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後看我一眼,眼里满满的笑意,然後扛起大刀,快速离开,竟用上了轻功,远远抛下话来,"臭小鬼,害得我全身都起了疙瘩,太恐怖啦。"声音装模作样却足可以骗人。
旁边的木屋侧面传来低低的笑声。
我转过身来,看见躲在那里的齐三笑得喘不过气来。
"三少爷,你竟然偷看......"我向他勾勾手,语气森冷。
他的脸一红,却是乖乖走了过来,吞吞吐吐的说,"不是偷看,我过来梳洗,不小心看到。"
他走到泉水旁边,红著脸坐在石头上,开始用水洗脸。
这小子还在躲避我的目光。
我这次真的开始生气。
洗完脸,三少爷拆开头发,用手理了几下,突然停顿下来,他微微转头,却没有看向我,轻声说,"阿九,没有木梳,你可不可以帮帮我?"
我一怔。
心里一阵热气涌动。
"好。"我走了过去,轻轻拿起齐三递给我的发带,执起他的长发。
"三少爷,阿九有很多秘密,不是我不想告诉你,但是我对人发过誓,就算死了也绝对不说。"
齐三猛地一震,他突然转身站起,狠狠捏住我的手,眼睛雪亮。
我第一次不敢与他对视,但还是硬著撑起头。
"如果可以,如果可以,我希望一直呆在你身边。"我仔细看著他。
他的眼睛开始变红。
"我伤了你三次,但是每一次我都很难过,和你一样难过。我是那样的自以为是,以为所有的一切对我都不重要......"
"阿九......"齐三狠狠握住我的手,他的眼睛已经有了泪水,却是强忍著没有流下来,"没关系,我不在意......真的不在意......你不要逼自己!"
"但是现在不一样,因为你在这里,所以我想好好努力一次,我不能永远留在这里,但是只要还能坚持一天,我一定不会离开你身边!"我看著他一字一字说道。
他的脸一瞬间惨白,死死盯著我,却渐渐露出笑容,"好,那我们就约定,我会变得坚强,就算哪一天阿九离开也绝不哭泣!"
我睁大眼睛看著他,原来,原来......
死死咬住嘴唇,明知道自己现在没有表情,也还是感觉到眼睛发热,似乎要流下泪来。
三少爷抿著嘴轻轻的笑。
我静静看他的脸,原来,幸福,也可以这样简单。
27网
走到前院时发现有人正在争吵。
刚才还好好的吴双正气呼呼的对著月飞大叫,"我不管,人是我救上来的我说了算!"
月飞斜靠在一棵树上,紧皱著眉头,"事情比想象中的怪异,不可不防。"声音不大但是显然带了怒气。
吴双狠狠瞪著对方,完全没有退让的意思。
突然,月飞的视线转到了我的身上。其他人也注意到我和齐三。
我感觉到身边的三少爷微微一颤,那个高瘦的男人的目光太过冰冷,完全不同於初见时的样子。我想起消失的十二个时辰中与他的对话,这一次决不能轻易再挑起他的杀意。
我轻轻拉住三少爷的手,走了过去。
吴双见到我们表情也变得复杂,他看了齐三一眼,面色稍霁,向我问道,"正好,阿九,你应该可以解释吧。"
我看著他,有些不明白。
却是月飞缓缓开口,"虽然我们都知道你的血极具奇效,但你一个孩子却引起皇畿的注意......是不是太过诡异?"
我一凛。
齐三的手猛然的收紧。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他似乎很紧张,正咬著嘴唇看著我。
如果是以前,我一定抵死不答,然後直接离开,倒不是这些问题不能回答,只是我不想回答。但是现在不同。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眼前咄咄相逼的人对我还不是完全的敌意,换一种角度来看,如果我能够取得他的信任,便不会制造出一个敌人。
我看向月飞,轻声回答,"任何人吃了我吃过的那些草药,都会和我一样,其血能克百毒,能愈外伤。但是我之前并不认识皇畿中的任何一个人。"
我想起皇畿无夜的惊世容貌,可以肯定这个拥有强大力量的人连华阳也没有提起过,但是他却知道千年前的事。
月飞挑了挑眉,显然并不满意我的答案。
"皇畿有天下最好的药材,最好的名医,难不成会为了你的血而要争夺你?"
