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我得再去确认一下才行。等我赶回邮局一打听,才知道那个邮包已发往总局,我来晚一步。看来,现在我只能按着记忆中的地址,去会会这个叫岩渊的男子,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我决定第二天亲自去滑石走一趟,却没料到第二天厄运降临到了我的头上。
虎口惊魂
啊,当时的惊恐至今回想起来还历历在目,恰似昨天才刚刚发生过一样。我往检具室里只看了一眼,身子立刻就僵得像块石头,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头发像针尖一样一根根倒竖起来。
屋里不光是秋子一个人。除她以外还有一只动物。那是……
啊,这是真的吗?不是在做梦吧。诸位读者听我说,那是一只老虎,一只嗜血如命的猛虎。老虎正一副饿虎扑食的架势,死死地盯着秋子。
轻浮家里竟然有只老虎,此等怪事简直无法想像。我怀疑自己是不是花了眼,难道轻泽的魔术还在继续?不过,我很快就明白过来了。
我们来轻泽家的路上,警察告知我们附近马戏团的一只老虎冲破铁笼跑了出来。轻泽家也接到了通知,而且轻泽夫人还告诉我们说已经在枪具室里的猎枪中装了子弹。
真是太凑巧了,那只闯了祸的老虎居然溜进了枪具室。也许是老虎跳过轻泽家后院的院墙,在院子里乱转的时候,从开着的窗户跳进了枪具室。
原来荣子这家伙暗地里发现老虎在这里,她就企图利用这一变故来报复秋子。而且,她装作若无其事,用纸条把秋子骗到这里来,然后又把她反锁在屋里,想让秋子成为老虎腹中的美餐。我根本想不到她竟然是这么恶毒的女人!就算忌妒心让人昏了头,就算她再怎么小孩子脾气,也不该如此毫无人性。这个女人恐怖的复仇心深深震惊了我。
可我看房间里秋子,看来我还是不了解女人啊。在这危急关头,她却仍然似钢铁般沉着。要是普通人,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了,但她却全然不知害怕一样,冷冷地和老虎对视着,腰板儿笔直,一动也不动。
不过,就算秋子再怎么沉着,可面前是一只不通人性的野兽,它才不会留情呢。老虎扑食的架式可真够吓人的,它只要向前一扑,秋子就会命丧虎口,顷刻间血肉模糊,到那时什么都晚了。要想救她只能趁现在,错过时机,说不定终生留恨。
但是,怎样才能救得了她呢?现在不能大声喊人来,就算是再细微的声响,一旦传到老虎耳朵里,就全完了,猛兽肯定会立刻把秋子撕个粉碎。
我简直都要急疯了。也许只有舍弃我这条命才能救得了秋子。我决定现在就要当一回勇敢的骑士,不管这瞬间的决定能否奏效,但没有工夫再让我冷静思考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这么定了。
我小心翼翼,生怕发出声响,敏捷地钻过楼梯扶手。紧挨着下面就是枪具室的通风窗,我双手紧紧抓住窗框钻了进去,恰好看见老虎的屁股。我心一横,纵身跳了下去。
后来想想,当时我的举动实在是太鲁莽了,但我顾不上细想,只想把野兽的注意力引到我这里来,牺牲我自己,以便让秋子哪怕是从窗户里钻出去也好。
由于跳下去的姿势不对劲,我“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还没等我爬起来,声响已惊动了老虎,它迅速转过身来,一跃而起,扑到了我身上。
“啊,北川君。”
我好像隐约听见秋子的呼唤,但我哪顾得过来,猛虎那颗像妖怪般丑陋的大脑袋近得快要贴到我脸上了。它那双可怕的眼睛比我的眼睛大十倍,凶恶地瞪着我。血盆大口张开来,露出黄色大牙,喉咙发出雷鸣般的声音,黏滑的唾液和令人窒息的热气一起喷在我脸上。
虎头离我只有五六寸的距离,要是没有我这样的遭遇,肯定无法想像它是多么可怕。那早已不是动物园铁笼子里可爱的乖乖虎了,纯粹就是妖怪。一身乌黑条纹的黄色皮毛,简直就像蜿蜒跳动的山脉,嘴角的一根根白色胡须像锐利的剑锋,鲜红的舌头上面布满了怕人的突起物。
我可没有那么充裕的时间去观察。刹那间,这些景象全都深刻在我眼底,清晰程度超过任何的电影特写镜头。
尽管说来有些丢人,但当时我的确别说反抗,就连瞅一眼这怪物的气力都没有了,只能闭上双眼等死。尽管闭着眼睛看不到它,但还是能感觉到老虎喉咙里发出的“咕噜咕噜”的吼声和火烧一样的热气。最令我难以忍受的是,老虎身上竟有一股刺鼻的臭气,呛得我喘不上气来,臭得可怕。
老虎的前腿像榨油用的大木头一样压在我胸口上,突然挥动起爪子,“哧哧”几下,我的呢绒西服坎肩就被撕开了。
这下完了。接下来它就会用大黄牙咬断我的喉管,我死到临头了。
我紧闭无用的双眼,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就在这时,耳边却突然传来一声地震般的巨响,震得玻璃窗直晃,在整个屋子中回荡。
我搞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扑在我身上的老虎,发出一声骇人的吼叫,像块大木头一样应声倒在我身旁,不动弹了。
“北川君,你伤着没有?”
