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蓝隐看似随性的举止却处处暗含玄机。g
他就是算到心下已然存了芥蒂让邵燕飞的动作会有所迟缓,也就是那霎那的功夫,黄璃真不得不双脚落地才倒入他怀里。当下,只听得他疼痛的哀声抽气。
蓝隐嘲讽的声音再次响起:"真是精彩的心意相通!"
邵燕飞看著手臂里人儿因疼痛苍白了的脸色,又是气愤又是心疼又是後悔,耳边听得的讽刺千万倍砸在心头,也只能气愤的紧紧合了合眼眸,口中,却是说不出话来。
他难过不为怪,可是占尽上风的蓝隐脸色此刻竟也好不到哪去。不再笑的蓝隐这个人就似地狱的修罗般阴沈邪恶,周身笼罩的尽是绝望之感。
这时,远方的天际突然传来一阵女子的笑声。那笑声阵阵清脆甜美有如银铃又似玑珠琳琅,让人心生愉悦,却又忍不住的为之眩晕沈迷暗欲渐次而生。
蓝隐早在听到女子的笑声之前就变了脸色,他端详一眼斜倚在邵燕飞臂弯中的黄璃真,动了下嘴角,却终是没说什麽,众人再次眼前一花,张大人已经身处百步开外。
饮寂山庄近日门庭若市,前往道贺的宾客骆绎不绝。若是有哪个不知情的问是什麽大事,多半都会遭到白眼:这都不知道,来我们蓬莱岛作甚麽!能享有白蜡当柴红毯千里的极尽富贵的自然是上官庄主的四千金上官羽小姐出阁的大喜事了!
顺著方向,老远的,就听到震天的锣鼓声。香珠彩纸更是洒满了这座神仙岛。
而这时的饮寂山庄里,上官浩上官庄主以及众亲朋早就在雕梁画栋的主厅里列座欢迎了。上官小姐未来的夫婿是个名叫莫贤的江湖剑客,曾重伤逢敌被上官小姐所救,二人一见锺情。莫贤入赘於饮寂山庄。
江湖儿女不似官家闺秀,自有一番属於他们的热血与洒脱。上官小姐打小豔名远播,莫贤又曾在灯节的京城擂台上一剑成名。喜庆喧嚣中,无需侧耳,便可听得句句尽是什麽"佳偶天成,琴瑟合鸣"、"如鼓琴瑟,永浴爱河"之类的。
然而,在山庄西北角一处废旧老宅,以及立於其中的两人,却与眼前一切的欢乐显得格格不入。
"今天是小羽一生最重要的日子,便是再怎麽......你也该回来一趟吧。"开口的是个女子,声音清脆甜美,刚才就是她以笑声传唤蓝隐的。然而并没有人回答她,女子继续自说自话:"今次我若不用焰火凤凰去找你,你真个就看都不回来看上一眼麽?打小,她可是最疼你的!当初若不是她,哪里会有你的今天!上官隐,你到底有没有良心?!难道你一点不关心她终身所托的,到底是个怎样的男子吗?"女子显然不是个沈稳性子,说著说著,语气就急促起来。
"二姐莫急,感情之事,不可强求。就是因为四姐疼我,我才希望她自由追求心中所爱啊。"蓝隐四两拨千斤说到。
唤他回饮寂山庄的,正是蓝隐的二姐上官彩。旁观者清,江湖经验十足的上官彩自莫贤一来,就对他的意图存了怀疑。胆大心细的她於是明查暗访,想要查出莫贤的底细,可是对方隐藏的非常好。直至她把母亲娘家不外传的迷香用上,才惊讶的发现,原来心怀鬼胎的竟不止莫贤一个!这上官家上上下下......
"你!我再问你一句,你真不知道这个莫贤是个什麽东西麽?他根本就不爱小羽啊!他入赘只不过是为了......"
