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此刻冒牌医学士和老太婆肯定正在为搬运馅阱底下的尸体而大费周折呢。没有个15分钟他们是不会进来的。现在惟一碍事的是甚三的手枪,这个老狐狸,说不定话不投机,他就会扣动扳机。所以先得把他的手枪夺下来。
想到这里,我故意装出毫不在乎的样子,将话题直接实人他的虚弱之处。
“你是不是觉得咱俩同乘一列火车纯属偶然吧。其实一点儿也不偶然,我是幽灵塔儿玉家的一员。想必你听说过北川光雄这个名字吧。不瞒你说,在下就是北川。”
他果然中了我的圈套。听到我的名字,愣了愣神说:
“哎?你是……”
他很惊讶,这分散了他对手枪的注意力。
是时候了,我立刻冲上前抓住他的右手,夺下了手枪。
“有这东西在,我们说话不方便,所以我先替你保管一下。”
“啊,上当了。北川,你太卑鄙了,竟然用枪来威胁一个病人。”
“哈哈哈哈,你放心,我绝不会威胁你,算了,这样吧——”
说着,为了让他放心,我把手枪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真拿你没办法。你到底想说什么。……怪不得秋子那家伙变得顽固起来,原来是因为有你在身边。”
甚三说话讥讽我,脸上露出凶恶的苦笑。
“随你怎么说吧。先听我讲讲。”
“想不听也不行啊,只有听你的了。我是个病人,又被你缴了枪,不愿意也没法子啊。”
“那我就说了。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等你病好之后出国去,别再回日本来。要是没有旅费,我会替你出。总之你要答应我别再纠缠秋子。要不然,就别怪我不客气,我就把陷阱的秘密告诉警察,把你们全关进监狱。”
“噢,原来是这样。你的意思是说,给我一笔钱让我不再纠缠秋子,不要再回来是吧。哈哈哈哈,看来你还不太清楚秋子的底细吧。”
甚三这家伙笑了起来,莫名其妙。
“不清楚秋子的底细?”
“对,像我这种人在不在这里对秋子来说都无所谓。事已至此,那我就告诉你吧,其实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掌握着秋子的命运。秋子的幸与不幸都看他的意思。”
我听不懂甚三的意思。但看他一本正经,不像说假话。
“只要这个人决心不给秋子带来不幸,那其他无论谁,都奈何秋子不得。像我这样的人,在不在日本都无关紧要。只要他不点头同意,全都白搭。唉,对秋子来说,这个人简直就是神,秋子的命运完全取决于神的意愿。”
越来越蹊跷了,我没说话,不敢相信他。他反而谈得更起劲了:
“难道你没听人家讲过秋子有秘密使命的事吗?要是没听说过,你就不会明白我说的意思,如果听说过,那该很清楚。”
噢,这个男子连秋子的“秘密使命”都知道吗?
“嗯,我听说过。”
“那你就该明白我说的不是假话。秋子不惜生命代价去完成这个使命,使命是谁赋予的?就是神。只有这个神一样的人才可以随心所欲地支配秋子,是死是活全凭他的意志。就算秋子死了,他也能再踢给她新的生命。这决不是谎言,如果你不信,最好直接去见见他,那样你就全明白了。”
越说越玄乎了,不过这反而勾起了我的好奇,禁不住开口问道:
“你说的到底是谁呢?”
“唉,这是我的秘密。不能随便就告诉你,你也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那你就讲讲是什么条件。”
“条件是在你决定去警察那里告发我或者打发我到国外去之前,一定去会会那个人。”
“我去见他,对你有什么好处吧。”
“对,如果你去见他,听听他的意见,那再怎么处置我岩渊都无所谓。那时你就会明白,根本用不着把我交给警察或者赶我走。”
“那——,尽管你的话不可信,但既然你说到这份儿上了,我就去会会这位神人。不过,要是知道你在撒谎,又该怎么办呢?”
“那好办,随便你怎么处置,告发我也行。你也看到了,现在我重伤在身,就算你去见他一面再回来,我也跑不掉。”
确实如此。是我把甚三从火车底下救出来的,我最清楚他受的伤有多严重,他根本跑不掉。就算被他骗了,我也想先去会会那个人物,然后再处置甚三也不迟。
“那你就讲讲神人的名字和地址。”
“你一定要去吗?”
