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yyzstc

我抓住时机扯住他的手。
他却用力一挣，又想抱住树干。
"三少爷，你流血了。"我轻声说。
"没关系。"他头也不回应道。
"血可能会招来野兽。"
三少爷又从树干上滑了下来，这次他终於坐在地上喘气没有再继续。
我蹲下身子仔细看著他，齐三低著头一动也不动。
"三少爷，爬树也需要技巧，改日学过便不难了。"我轻声说。
他猛地抬头，死死盯著我，终究没有说出话来。
"你现在既不会武功也不会读书，更不用说其它。"我看著他的眼睛缓缓出声，"就是吴双那个笨蛋也会些医术，你却什麽也不会。"
他的脸开始变白。
"穷人家的孩子十三岁恐怕已经开始养家，富人家的孩子也多少学了些诗书礼乐，出口便能吟诗对对子，想必都要强上你许多，更不用说琴兰、木真那样身份特殊的人。三少爷，你可知道你已经落後太多。"
齐三盯著我的眼睛，身上开始发抖。
"我会加倍努力赶上来。"他咬牙吐字。
"如果赶不上来呢？"我看向他，缓缓说道。
他的脸一下子扭曲，却很快压制住愤怒，恨声道，"一定会赶上来！"
我看向面前的那双愤怒清澈的眼睛，轻轻叹了口气，"并不是那麽简单。吴双虽然看起来粗枝大叶，却天天背著那样一把重刀，所以他有常人不及的力量和速度。这决不是一日之功，或者他花了一十七年才能有现在的修为。纵使你天资不错，但已经错过学习东西的最佳时机，恐怕只会事倍功半。"
"阿九！"齐三站起身大声打断我，他的眼睛几乎有了水光，"我不在乎，我会努力，不会比任何人差！请不要再说！"
我也站了起来，仔细看著他，半晌才开口，"我从不觉得你比任何人差。"
他一怔。
"你要知道，正因为是你所以我现在才在这里。大部分人在我眼里与这旁边的树木没有太大区别。就算是琴兰也不值得我说这些话。"
他看著我，脸上又是开心又是悲伤。
"可是我确实什麽也不会，发生任何事也帮不了你......我......"他仰起头，"我不甘心！"
"你只要选好一件事情，现在就开始努力，那麽就算你其他地方不比上别人，也会有一样超出众人，其实以你的毅力，做好一件事情应该比别人来得容易。"我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他看著我，似乎很惊讶，呆了片刻突然开始笑了起来。
"阿九，你总是这样......明明是为了我好偏偏不直说，只顾著让人生气......"他的脸又恢复了血色，"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不会总拿自己的短处和他们比，我已经很幸福，谢谢你。"
这样被人直接的道谢我有些不自在起来。
那个傻瓜却还是唠叨个没完，"竟然开始有些喜欢自己，呵呵。"
竟然开始傻笑？！
我吸了一口气紧紧抱住他，三少爷一时反应不及显得手忙脚乱。
"你......"
