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占欲----费祭

"巧克力与草莓的，你要哪一种？"卓烨正在发愣时，冷不丁从他脸前出现了两只冰淇淋状的东西，惊得他差点跳起来。
而对面的女生正甜甜地笑着，将其中一只拿着冰淇淋的手缩了回去，"我喜欢巧克力，所以，你只能吃草莓的哦。"
卓烨这才想起，自己正置身在电影院门外的商店前，手中拿着的两张电影票，是下班时一个同事说自己临时有事而硬塞给他的。
当时面前这个女生也刚好出现在电梯里，两双眼睛同时盯住电影票，让卓烨想扔也扔不了。于是，约会开始了。
"谢啦。"女生将商店递过来的零钱塞回卓烨的衣兜里，拍拍他的肩，然后一只手拉着他朝影院走去。
卓烨拿着手中正不断往外滴落的冰淇淋哭笑不得。虽然他临近下班时的确萌生了下班后去狂玩一场的想法，但和女生约会的确在计划之外。
因此之后他频频出现状况之外的举动，甚至在电影刚刚放完片头后便歪坐在一旁睡了过去。中途女生的手指猛掐他的手臂时，他如弹簧般跳起，听着女生絮叨着某个经典的情节，实际上他早已神游太空。
即使如此，卓烨也没有临阵脱逃。破坏一个长相可爱个性也不讨厌的女生快乐的心情，即使是对女生没兴趣的他也会良心不安。更何况，从他们走进影院时，女生已声明，她家离影院极远，他一定要答应送她回家。
于是，猛打呵欠走出影院的卓烨，依旧只能猛打精神地骑上自己那辆视如珍宝的机车，并容忍女生柔柔弱弱地侧身座落于座位上，并将自己的安全帽递给她戴。
"她们说的没错，卓烨，你果然是个好人哦。"卓烨正要发动车子，女生突然凑上来，在他耳边轻说了一句。
卓烨差点浑身一激零。好人？随即，他露出一丝苦笑。机车如离弦的箭般朝前冲去。
身后女生的尖叫声立即随后而至。
一般人总会将好人这个词颁发给对他们来说并不熟悉的人。而卓烨其实与所有同事都谈不上相熟。只是偶然遇见同事有困难，他会出手帮助。这种偶然发生得多了之后，卓烨在别人的心目中都成了值得一交的朋友。但事实上，藏在风里几乎听不见女生的叫声后，脸逐渐冷淡下来的，才是他真正的反应。
他不会在别人面前轻易流露出真实情绪，因为他信任的人不在这里。
将女生送回她家门口，听她说了几句道谢与下次再约的话，然后微笑点头，转身跨上机车疾驰而去。卓烨其实根本不记得女生的名字。甚至于那张俏丽的脸，也在转身间便逐渐模糊。
机车在驶入自己公寓门前后，已经逐渐熄了火。他坐在机车上久久未动，眼睛微抬起，望着三楼那一片黑暗的窗户。
还是......再找个地方打发时间吧。他的脚还未踏上楼梯，便已对回家的举动泄了气。
他还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个人。

第二天早晨，卓烨基本在一片冷冻气息中被惊醒。接着，头部的剧痛感火辣辣地在他的头顶烧起来。捂着头四处张望，发现自己竟如同流浪儿一般躺在一块草地里。
昨晚，不是去酒吧了么？然后，喝了酒了？喝了多少，竟然会全无印象......
眼睛下意识地搜寻机车的影子，好在水沟旁发现了它的存在。来不及松口气，他又发现腕上的手表已失去了踪影，摸摸口袋，也没有任何现金。
难道遭小偷了？但是机车并没有被偷走，看来钱是在酒吧中就已经被偷了。
会在自己向来嗤之以鼻的如炸开了锅般沸腾的酒吧里喝得烂醉如泥，完全不是他的作风。
这下可好，没有手表也就等于没有了时间的意识。他甚至连今天星期几也忘了。
推起机车慢慢走到公路旁，望了望路牌，才知道自己究竟身处何地。
重新跨上机车，即使头痛欲裂也必须把它驶往公司。迟到已经会被扣去奖金，他不想因为旷工而连自己的工资也给扣掉。
因为莽撞善斗而惹事生非的卓烨，应该早已经灰飞烟灭的才对。如今活着的，不应该是循规蹈矩的卓烨吗？还是说，这两年，他的努力也和黄粱一梦般，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因为难以忍受现状就纵容自己逃离现状，太可笑了，他早已经不是小男生......
但是，想到那个人，他却在疾速行驶的宽阔公路上清楚地听见了自己怦然跃动的心跳声。
会被那个人的一举一动牵引，会将自己的悲喜都交给那个人，会祈求那个人的笑脸而情愿自导自演着搞笑剧，他其实一直表现得很幼稚。
所有心跳加速的时刻，都只和那个人有关而已。