我听到秋子的呼唤,睁开了眼。身着艳丽晚礼服的秋子,腋下夹着一支猎枪,笑盈盈地站在我面前。从猎枪的枪口,还袅袅升起几缕淡淡的白烟。
明白了,刚才的巨响是秋子从架子上取下猎枪,开枪射杀老虎的枪声。我没能救成秋子,反倒在千钧一发之际被弱小的秋子救了。
“谢谢你,我太莽撞了,差点儿喂了老虎。多亏你让我捡了条命,太感谢了,你的救命之恩我永世难忘。”
我不好意思地站起身,一个劲儿地叹服秋子那连男人都比不上的敏捷。
“不不,是你救了我。你不惜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我,我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正是因为有你,我才得救的。北川君,是我该感谢你啊。”
她低下头,从心底里真诚地表示感激。对我来说,就这一声“谢谢”已令我把刚才的恐怖忘得一干二净。很高兴我总算还当了回骑士,而且还得到了我的女神的褒奖。
值得一提的是,在猛虎倒下的那一刹那,我猛地睁开眼睛,看到秋子站在面前,那么端庄,那么美丽,真是难以形容。当时的感觉真好比是饱受地狱之苦的人盼来了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秋子那威严而又可爱的身影,令我终生难忘。
“你的枪法真不错。真没想到一枪就结果了它,实在佩服。”
“不是的,我一直害怕伤着你,拼命打了一枪,神灵保佑我才打中了,所以不是我的功劳。我先前听说主人家的枪都已上好了子弹,从一开始就想取枪,可是刚才只要我的眼睛稍微一分神,身子稍微一动,老虎就会立刻扑上来,所以无法动弹。正和它僵持着的时候,恰好你跳了进来,一下分散了老虎的注意力,我才趁机取到了枪。正是有你进来我才得救了。要不然,我已经快没力气和它僵持,马上就要昏倒了。”
秋子非常谦虚。她越是谦虚,越让我感觉她是那么婀娜多姿,我的爱也越来越深了。
机械室中的囚徒
绿色圆盘渐渐开启,黑缝在一寸寸增大,上面的布片也跟着一起动。凑过去一看,原来圆盘里面是无数钉子般尖锐的突起,布片就挂在上头。布片是完全从衣服上撕扯下来的,里面没有我原来想像的秋子的尸体。
看来她是安全地通过了这道暗门,向着机械室的更深处走去了。
这时,时钟敲完了八下,绿色圆盘也不再动了,留出一条八寸宽的缝隙。可这么窄,人是无法通过的。于是我用两手去掰,但它却纹丝不动。就这样我和厚达一寸的铁板较上了劲,没想到绿色圆盘突然往口关,我赶快把手抽出来,一眨眼工夫它又恢复了原位,差一点我的手指就被挤在铁板之中。
奇怪,不知道秋子是怎样通过这么狭窄的缝隙的,就算女人的腰身再细,也不可能通过这最宽处才八寸的半月形缝隙。
会不会是这样。这个缝隙可能是一个小时增加一寸,现在是8点,缝的宽度也是八寸左右。照这样下去,10点的时候就会增大到一尺,12点的时候就是一尺二寸。秋子钻过去的时候,刚好是昨晚11点之后,也许就是12点的钟声响过以后。那样,一尺二寸的大缝,就算我这个大个子男人也能过去。
如果我要是知道大钟的转动方法,那么现在立刻就会把它拨到12点钟,让它敲十二下,绿色圆盘就会露出足够的宽缝,但遗憾的是,我对时钟的事情不热心,所以现在不知所措。看来只能等到12点的钟声响过以后再说了。
不过,幽灵塔的迷路既然能把它的建造者都困死在里面,可见其恐怖,所以为防万一,我必须在进去之前做好充分的准备。离中午12点还有四个小时,这段时间不能白白浪费。
我从钟楼上下来,先去舅舅的病榻前看他。同他告别之后,我就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开始起草遗嘱。在遗嘱里,我详细讲明秋子的身世是清白的,为了救她,我钻进迷宫,如果出不来,就让人拆毁幽灵塔救我们出来。
但这些都是以假设秋子还活着为前提的。要是她的身体早已冰凉的话,我也不打算活着出来了。按照同黑川的约定,就算我们两人都活着出来,我也不能再爱她,所以我更盼望死,期望在不寻常的迷路中殉情。
写完遗嘱,我又开始整理自己的物品。快到时间了,我提前饱餐了一顿午饭,又准备了一些面包和冷肉等食物,并把香烟、火柴、水壶、蜡烛等带在身上。当我再次回到绿色圆盘前的时候,已经是差五分12点了。
如果我的命运和渡海屋市郎兵卫相同,那么现在就是我与人世的最后诀别了。想到这里,我心里有些发怵。然而一想到秋子还在迷路中不知死活,就把一切恐怖都抛在了脑后。