“我可不像你们这些骗人的家伙。”
“那我就说了。解救秋子的神人住在东京麻布区今井町门牌29号,叫芦屋晓斋。”
我本来还想取出本子记一下,但用不着了,这个地址和人名全都写在我从那堆衣服中找到的冒牌医学士的名片上。名片上说“只有此人能拯救小姐”,那么看来甚三形容他是神人,也不是信口开河。
“北川,让你去见芦屋先生对我来说可是一大损失啊。要是他再次让秋子获得新生,那我就拿秋子没办法了。这是断了我的财路啊。”
恶人有些沮丧,嘟囔了一句。
绿色圆盘的奥秘
黑川同我做完残酷的交易,建议我休息一下,然而我却没有丝毫的睡意。
真没想到人世间还有如此痛苦悲惨的处境。为了相恋之人,我却不得不抛弃她,而且是必须不做任何解释,彻底地断绝关系。否则,黑川就不会帮忙。只有他掌握着最有力的反证,我要是不接受条件,他就不向警察公开证据,假装不知道。这样的话,秋子只能背着罪名在牢狱里呻吟。
谋杀养母,越狱逃亡,毒害养父未遂,这三重罪名就像恶魔一样压在弱小美丽的秋子肩上。可这些全都是不实之罪,但她却无力辩解,令人阻咒的命运摆布着这薄命女子。拯救她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我必须抛弃她,这是多么残酷的逻辑啊。
我最终下决心抛弃私情拯救她,强忍住泪水,把我的心上人让给这个坏律师。
“你可不要忘了昨晚的约定。回到幽灵塔,先见秋子,一定要表明你同她断绝关系的坚决态度。这是救她的惟一方法,你记住了吧。”
临出发前,黑川还没忘记特意嘱咐我几句,但我无心听他啰嗦,连招呼也没打,就急奔车站赶最早的一班火车。
坐火车从长崎到K镇需要一个小时。下火车的时候才刚过6点。我叫了辆人力车,告诉他拉我去幽灵塔。在车上,我向车夫问起秋子的情形,他对我讲:
“噢,是钟楼宅院的大小姐啊,她昨晚很晚才下火车,是我送的她。”
真是凑巧,我居然坐的是昨晚秋子坐过的人力车。
“那她回幽灵塔了吧?”
“不是。”
车夫一边跑,一边冲我笑着说。
“不是?那你把她送到哪儿去了?”
“是个奇怪的地方,少爷,您知道乌婆开的千草屋吧。”
“嗯,我知道。”
千草屋就是大家私下流传偷偷卖毒药的花店。我曾经从在那家店跑腿的小伙计口中打听出假电报的寄件人,而那人正是服侍秋子的肥田夏子。
“小姐让我在那家花店门口停了下来。”
“然后你就走了吗?”
“离钟楼宅院还有一段路,我劝她夜路黑有危险,可以等着她,但她却不让我等。”
秋子为什么要去那家花店,不可能深更半夜去买花,而且还不让车夫继续送她。我搞不懂,就决定让车夫在花店前停一下看看情况。
离开市镇,人力车在蜿蜒的乡间小路上奔跑。早上的空气尤其清新,紫色的云气环绕着群山,山脚也是薄雾缭绕。
快到幽灵塔的一半路程时,我忽然发现有个脏兮兮的少年,为躲车子站在路边。咦,好面熟啊,那个少年看到我以后笑了起来。原来是他,就是那个在千草屋跑腿的小伙计,他曾特地跑到长崎告诉我发假电报的人。真是太好了,先问问他吧。这个贪婪的小伙计,给他个银元就什么都会说。
我叫车夫停下车,把小伙计招呼到一个离车夫挺远的地方。
“大叔,你是想问钟楼宅院大小姐的事吧。”
小伙计跑到我身边,一下就猜到了我的用意。这家伙真有歪主意,长大以后肯定是个厉害的无赖。
“是啊,你知不知道小姐昨晚来过千草屋?”
“知道,我全看到了。”
“你看到她来千草屋干了什么?”
“知道,不过不能随便讲,这可是小姐的秘密。”
“别说大话。给,这个你拿着,只准给大叔讲,小姐来干什么了?”
我掏出一枚50钱的银币,小伙计立刻伸手接过去。
“50钱,太便宜了。不过呢,既然是大叔问,我就讲了。小姐她付钱给乌婆,买了点儿东西。”
“买东西?是买花吗?”
“不是花,好像是药,装在一个棕色的小瓶里。乌婆刚拿出来的时候还四下看看,好像不一般哪。”
一听这话,我心里“咯噔”一下,肯定是毒药。秋子深夜造访乌婆,是来偷偷买禁制的毒药的。为什么买药呢?不用问,肯定是她要自杀。啊,莫非已经迟了?黑川自信地认为没有事,但女人就是女人,也许她还是要自杀。
看来我得马上回幽灵塔看看,她的同伴肥田夏子还在,要是有什么事,去幽灵塔应当最先知道。
我上了车正要走,小伙计又上前扯住我的衣袖,叫住了我。
“大叔,还没完呢。难道你不想听听小姐拿了药之后干什么了吗?”
