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就没有那种东西。」林文彬说。「我不是说了吗?莫德流是自愿卖身的,根本就不属于任何人,当然没有卖身契。」
「你打开始就知道了?」
「早就知道了。」
「不会吧?你该不会真试过替他赎身?」
「咳咳咳......」
「好好、先不管这事。」侯邦彦看林文彬突然被口水呛到的样子,只是心照不宣地笑笑,也懒得往下追打。「我想不透的是:既然不是官身也非私奴,他为何要卖身作贱自己?若是需要个假身份,也没必要真的和男人行那档事吧?」
「答案不是很简单吗?」林文彬顺了顺气,苦笑道:「你看他跟卡莱尔那样,还不明了?」
「真是我想的那样?只是因为寂寞而已?」侯邦彦也跟着苦笑起来。「这家伙的个性还真不是普通扭曲。无人分桃,何不独享呢?莫名其妙。」
「别人的喜好,我们也没资格说什么。他高兴就好。」
言谈间已经到了两人办公的侧厢。推开门,室内空无一人。诺大的一间公务房,平时总有人来往的,此时大家都离席去用餐,倒是落了个清净。
刚才螺蛳儿提到送来的包裹有两个,林侯两人的桌上都有,林文彬桌上的那个只有巴掌大,长条型,侯邦彦桌上那个则是有双手合握那么大的长方一包,上头都没有署名。
林文彬走到自己的案前坐下,轻轻捏了捏,估量不出里头包着何物,只得把蜡封的绳结拆开。他还没把外头的粗布包解完,就听到旁边侯邦彦大声怪叫,转头看去,只见那家伙一手按上额头,看着自己桌上解开的包裹,放声大笑起来。
「怎么回事?」
「你看看这个!天啊!这家伙实在太诙谐了!」
侯邦彦一边狂笑一边拍桌,林文彬满头雾水地凑上前去。见到包裹中那样物品时,他竟不知道自己是该想哭?还是像侯邦彦那样大笑?
金乌扇!
货真价实的金乌扇!林文彬只在初遇高轩杀人时看过一次、高轩逃走时又看过一次的金乌扇!拿起展开后敲了敲,应该是精钢的材质贴着金箔,上面刻工细致的图案雕着三足鸟,背后衬有太阳的光环,他终于有机会看清。
「这家伙实在太、太太、太贴心了!」侯邦彦还在大笑。「这是怕没有凶器我们难以交代嘛!文彬哥!我实在服气!」
「那个傻瓜......」
「喂喂!那他给你什么?我也要看!」
「我还没拆哪......」
林文彬伸手取来自己拆到一半的小包裹,厚厚的粗布层层展开后,里面只有一根很细很长的东西。林文彬把那东西倒在手心,苦笑了一下--那是流君头上的发簪。他曾经伸手摘下,说要用那东西抵叫他到迎风楼乾等的费用。
「也真小气。」林文彬不自觉学起侯邦彦的口吻。「送你那么精致的扇子,却只给我值十五文钱的发簪。看来他比较喜欢你嘛?」
「十五文钱的发簪?」侯邦彦伸手来借那簪,口中道:「我倒挺有兴趣看看,迎风楼名伎送人只值十五文的簪子长什么样啊?」
「随便跟小贩货郎买的吧......」
侯邦彦拿着那碧绿的簪子对着光瞧了瞧,又凑近眼左翻右转。越看他脸上的表情越奇怪,一侧的眉毛往上挑起,另一侧眉毛则往下拧。最后,他难以置信地转头看林文彬。
「你说......这簪只值十五文?」他表情怪异地问。
「流君讲的,怎么啦?」
「老兄,这是何阗玉。」侯邦彦扭曲着脸说。「上等的成色作工,晶莹剔透,加上金丝嵌的这纹。别说十五文了,十五贯可能都买不到。我不从商很久了,但这玩意少要说五千钱才能易手。」
「不可能......」
「不信的话,我拿那对金乌扇跟你换好了。」
侯邦彦向来说笑的脸上没有半丝讹诈,林文彬瞪着他和他手中高举的碧玉簪。很久很久以后,老实正直的县尉才破口痛骂出声:
「那个骗子!」
窗外一阵春风吹动,装金乌扇的包裹里还有张红色纸片,被风一吹之后飘落在旁,那是大红双喜字的窗花。暖风没有停歇,抚过桌案后,薰香扬着年轻县尉的怒吼一路吹出玉门关。
