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之城————婆婆

作者:婆婆  录入:01-06

水城喜欢静,平时的游乐极少,小学时作为成绩的奖励,他老爸也给他买过部NDS机,于是常常就呆在家里几个钟头几个钟头地玩掌机,偶尔小菊也会玩玩任天堂的小游戏,但是那小姑娘其实并不太好这玩意,所以大多还是看着他玩,不过后来却认识了阿彻,阿彻家那台PS机是超豪华版的,不过那人喜好暴走,再好也就放在那里积尘,有一天水城给翻了出来,在阿彻与他那一帮子朋友在客厅那放黄碟子时,便一个人静静在他寝室那里打游戏。阿彻家的机子当然比他自家的DS好,游戏无论音效和画面都是一流的,水城玩得入迷,于是当阿彻洗漱完披着条毛巾进房间时,他才抬了抬酸痛的脖子,发现这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只剩下主人与自己了。
阿彻这边之前也不知道竟还有人在自家房子内,便跑过来蹭在他旁边,看了一眼屏幕画面,疑惑地问道,"在玩什么?好玩么?"他那机器是他爹胡乱送的,他也就觉得无聊了才偶尔玩玩,所以几乎是全新的。看水城竟拿它消磨时间,就来了兴趣,也加了进来。
人常说一个人的性格在玩游戏时会表露无疑,的确,阿彻张扬、莽撞而不爱花脑筋,所以挂得也快,他一激动会抱着手柄一下子就跳到床上去,在GAME OVER了还会气得躺在地上打滚。而反观水城就沉着冷静多了,不管是危急关头或是遇到BOSS,就算是挂了也都是面无表情、岿然不动的。两人相较之下,水城操作的技术要好太多,阿彻除了脊车偶尔能赢个一两次,其他则绝对是完败记录,而输了之后会暴走的阿彻又算是比较能激发人成就感的类型,于是那孩子便渐渐觉出了这种游戏双人玩要比单人默默地与机器对峙要有趣。那个晚上,林水城便留了下来,虽然还不至于通宵达旦,也算是玩到两个横七竖八地躺倒为止。之后,玩物丧志的孩子便在父母不在家的日子频繁到阿彻的家中留宿。
而此外,在那段日子里,阿彻还教会了水城不少玩乐的东西,摩托、滑板或是泡吧。水城无论哪样都上手很快。
虽然他直觉还是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但每当阿彻拉了他在某个酒吧见面,也不见他推辞。
也许安静只是自己的假像吧。有次,当他在那里,偶然看到李多勉抱着吉他悠然弹唱时,他有一瞬间感到迷惑。因为当时他心里并不是全然只想着对方是小菊的男朋友,而是......如果我能成为他那样便好了。
所以事实上水城常常会不自觉地去模仿那个人,学他说话的口气、平素的动作、学他的发型和穿着,细微到连对方在悠闲的时候会将双手插到牛仔裤后袋里的样子,都学了一个十成十。但是他同时又知道,那个人做出那些动作背后的那份自然,是自己学不到的。那个人,和小菊是一国的,他们周围阳光灿烂,而自己,仿佛的确与阿彻这样的人在一起,才会更轻松一点,可以任性去胡闹,而不会随便就脆弱得想哭泣。只是他同样又知道阿彻是危险的人,就像蜜蜂会杀死气味不对了的同伴一样,一旦被背叛,报复的手段也并不能小瞧,被按着手脚用鞋跟下了死力地踢打的经历,虽然明知道是自己决定与其断交的代价,却恐怖得不可能轻松地在记忆里抹去。
可现在又涎着脸靠近自己的那个家伙却仿佛早已忘记了当初的芥蒂,在一句道歉之后便再次冒充了朋友,这让林水城不禁皱了皱眉头,有点不清楚那小子到底是真迟钝还是装的,所以他摇了摇头,将对方的手推离,也将因为沾了发上的水而微湿的毛巾推开在一边。
"我该走了。"他淡淡道。分明之前是被对方如同强盗一般强行拉上车,强行拉来这里。但现在他却说得仿佛是自己自愿来这里玩一样。总是这样。
该走了......阿彻恨恨地看着他走去玄关换掉室内拖鞋的侧脸,知道他口里的该走了便是诀别。从一开始水城就从来没有主动找过他,也从来没有说过再见两个字。这样的了悟让阿彻胸口一阵发紧。


水之城·下
水城只穿了单只的鞋子,甚至连鞋绳都并没有来得及结好,从左侧传来的一股沉重的力量,便已将他拉扯着掀翻在地。水城伸手去挣脱,却被抓住了后领,还没等站起来便又趔趄地跌在了地上,阿彻施加于他身上的力气很大,在被对方拖曳着回到室内的过程中,水城的肩膀以及手关节都几次撞在地上。他这才感到害怕,大声叫道,"阿彻你疯了?"
