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花————江边一朵云

"我知道我知道。"SHO在他手臂上来回抚摸，干燥的皮肤瞬时失去水分，NAGI把自己抱得更紧。
到了后半夜，NAGI终于睡着，SHO长长叹出一口气，小心的将他的身体移开，坐回桌前点上一支烟。
他忽然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无论他买上多少张，第二天肯定会有更多。他不知道是谁做这样的事情，然而既然江岛不承认是他，NAGI到底还会招惹什么人。
SHO抓着头发想。
江岛说，要他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自己身上，自己身上。
SHO不知道他自己会得罪什么除了江岛以外的人。
或者--他？ SHO头皮一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有可能么，有可能么。
照片继续在出，SHO不敢多问NAGI的想法。
终于在第三天，照片中出现的NAGI双手被缚，头高仰，全身不着寸缕，神情呆滞。SHO拍下那照片的一刻面色死灰，而NAGI一动不动的靠着沙发抽烟，面无表情。
那种沉默叫人揪心难过，SHO宁愿他说些什么，哪怕彻底癫狂，也好过现在这样。
而问起时，NAGI唯一的回答是，我没事。
SHO觉得十分心痛却无能为力。拍卖者一直不愿说出姓名，也不愿出卖底片。SHO心中浓雾更甚，却找不到任何方法去做。
徒然看着NAGI消瘦，他只能在某些方面比如吃饭时尽量叫他多吃一点。
而NAGI恢复沉默，有时愣神，一直看着一个东西，视线却不聚焦。没有谁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一个礼拜后，SHO终于再次遇见那个卖照片的人。
他约他见面，那人沉默很久，竟然答应。
NAGI站在SHO后面看，脸色越发苍白，SHO拉着他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一下。
礼拜天，上午十点。地点竟然在江岛家的门口，SHO说不出话。
他甚至开始觉得，这场游戏有人操控，只为了自己痛快，并无太多钱财目的。
SHO思考者他改用什么去换回底片，NAGI突然啊了一声。
屏幕上清清楚楚出现的话是："你让NAGI来，我就把照片给他。"
两人同时怔住。NAGI忽然伸手关上屏幕。脸色煞白，SHO站起来抱住他，明显感觉到他的颤抖。
NAGI将头软软的放在SHO肩上，忽然道："我去吧。"
"你想都不要想。"SHO抱得更紧了一些，而奇怪的是NAGI并未反驳。
这个时候，是礼拜三。礼拜四的时候SHO要出去拍戏，而NAGI没事。
SHO走的时候反反复复确认很多次，等NAGI十分肯定的答应他，绝对不出门找那人为止。
心头还是有着阴云，一直无法驱散，SHO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回到家时，NAGI躺在床上睡觉。
SHO走上去摸摸他的头，有些热。
拿药来给NAGI吃了，他软软的声音里有很浓重的鼻腔。SHO摸着他的头发看他一直睡着。心口有些酸。
他赶紧转头过去不想看。
礼拜六的晚上SHO十分警醒。NAGI并未表现出想要出去的意思，他一整天没有动过电脑。书房仿佛成了禁地，
而NAGI并不多言，甚至乖乖的听他的话，很早坐到床上关灯睡觉。
这样的乖巧叫SHO心中疑惑，却又不敢过多问及。
他得到地址，决定第二天去见那个男人。应该是他心里所猜测的人，却不敢去相信这一点。
SHO陷入一种矛盾的境地，如果真的是他，SHO不知道自己要用什么面目去面对。
他坐上床，NAGI还没有睡。听着MP4，睁着眼睛看他。