我看向他的眼睛,里面满满的嘲讽和怀疑。
"而且......齐家人也很怪异......"
三少爷猛地一震。
月飞似笑非笑的看向齐三,却是步步紧逼,"这几日山下流言四起,可都在说齐家的事。齐家三少正好也在这里......对了,三少爷看来也不小了,却似乎不识字......"
"和他没有关系!"我大声道,死死盯著眼前的男人,心里一阵怒气。
"阿九......"齐三上前几步,我看向他,他虽然勉强但还是挤出笑容。
"如果是齐家与皇畿皇子暗中勾结,倒是一个解释,否则你也不会突然被赶出齐家。"月飞收起笑容,冷冷的看著我们,"再说十多日前的夜晚,绩州出现异象,有白光射向夜空......其方位正好源自齐府,数日之後皇畿木真便出现在齐府,这难道也是巧合?"
齐三抬头看向我,眼睛里满满的惊异。
"阿九,那是......"他不自觉地开口,却突然闭紧嘴巴,转身瞪著月飞,大声说道,"那是我们齐家的事!与阿九没有关系!"
所有人都死死盯著我们。
吴双紧紧蹙著眉头,似乎也在深思。
齐三的手紧紧握住,连我都感觉到疼痛。
"那个啊......"我在一片压抑沈静中突然开口,"这麽一说倒应该就是因为这个了。"
"阿......阿九......"齐三瞪大眼睛看著我,有点结巴。
月飞和其他人的表情也都一变。
"那天晚上,三少爷被邪气俯身,所以我布了一个阵。"
气氛陡然变得更加险恶。
"什麽阵?!"月飞竟走了过来,直直站在我的面前。
我看了他一眼,"一个谁都可以用的阵。任何人只要画出阵法,念一句话便可以发动阵势,好像是古时候的人辟邪祛灾所用。不过失传已久,会的人寥寥无几。"
"哦,还有这种事?那你一个孩子怎麽会用?"月飞盯著我的眼,却是带著杀气。
"......"我毫无畏惧的回视,"我一个孩子,也曾听说瓷博有位国师,身具异能。虽说没有亲见,但是大家都这麽说,必然有它的缘由。"
我转身向後退了几步,看著远处的浮云,"不过世界之大本来就什麽都有可能,你怎麽知道就没有其他人拥有异能?"
我回头看向众人,他们的脸上惊异恐惧变化纷呈。
"不过有异能的不是我,那人一直避世而居,根本不认识这里的任何一个人!"
"他是谁?"一旁的吴双终於开口。他看著我,眼睛非常明亮,不带丝毫杂质。
我看向齐三,轻声道:"是我唯一的亲人。"
齐三张大嘴巴,活像塞了一枚鸭蛋。
很久都没有人说话,却猛然被人打破沈静,又是那个奇怪的吴双。
"得啦,得啦,阿飞,就说你白白操心,这个小鬼和皇畿无夜没有关系啦!"他重重的拍著月飞的背,每拍一下月飞就震上一震,脸上也黑上一分。
月飞按住怒气,似乎有点无可奈何,"你这家夥......这个孩子什麽也没说清你便信了他?"
吴双却是看向我,他的表情很有些怪异,却故作轻松,"不是信他,而是信了我自己!这小鬼和那个皇畿无夜完全不同,再说了,月飞你一个老头子,何苦和两个小孩子过不去?"
竟说著说著大步走了过来,突然伸手捏了一下我的脸,吓得我猛地退後一步,狠狠瞪著他,齐三也终於反应过来,把我向後一扯,涨红脸大声说,"阿九本来就很好!你不要欺负他!"