之前在雨中,同样仿佛即使被雨水生生冰冻起来,也不愿意停下车的,来自于对方的执拗感仿佛又回来了。而更可怕的是,这种不顾一切的固执,一时落了下风的水城根本阻止不了--
"阿彻,放手,阿彻!阿彻......"
"你知道是我。"终于停下了暴力的阿彻突然阴沉沉地笑了。
"我当然知道是你!"水城有点莫名其妙地瞪着他。
"那你听好了,"于是孔彻抓住他,将他使劲按在了地毯上,紧盯着他的脸,一个词一个词,慢慢地道,"我,孔彻,喜欢你,林水城。"
"开,开玩笑吧......"告白来得太突然,有一瞬间,水城真的有些怀疑对方这句话的可信度。虽然在之前交往的时候,便习惯了对方三不五时的毛手毛脚,但孔彻却的确性向正常,而且也早已经有了女朋友。虽然可能那种不太成熟的关系更多存着少年心性的炫耀成份在,但不可讳言的确是有过了肉体上的关系。
另外,林水城也不免觉得在这种夹带着暴力的行为下,告白极为幼稚可笑,因为他此时根本想不到要怎么去相信他,而只是觉得混乱。
孔彻的声音却突然变得无所不在。伴随着他不断重复的低喃声,水城全身上下都僵硬得厉害。可即使如此,他还是仿佛害怕他会逃走一般紧紧地压制着他。
"呐,之前还不敢确信的事情,前几日在江滨看到你和那个女人在一起时却知道不能再否认了。"他摸着他的耳侧,仿佛在安抚他,但抵着他身体的膝盖力道却毫不放松,"很在意。之前也一样,分明只是你不经意的说话,也会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那次也是,见你离开,便焦躁火大。想说要好好地给你顿教训,但最终也只是那样的程度而已。"
"对你真的和其他人不太一样。后来见不到你,便一直会想着,你现在在干什么?和谁在一起?真是幼稚到搞笑的地步。这些天也一直在想这件事,焦急你为什么还不打电话给我?不停忍耐,但你知不知道,再这样下去,我就得要坏掉了!"
水城微微睁大了眼睛,虽然之前也有被班上女生告白的经历,但男生却是第一次,而且对象竟还是那个无法无天的孔彻,当然,他的告白也如同他的人那么嚣张,嚣张到水城只能怔怔地望着他,好一会儿不成言语。原本的将信将疑,在对方说到这个份上后,总算明白是认真的,但是,他却知道自己还是不可能回应对方。
"为什么会打电话给我?"他再次问了之前那个问题,"没错,丢给你一支电话就是为了提醒你,所以才抱着一丝希望,期待你来找我,然后,然后就把你抢过来!"