忽然起身，NAGI走到厨房。SHO听着他的脚步踢踢踏踏在房间里回荡，忽然觉得房子很空，风过堂，有些冷。
NAGI走回来时手里端着两杯牛奶，他沉默着递一杯给SHO，然后把自己那杯放到嘴边。
SHO皱眉，一把抢过他手里的杯子。
这对被子上画着一个太阳一个月亮，服务生当时说，是情侣杯子，存货，只剩这一对，打破就没有了。NAGI一听十分喜欢，坚持买下来。
说回来。NAGI被抢走杯子之后只是愣愣，看着SHO的眼神十分无辜道："原来你喜欢月亮这个。"
说完他仰头将牛奶喝下去。
SHO紧盯着他的动作，心中那一些不安渐渐放下。微微一笑，道："是啊，看上很久了。"
接着也将牛奶喝下去。
NAGI接过他的杯子，拿到厨房去洗干净，再回来SHO已经在床上睡着了。
NAGI微笑着为他盖好被子，抚着SHO的额角。表情一点点悲伤黯然。
"SHO啊，你忘记了么，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
SHO再醒过来，天色已经大亮。他慌的转头，NAGI竟在他身边睡得十分安好。
长长叹出一口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这个孩子总算没有违逆他的意思。
轻轻摇他，NAGI张眼。开一半闭一半，略微朦胧的哼一声，音调上扬。
SHO俯下身，趴在他肩上笑道："今天想做什么？"
NAGI转头过去蹭一蹭，埋进被子里，道："睡觉。"
SHO挖他出来，一双目含着笑抵在NAGI额上，顿时NAGI清醒。很少有人可以这样长时间和SHO对视，他的眼睛里东西实在太多，漂亮的，温柔的，还有一些灰色的轮廓。
两人抵触之间，周围景致突然安静起来，NAGI听见SHO的呼吸，轻轻的在他耳旁拂过，问："今天几号了？"
NAGI一怔，渐渐回神。将眉目也笑起来，道："十二号，礼拜天。"
SHO的笑收起一点，换上另一种。
NAGI一直很奇怪这一点。人的笑有一百多种，冷笑，大笑，苦笑。
SHO的笑只有两种。流光溢彩或者温柔纵横。
NAGI抬手，扯一扯SHO的嘴角。果然很凉。
上移，摸到他的眉，还是凉的。
睡得太久，身体就会失去温度。若睡得更久一点，就会彻底冰下去。
SHO自己没有发现，手表上写着十二日早上九点，礼拜天。
而实际上已经到了十三号。
不过是NAGI动了一些小小的手脚，很轻松容易。
SHO不知道，NAGI不让他知道。
有时候不知道是一种惩罚，有时候是最大的温柔。
NAGI对安眠药总是很有研究的。半颗吃下去睡多久，一颗是多久，一个半又是多久。
不会伤害到一点点身体，只是睡一觉，就好像他说的，睡一觉起来什么事情都结束了。
NAGI温柔的盯着SHO笑。他笑得有点不真实，SHO觉得心中什么一直沉甸甸的压着。虽然现在的NAGI无比正常，而且正常的甚至有些过了火。
而这件事情，只是为了叫人知道，不会抢下NAGI手里水杯的SHO不是NAGI喜欢的SHO，而不会猜到SHO这个举动的NAGI，也不是SHO所爱的NAGI。
NAGI已经做完SHO要代替他去做的事情。包括去见那个人，包括听那个人谈些莫名其妙的条件并且当场拒绝。
包括一些绝望的情绪，包括后悔。他全部自己承担，从不叫SHO知道。
SHO当然不知道。
NAGI突然一手抱上去，紧紧的把他拉向自己。嘴唇相贴在一起，NAGI微笑的弧度有些不同寻常。SHO抽出空隙想要思考，NAGI看穿他的想法所以更为用力。
--SHO，如果有天离开你，你要学会不去想念我。
他完全的主动，SHO顷刻迷离眼神。
"小孩，你在玩火。"他微笑着翻身压在NAGI身上，NAGI的脸微微红开一片。
吻他的脖颈，在肩胛间流转，寻找熟悉的温度，手指默契的探入。
欲望太强烈，总能轻易燎原。
NAGI是上帝在他心里种下的毒花，一旦繁开，便终无凋谢之日。
