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续缘听了这话,"哇"的一声哭出来,扑进风之痕的怀里。
风之痕轻轻拍着素续缘的后背,让他尽情的哭了一场。
就这样,在天涯海角的异国他乡,一个想念父亲的儿子和一个想念儿子的父亲,彼此安慰,不再孤单。
第十二章 让我来作你的翅膀
九耀云蜂之上,旋空疾鹰心不在焉的帮神枭整理着药草,有几次险险把药放错了格子。
神枭长老摇摇头,叹口气。这孩子自从前日接应白城舆回来,就变得如此神不守舍,也不知道是有什么心事。
神枭喊了两声,疾鹰方才听见,醒过神来,不好意思的问,"长老有何吩咐?"原来是神枭要疾鹰将给三城主的药带去伴芸亭。
疾鹰听见说要他去伴芸亭,想到会遇见白城舆,心中不禁欣喜,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尴尬。但是这样的理由却说不出口,只好应了长老,心事重重的去了。
青麟的病时好时坏,浪千山被弄得心力憔悴,几乎要撑不下去了。而白城舆甫受打击,对大城主的死耿耿于怀,又惦念着病中的风之痕,也是一夜间憔悴了七分。
此刻,这两个失意的男人相对无言,只是借酒浇愁。然而一切试图将痛苦溺死在酒里的行为都不会奏效,因为痛苦早已学会了游泳。
等疾鹰来到伴芸亭的时候,看见就是两个醉倒的男人。叹口气,一个一个扶进房里。
疾鹰看着醉的不省人事的白城舆,心口砰砰的跳着,赶忙用手捂住心口,生怕那声响让床上的人听见。将他扶到床上,脱了他的鞋子,又拿了条湿手巾,轻轻帮他擦了脸颊和手。
床上的人嗯了一声,扯了扯领口,似乎是很热。疾鹰犹豫了半晌,还是颤巍巍的伸手帮他解开了第一颗钮扣,才见白城舆的呼吸顺畅了许多。
疾鹰坐在床边,呆呆的望着白城舆英俊的脸,心里觉得很满足。如果可以永远待在他的身边,该有多好!疾鹰被自己心中这个念头吓了一跳!拼命地甩甩头,太贪心了太贪心了,不能这么贪心的!
第二天醒来,白城舆被宿醉的头疼折磨,艰难的爬起身来。就听见屋外有敲门的声响。
"谁?进来吧。"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疾鹰端着一碗热姜茶走了进来。
"嗯,这是可以解酒的,也能开胃,也许,也许你喝了能舒服一些。"疾鹰低着头,只管盯着那碗姜茶,不敢看白城舆,说话也不利索了。
白城舆看着脸越来越红的疾鹰,想要说些什么,终究没有说出来。只是点点头,接过姜茶一饮而尽,又将碗递还给了疾鹰。
疾鹰接过碗,逃也似的离开了白城舆的房间,躲进厨房里,靠在门上半天喘不过气来。怎么办怎么办?越来越难以控制自己的心了。疾鹰脱力的滑到地上,心象是被什么堵着那么难受!
岳驼等人从傲刀城传回消息,傲刀苍雷软禁了风之痕和素续缘,又为了得到更多贵族的支持,制定了更加严苛的种族隔离法政,引得人族之外的各族怨声载道,民声沸腾。
浪千山认为是到了揭竿而起带领各族人民反抗傲刀城暴政的时刻了,加紧联络各方豪杰,以图大计。而令白城舆颇为忧心的是困在城中的风之痕。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毒患是否好了?傲刀苍雷是否对他不利?各种不祥的念头在脑海里不停的闪过,令他坐立不安。白城舆拿定主意,决定夜探傲刀城!
是夜,没有一丝风,雾却如同久熬的鱼头汤一般,越来越浓。
白城舆熟门熟路,悄然踏入镜花宫,没有惊动一名兵卫。
风之痕房里的灯还亮着,白城舆走到门前,轻轻叩了两下。
"谁?"屋内之人问。
"是我,白城舆。"
风之痕沉默了片刻,"进来吧。"
白城舆见到风之痕平安,一颗心终于放下,暗暗松了口气。
"你的毒......?"