"不要乱动。"我在他耳边轻声说，他果然僵硬著由我抱住。
我提气向上跃起。
终於二人站到了高高的树枝上，这才将三少爷松开。他红著脸四处张望，注意到离地已经有近两丈高不由得小声惊呼。
刚才那个奋斗目标现在已经遥遥在我们的下方。
这里已经遍布树叶，在夜晚哪怕是旁边有火光一时也不会察觉。
"树上比较安全，你要小心不要掉了下去。"我看了齐三一眼。
"阿......阿九......原来你这麽厉害......"他看著我结结巴巴。
"笨蛋，一下子被人看穿底细是很危险的......"我白了他一眼，齐三红著脸微笑。
"记住，发生任何事都不要出声。夜里你就呆在树上，天亮了我们再赶路。"我沈声嘱咐道。
少年皱了皱眉头还是点点头。
我见他已经坐稳应该不会有事便跳了下去。
"阿九，你不在上面吗？"树上齐三似乎有点紧张。
我向火中添了些树枝，抬头看了他一眼，"你只要别掉下来就好，还有，记得不要再出声。"
现在连我也看不清他的表情，不过他总归是闭了口，再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夜很长，树林里时常发出各种声音，看来这里确实有野兽出没。
倒是那个吴双，竟然一直未回，难道真的送三皇子去了瓷博？
说起来他也不像是个死皮赖脸的人......唔──我说的是本质。
──不过也难说。
我看著眼前红色的火焰有些发呆。
渐渐变得安静。
我轻轻躺了下来，侧对著火堆。
......实在是太安静了。
我心里开始冷笑。
吴双啊吴双，你果然不值得期待。
我缓缓闭上了眼睛。

31赌注
一切都很静。
我有些惊讶此刻自己竟然能够如此平静，毕竟这恐怕是我这一生作的最大的赌注。
如果控制不好也许我将永远不能原谅自己。因为这一次的失败再也找不到可以推卸责任的人。
但是我迫切的需要一个答案。
离开华阳我并没有在什麽地方多作停留，而是直接去了乌。──这应该算是华阳的暗示。
然後我见到了齐家的两个少爷。
接著是琴兰。
再是木真。
为了三少爷我打破禁忌使用了华罗之阵，却因此惹上是非离开齐家。
在半路遇到了瓷博的二皇子皇畿木炎。
受琴兰之托我遇上了吴双和月飞，然後是皇畿无夜，还有那个惊人的阵法。
也由此让我警觉，事情并不像我原先想得那麽简单。
除了华阳竟还有如此可怕的存在。他想做任何事情应该都很简单，却是煞费苦心做了许多看似多余的事。我似乎隐隐约约找到了原因......
实际这些都不重要，终究我不会让结局发生变化，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
只有一点无论如何我都不想放弃。
为了这个我宁可赌上自己的一切。
这里的丛林人迹罕至，普通人应该不会莫名其妙的在深夜闯到这里。
但是现在林子里却有很多人。
贴著地面我才能真正感觉到极轻微的脚步声。
一、二、三、......四、五，至少有五个人。
我在心里冷笑，果然不是一夥人。
因为我所感觉到的杀意来自两个方向，却是後方的一人不带任何杀意。而且他离得最远，显然是打算一开始就旁观。
不过四个人也远远超出了我所能够应付的范围。就算我竭尽全力如果没有援手的话必定会死得很难看，除非我现在就布阵离开。
但是我相信我绝不会死，只要我不是一心求死。
这个赌的关键却并不是这里，而是树上的齐三。
也许这一瞬间我已经开始後悔，但我别无选择。
如果......如果......
我在心里苦笑。
原来从来没有如果......
终於有人开始靠近，但显然有所顾忌。
黑暗之中我感到有东西向我袭来。
我睁开眼睛却看见一张大网从天而降，网上还贴了一些奇怪的咒符。
不禁有点感到好笑，难道他们真的认定我是妖魔？
我缓缓起身，四周立刻闪出四个黑衣人。
......很滑稽，竟然还遮住面容。
不过这看来普通的网落在火焰上也没有燃著，显然材料极为特殊。
蒙面人一言不发便攻了上来，手里拿的均是涂了血的长剑。
实在很像是在除妖。
另一个人却没有动弹。
看来指望这个怪人肯定是有些来不及。
不得已我纵身向上跃去，却被突然收紧的网给拉了下来。
但是这一瞬间我已经看到了网的收口处，即使那里正有一个黑衣人举剑向我刺来。
我借著上方的力量用尽全力向那柄剑冲去。
黑衣人虽有所准备但还是稍稍缓了一缓。
血红的剑直直向我刺来，斜斜插进肩部，鲜血飞溅而出，我却从网口扑了出来。
可能是剑插的太深，事情发生的太突然，那柄剑竟然留在了我的身体里，剑的主人在那一瞬间狠狠向我的胸口补了一掌。
我扑倒在地上滚动了几圈几乎不能动弹。
鲜血很快的染红了身下的泥土。
那些人一刻也不给我喘息又刺了过来。
"华罗，你的名字便是真名，这个阵是千年之前的华罗之阵。任何人都只用唤出你的名字便可以驱除邪恶。"
"......"