SHO喘气的声音响在NAGI耳边，低沉性感，NAGI被他所惑，皮肤渐红。
如果爱不到，如果爱不够，怎么做？
没有人教给NAGI，所以他要自己慢慢去想。
那天--那天。那天NAGI一直坐到天亮，轻轻在SHO的额角吻了一下。
他转身离开的姿势略带无奈，却不绝望。
走到江岛家门口，每一近步心口都在缩紧。很远就看见那个人站在那里，黑色的衣服品味这样熟悉。竟然可以走到他面前，NAGI十分佩服自己的毅力。
伊藤的模样并未微笑，也无感伤，看见是他，只是微微点头，仿佛二人之间从未发生任何事情。
--SHO，那个人，真的很喜欢你，我看得出来。我也一样，我比他更爱你，所以我舍不得。舍不得你去见他，你明不明白。
SHO啃啮在NAGI的肩头，瞬时留下齿印。身体慢慢推入，NAGI皱起的眉被努力持平。SHO有些心疼，吻着他的唇齿，NAGI的脸上褪去血色。
惨白。
他从来不是会玩心机的人，说的好听是善良和纯真，说的不好听就是愚蠢。社会并不需要他这样的人物，就好象伊藤从不将他放在眼里。
伊藤将照片扬扬，NAGI笑得有些无力。
"谢谢，你要多少钱？"
"我要什么你知道。"
"我没有你要的东西。"
伊藤皱上眉，轻轻笑笑，道："你有的，你当然有的。"
SHO亲亲他的耳朵，旋即含在嘴里。
一圈圈磨蹭着他的耳鼓，吐出再咽下。NAGI的手指紧紧扣着SHO的背，眼睛看着天，天色有些灰。
--SHO，你不要记得我。
伊藤说："你离开我要的人。"
伊藤说："你还记不记得，这个房间里照下的这些照片，你亲手把他们给了这个男人，就不要再和SHO一起。"
伊藤还说："你和SHO一起，他比你痛苦。"
NAGI只记得当时自己认真听完那个人每一个字，然后说："不可能放开，SHO是我唯一能拥有的东西。"
他记得自己在微笑，阳光很猛烈。他甚至怀疑自己的皮肤会被烧伤，他觉得头有些晕，胃里稍微恶心。
SHO挺身的动作越来越猛烈，他埋在NAGI肩头里喘着粗气。忽然挺高身体，NAGI抱着他的腰。
拉着他，想再多看一眼。一眼就好。SHO在微笑。
--SHO不要恨我。
伊藤说："你还有什么资格这样说，SHO可以拥有的东西有无数的可能，你只能有一个。你不要用你的一个去毁灭他。"
NAGI说："我懂得怎么才是最好。"
其实他不懂，他在撒谎，他只是不想这个人看见他的不坚强。
SHO叹气。NAGI叹气。
情欲尽头满载空虚，SHO的胸膛起伏不定，笑着说："NAGI，我爱你。"
NAGI点点头，摸着他的头发说："我也是啊。"
两双漂亮的眼睛缠在一起呵呵的笑。
NAGI带着伊藤的底片离开。牛皮纸袋接过来，他不相信伊藤说所有的照片都在这里。
他不相信。
江岛将他变得不相信任何人，除了SHO。但是他却要欺骗这个全世界他最信任的人，命运究竟在开什么玩笑。
他回到家时，天色已经晚了。他钻进被子紧紧抱着SHO的身体，一遍遍吻过他的全身。
一个人支配两个人的思想，却始终不能支配两个人的生活。到了最后一步他终于累了。趴在SHO身上摸眼睛。
狠狠的揉，一直不让那些湿润掉出来。
--SHO，如果要你一直迁就这样的事情，多少年过去，到底我们谁先老？
--SHO,SHO。
SHO惊醒。
仿佛听见有人在一遍遍叫他，悲痛的声音深入骨髓。
他伸手，揽住NAGI的身体，稍微心安，忽然惊呆。
NAGI的身体很凉，温度很低。呼吸听不见，眼睛也不张开。
他来不及多想，抱着NAGI朝医院跑去，经过之处寸草荒芜。
--NAGI，NAGI，多么大不了的事，为什么还是要固执的离开我。这个绝对不是唯一的方式，你醒之后，我会狠狠打在你身上。我会叫你知道，什么是难过。
--NAGI，NAGI。你给我一点勇气。

【谁是谁的劫，谁是谁的解】
守足三天，NAGI一直唇白如雪。SHO的所有喃喃自语从威胁逼迫再到哀求。最后只剩沉默。两个医生已经熟悉他们，经常看见这样的场景，一次比一次严重。