“怎么搞的,怎么不早说呢。快说,她拿了药瓶后又干什么了?”
我急切地问,小伙计反倒不慌不忙伸出他的右手来。
“那得再给我一个。这回事情可不一般。”
我又掏出一枚50钱的银币递给他。
“我偷偷躲在树丛里,看见小姐打发车夫走后,沿着小道一个人走回了幽灵塔。
“她好像并不怎么害怕走夜路,脚步飞快,简直快要跑起来。我差点儿跟不上她。”
“这么说你一直跟踪小姐了。”
“嗯,这可是个挣钱的好机会。嘿嘿,接下来呢,小姐就到了钟楼宅院,可她进去的方式真不一般。大叔,您猜她怎么进去的,她像小偷一样不叫门,而是爬窗进去。”
“哎,从窗户进去?里头有人吗?”
“好像没人,因为没开电灯,里头一团漆黑。”
“你看到的就这些啦?”
“还有呢!大叔还想听吗?”
小伙计嘿嘿一笑,又伸手等着我掏钱。真是个可恶的家伙。
“好吧,再给你50钱,赶快接着讲。”
“就一个呀,大叔,我要讲的怎么也值两个啊。”
真是可恨,但没办法,谁让我想知道呢,只好又掏出一枚银币给他。
“好吧,那我说了。小姐的举动很怪,她跳进窗后并没有马上走,而是站在那里抬头看黑黑的钟楼,过了一会儿,大钟底下的那个房间就有了亮光。
“那不是电灯发出的光线,挺昏暗,一细看原来是蜡烛的火苗。我看见小姐拿着蜡烛在窗口一闪而过。”
“接下来呢?”
“就这些了。她在房间里的情形我看不见。不过呢,她在房间里待了一会儿之后,像是又往上头的大钟楼爬了。我看见烛光渐渐向上,最后就消失了。”
啊,深更半夜从窗户潜人,有电灯不开点蜡烛,然后又爬上钟楼,秋子到底想干什么。莫非,啊,莫非……
我的心绪起伏不定,撇下小伙计,催促车夫直奔幽灵塔而去。
到了地方,我先问看门的仆人有没有看到秋子,他回答说秋子昨天出去之后还没回来。看来,秋子潜回幽灵塔的事情大家都还不知道。此事非同小可。
我又去舅舅的房间。护士告诉我他的病情已不用担心了,但他正睡得迷迷糊糊,我不好打扰病人,又赶到了肥田夏子的房间。
一问秋子的情况,她的回答和看门的仆人一样,只知道她昨天偷偷出去,却不知道她已经回来了。平时她是谎话连篇,但这回不像是撒谎。
看来我的预感是对的,连忙奔上三楼,来到小伙计看到有烛光、其实就是我住的那个房间。进去一看,桌上掀开摆着那本古老的圣经。怪了,我没记得走的时候把圣经放在桌上。舅舅生病,也不可能上来看书,那么知道圣经藏在窑洞里的就只有秋子了。
对,是这么回事。秋子取出圣经,是向我暗示她的去向。她也许是钻进了传说中的塔里的迷宫。为了提醒我,她才打开了这本有奇特咒语的圣经。我上前一看,打开的一页不正是扉页吗,上面写着蹩脚的咒语:
等待钟鸣,等待绿动,先向上登,再向下走,那里有神秘的迷路。
咒语的含义我没顾得上去研究,虽然不懂是什么意思,但秋子告诉我说这些咒语是暗示大富翁渡海屋市郎兵卫埋藏金银财宝的迷路的路标。
秋子昨晚回到了幽灵塔,但找遍所有房间都不见她,而这本写有咒语的圣经偏偏打开着,难道这里头有什么联系?我强烈预感到秋子可能是一个人潜人了恐怖的迷路之中。
她为什么这么做呢?很明显,她是要去那里喝下从千草屋买来的毒药,她要自杀。为了不让人看到她耻辱的尸体,就选择了谁都不知道入口的迷宫,作为她人生的终点。
根据火车的时间推算,昨晚秋子回到幽灵塔时已过了11点,距现在已经六七个小时了。也许已经来不及了。说不定此刻秋子正平静地躺在迷路中的某个地方,身体已经冰凉了。
但这只是我的想像。就算来不及,我也必须找到她。再说,也许她还活着,眼下最要紧的是赶快找到迷宫的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