如果喜欢的话,就抢过来。记忆中的确是听眼前的这个人说过这样的话,但是看着他现在的脸,林水城只觉得疯狂而已。
"像这样将喜欢的人压倒在地,林水城,你也想这么做吧?但是你没有勇气,所以做不到。--而我却可以!"手上使着力,俯下头来亲吻,没有开暖气的室内,能轻易地感受到对方口腔之内的温度。林水城突然觉得疯狂是会传染的。被一个熟悉的人禁锢在怀里,耳边响着他的呼吸,的确能够混乱了思考。
是啊,小菊,自己无论怎样也无法放弃的那个女孩,即使是现在,一想起来就还是会心痛,想要无所顾忌地去拥抱亲吻对方,但是却不得不深深地将冲动压下。反复反复地,胸口便沉闷得要炸裂开来似的,伴随着阿彻鼓惑着自己的言语,悲伤得无法自禁。在这个当口被对方侵犯了进来,原本还是想要挣扎的,但是被按着额头和眼眶,满脸都是爬满了苦涩的泪水,感觉到了痛,身体,脸,眼睛,各处都要崩坏似的,只能紧紧地咬着牙根去承受。直到再也无法承受,才失控到嘶吼出声。
那仿佛忍耐了许久终于爆发出来的火焰勃发灼人,在行为中放松了禁锢力道的孔彻被狠狠地推开到一边,水城踉跄地站起身,手指紧紧揪着身上被扯得凌乱的衣服,用力朝前跑去。门被推开,冷风便呼呼灌了进来,外面的雨势已经变得小了,但是地面却潮湿得厉害,水城顾不得穿上另一只鞋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赤足跑着,努力想要离开这唤醒沉睡伤痛的噩梦。但是却狠狠跌倒了。庭院里积了水,溅了他满头满脸,全身都被养着花的黑色泥土污染了,哭着,颤抖着,寒冷,又惊慌,异常狼狈。只那么一小会功夫,身后的人便追赶了上来。水城不愿妥协,于是不断与他撕打,力气在这样的对峙中慢慢消失。最后,两人身上都滚了泥,相同的狼狈,而阿彻则拥抱着水城,哭着请求原谅。
即使是意外于那个家伙竟也会流泪,水城在停手后却只是不动声色地看着对方。阿彻伸手捂了他的眼睛,将他调转过身体,从他身后搂着他的肩膀,将脑袋埋进他的后颈。
阿彻的呼吸依旧灼热,他的哭声在静夜里尤其清晰,水城无力再反抗他,也突然不想反抗。视线落下的地方,是庭院角落的鱼池,在层层叠叠的灌木掩映之间,露出微微的一角,下过雨后,从枯萎的浮萍底下汩汩地升上一个两个的气泡来。
"我知道你心里没有我。"身后的男孩低低地对他耳语,那声音听起来无比悲伤,"那时候并不知道真正喜欢上一个人会这么难受,喜欢就抢过来,不喜欢就丢掉,一直都是这样的。"
"分明喜欢得不得了,但是却说不想强迫,之前我一直觉得这样的你是个无可救药的白痴。
......你那时候说我根本不了解你的心情,是,我到现在也还是没法了解......只是明知道强迫也无法让对方喜欢自己,即使抢到手,也没有办法继续下去。丝毫得不到回应......就真觉得麻烦。......不过正因为这种绝望,才觉得更是不能放弃......
一放手,就什么都没了......"
"为什么?会这样想......"
开口的是林水城,从之前听到告白之后,便紧闭着嘴唇任凭孔彻唱独角戏的对象在这个时候终于开了口,因着之前的情绪失控,声音有点嘶哑。他的视线仍旧盯着那升上水泡的鱼池,胡乱地想着为什么天那么寒冷却仍生存着,而那一句语气显得过于飘渺的问句,却不知道在问着谁。
"大概一个人会孤单吧......"对着水城倾诉衷肠的孩子此时全没有了平日的张狂,面对着喜欢的对象,便忘乎所以地将自己脆弱的一面彻底地暴露在对方面前,仿佛身体已经无法负荷,他松开了抱着水城的双手,垮下肩膀,两只膝盖碰触到地面,整个人便瘫坐了下来,"一直就是一个人,家里总是很静,静到能听得到风的声音,这真教人空虚,不是么?所以后来才结识了那么多的朋友,努力忘记讨厌的事情。只是不管怎么样,总觉得一旦有过那种担心,便无论怎样也抽身不开了......所以想要的东西是绝对不愿意放手的!水城,我想要你,即使是只顾眼前,让你憎恨也无所谓......"