整个气氛由此变化。
连月飞也放松了表情。
吴双挤挤眉毛,朝齐三凑过去,怪声怪气的说:"小子,那只眼睛看见我欺负他了?"
齐三脸更红,却不甘示弱,"谁是小子!你又大我几岁?!"
吴双眉毛一挑,单手叉腰,"哼!我已经十七岁了!你起码比我小四岁!还不快叫大哥!以後我罩你!"
齐三不服气的叫道:"才没有四岁,我很快就十四岁了!"又红著脸看我一眼。
"哦,那有什麽不同?"吴双嘴巴裂开,又顺著齐三的目光看向我,"不过,这个小阿九看起来和你一般大,感觉可比你可靠多了。"又诡异的笑了一下,"阿九,你几岁啦?"
我看著这个白痴,根本不想理他。
却是连三少爷也睁大眼睛看著我,水汪汪的,让我一阵哆嗦。
"这个......这个......阿九,我也想知道......"
他红著脸看著我,小声嘀咕。
我又向後退了一步。
"该不是其实已经很大了吧?"
"是啊,看起来很老成啊......"
"就是啊,和一般小孩子究竟是不一样啊......"
那群无聊的男人又开始嘀嘀咕咕。
我觉得脸上已经几乎有些抽筋。
齐三见我半天不答,似乎噘起了嘴巴。"不想说的话就算了......"
我一抖,这家夥,怎麽发出这麽恶心的声音?忍无可忍转身大步走进木屋。
齐三也跟了进来。
他一脸的委屈和小心翼翼。
这个笨蛋!我死闭嘴巴,心里暗骂。然後狠狠扣上门。
过了很久终於有人敲门唤我们吃饭。
我立刻开门走了出去。现在天色已经很晚。
这里的人终究还是记起我们两个小孩子还饿著肚子。
如果不提起的话可能还没有太大感觉,但是看到院子里空地上架著的冒著热气的大锅便狠狠的饿了起来。
男人们快乐的围著火堆就地而坐,不时发出一阵大笑。
我和齐三站在树下却很有些不习惯。
倒是一个面上长满胡子的男人直接一把将齐三扯了过去。
"小鬼!今天让你见识一下不及山的名产,可是非常的好吃!"身音很粗却让人感觉直爽。
我们挤在一群山一般高壮的成年男子之间,勉强坐了下来。
食物盛在破碗里递过来的时候,三少爷的脸显然扭曲了一下。
连我也看了碗里黑乎乎的东西一眼便不想再看,比起齐府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眼前的"食物"简直连畜牲也不会嗅上一嗅。不光看起来恶心,闻起来也没有丝毫的香气。
我和齐三对视了片刻都没有动。
身旁的男人们却开始就著面饼大口吃了起来。
齐三仔细向四周看了又看,终於开始动摇,他皱著眉小声说,"阿九,我先试试,好象并不难吃。"
我面无表情地看著他。
齐三见我不答,只有勉强吃了一小口。
他的表情变得很怪异。
我仔细盯著他。
他的脸开始变红,抬起头,看著我,好象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我毫不客气地开始狼吞虎咽。
......确实不难吃。......应该说相当的鲜美。
"这个叫做寒泥草,只有高山上才有,看起来不起眼,却是极美味的山珍,而且算是难得的药材。"
突然身後传来月飞的声音。
我没有抬头,很快便将碗里的食物吃完。然後看向那只巨大的铁锅,似乎已经开始见底。
"......木子,再给这两个孩子添一些。总不能说我们不给他们吃饱。"
大胡子男人笑著拿过我和齐三的碗,站了起来,又各舀了两大勺黑糊,还塞了面饼在上面。
我接过碗,回头看了月飞一眼。
他脸上微微带著笑意,却是笑不入眼底。
我这次是小心的拿起面饼蘸著一口口慢慢的吃。
齐三也捡回了少爷的仪表和风雅,开始注意吃相。
突然不远处一间木屋传来瓷碗摔在地上的声音。
不过并没有记忆中那次那般刺耳,反倒是感觉碗里一定盛满了东西。
不一会儿,便看见吴双灰头土脸的从木屋里退了出来。
"怎麽就不相信我的话......明明很好吃......"