"不打紧。你怎么会来?我听说你正被......通缉。"
"我来带你离开。"声调不高,却十分坚定,让人莫名有种信任的感觉。
风之痕低头想了想,"不行,我现在内力尽失,你带着我走不了的。你把续缘带走吧!"
"不行!放你在这里不安全!"白城舆斩钉截铁,不容辩驳。
"但我不能丢下续缘一人在此!"风之痕更执拗。
"我会带你们一起走!"
白城舆背着风之痕,带着素续缘悄悄的准备从原路返回。忽然听得杀声震天,心头一惊,难道被发现了?加快脚步,急急而奔。
刚出宫门,就见前方一人向他们飞来,正是旋空疾鹰。原来疾鹰发现白城舆不见,猜到他可能夜闯皇宫,急忙赶来接应。正好看见虫族来攻,傲刀城遇袭,难怪如此顺利就脱身。
顾不得多说,白城舆让疾鹰看顾素续缘,自己则背着风之痕,准备迅速离开险地。
疾鹰正欲带着素续缘飞上天空,忽然一道刀气破空而来,直劈疾鹰后背,疾鹰当场受创,一松手,续缘被一个闪电般的人影劫持而去!疾鹰想要追赶,却见傲刀苍雷的两大杀手晚曲悲宵和苍天涯已经追来。白城舆知晓他们二人的本领非同一般,大喝一声,"快退!"
疾鹰却不退反进,以一敌二,招招尽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你快走!我断后!"疾鹰心中明白,自己已经身负重伤,而白城舆还要照顾背上的人,如果不这样,谁也走不了的。
风之痕对白城舆说,"放下我!你快去救他!"边说边挣扎着要下来。
白城舆心中如一团乱麻,伸手点了风之痕的睡穴。
两个人,难道真要牺牲一个么?白城舆从来没有如此痛苦过。
就在逼命危机的时刻,浪千山带着援军及时赶到。
晚曲悲宵和苍天涯看情势不利,虚晃一招,抽身而退。
疾鹰失血过多,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他的伤势比想象的要严重许多,背上挨的那一刀几乎将一翼连根砍断!难为他还强撑着跟晚曲悲宵和苍天涯搏命,根本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神枭心急如焚,却束手无策。看着这个从小乖巧懂事却如此苦命的孩子,神枭不禁老泪纵横。伤得这么重,即使能活,恐怕也会落下残疾。这可怎么好呢?
夜已经深了,冷洌的月光从窗格里照进来,落在床前。
白城舆自从回来之后就寸步不离守在疾鹰床前,不眠不休,也听不进任何人的意见。自责和愧疚折磨的他无法喘息,可是他能做的却是如此微不足道。
疾鹰伤在背上,不能平躺,只能趴在床上。受伤的翅膀收不回去,即使包扎着,翅膀的根部依然不停渗出血来,时不时就要换条绷带。白城舆小心翼翼的帮疾鹰擦干净身上的血污,换下浸透血的绷带,又拿蘸了水的棉花润湿疾鹰的嘴唇。
"冷......"床上之人忽然发出一声呻吟。由于背上的伤重,被子只能盖到腰部,更加无法抵御因为失血和高烧带来的寒冷。疾鹰在昏迷中颤抖呻吟着。
白城舆犹豫了片刻,脱掉衣裳,躺在疾鹰身边,轻轻搂住他的身子,让他贴在自己身上取暖。疾鹰渐渐安静睡去。白城舆轻轻叹了口气,抚摸着疾鹰光滑的后背,小心地不触碰到他的伤口。他回想起在仙姬楼里,也是这名少年救了自己,也是这么美丽的后背,如今却为了自己而将留下一道疤痕。
白城舆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暗自下了一个决定。
第十三章 情债
真是关心则乱,竟然忘了他!神枭长老一拍脑袋,忽然想起一个人,卧江子医术不凡,也许他能医好疾鹰的伤!立刻写了封亲笔函,让怒鸣飞雁去秋山谷请卧江子。
卧江子与神枭长老关系菲浅,一接到消息连忙赶来。
看过疾鹰的伤势之后,卧江子面色凝重,"现在看来只能是先剔除腐肉,消炎为先。如果烧退了,那还有希望。到时候便可缝合伤口,至于还能不能飞翔......我也没有十分的把握。"
卧江子的每一个字听在白城舆耳里,都是希望,也都是折磨。白城舆仰头望了望天,心中祈祷,疾鹰,你一定要挺过来,我愿意满足你的任何愿望!