烟尘旋过、黄沙飞起,在丝路上,某个商队停脚的沙漠绿洲,有个长相半胡半汉的男子等在那里。他的眼睛就像深夜的湖水那样湛蓝,阴暗却又清澈。他穿着非常不合时宜的黑袍,底下是是朴素的灰白,外面罩着西域式样的皮衣。他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金指环,上面有远西某个国家的王室图腾。既然不再卖笑,他也就不需要伪装脸上的冷漠。
然后,看到那个人影的时候,某个金发碧眼的王子这样大叫:
『啊!流!』
『你一定要叫这么大声吗?』等着的人回应。『整个绿洲都听到了。』
在这个绿洲歇息过后,他们会一起继续漫长的旅程。回到远西的岛国之前,或许要花一年、两年,甚至十几年,但那根本没关系。
『流,我们永远永远永远、永远不要再分开了。』
『......你很吵,卡莱尔。』
[全文完]
尾声
以下是金乌扇中主要角色的「三十年后......」最终结局。简单说就是大家的死法,不想破坏金乌扇正文美好温馨结局印象的人请千万不要往下看。这个是在挑战怎么五句之内把人写死。怕痛的人看到五十章就好了,请当尾声不存在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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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德流和卡莱尔最后没有回到不列颠群岛。他们在进入西欧前就遇上战乱或海难,消失于旅途中。直到死,这两人都在一起。
长安第一杀手柳二后来与一位亲王结为莫逆,金盆洗手。两人以武会友,出同车、寝同榻,情同兄弟。天宝末年杨国忠权倾天下、混乱朝纲,年近半百的柳二重操旧业欲行刺之,失手死于相国府。为报知己血仇,那位亲王竟策反安禄山,一手引燃安史之乱。马嵬坡杨国忠伏诛的消息传开后,那亲王设坛举酒、罪己于天,自刎而死。
林文彬后来累官到某中级县城县令,与发妻育有一子二女,都相当优秀。安史之乱中,他坚不撤离,死于岗位上。享年五十三岁。
侯邦彦在金乌扇案破后便辞官求去,回到故乡替家中做生意。他赚了不少钱,娶了同乡富商的女儿为妻,又另讨一妾,共生三子二女。安史乱起,他为了苟存而散去大半钱财,平乱后又被归为与乱党勾结,等终于平反,家中财务也变得相当吃紧。侯邦彦在么女出嫁后遁入空门,伴随青灯古佛了结馀生。
林大娘吴于方一家生意持平经营,维持不大不小的规模安定生活着。安禄山大军进长安前,她们早得到消息,把家业迁往江南。乱平后她们也没有回长安,就在海港边的城市终老。
改名螺蛳儿的丝萝没有在万年县衙门帮佣太久。侯邦彦辞官后的某天,有个没有左手的跛脚老人来到万年县衙,收了少年为徒。十几年后,江湖上出现了一个使用奇特刀剑「红羽针」的侠客,自称姓罗名史。在纷乱的时代中,劫富济贫的罗史成为穷人口中辗转相传的神话。
云龙寺没有重建,寺中僧人有的云游四方,有的改投其他庙宇。该寺遗址维持废墟状态许多年,后来被改辟为农田。
迎风楼在老鸨绮红去世之后不久付之祝融......继她之后成为老鸨的雅筝嬷嬷不知去向,旗下妓女四散。安史之乱后,长安人几乎已经忘记了曾有这间妓院,连曾经名噪一时的流君、高轩之名也在时间的洪流中消失。
一千三百多年以后,在极东方海上的小岛台湾首都台北,有一个叫做林文彬的警察遇见了叫做流·高·莫德的少年特务。虽然少年冷漠又却倔强,他却怎么样都无法放下不管,而与同事侯邦彦一起被卷入难以想像的事件中......