"小个子!就说那个什麽什麽皇子吃不惯我们粗人的东西,你又去自讨没趣作甚!?"一个男人大大咧咧的伸展著长腿,朝吴双喊去。
"怕是没见过美人,这一见到便里子面子都不顾了吧~"有人立即接茬。
吴双倒是毫无反应,显然是听多了这样的调侃,倒是一眼瞅到了空空的大锅,立刻跳了起来。
"你们这群家夥!这可是我一个人辛辛苦苦采回来的,我一口没吃你们竟然全部吃光!"他怒气冲冲的向地上的男人大声吼道。
却是没有人理会。
眼看那矮子的怒气就快冲上了天,月飞终於开了口,"吴双,你的份留著呢!不要大呼小叫吓到客人。"
我看了他一眼,这麽快我们便成了客人?
算了,我也不用想得太多。
吴双这才看见我们,他圆圆的大眼睛滴溜溜一转,脸上便浮现出酒窝,大步走来接过一个男人递给他的碗,然後来到我们身边。
"臭小鬼,你也知道这草熬的汤有多好吃了吧!还不快快去给你的救命恩人汇报一下事实,他可是一直都不肯吃东西哦!"
我见他笑得虽傻气眼睛却是深不见底。
转头看了三少爷一眼,便放下碗站了起来。
齐三却是立刻跟著站了起来。
"我也去!"他看向我,很是认真。
吴双有些意外,来回观察我们的表情。
"阿九,我也去。我有事请想问他。"三少爷表情少有的严肃,但是声音却很温和。
"......那就一起去。"我轻声说。
进木屋之前我一直在想著那天的事。
皇畿无夜布阵时三皇子也在场。
却是怎麽也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关键,总有些什麽事实好象不经意间被自己忽略。
所有人的记忆都被毫无痕迹的抹去了一天,瓷博的国师却单单留下了皇畿木真的记忆。
实在令人费解,怎麽看也仿佛是件多余的事情。
我想起那张令人窒息的脸。
或许,除了华阳再不会有能够与其相比的容颜。
他知晓几乎所有的事情,绝无可能是个凡人。
但是我却看不透他的身份,实际上我对妖魔并没有什麽特别的感觉,除了恶意,我一般感觉不到什麽其它特殊的气息。
可是我知道他不会是什麽妖魔。
因为皇畿无夜给人的感觉与其说是没有人气的冰冷,还不如说是与华阳相似。不是那种令人畏惧的冰冷,而是与生俱来的疏离感和高傲。在他眼里一切都仿佛不值一提微不足道。
但是这样的人却从未听华阳提起。这便是最让我感到不安的原因。
我感觉自己仿佛无意中陷入了一个看不见的网,却摸不到网的边际。
所以这一刻我是抱著一丝希望。我希望瓷博的三皇子能多多少少给我部分答案。
但是我此刻看到皇畿木真仅仅一眼便放弃了希望。
28信任
如果说记忆中的三皇子嚣张跋扈傲慢却出奇的坚硬,那麽这一刻他回头看见我时眼中却闪现迷茫,尽管只是一瞬。
然後他仰起头看向别处,脸上又恢复了一惯的高傲。
仿佛陷入困境的不是他,而是我们。
"木真啊......你不信我也应该信信其他人。这两只刚刚都吃过了药汤,你听听他们的话,可真的是非常美味的啊......"吴双死皮赖脸的贴了过去,满脸的谄媚。
皇畿木真的嘴角出现一丝冷笑。
"他们是什麽东西!你如果有丝毫诚意不妨先解开我的穴道。"
我这才注意到皇畿木真虽说看起来已经痊愈,却还是坐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