"呵呵，不过它还有另外一个用法。你记不记得？"
"......"
"华罗，你以前就很调皮，所以创了这个可以正反两用的阵去戏弄别人......不过後来发现它的效力太大所以又想废弃......可是我还记得哦......只要反过来再稍稍改动一个地方，就可以产生很大的力量......华罗......如果遇到什麽你就使用吧......它也不需要什麽灵力却在关键时刻可以保护你......"
"......"
"华罗......华罗......我这一次真的想让你得到幸福......"
我闭上了眼睛。
如果就这样被三只剑刺中，我是不是会就此死去？
原本以为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华阳，却在此刻将他也当作了筹码。
但是我是那样的不甘心，那样的不甘心......
果然是个自私而无情的人──
可只有这样，我才是阿九。
"阿九──！"
我听见三少爷的惨叫。
那些细长的剑毫不犹豫地刺进我的身体里。
我一直知道这样的夜晚齐三一定会不能入睡，所以刚才的一切他一定都看得一清二楚，如果反应再快一点恐怕中第一剑时便已经大叫出声了吧。
勉强睁开眼睛，除了插在我肩上的其余三只剑已经抽离了我的身体，黑衣人似乎并不知道这里还有一个孩子，立刻转身过去。
我仰起头看见三少爷竟从那麽高的树上跳了下来。
笨蛋......笨蛋......如果你知道直到剑插入我身体里时我还是没有完全相信你，是不是就会气得不做这样的傻事......？
我看见他狠狠摔在地上却不顾一切的滚了过来。
那些黑衣人稍稍愣了片刻便举起了剑。
正是在这一瞬间有东西划破空气袭了过来。
三个黑衣人立时倒下，只有一个躲过要害愣了一下继续挥剑劈了过来。
我从没有想到那个笨手笨脚连树也不会爬的家夥动作会如此之快。
三少爷连连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终於扑倒在我的身上。
......笨蛋......好痛......
我看见长剑就要刺入三少爷的背。
眼睛已经开始发黑，却还是挣扎著出声。
"华罗......之名......"
即使眼睛已经看不清晰，我也还是见到了那阵光芒。
扑倒在我身上的三少爷的背上透过外袍出现巨大的白色逆华罗阵，几乎覆盖了这一整块空地。
实在是非常的美丽，非常的温暖。
原来，这便是华罗的力量。
连几乎毫无灵力的我单单唤出他的名便可以生死逆转。
举剑的人直接消失在光芒中。
我却知道他将连一丝魂魄也不会留下。
华罗阵可以驱散黑暗。
逆华罗阵却可以将阵势中的一切彻底归还给黑暗。
如此残酷的阵竟然会有如此耀眼的光芒。
如果那个旁观的人真的进入阵势恐怕也会死得不明不白。
不过我显然还算是侥幸。很快便有人走了过来。
似乎是个年轻的男人。
他抱起抓著我死死不放的三少爷，轻轻抚上我的脸。
我听到一声惋惜的叹息。
黑暗中有人点了我几乎全身的穴道。
然後是几大颗药丸塞进我的嘴巴里。
似乎那个男人想将我抱起。
却听见吴双远远的哀伤低沈的声音，"不要动他，他的血是最好的疗伤药。"
恍然中有人抓著我的手紧紧不放，有人在不停的哭泣，带著令人心碎的愤怒。
"为什麽是你？......为什麽是你？......为什麽是你？......"
三少爷，终究连你也被蒙在鼓中吗？
毕竟是小孩子呢......
