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完了活,他俩好像挺默契,没吱声就回屋了。是时候了,这些坏蛋到底想用什么方法进攻我,我一点也不敢大意,竖起耳朵仔细听周围的动静。
正在这时,里面的房间突然传出一声巨响,简直是天崩地裂般的震动。
我吓了一跳,赶紧朝拉门对面看去,里头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清。
“喂,怎么了?”
我在黑暗中间睡觉的少年,但毫无反应。没有光看不清,我划着一根已剩下不多的火柴照亮。
仔细一看,房间并没有大的损坏。我走进去,照照被褥,想看看少年的情形。
咦,这是怎么回事,白痴少年已经不见了。不只是他,连他盖的被子也不见了。在原来铺着被褥的地方,露出一个有一张榻榻米大小的大窟窿。
看到这里,我脑子发蒙,好一阵子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正纳闷,忽然间感到从那个大窟窿里吹上来阵阵冷风,霎时我就清醒了。
这是多么可怕的阴谋啊。就在铺被褥的地下,隐藏着一个大陷阱,可怜的白痴少年连同被褥一起掉了进去。
我悄悄靠近那个大窟窿,朝下一瞧,只感到阵阵凉风迎面而来,底下黑咕隆咚,不知有多深。
可这些坏蛋为什么要这样陷害无辜的少年呢?我搞不清他们的用意。噢,不对,不是这样。他们是搞错人了。昨晚我曾躺在被褥上睡觉,他们误以为今晚我还在这里睡,加上透过广告画上的小孔也看不太清黑屋子里的情况,分不清躺在上头的是我还是少年。多么可怜的残疾人,就这样成了我的替身,不幸丢了性命。
事不宜迟,不能再磨蹭了。待会儿等他们发现搞错了,肯定又会想办法算计我。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必须赶紧在墙上找到一个薄弱的地方,拼上命弄破,才能逃出这间黑屋子。
想了一想,还是贴着广告画的壁龛应该比较薄。既然从外头可以贴上眼睛往里看,那就不会厚得打不破。我猛地冲到壁龛前,挥舞着刀子,朝墙上使劲猛戳。
果不出我所料,这里的墙壁很薄,墙皮一块块掉下来,露出里面的细竹片。我抓住竹片,用力撕扯,终于打开了一个可以容我钻过去的窟窿。
我爬了出去,外头是条黑暗的走廊,脚下的地板像山坡一样向下倾斜。被我打破的这间屋子是在一楼和二楼的夹层之中,所以这条向下的走廊应该是通到一楼的。不管会走到哪里,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
我大踏步地向下走,一拐弯就到了尽头,面前是一扇门。不知道门那边是什么地方,但既然来了,就只有打开来看看。我心一横,推开了厚厚的门板。
突然射过来刺眼的灯光,在灯底下,岩渊甚三半抬着身子,手里端着一支闪闪发光的旧式六连发手枪,紧紧地盯着我。哎呀,我运气太坏了,居然闯进了这家主人的病房里。
恐怖的真相
我聚精会神地读着标签上的内容,大气不敢喘一声。
“和田银子”
哦,简直是晴天霹雳。我的心上人野末秋子的前身居然是谋杀养母的和田银子!
我大惊失色,瞪大眼睛问老先生:
“先生,是不是搞错了。那个叫和田银子的女人不是已经病死在牢房里了吗?而且连坟墓都修了,她不是已经不在人世了吗?”
然而,这位老科学家却平静地对我说:
“那只是表面文章。坟墓当然是建好了,但是如果谁要挖开墓穴看看,一定会发现棺材是空的。修坟墓正是让人误以为她已经死了,这样她才能安全地以另外一个人的面目出现。是我的力量让她脱胎换骨。”
“不过可是……”
我还是不愿意接受这个坏消息,头脑中还竭力为秋子找开脱的理由。
“你说这个蜡模是和田银子,有什么证据吗?标签说不定是你信手贴上去的。”
“哈哈哈哈,看来你一点也不了解和田银子啊。要是你见过她,也不至于如此起疑。好吧,想看证据是吧?那我再给你拿。”
说完,老先生走到房间的一个角落,从文件柜的抽屉里抽出一本陈旧的剪报册,掀开其中的一页摆在我面前。
“这是当时大阪报纸的报道,你仔细看看这张照片吧。”
报纸上是一篇有关审判幽灵塔铁婆被害一案的报道。中间是杀人犯和田银子的大幅照片。我仔细比较桌上的蜡面和报纸上的照片,根本无法否认她们是同一个人。
啊,难道这是真的?难道杀人魔女才是秋子的本来面目?
