，便是西域进贡来的汗血宝马。感觉如何，不红？"看出他心情忧郁，邵燕飞转瞬就换了个对方感兴趣的话题。他少年曾纵意花丛，尝以知情解趣，怜香惜玉的玲珑心纵横风月场所。此刻为的是心上之人，多少体贴怜爱自然不再话下。
邵燕飞自从与林郁芳互通心曲以来，可说为她花尽了心思。他其实早就心折於黄璃真的姿态气质。只因年少轻狂下，被外表以及日後的仇怨误会蒙蔽，多次错过。不想，当他直言敢谏遭遇异党陷害时，帮助他的竟然是黄璃真。
他又要用什麽花招了？记得当时，自己最先想到的就是这个问题。可是，後来他又在为爹爹翻案一事中帮助了他。最後，原来自己今日所有的一切，都是靠他默默为自己铺路。
想到知道真相那一刻的感动，以及第一次见到易容面具下那惊如天人容颜时的震撼，邵燕飞心神俱醉。见到了那样的不红，他如何还欺骗的了自己的心！
一路说笑下来，已经可以看到城门的影子。到了！相视一笑，同时催力向前。
城门的确到了，跟随著来到的，还有通明的灯火。
绊马索平地而起。邵燕飞一惊，脚下却不慌乱，真气一提，飘然跃起。才要缓口气，却看到黄璃真歪身倒下，连忙足下一点马背过去营救，可是为时已晚。只眼睁睁看著他坠落。邵燕飞惊毁之下真气一泻，只觉心下撕裂般疼痛，嘶声大喊："不红！"他记得他还是会些轻功的啊！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得隔空一抹淡蓝闪过，几缕异香飘散。再凝神时，黄璃真已经在几丈之外平安落地。不，不是落地，而是落在一个人怀里。
站立那人玉环束发，轻纱为衣，腰配七星飞虹链，脚踏五幻凌波靴，不凡衣装之间，更显身型清奇，瑶姿暗露......可不就是兵部尚书张秋张大人麽？！此刻，张秋正含笑得抱著黄璃真不放。
欲呕的感觉在胃中翻腾──是他！黄璃真没有想过自己醒来还会见到那个邪恶的怪人，他告诉自己，真名，叫做蓝隐。就是这个气息，给了自己刻骨铭心的耻辱。无尽的悲伤涌上心头，这个气息，无比清晰的提醒著自己的肮脏，下贱，残酷的粉碎了自己那对於爱情，小小的梦幻。
林郁芳也在打量蓝隐。这个张大人好潇洒的身手！好美丽的面孔！就是与自己现在这张脸比起来，也是更胜一筹。而最美丽的，是那双眼睛。澄澈明亮精光四射的眸子简直就是世间少有的珠宝！比她在博览会上看到的西伯利亚黑珍珠还要耀眼迷人。果然名不虚传！可惜平日朝堂只得远观，不想今日有幸如此近距离看到他。
此刻，他在笑。在对著自己微笑。一种志在必得，一种欣赏恋慕......恋慕！想到这让人心跳的暧昧字眼，林郁芳心神恍惚了。可是，不会错的！那，的确是恋慕。自己在邵燕飞眼中多次窥过的神思。可是，又似乎，有哪里不对......
如果真的是恋慕，那麽，为什麽她却觉得他的笑容，有些刺眼呢？尤其那有著优美轮廓微微上挑的嘴角，为什麽，会扬起一丝让她极为不舒服弧度。那是，讽刺吗？
桀骜不驯的眉眼间满是混合著英气的邪恶，这是一个张扬的男人。他邪恶而轻蔑的看著自己。这个认识，让林郁芳心中有些郁闷。
两人交互打量对峙看到外人眼中，却全然变了味道。
邵燕飞看到有人救了黄璃真，心头著实松了口气。才要上前感谢，不想被追兵围住。无奈周旋之间，见得蓝隐一直将黄璃真搂在怀中。两人甚至无语凝视。当下心里变了滋味。於是手下虚晃几招，突破重围，奔向他们。
"多谢阁下出手相助......原来是张大人。"赶过来的邵燕飞在看清来人时多少有些惊讶。当朝皆知张大人入京至今掌管兵部。只是没想到他身手这样好！就刚才紧急之中凌空救人的潇洒轻灵，就可看出功夫绝对不在自己之下！不仅是不在自己之下，和自己比起来，简直判若云泥。
这个想法，让邵燕飞心头一阵阴暗。好在他及时惊觉，控制了情绪。师父从小教导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且，自己平日，不是这般小气之人啊。怎地看到他就如此......
"此番多亏了张大人救得不红脱险。"边说著，邵燕飞挥剑逼退偷袭而来的兵士，看到张秋仍然紧紧抱著黄璃真，忍不住开口催促："既然局面已经稳定下来，烦请大人放下他吧。"
蓝隐仍是在笑，讽刺意味却越来越浓烈："你道他是不红？"
林郁芳突然挣扎道："张大人救命之恩黄某记在心上。可是君子授受不亲。还请大人注意仪态，还我自由，好立地拜谢。"
"我只听说过，男女授受不亲。想以黄兄当年高中探花的学问，不会是连这点小事都疏漏了吧？"
"张大人，君子之间应以礼相待。"邵燕飞插道。
"这句接的还过得去。不过，我可曾说过，我是君子吗？还有，你怎的叫我张大人呢，不红？"魅惑的眸子在二人之间扫个来回，蓝隐嘴角笑容蓦然加深。

第 17 章
"不然是什麽？"林郁芳问。
"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我的名字......"蓝隐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下，抬手摸上黄璃真的脸侧，眼睛紧紧盯住林郁芳的双眼，神情蓦然变冷："现在你露出这样的表情与眼神，究竟是要告诉我，你忘记了那天的事情呢，还是，你，根本就不知道我的名字？"
黄璃真心中暗自惊讶，难道自己和蓝隐的事情，林郁芳竟然不知？那麽......不好！此话今次出自蓝隐之口，他，一定觉察到了什麽！
果然，蓝隐嘲讽的声音再度恢复那日的嘻笑，整个人从刚才的姿态到现在，就像是突然之间变了个人一般。黄璃真只听得他以轻快的声音对邵燕飞说道："邵兄不愧是人中君子。纵意花场多年，如今却是这麽久了，都还不知道心上人的滋味。"
"张秋！我与不红心意相通，愿做比翼。可我们之间光明正大，怎容得你如此孟浪！"受不了他如此放肆的言语，邵燕飞出声喝止。可惜围观的兵士已经开始交头接耳。而赶奔过来的邵丞相，面色也因此难看到极点。
"好一个心意相通。可惜枉邵兄自诩如此了解不红，却不知......"说到这里，蓝隐顿了顿，看看怀中的黄璃真，随後眼睫闪动之间，给了邵燕飞意味暧昧的一个斜睨，"他周身肌肤无处不是细嫩非常......"
"住口！"邵燕飞厉声打断，平日清明潇洒的眸子阴晴不定。他虽然喝止了蓝隐失礼的话语，而其如炬目光，却也止不住的在黄璃真与蓝隐之间游移起来。看他说的这样笃定，不红却一语不发，他们......
这时，蓝隐突然将原本紧揽於怀的黄璃真抛向邵燕飞。二人间隔说不上远，却也不近。蓝隐这一抬一抛，是把黄璃真正奔著邵燕飞眼前送，且力道拿捏的非常之好。只要邵燕飞一个软身接下，黄璃真定然不会伤到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