其实阿九真的也是个小孩子......
所以才会只能想到这样愚蠢的方法。
我想我昏睡的时间并不算久。
睁眼时自己还是躺在自己的血中，在我的头顶上支起了巨大的帐篷，只不过旁边已经满满是人。
我扭头一眼便看见齐三虚弱憔悴的脸。
他的身旁是紧紧皱著眉的吴双。
然後稍远的地方便是月飞和皇畿木真。
站在帐篷门口的却是那晚最先露面的人。
齐三见我醒来，泪水便扑漱而下，几乎说不出话来。
吴双脸上明显松了一口气，他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愧疚。
我微微动了动嘴巴，但发现自己根本不能说话。
"你伤得太重，恐怕得修养很长一段时间。"吴双轻轻对我说。
我看了齐三一眼便又睡了过去。
这一次我深深入眠，几乎无法醒来。

32人心
自己也会感到惊讶，遇到如此的劫难魂魄竟没有大的骚动，不过想等到完全复原恐怕也会非常困难。
我在梦中见到了华阳的睡颜，他看起来是那麽的安详，那麽的幸福。我终於於可以直视这样的一张脸。我在想著如果他醒来我已经不在他会如何的悲伤。可是比起他千万年的寿命，我永远只有短短的一世。破碎灵魂的人永不可能进入轮回。
他心目中的华罗也绝不可能真的为了自己牺牲他的半魂，而他醒来後，他身边的人一定会告诉他这一世的华罗是如何的幸福。或者会悲伤，悲伤千年，但是却也可以安慰自己，毕竟给了华罗一世的幸福。
当我坐起的时候，所有人都十分惊讶。受了我那样的伤躺上三五个月也很正常。只可惜奇怪的阿九仅仅七天便坐了起来。
如果不是齐三软硬兼施恐怕我立刻就企图下床。
那个笨蛋自己跌断了一只腿还管东管西，拄著根棍子走来走去，却始终也不愿开口和我说话。
他看我时，眼睛里满满的悲伤和愤怒，动作却一直很轻柔。只有在我闭上眼睛似乎是睡著的时候才会贴著我的脸不停的叫"阿九"、"阿九"。周围的人来来去去却没有人将这个扰人休息的笨蛋扯到一边，而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忍受了数天终於忍无可忍。
这一天齐三不在帐篷里，我便抓住机会走下床来。
我掀开帐篷发现这里一片阳光。果然用了那个阵连头顶上的树叶也会消失不见。
正午的阳光果然热烈，微微抬首便全然睁不开眼睛。
突然有人一把抓住我的手。
原来是笨蛋吴双。
他的表情竟显得那麽的惊讶，手捏我捏的生痛。
我静静看著他，他的眼睛睁得很大，嘴巴微微张开却说不出话来。
"你......"他到最後才吐出这麽一个字，便突然像要哭出来似的扭曲了脸。
吴双放下我的手狠狠转身，大步走开直奔树林。
很快我便听见树木被劈开的声音，然後远远有巨木倒下的巨响。
......这家夥难不成拿树出气？
我不禁觉得有点好笑。
"你明明可以躲过，为何不躲？"身後传来冷冷的声音。
回头便看见瓷博三皇子那张精致的脸。
虽然冷漠但终於没有了憎恨。
"躲过之後呢？"我轻声问。
他皱了皱眉头，盯了我半晌。
凌厉的眼渐渐变得平静。
皇畿木真转过身不再看我，仿佛喃喃自语，"......竟然会是这样一个人......"又猛然转过身来，这次甚至带了愤怒，"你明明可以说出来！却为何不说！"
我一愣。
"那三皇子明明可以离开却为何留下来？"
他猛地一怔。
我盯著他的眼睛，道："你曾救过我一命，但是那绝不是你的本意，你唯一一次依从自己本意，恰是你处於生死之间。那个人可是因此毁你半臂，废你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