我失望极了,无心再思考任何问题,眼睛茫然地注视着前方,像块石头一样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怎么样,这回你该相信了吧。”
老先生露出一丝微笑,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说:
“让我给你简单讲讲和田银子摇身变作野末秋子的来历吧。
“那是在3年之前,大正元年7月底的一天,长崎的黑川太一律师拿着我的老相识股野礼三的介绍信前来拜访我。事前我已通过报纸了解到,这位黑川律师曾在幽灵塔一案中积极地为谋杀老太婆的和田银子辩护,所以我猜他肯定是为这事来求我的。果不出我所料,黑川请我改变一位年轻女子的容貌。哈哈,我早就看出他的真实用意是要帮助和田银子越狱。
“我说好吧,就答应了下来。黑川兴冲冲地回去了。过了半个来月,就是这上头写的8月10日的那天夜里,黑川带来了一位模样俊俏的美少年。
“我刚才已给你讲过,我要求来找我做手术的人都必须把所有的事情讲清楚,否则不会接受,所以有关和田银子的身世,我全都一清二楚。开始的时候黑川还对我撒谎,支支吾吾,到后来实在包不住了,就把全部的真相告诉了我。
“据他讲,和田银子在当时担任狱医的股野礼三的协助下,成功越狱。
“在股野的安排下,银子先佯装生病,提出申请到监狱医院住院治疗,医院里有个老护士是股野的心腹,她把一切事情都照顾得很周到。”
原来是这样。那个冒牌医学士居然还是协助银子越狱的狱医,而老护士肯定就是岩渊甚三的妹妹肥田夏子了。怪不得岩渊那家伙会和股野、夏子凑在一起要挟秋子,原来他们手上有本钱。
现在我也明白蜘蛛屋密室里藏着的女囚狱衣和护士服是怎么回事了。狱衣是秋子的,护士服是照顾秋子的夏子的。
萦绕心头的谜团像晨雾一样渐渐散去,与此同时,尽管很不情愿,但恐怖的真相却一个劲儿地在脑海中浮现。野末秋子……和田银子……杀害老太婆的残忍凶犯??啊,我大老远从长崎跑到这里,不是往绝望的深渊里跳吗?
老先生还在继续讲:
“我以前曾教过股野从一种印度毒草中提取名为格拉尼尔的秘制毒药,他就是通过让银子服用这种秘药,假装病死,才把‘尸体’从监狱医院里搞出来的。
“格拉尼尔是一种药效可怕的毒药,只需一点剂量即可当场毙命;但减少剂量却可以让人进入假死状态,脉搏和呼吸全部停止。经过大约一昼夜之后,服药的人又会像酒醒了一样起死回生。股野就是用这种毒药的神奇药力,骗过了警察的眼睛。”
听到这里,我又想起一件事情。前些日子我曾在幽灵塔的图书室里被短剑刺伤,剑锋上涂的正是这种毒药。幸好,毒药的剂量不大,才让我保住了性命,或许当时我的情况就是老先生讲的假死状态吧。
“服用格拉尼尔进入假死状态当然是很危险的。如果用药剂量稍微过大,服药之人就有生命危险,那就不是死而复生,而是真正死了。所以,这是要冒很大风险的。
“不过,看来银子这个人的胆子挺大,听他们讲银子毫无惧色,吞下了毒药,结果真的进入了假死状态。当时正值盛夏,股野借口天气太热,尸体有可能腐烂,就在内部四处活动,而黑川律师也在外面行贿,打通了关节,很顺利地将‘尸体’从医院运出。埋人只是去做做样子,其实埋的是一口空棺材。
“银子服用毒药的剂量比较准确,很快她就苏醒过来。于是黑川让她女扮男装,悄悄来到了我这里。在十个月的时间里,她就躲在我的地下室里,接受我的手术,终于变成了现在的野末秋子。
“手术结束后,已经完全变成新女人的银子,由黑川安排,和监狱医院的老护士一同去了上海,在当地伪造了以假乱真的履历后,才返口日本。我还记得是大正2年6月底,他们离开了我这里。
“这样,从前的那个和田银子就从人世消失了,换成了一个叫野末秋子的女人。当初她可真是吃尽了苦头,我万没想到她会再次触犯法律,真是天生的罪犯啊。现在她不得不再来求我,真是缘分深厚啊……
“唉,我不该这样说长道短。我只管拿钱做手术。那你就选个日子把她本人带来吧。在我的地下室里待上几个月,她又会变成另一副模样。”
老先生话说完了,我的脑子里一片茫然。
这是怎么回事啊。被我奉为女神、圣女的秋子居然不过是一个杀人犯,一个越狱者。大家可以想像此时我是多么失望。
听了老先生的话,原来那些神秘的谜团全都迎刃而解。秋子在杀人犯墓前拜而哭泣,现在看来丝毫用不着奇怪,因为墓里埋葬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的前身。