"莫剑客爱不爱四姐并不是主要,只要四姐爱莫剑客不就好了。"蓝隐给自己倒一杯冷茶。
这间破屋久已无人居住打扫,此刻窗明几净的,定然是上官家二小姐的吩咐了。可是,其实凡是饮寂山庄的人都知道,这里,曾经住著上官浩最爱的女人──昔日逍遥派最美丽的圣女蓝焰焰。可是想不到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不仅辜负了上官浩的痴心,而且竟然背著他怀上了别人的孩子。然而仁义为怀的上官老爷竟然抚养了这个孩子。
第 18 章
上官浩对蓝焰焰遗留的孩子专心教导,怎奈小子不争气,年纪渐长後,任侠放荡,离经叛道。上官浩伤心之余,不得已,将之驱逐,断绝关系。
此後上官隐改名蓝隐。
"好!就当我打错了算盘!早该知你无心无情!翻脸不认人!"上官彩气的一手拍在桌子上,蓝焰焰喜欢的梨花木堕凤桌顿时四分五裂。
蓝隐继续倒茶喝茶。
"不过,就算你再怎麽冷血,可是我知道,有一个人,你绝对不会不管他。"上官彩的声音低缓了下来,却也多了一丝肯定。果然,蓝隐的手停了停。
上官彩深吸一口气,为了妹妹的幸福,她什麽都豁出去了:"传说,假人参做引吊命效果奇佳,不论疑难杂症亦或奇毒内伤,只要有假人参做辅,药物施於病患效果可倍增。可是,如果只得半颗假人参的话,那麽吊命的效果,也只能达到半程。也就是说就算成功,那人也是一脚在阴一脚在阳了。如果想治其根本,必须将另一半假人参补上。可是,再次的续补,却只能使用与先前服用的半颗同体而出的方能有成效。不知我说的对也是不对,张大人?"
"所以呢?"蓝隐脸上仍然一派轻松,只是不再倒茶,三截手指捏住杯子在空中把玩,那杯子大小不足盈寸,通体碧绿,正是江湖上失传已久的碧血盏。
"我知道,当年黄不红未及时服下的另外半支假人参藏在何处。半支药引的功效毕竟有限,算算日期,如今也快要到期限了吧,而且,看你左耳上那坠子的色泽,他现在的情况有点麻烦吧。"上官彩紧紧盯著蓝隐的举动。
"那又如何,他死了,我便让害了他的人陪葬就是。"
上官彩瞬间变了脸色,当初害了黄璃真的人,不就是自己的......"另一半假人参,不仅可以清楚余毒,而且让他恢复之前的记忆。难道你甘心他那样死去?你的一切,他都不会有再记忆起来的一天......"
"上官家的二小姐,"蓝隐缓缓说到,"这麽多年了,你还不知道我最讨厌的事,就是绕圈子吗?我可以帮你做事,不过,你得先把假人参的情况告诉我。"
笑容终於浮现在上官彩明显松了口气的脸蛋上:"素闻易隐派掌门从不轻易许诺,但是一旦答应了别人的事就一定会做到。听说贵门派有一种可以治疗长情藤刺损伤的丹药,我需要一瓶,不,两瓶。另外你要破坏羽妹的婚事,并出手把她从上官家带走,送到她师父倪云师太那里。到时自有人接应。至於假人参的藏处,就在......"不是不知道爹爹对付叛徒的手段,可是为了羽妹,她已经顾不得那麽多。可是眼下,也只有上官浩手中的假人参可以牵制蓝隐,让他为自己办事。
两只上等羊脂玉雕琢的小瓶落入红酥玉手,玉器碰撞发出聆叮的声音。青葱玉指上丹寇莹莹,上官彩用力握紧解药,梦郎,我会把大家救出来的。等我!
简单打理一下,才要迈步离去,上官彩的目光不意发现了几案上的碧血盏,只见硬如磐石的器质上,赫然多出两枚极浅的指印,究竟是蓝隐的功力所致,还是他克制之後留下的杰作,她猜不出。只是,这是最後一个碧血盏。今後,再没有完整的了。
"不红!"一退朝,邵燕飞追上抬步离去的黄璃真,急急唤住他。这几日林郁芳一直不理睬他,他也自知理亏,处处让著他,可是今天......
林郁芳回过头来:"邵大人有事?"
"不红!你是不要命了吗,怎麽能在圣上面前说出那样的话!"邵燕飞担忧的走上前,扯住他手腕的手现在还有些颤抖。
刚才在朝堂上,皇上就南征一事问取大臣意见。上意已经很明确,御书房与爹爹昨日就商量好了。决定南下的。可是林郁芳竟敢不顾皇上的意愿直言进谏说上个月营造豪华的花园宫殿已经大兴过土木,本就增加了民生负担。如今正值青黄不接的当口,竟然举兵南下,这样下去百姓会民不聊生的。要求皇上三思而行,收回成命。
但是但是皇上是谁?天大地大大的过一个皇帝?这可是九死一生的事情!虽然,他不否认,不红这样的胆识与魄力也让他又爱又怜。
回想刚才,林郁芳可算是出尽了风头。她应用黄璃真阅读的书籍於正大光明四字之下,引经据典,舌战群儒。竟是当堂就让皇帝点了头。由此可见,林郁芳的口才还是有的。但是此举也太有失分寸了,亏得皇上圣明!每每喊这句话邵燕飞心中一直不以为然,今次却是真心感叹,真是亏得皇上圣明啊!