好啦好啦杀青就别再罗唆下去了~~
金乌扇番外 卖身
「流儿,你不一定要当杀手。」
身为京城两大杀手之一「高轩」的师父唐宣义,总是这样对他说。
「教你跳舞,也不表示你得卖艺。」
放下琴的时候,练习的空档,师父也会这样说。他只能照例面无表情点点头,表示听到。
「宣义,你也好笑了。」迎风楼的嬷嬷绮红--师父的老相好听了,笑着这样顶他。「那你倒是说说看他长大了要做什么。难不成还期待他应试去当官不成?」
「这,要流儿自己决定。」师父静静地回答,总是笑着。
于是师父教他武功、教他舞蹈之外,还教他音乐写字吟诗作对算术。说:什么都学点,好自己决定想做什么。
虚岁十六那年,师父夜晚拿着金乌扇出门,就没再回来。
莫德流在迎风楼内两人的房间里静静地等,等了十天,依旧不见人影。于是他骑上师父的马,驰向早已去惯的云龙寺。老住持看到他的时候,平素恬静的面容里有哀伤。他知道,师父不会回来了。
「这世上还有许多恶人得杀。」住持说。「但他交代过。你未来的路,得自己决定。」
莫德流点了点头,离开小庙时顺路绕去王家村,取回师父送去修护的备用武器。永伯打开给他检查时,贴金扇面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刺痛了少年的眼睛。
回到迎风楼,嬷嬷看到他独自回来,默默换上白衣,替他准备了素麻。没有丧礼,莫德流仅是换上孝服,替师父守丧守了七天。
他没有哭,父母死的时候他也没有哭,他不会。
第八天,莫德流换上平时穿的衣服,踏入迎风楼的院子。傍晚金黄色的阳光洒在楼宇间,把树影拉得老长。院子里有个半醉的男人在跟歌妓嬉闹,他走过时,男人扯住他,笑着说怎么不知道迎风楼有男妓。
「康公子,您误会了,他是在这暂住的客人,不是卖艺的。」认识莫德流的歌妓连忙澄清,使眼色要少年快走。「流儿,你回房去。」
要的话,其实莫德流是可以轻易让这人躺着出去,或着也可以切开他的喉咙、开膛破肚。可是他没有,他看着那人满面涨红的酒意,想起了喝两杯就会醉的师父,嘴角竟然拉开灿然微笑。
一旁的歌妓们,跟他不熟的看呆了;跟他熟的,不自觉起了哆嗦。
「真漂亮的孩子,是胡人吧?你叫什么名字?」客人问。
「我叫流君,康公子。流水无情的流。」他答。
「好个流水无情。」那客人笑着,伸手触摸少年深蓝眼眸的边缘。「你说,一晚多少钱?你开口就是。」
「一百贯。我还是个清倌。」
少年笑着狮子大开口时,两旁妓女全倒抽了口冷气。但那客人只是哈哈一笑,一把搂住他略嫌单薄的肩膀,连声说好。
「一百贯就一百贯,两百贯也成!」那人说。「你是唱曲的?弹琴的?还是跳舞的?」
「流君跳舞。」莫德流转头,向旁边熟识的年长妓女嫣然一笑。「雅姊姊,请替我开个房间。」
那歌妓脸上的表情,已经只能用惊恐来形容。
而两人还没走到暖房内,就在走廊上被叫住。凶的像护仔母虎的是绮红嬷嬷,她身上白衣未换,身后跟着数名少女,是刚才那几个被莫德流吓傻的歌妓。显然是异变陡生,她们搬救兵来了。
「等等!」嬷嬷说。「在我的楼里,说卖就卖吗?还没挂牌的人呢!连订金都没付呢!上什么床?」
「两百贯,康公子付现。」莫德流抛给嬷嬷一个珊瑚坠子,那是客人仗着五分醉意交给他的柜坊信物。「西市陈家铺,麻烦嬷嬷差人去取。」
「流儿!」
老鸨的喊叫被关在门外。暖香丝被上,莫德流任由男人把自己推倒、放下帐幕。
当后方被男人坚硬的器官刺穿时,他觉得心里有什么也被撕裂了。躺在男子律动的身体下,伴随剧痛淌出的不是泪,而是血,于是他放任自己卸下冰冷的面具,在扭曲的脸上痛笑出声。
隔天,迎风楼的花名榜挂上了「流君」的名牌。
没多久后,神秘杀手高轩又出现在长安的深夜中。
--END--
金乌扇番外 无题-上(限)
(全然坏掉的糟糕师父x流儿番外篇)(这是脱轨演出请大家千万不要当真!!!)