不知道是白城舆心诚则灵,还是卧江子医术高超,疾鹰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竟然奇迹般的退烧了!虽然还是虚弱,但是已经清醒。大家都是欢喜非常。
疾鹰趴在床上数天,脖子和肩头都痛的要命,全身也都无力的很。
白城舆轻轻的帮他按摩着,缓解他的疼痛,也为了防止肌肉的萎缩。
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疾鹰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如今对此话更是深信不疑。他要的幸福不过是如此简单,只要,只要白城舆在身边。
疾鹰将头埋在枕头里,偷偷的笑着。能换得白城舆的关怀,身上的伤痛仿佛都不算什么。
白城舆看他肩头颤动,连忙问,"是不是弄疼你了?"
疾鹰这才发现自己笑得太夸张了,羞得无地自容。半晌才回说,"没,一点儿也不疼。"
白城舆不明所以,也不再追问。只是轻轻扶起疾鹰,问,"今天想吃点什么吗?"
看在白城舆眼里,才短短数日,疾鹰原本圆润的小脸快速的消瘦下去,让人不由得心疼起来。
疾鹰无力的靠在白城舆怀里,想了一会儿。
"白......,我,我能叫你哥吗?"疾鹰望着白城舆的眼睛,鼓起勇气说道。
"嗯,当然。"白城舆点点头。
"城哥,我,我......"疾鹰"我"了半天,只憋出一句,"我想吃你做的。什么都行。"
白城舆心中为难。想他一介男子汉大丈夫,曾对天允诺会满足疾鹰的任何愿望,总不能说了不算。可是,可是他确实于庖厨之事一窍不通。唉,没辙了,硬着头皮上吧!
白城舆面露尴尬,"......好吧,但是我做的不好吃,你可别嫌弃。"
疾鹰望着他转身出去的背影,被这样的幸福弄的忽然有些伤感。
求不得是苦,得到了怕失去也是苦。真恨不得自己就永远这样躺在床上,他就不会离开自己。可是想到白城舆已经连续半个月衣不解带守在他身边,伺候他的伤,想到他满脸的胡茬,憔悴的面容,疾鹰又觉得自己真是太自私了。
疾鹰胡思乱想着,心头的麻绕成了一团,越解越解不开了。
过了老半天,白城舆才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进来。疾鹰赶紧收敛心神,假装什么事儿都没有。
白城舆不好意思的对疾鹰说,"我只会做这么简单的阳春面。你尝尝,要是不好吃,就不要勉强。我再让厨房给你做,好不好?病人应该吃些好的,才能好的快。"
疾鹰接过那碗面,颤抖着用筷子试图挑起一注面,却无论如何做不到。终于疾鹰控制不住自己,泪珠一颗一颗掉进碗里。
白城舆什么也没说,只是帮他擦了擦泪水,接过碗筷,挑起面来缠在筷子上,一口一口喂给疾鹰。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听见轻轻的啜泣和吃面的声音。
疾鹰的伤好得很快,卧江子决定尽快为他缝合翅膀的伤口,也许还有再次飞上蓝天的希望。但奇怪的是,疾鹰似乎并不积极,总是借口拖延缝合的时间。大家不禁焦急起来,毕竟时间拖的越久,恢复的几率也就越小。
最后实在不行,神枭长老只好亲自去问疾鹰,"你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你到底害怕什么呢?你要相信卧江子的医术啊!"
疾鹰脸冲着墙里,闷闷的说,"长老,你别问了。我不想缝,我怕疼。"
神枭简直拿他没办法,气得戳了他后脑勺一下,"胡说八道,从小到大,你何时怕过疼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不能任性!"
卧江子拦着神枭,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逼迫疾鹰。
神枭无奈叹口气,与众人只好先行离开。
白城舆站在一旁,没有出声。疾鹰想什么,他心里跟明镜似的,不由得叹了口气。待众人都走了,白城舆坐到疾鹰身边,想了想,说,"你听话,身体早点好了,我才能娶你不是?"