林郁芳一把甩开他,後退一步,面无表情,义正辞严:"光天化日,请邵大人自重。"
邵燕飞看著自己被甩开的手,脸色青青白白很是难看,苦笑道:"不红,那日是我不好,我道歉,你消消气罢,莫要再躲我。我......"
林郁芳冷笑:"璃真愚昧,邵大人这话从何说起啊?"
两人就站在宫门外僵持著,周围渐渐聚拢起围观的官员。有人开始劝说,七嘴八舌响起些什麽退一步海阔天空,凡事以和为贵之类的。
林郁芳脸皮薄挂不住,一甩袖子,大步离去。却在下最後一层台阶时一阵眩晕,又来了。偏要赶上这个时候!果不其然的落入熟悉的怀抱。却没了力气挣脱。只得由著邵燕飞扶进轿子。
自那日被张秋(蓝隐)摆上一道後,林郁芳心中对黄璃真的妒忌又多了几分,对邵燕飞也失望非常,他怎能只因别人几句话就动摇了心思!而且根据黄璃真的记忆,她确定她和张秋之间是清白的。可是张秋走後,邵燕飞的样子竟然半天都阴晴不定。林郁芳心中气苦,别说根本没发生什麽,就算发生了,你就这麽介意吗?那你昔日那些风花雪月呢?人啊人,为什麽个个那麽自私!
第 19 章
黄璃真在一旁看的清楚,心中也不禁冷笑:这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能百姓点灯!想著想著,竟是控制不住般越发的想笑。哈哈哈哈哈哈!他觉得自己或许是疯了。否则为何心里明明那般疼痛,自己却是在笑呢!他继续冷冷的笑著,心底越笑越冷。灵魂渐渐陷入混沌。
邵燕飞把林郁芳送回府上,亲自服侍他脱了鞋袜,在床上躺好。才在他身边坐下来,握住他的手,只见那手腕又瘦下一圈,心中难过非常,暗恨自己竟然因为那麽几句闲话就怀疑他。握著他的手放到自己颊边不住摩挲,直到感觉林郁芳不再那麽抗拒了,才开口道:"不红,那日是我不好!千错万错都是我不好!你打我骂我都没关系,就是别拿自己的身体出气。"
林郁芳与他僵持多日,眼见得邵燕飞眼窝深陷,想是这几日也受了折磨。不禁想到那日他为了与自己在一起不惜以生命威胁邵父。如今见他如此温柔体贴服侍自己,气渐消心渐软,又看他眼中深情款款,疲累一叹,有些话却还是忍不住要解释:"燕飞,我发誓,我没有。"
"我相信。我相信!"邵燕飞赶忙说。
林郁芳见他那副样子,心思突然一转,说:"如果我和他真的有呢?"邵燕飞脸色立刻苍白,想到自己来到这里之前,喜欢得男孩子也是因为自己不是处女而借口抛弃了自己。林郁芳咬咬牙,恨声道:"你们男人!个个都是希望对方还是未经事的黄花闺女,反过来自己天天眠花宿柳,沾花惹草,可还有个公平麽!"
邵燕飞给他说的一愣之下,喃喃道:"什麽你们男人,不红,你不是也是男人麽?"
林郁芳倏的一惊,紧紧抿上嘴唇,移开视线。又觉得头顶上目光灼灼,干脆合上眼睛冷声下起逐客令:"我倦了,你回去罢!"
林郁芳玉面含霜,邵燕飞怅然若失。他有些恍惚的起身,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看林郁芳(黄璃真),见他仍是一动不动背对著自己,心中一阵酸涩刺痛,低头推门离去。
天空下起了小雨,邵燕飞由黄府曲折的长廊来到院子後面的小园,看到洁白的茶花在雨中开的缥缈脱俗。如今是春天了,园子里未退的寒气被雨水浸润,在空气里浮起一层薄薄的雾来。雾笼罩在一片片、一团团的绿意里,整个园子看起来,就像是一幅大渲的水墨。
邵燕飞心中惆怅,不由忆起二人初时的那段时光,虽短暂却愉快。只是这样的想著,就觉得无比怀念,因为那些日子已经远去了。他暗笑自己胡思乱想,不红不是就在身边麽,而且如今他们情投意合,自己这又是在惋惜些什麽呢?