莫德流第一次遗精时,住在迎风楼边院里,跟师父唐宣义睡在同张床上。少年懵懂无知,他以为自己十几岁了还尿床,急忙爬起欲洗衣裤。身为杀手的唐宣义本就浅眠,被少年跨过自己的动静扰醒,见天色微亮爱徒便起床,不由得奇怪起来。
「流儿,怎么了?」唐宣义问。
「失禁了。」少年平素无情的脸上有些许困窘。「对不起,吵醒师父。」
打从收养七岁的莫德流,少年就一直表现出超龄的成熟,唐宣义听说他夜半尿床,自然十分疑惑。杀手视力良好的眼在黎明的黑暗中看清了徒弟,注意到他胯下并非整片溽湿,两腿之间略有鼓起,立刻了解那是男子都有的生理反应。猛然醒悟到徒弟已经成人,唐宣义竟也有些羞赧,他不知该怎么办。
「不打紧,洗洗就好,小心外头天凉。」唐宣义说。
天亮透之后,唐宣义连忙去找绮红。当时那迎风楼老鸨已经徐娘半老,跟他情同夫妻,教养孩子的大小事,许多还是绮红出的主意。
「......真没想到,当年还是这么一点点的孩子,现在竟已是个男人了。」唐宣义感叹。「哎唷......再过几年是不是要加冠?孩子怎么长这么快啊......」
「好了宣义,你已经感叹快一个时辰了。」绮红给自己的男人一个白眼。「流儿也不过就是遗精,你乱什么呢?」
「遗精,就会想要女人......」
「所以?」
「那就该替他物色媳妇。」
「啪!」
绮红一掌打在杀手头上,唐宣义摸头看着她的白眼,觉得自己很无辜。
「你是真傻还是没睡醒?他才十四岁哪!」绮红骂。
「不然你说该怎么办?总不能让他去调戏民女......」
「白痴!」绮红连打都懒得打了。「你现在在什么地方自己知不知道?」
「呃,是妓院。」
「谢天谢地,你还记得。」
老鸨想出的解决方法很简单--找个姿色性情都不错的妓女,给流儿上一课,若未来有需求也可照样办理。反正是熟客,钱的问题算小。
几日后,绮红堆着笑把莫德流带进一间客房,向他介绍屋中稍比他长几岁的妓女。
「流儿,这是雅菁,你认识的。」绮红说。「宣义跟你讲过吧?你不用担心,照着她教的做就是。」
「是。」
混血少年木然点了点头,唐宣义在旁看着,知道徒弟心里也不安,便摸了摸他的头,道:
「别想太多,师父就在不远处,有事叫一声。嗯?」
「知道了。」
于是多馀的两人退出房外,门一关上,暖香阁内就自成一个世界。雅菁很有经验,对初尝人事的客人也算熟悉,笑着坐到莫德流身旁,斟了一杯温酒给少年喝。聊了几句,少年僵硬的回答无法替接下来的重头戏升温,妓女也不在意,一双纤手抚过少年的鼻眼,四处撩拨。
刚开始还算是顺利的,妓女温软的红唇亲过莫德流的嘴,细细挑逗出少年青涩的欲望。移到床上,雅菁替少年宽衣解带,自己也退下本就不多的衣裙。当妓女圆润的乳房毫不羞涩地展现时,莫德流原本就没表情的脸一僵,眼神迅速阴沉下来。雅菁没注意到那对蓝瞳中的神色有异,她媚态万千地坐到少年身旁,捧过少年五官深邃的脸,再度亲腻吮吻,并牵起少年的手,诱导他抚摸自己的身体。
「呀啊--!」
雅菁的尖叫划破了温暖的春日午后。当时唐宣义人在隔壁栋的房中,正与绮红说笑。听到妓女高亢的惨叫声,杀手瞬间飞越了小院,猛然落在暖房门外。
「流儿!流儿?」
莫德流没有回应唐宣义急促的拍门声,妓女雅菁的尖叫再度响起,竟是惶恐无比的求救。
「宣义师父!救我!」雅菁尖叫。「杀人啦!救救我!」
「流儿!」
唐宣义猛力一撞,上栓的房门就崩然敞开。屋内和情色完全扯不上边的景象让他一愣,绮红赶了来,看到屋内两人,也是不知如何是好。
「嬷、嬷嬷!救我!」
绮红被压在床上,一把雪亮的短刀抵着她的喉咙。她赤裸的身体上方是同样未着寸缕的莫德流,少年的身体比妓女还要白皙,长年锻链让上面肌理分明,而少年强劲优雅的左手正毫不怜香惜玉地紧抓雅菁的头发。他右手握着那把短刀,刀锋已经切入妓女的颈项,鲜血缓缓渗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