有什么事情非要用死来解决，到底是惩罚自己还是惩罚别人。医生不愿过多参与他们之间的故事，只是例行公事一样告诉SHO，NAGI没有多少危险，家属为什么不注意等等。
而这一次，他也没那么大的把握可以说，没关系，一切都会过去。
已尽人事，但听天命。生离死别见得太多，只是这一对会叫他觉得有些不值。明明走到这一步，看见他们在医院合了又散，指中的戒指一直舍不得脱下。那么有什么非走不可的理由呢？
SHO一直在等着NAGI醒过来给他一个交代。不知道是谁给他的勇气，让他固执相信NAGI只是玩累了想睡一觉。明天就会好。
而这样的勇气随着NAGI的一直沉默而渐渐消退。惶恐一旦出现，便不可抑制的浮涌。
他紧紧拉着NAGI的手，浮生中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很多时候仿佛是NAGI在依靠着他，其实别人不知道，因为有NAGI的存在，才叫他可以暂且不用回忆那么多的事情。
就好象同心结，一个人结上两个人解开。
缺一个都不行。
NAGI好像没有看见过他脆弱的模样，所以以为他真的无所无谓。
他这样胆小，没叫他看到。SHO觉得是自己的错误，却在错误的时间让NAGI在承担。
他知道NAGI做的很多事情，下药，换了时间，天衣无缝的安排。
唯一不清楚的是，那个人到底是谁。
到底是谁。
江岛叫人送来花篮，他自己没有出现。SHO没有动那些东西，有些事情有些人，存在的意义就是给人忽略。SHO已经没有力气计较那么多。
NAGI醒过来一些时候又昏睡。
呆滞的眼睛看着SHO，转过头去，满眼都是痛苦。
SHO没有放开他的手。既然已经认定，既然比较勇敢，自然应该做的多一点，更多一点，多到将那人该做的也全部做完才是好。
NAGI的嘴唇嗫嚅，SHO不想多问。
关于那些照片还有那些散播照片的人。
后来，伊藤到了医院。提着水果进来，就在NAGI再次陷入昏睡的时候。时间掐的刚刚好，SHO没有站起身迎接他。
伊藤将水果篮子放下，SHO挪开些身子。伊藤皱着眉看着NAGI，说："我没想到他会寻死。"
SHO没有说话。
他将手拍拍SHO的肩，一直叹气，道："SHO，他不在乎你。"
SHO还是没有说话。伊藤坐下来，握着NAGI的手叹气。
"如果真的在乎，为什么会想到要自杀。无论那些人说什么，这个孩子实在太脆弱。"他抬眼，盯着SHO，漂亮的眼睛一直在亮，"SHO，很久没见，你瘦了很多。"
SHO慢慢开口。
"你怎么知道，他是因为别人说了什么才这样做？"SHO站起身，挑眉看着伊藤，嘴角一抹淡笑，"我记得，我从来没有告诉过第二个人，包括你。那么，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伊藤怔住，正要解释，SHO笑道："你走吧。"
伊藤的手在空中慢慢放下，本要去抓SHO的袖子，终于停住。
SHO的表情很桀骜，甚至仔细一看带着不屑。
伊藤忽然失去所有矜持模样，有些混乱的蹲下。
"为什么，我喜欢的人都喜欢NAGI？江岛是这样，你也是这样！我花了多少时间忘记江岛，本想重新开始，又看见他的影子出现在你身边，为什么......为什么......"
他站起，指着NAGI道："他那么不洁，为什么你们都要喜欢他......"
话音没有落下，SHO没有允许他落下。
SHO伸手，掐住他的下颚。将他的后半句话生生截在口舌中，伊藤眼睛瞪大，SHO的微笑肆意在周围汪洋成海。
"伊藤信，NAGI的干净你不知道。"
他将伊藤慢慢提领着逼出病房，忽然一拳过去，伊藤闭眼，SHO的手在墙上刻画出血印。
伊藤想说什么，嘴唇颤抖的放不出声音。
SHO笑道："我本以为我们可以做朋友"
放开手，SHO转身。伊藤低着头，发丝垂下，他漂亮的神色十分空洞。
"SHO，如果没有遇见NAGI--"伊藤终于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