离开屋檐的遮挡,信步踏上竹管铺成的小径,经由布局者的引导,来到园子一隅的池塘边。邵燕飞惊喜的发现,水面上果然开著朵朵水生之花。也是洁白的花瓣,嫩绿的叶子,雨露在上面滚动著,时而叮咚落水,漾起阵阵涟漪。
甜腻的花香混合著雨水的清新味道漂浮在空气中,邵燕飞深吸一口,顿觉有些疼痛的心头上,轻松不少。他呆呆看著越来越大的雨水,从天而落,在水面上砸出一个个圆圆的坑。
"一萋好风生翠幕,几回疏雨滴圆荷。酒醒人散得愁多!"这是他们最初的对话。当时,多麽的漫不经心。如今,却是小心翼翼的咀嚼。不知是不是雨水的原因,邵燕飞觉得脸颊上痒痒的,只是,与冷冰冰的雨水不同的是,那痒中带著一丝温度。
他有些失措了。可是心,却像著了魔,失了控般,一再回忆起当年的情景。那时的不红,虽面貌平凡,却隐隐然透露著一股坚定与阴沈的气息。但那也正像如今北方这少有的烟雨,让自己感到滋润与舒适。那时的不红,每一见到自己,总是会微微笑著道:秋竹贤弟。
邵燕飞真的想哭了,在想起黄璃真曾经的那个微笑的一刻,撕裂了一般的心,真真正正,为著,黄璃真这个人,落下了泪流出了血。可是,黄璃真并不知道。这一辈子,他都不知道他曾经认定的感情,回报了他一滴泪水。
林郁芳翻了个身,床上的被褥是名贵的柳絮棉心外包裹冰蚕苏绣制成的,可是如何比得上她家里的席梦思床和纳米蚕丝被?初来时喜欢的精美木雕和琳琅流苏如何比得上精品店里那些五光十色的小挂件?这里,是连块玻璃都没有的古代啊!
第一次,她感到了一股格格不入的陈腐的寂寞感。那样的冷那样的绝望......可是,也只是一瞬,一张剑眉星目意气风发的俊秀面孔,就跳了出来,林郁芳勾起嘴角,她还有燕飞啊!想到邵燕飞,她整颗心都沈醉了。那是怎样一个潇洒的人物啊,那麽天真开朗,那麽温柔多情。尤其,是对自己。
他该是一个诗人的。林郁芳认为自己很了解邵燕飞,她为他惋惜,他合该是个与李青莲一样的诗人的!策马天地,千金买酒。但是,那样的日子也会很清苦。
也许,他和她都应该成熟一些了。就像今天上午,自己的确是鲁莽了。可以说她只是在耍小性子吗?这个性子耍的可太大了。竟然把对燕飞的闷气发到皇帝头上。唉......
可是,怎样让他们成熟呢?如今他们相识,已经一年多了,那麽......一丝红晕,爬上了那张细致的面孔。林郁芳心里甜蜜的笑著:燕飞,没想到对著我,你倒成了君子。
邵燕飞感到了寒冷,雨水已经将他单薄的玄色衣裳湿透,可是这样的寒冷,却远远及不上他的心冷。现在的不红,让他爱怜之余,总觉得心里越来越冷。
他开始往回走,要回家一趟,好歹换身衣服。叹口气,晚点,等雨停了,再来看看不红吧,或许那时,气就消了。
这样走著,邵燕飞出了园子,一抬头,看到手持竹伞的林郁芳(黄璃真)。
第 20 章
林郁芳本也是想散散心,却在一出来,就正正看到落汤鸡般的邵燕飞。不由的笑了:"燕飞,你这是做什麽哪?"
邵燕飞抬头看著林郁芳,再一次的,不对劲的感觉涌了上来。不红什麽时候这样活泼了?难道四王爷对他的压抑真的那麽严重吗?他却觉得自己纯粹在自圆其说。
林郁芳见他直直盯著自己不语,不明所以的愣了愣。才要开口,手腕突然被人握住,邵燕飞的声音带著点犹豫的传来:"不红,为什麽你一直叫我做燕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