疾鹰听见白城舆说的话,不可置信,腾的起身,哎呦一声,又扯了伤口。
"你,你刚才说,说什么?"疾鹰磕磕巴巴的问。
白城舆捋了捋疾鹰的乱发,对疾鹰说,"我说,你身体好了,咱们就成亲,好吗?"
疾鹰羞红了脸,将头靠在白城舆肩头,喜不自禁的泪水浸透了白城舆的衣衫。可以说打从生下来,这是疾鹰最欢喜的一天!
白城舆心里百转千回,却只是安安静静的抱着他,不出一声。
正可叹,两个痴人,一种痴魂。莫非是前生欠下的情债,否则又怎么看不穿这风流阵?
有了白城舆的许诺,疾鹰乖乖的准备做手术。
由于翅膀是活动的地方,上了麻药恐怕会影响将来恢复的可能,可是要清醒着硬生生的缝合,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卧江子将详细的情形告知疾鹰,要他自己抉择。
白城舆对疾鹰说,"不管你将来能不能飞,我都会好好照顾你的。你不要想太多。"
疾鹰点点头,"我不怕疼,只要,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手术已经进行了两个时辰。
卧江子划开本已部分愈合的伤口,将每一条筋络、血管都仔细的对上,又用细过毛发的银针和银线一一缝合。细密的筋络隐藏在鲜血淋漓的肌肤之内,卧江子必须聚精会神,仔细辨认,方能不出差错。
疾鹰趴在床上,额上的冷汗不停的流下,口中咬着一条手巾,才忍住痛苦的呻吟。紧握着白城舆的手不停的颤抖,关节处早已泛白。
白城舆的痛苦并不亚于疾鹰。对于白城舆这种柔情铁汉来说,亲眼看着疾鹰承受如此疼痛比自己亲身体验还要更痛!他轻轻擦着疾鹰额上的汗水,鼓励着,"就快好了!"
在第N句就快好了之后,终于就快好了。待全部缝合完毕,三个人仿佛都要虚脱了。
白城舆帮疾鹰拿下口中的手巾,小心的将他抱回房内。不意外,手术的那张床上早已经被血和汗水浸透了。
"三千六百五十一针。"疾鹰轻轻的说。
"嗯?"白城舆帮疾鹰盖好被子,没听太清。
"我数着,一共缝了三千六百五十一针。"另外的半句,疾鹰没有说出来,每一针缝下去,我都默念一句,我爱你。三千六百五十一声,我爱你。还是觉得不够。
白城舆心头一痛,剐刑也不过是三百六十刀而已,如今却让疾鹰受这样的罪!
白城舆摸摸疾鹰的头,半天才说,"睡吧,我在旁边看着你入睡。"
疾鹰笑笑,安心的闭上眼睛。
第十四章 冤家
疾鹰的伤才告一段落,卧江子惦记着家里的那个大侠,归心似箭,马不停蹄的往家里赶。半截儿又换了船,才划到秋山谷的岸边,就看见他家那只俏狐狸正在垂钓。
卧江子心里欢喜,飞身一跃,跳到岸上。
银狐竟然跟没看见似的,只管自己钓鱼。
卧江子琢磨着,银狐八成是怨恨自己说去去就回,谁知道一去那么多天,正生气呢。
赶紧的凑到银狐跟前儿,讨好的搭讪,"大侠,钓鱼呐?"
还没说完,就见银狐钓线一甩,一尾金色鲤鱼飞跃而出。银狐一收金钩,鲤鱼稳稳落入鱼篓。
卧江子即刻拍马,"大侠果然厉害!今儿晚上咱们就吃松鼠鱼好么?"
银狐"哼"了一声,瞟了卧江子一眼,"我已经连续吃了十多天鱼了,能不能换个花样?我要吃鸡!"
卧江子连声说"好",又从怀里掏出一包糖蒸酥酪,说,"这是我从伴芸亭特地给你带的。你且尝尝好吃不好吃?咱们这里没有牛奶,我也做不成。你要是喜欢,我下次让浪千山再送些来......"
话还没说完,银狐不耐烦的随手一推,那包酥酪竟然扑通一声掉进了江里。
"你烦不烦啊?真打量我只要有吃的就能忽悠是吧?"
卧江子给疾鹰缝伤口本就是个费脑又费力的活儿,累了半天又急着往家里赶,身上手上早就没有力气了,给银狐这么一拨拉,手里的东西竟没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