水城同样也蹲了下来,双手轻轻地扶着对方的肩膀,无声地原谅了在最后再次说了对不起的男孩。因为不可否认的是,在某些方面两人是一样的。
--寂寞而又执拗地,生活在这个沉重得如同注满了透明液体的城市。


Happy Birthday·上
林水城的生日是2月22日,从8岁与欧阳菊初相识起直到16岁那年,水城一共度过了8个生日,而从那时起,他的每次生日邀请的朋友便只有欧阳菊一个。以至于到后来,林爸林妈不去问水城的生日要怎么过,而直接在家里多准备一副碗筷,因为那一天欧阳菊会来家里做客。他们的心里也自然感觉到了缘分的奇妙。说不定也偷偷地想过邻家的小姑娘会成为自家的媳妇儿。小菊是个漂亮开朗又懂礼貌的孩子,他们也都非常喜欢她。
水城9岁那年生日,欧阳菊在母亲的帮助下,做了一个大蛋糕送给他,作为前一年里在学校里一直得到对方帮助的谢礼。林爸爸林妈妈不喜欢甜食,所以那个大蛋糕是水城和小菊拿着小勺子你一口我一口地一起解决掉的。那是水城吃蛋糕吃得最为满足的一个生日。
10岁那年,欧阳菊送了一缸金鱼给他,小菊在挑选生日礼物的精品店门口看到有在卖小金鱼的摊贩,便挑了10条漂亮的小金鱼,用一个玻璃缸装了带到水城家里。水城每天都勤快地帮它们换水喂食,当有一天水城哭着拉住回家的妈妈的手臂说,小菊送的金鱼什么东西都不吃,快死光了,林妈妈才发现那些可怜的金鱼翻肚皮的原因是被喂得太撑。最后只有一条黑色的金小鱼活了下来,一直优游地活到了水城第二年生日到来之前,在寒冷的冬天早上醒来去看的时候,发现静静地浮在水面。之后有好些天,水城都不愿意把金鱼倒掉,直到父亲发了脾气,才在小区花坛里挖了个小坑,把金鱼的尸体埋在里面。
11岁生日,小菊送他的礼物是一个蚂蚁工房,灌着蓝白色糖胶的密封容器里,一队蚂蚁井然有序地排列着,心无旁骛地进行挖掘,于是那蓝色的胶质便开辟出一道道如地图般的通渠。水城觉得那真是奇妙,对于蚂蚁来说,那个方方的透明盒子仿佛就是它们全部的世界,而它们全部的世界,却展现在自己眼前,掌握在自己手中。那一天,水城父母出差,便把他寄在小菊家,在大冬天和小菊一家烧火锅来吃,小菊的父母非常热情,还特别帮小寿星下了盆加了满满配菜的面条。虽然父母不在身边,但水城却过了一个最开心的生日。回到家后,水城还在玩那个蚂蚁工房,他想起自己用有些疑惑的语气问小菊,在这么小的空间里,蚂蚁能生存多久呢?小菊哈哈地笑水城是个爱担心的人,然后笃定地回答,应该很久很久吧!
12岁生日那天,水城父母也不在家,这些年他们工作变忙了,但是幸好有小菊总在这一天陪着他,所以林爸爸林妈妈并没那么担心。那一年小菊已经上了初中,班上的女孩流行做娃娃。小菊便给水城也做了一个,那是一个半人多高的,垂着很长很长耳朵的蓝色兔子,小菊不会用缝纫机,所以是用毛线一针一针缝合起来的,眼睛上则钉上两个大大的风衣纽扣,很是可爱。水城虽不喜欢玩偶,但也许因为是小菊送的,所以是对那个兔子却很宝贝。只是林妈妈并不知情,后来有一次同事中有个后辈生的小孩办满月酒,邀请她去,林妈妈以为他一个男孩子收着个毛公仔反正也没什么用处,就带去做了顺水人情。水城那个时候自以为是大人了,再不高兴也藏在心里,所以林妈妈对此事至今还心安理得。
13岁时从小菊那边收到一套精装版的安徒生童话书。因为那时水城即将小学毕业升上初中。但事实上那却是多年来水城从小菊那边得到的礼物中最不喜欢的一样。水城比欧阳菊小上两岁,个子在班上也不起眼,但是偏偏又正是那种人小心不小的,所以并不喜欢别人将自己当成小孩,尤其是在欧阳菊对自己的看法,对他来说影响力更是非同一般。小菊在其他地方总是能最先顾忌水城的心情,惟独这一点却反复忘记。仗着自己年长,常常不经意地以姐姐自居。分明水城是个男生,但她却什么事情都要冲在前面保护他。后来水城对她告白的时候,她也没有拒绝浑身是伤的水城。水城一面说着爱,一面执拗地说不愿意再被保护,不想在所爱的人面前示弱,于是请求着对方如果不爱就对自己放手。但小菊只坚定地拥抱住他,认真地回答说,是我自己放不下水城的。
水城14岁的时候,小菊和阿勉开始交往,这年天气很冷,当时小菊感冒了,所以那年她帮水城准备的生日礼物,是阿勉自告奋勇地帮忙选的。戴着厚厚的口罩,开心地说着果然还是男生会比较明白男生的喜好。小菊对阿勉挑的那双阿迪运动鞋非常满意。不管那鞋是不是自己所向往已久的,也不管那鞋子穿起来有多么合脚,但是水城就是觉得不喜欢。他在学校是篮球社团的,所以家里常常备着多双球鞋,而只有那一双,只在小菊问起时,才在有次校际比赛中穿过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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