秋子知道幽灵塔时钟的转动方法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她的前身就是幽灵塔主人铁婆的养女。
曾经审判过和田银子的我的舅舅以及铁婆的养子长田长造在初次见到秋子时都非常吃惊,那是因为秋子是银子的后身。看看眼前的两个假面就可以知道,秋子的脸上仍然能看出其前身银子的模样。
还有,现在我也很清楚蜘蛛屋主人岩渊甚三让我来找芦屋先生的真正目的了,他想让我知道秋子原来的底细,从而打消对她的爱情,不再妨碍他们要挟秋子。
舅舅中毒一事,也肯定是秋子干的。舅舅曾判和田银子终身监禁,所以是她不共戴天的仇敌。尽管舅舅待她不薄,还让收她为养女,可她一点也没忘记原来的仇恨。夺取舅舅的财产就等于间接报了仇,这才是她深深的图谋。
但是由于长田长造的揭发,她的前科暴露了,舅舅要更改遗嘱,所以她只好决定毒死舅舅。她原本就对舅舅怀有深刻敌意,能做出这种事来的也只能是她。她成天像口头禅一样念叨的秘密使命,现在看来可能是暗含着找舅舅复仇的意思。
把前前后后的事情联系起来,就全明白了。爱情蒙蔽了我的双眼,我是多么愚蠢啊。难道我完全中了这个女人的自套?无论败露了什么坏事,我都替她遮掩、开脱,甚至还跑到遥远的东京,可哪里能找到无罪的证据,倒是让我悟出秋子才是真正的坏女人。
这个女人是多么可怕啊,没想到她才是真正的毒妇。此时我才深刻体会到“面如菩萨,心如夜叉”这句古话的含义。美丽的容颜,优雅的举止,全是她有力的武器,正是靠了它们,她才轻轻松松骗过了大家。
我陷入了沉思,一言不发,这让芦屋先生感到很奇怪,他看着我的脸问:
“你怎么啦?好像你还有不明白的地方嘛。”
“不,您的话我全都明白了,现在我的感觉就像大梦初醒一样。”
“哎,大梦初醒?那你……”
“嗯,实话给您讲,我是为了寻找秋子无罪的证据,才跑到这里来的。听了您一番话,才知道原来我彻底错了。”
“噢,原来是这样。你也够可怜的。到我这里来可找不到清白的人。你搞错地方了。”
“没错,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那就不用给秋子做手术了吧。不过,刚才的酬金不好再退还给你了,我已把自己的秘密全都给你讲了,就等于让你抓住了我的把柄。”
“嗯,我当然也没想再要回酬金。”
绝望之中,我看到了桌上的那两个可惜的蜡面,它们似乎正在嘲笑我的愚蠢。
“老先生,酬金我是不会再要了,可作为代替,我就用五千日元把它们买下来。”
我抓起两个蜡面,猛地摔到地上。脆硬的蜡块立刻进成了碎片,我又使劲在上面踩,发泄胸中的怒气。
“哈哈,这回就消掉了证明和田银子和野末秋子是同一个人的证据了。这两个可恶的面具毁掉了我的美梦,我让它们从世上消失。”
先生被我发疯般的举动弄呆了,但他并没有特别生气,只是无奈地苦笑着说:
“看来你还是没有清醒啊。难道你以为打碎了两个面具,秋子就成清白之身了吗?
“唉,真没办法,就算你用五千元钱把这两个珍贵的纪念品买去了吧。不过,我还是慎重地提醒你一句,要是你以为毁掉这两个面具就毁掉了秋子前身的证据,秋子就可以安全的话,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实话给你讲,刚才应黑川律师的要求,我已复制了两个面具,他刚刚才拿走。”
啊,如此说来,刚进门时我在镜子里看到黑川腋下夹着的箱子里装的就是秋子和银子蜡模的复制品了?
“是吗?我现在早已没有庇护秋子的念头了。好吧,我这就跟您告辞了。”
像是被揭了老底,我赶紧替自己辩解,狼狈地向他辞行。
两个人脸模子
踏进地窖,一股湿乎乎的泥土气息扑鼻而来,四周的空气凉飕飕的,就像走进了地下的黄泉。
老先生手中的蜡烛发着红光,一闪一闪。从后面看,烛光把他的白发映出一圈黄色的光晕,显得既神秘,又鬼里鬼气。
借着微弱的烛光我四下察看,原来楼梯、天花板及两侧的墙壁全部是用红砖砌成的。大概已经修建了很多年,到处是裂缝。走着走着,冰凉的水滴“滴嗒、滴嗒”掉在我的脖颈上,感觉很不舒服,就像是传说中树枝上掉落的山蛭一样。
沿楼梯往下走十二三阶,然后往左拐,沿着一条像隧道一样狭长的走廊往里走一段路,就来到了一扇生满了铁锈的大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