很快,又传来了“咯吱、咯吱”齿轮转动的声音,紧接着钟声也响了起来,眼前的圆盘又开始一点一点向旁边移开。钟声响过12下以后,果然如我所料,敞开的缝隙有一尺二寸左右宽,我纵身钻了进去,就像被吞进了一个巨人的大嘴中。
里面很黑又很窄,看不清楚,而且到处都是突起物,让我很难挪动身子。伸手四下一摸,好像没有通道。可这里不可能就是尽头,因为秋子已经钻出去了。
我正在黑暗中纳闷,忽然从身后传来“咣当”一声,原来绿色圆盘又关上了。光线被挡住了,机械室中变得更加昏暗,而且现在已经和外面彻底隔绝了。不过,这些我都料到了,就沉住气,点上准备好的蜡烛,借着烛光四处查看。
在昏黄的烛光下,机械室的内部构造显得非常奇怪。这是明治时代以前建造的时钟,所以里面的装置和现代的机械装置有些区别,很多齿轮还是木制的,看上去粗糙陈旧,就像是置身于一个放大了千百倍的大闹钟内部。
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齿轮互相咬合,粗粗的铁链互相交错,支撑在齿轮中心的很多铁横木伸出来,全都沾满了油污,散发出一股机械加工厂中的味道。
转动这些大齿轮的发条在哪里呢?或者即使没有发条,也该有利用砝码原理让它运转的装置。但现在不是研究钟表结构的时候,我必须尽快发现迷路的入口,去找秋子,这才是我的惟一目的。
我举着蜡烛四处查找有无通道,然而除了我刚才钻进来的那个绿圆盘,再没有可容一人通过的缝隙。每个地方我都用手推、拉、按过,可没发现一处可以活动的地方。
我的心情越来越急躁了,这样耽搁下去,就算晚一分钟,说不定秋子就没命了。我快急疯了,明知无用,可还是拼命拍打,直拍得我两手是血。
就在我茫然乱转的时候,耳边又传来齿轮转动的声音,接着是一声钟鸣。原来不知不觉间又过了一个钟头,现在已经是一点了。不过这回我终于有了新的发现。
右侧的石壁动了起来。这是一面用花岗石板堆砌成的厚厚的墙壁,没想到这么厚的墙居然也能动。仔细一看,原来石壁上方镶嵌着一个粗铁环,铁环上拴着长长的铁链,通过屋顶的滑轮拴在绿色圆盘那边的一个角上。
靠着这条铁锁的力量,当钟鸣绿动时,这个装置就把石壁向上吊起,露出了下面的缝隙。现在的时刻是1点钟,所以石壁的缝隙和绿色圆盘一样,也只有一寸宽。我试着用双手使劲去抬,却抬不动。
这是设计得多么精巧的机关啊。过了绿色圆盘一关,这里还有第二道关在等着。设计者的良苦用心简直到了令人恐怖的地步。
这样看来,想通过石壁这一关,还得再耐心等待。就是说得等到石壁开启的程度能容我通过,也就是必须等到今晚10点钟以后。无论再怎么爬,起码要有一尺高的空间,才能让我爬过去。
看来我得至少再等九个多小时了。而且这次我哪里也去不了,只能憋在机械室中度日如年。
我担心蜡烛用完,于是就把它熄灭了。周围一团漆黑,寂静得简直让我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时间也仿佛凝固了。后来,我听到钟声响了五下,感到肚子有些饿了,就掏出面包和冷肉,就着水壶里的凉水,大口吃了起来。
然后又是漫长的等待。外面的天也该黑了吧。虽然机械室里一直漆黑,但我还是感受到夜晚潮湿的气息。
9点钟过后,我隐隐约约听见雨点猛烈地打在屋顶上的声音,还夹杂着风的吼叫。过后我才知道,那天晚上下了场数年来罕见的大暴雨。
不久,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尽管机械室是密闭的,但是耀眼的强光还是穿过细缝射了进来,伴随而来的是轰隆隆的雷声。
关在这狭小的空间里,虽然不能真切地感受到外面风雨交加的情况,但脑中的遐想连篇反而更让我觉得好像世界末日来临了。
可怕还不只这些。当而势渐小、雷声渐远的时候,突然从机械室下方传来凄厉的尖叫,一声粗,一声细。那尖细的声音很明显是女人的悲鸣。啊,这回可不是天公发怒,而是人的可怕惨叫。
机械室封得很严实,但声音却听得非常真切,看来这事蹊跷。我马上联想到了“死”,莫非那是人断气时的惨叫?
哎呀,难道是秋子的悲鸣?
诸位读者,你们可以想像此时我是多么心急如焚啊。我是身处暗室中的囚徒,即使听到声音也无法叫人来帮忙,再没有比这更急人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