机车风驰电掣一般驶至公司楼下，却发现今天是周六而大门紧闭。这使卓烨又一次露出苦笑。
已经第几次了呢，魂不守舍的，从前也发生过连工作也做得颠三倒四的例子。
即使不回家就能够不因为看见那个人而心中难过，但是一旦看不见那个人，惴惴不安的心情就会一直挟制他。
果然还是逃不开啊......
卓烨重新将机车开回家门前，已经平静了下来。像个逃学出走的小孩般，最终还是得回自己的家。因为别的地方仍旧无法提供给他家的感觉。
那个人不知怎样了。
那天之前明明相安无事，却突然间出现了裂缝。或许，裂缝原本一直都存在，只是他刻意忽视了而已。那个人突然对走进门内的自己怒目相向，甚至在家里摔东西，让他几乎以为那个人已经恢复记忆，所以有了仇恨他的意识。但他不敢揭开答案，只能狼狈地关门跑出来。
想到这里，卓烨突然瞪大眼，迅速地冲上楼梯，直奔三楼的大门，掏出钥匙往锁孔里套时，手指甚至都有些颤抖。
他竟然不会想到，在他出门以后，那个人也会跑掉。
仅仅是一丝隐忧，也已经引起他极大的恐慌。
几乎是将大门用力地砸进了墙里，卓烨一头冲进屋去，只顾着寻找那个人的身影。
没有，全都没有。房中的摆设都还是他离家时的样子。就连被那个人摔坏的花瓶也仍歪斜地破碎在地板上。那个人的洁癖很严重，总是会将家中收拾得一尘不染。可见，他早已经走了。
这个事实如同闪电般敲打在卓烨的头顶。卓烨无法原谅地全身发抖。
他无法原谅自己。明明一直小心翼翼不触动那个人任何一点不安的情绪，但还是打破了两人相安无事的生活。
想找回那个人，却不知从何找起。而且，他担心自己的存在会令那个人变得更避之千里。如果找到他，却被他拒绝，难道要把他绑回来？不，他发誓过，再也不做伤害那个人的事情......
卓烨紧盯着地板上那片花瓶的碎片，然后用力地踩了上去。
到底要他怎么做？他要怎么做？！

"喂，程颖吗？"
"找你，是因为宁陆......我只是想知道他有没有去你那里。"
"是，他一直跟我住在一起，但他突然......"
"是吗？谢了，再见。"
......
"季景辉，你先不要挂，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是宁陆，他突然不见了......我？我怎么可能那样对他？！"
"你还知道些什么，都告诉我！"
"没有，没那回事，没有。"
"他在你那里吧？别想转移话题！"
"季景辉！你给我听着，如果让我知道你瞒着我，我......"
卓烨慢慢拿下话筒，手指仍在不自觉地抖动着，缓缓扶在额头上，手指下方的一双眼睛已经满是血丝。
一整晚，宁陆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不，加上昨晚，已经两天两夜......
他用力地抓了抓头，双脚一直在试图挪动，但他毫无头绪。
季景辉说并不知道宁陆的去向，但却突然说到这几天卓烨对待宁陆的恶行。然而卓烨能够以性命担保自己并未伤害过宁陆，至少这一年并没有。卓烨并不怕被季景辉知道，但他也无法理解宁陆昨天忽然向自己发怒的原因。只是如果宁陆恢复了记忆，他会很害怕。害怕事隔六年之后一些事情的再度提起，会令他苦心经营的现状破裂得更加严重。
早知道，那时候，他应当带着宁陆去国外，或是除了这个城市之外的任何一个地方。
卓烨猛地站起身来，脑中突然逐渐清晰地浮现出一个地点。那里，宁陆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只有那里......
然而，卓烨百般地排斥着那个地方，与迫切想寻回宁陆的两种心情，无比矛盾地统一了起来。想要找回宁陆，却又不想在那里见到宁陆。因为这个地点对他对宁陆而言都是极大的打击。
卓烨心里百味夹杂，关闭屋门走下楼梯，想快一点跑往那里，却只觉得自己的双脚如同灌了铅般重得厉害。

下了最后一层楼，卓烨猛地抬头，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睛，忽然朝着对面的人圆睁开来。
"宁陆？"
站在他面前，身材瘦削，肤色苍白却有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举手抬足都仿佛艺术般动人，不是宁陆是谁。
卓烨如同一支箭般冲了过去，不顾是否在公寓门口，便一把将宁陆搂在怀里。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他嘴唇微颤地不断喃喃念叨。
片刻过后，卓烨察觉到宁陆浑身冰凉，注视着他的双眸也是怔怔的表情，与那天大发脾气的人，仿佛不是同一个。然而，这才是两年里与他共处着的宁陆。一个安静，乖顺，却总令他提心吊胆的宁陆。
他，不再排斥我了吗？他，还是回到我身边了？......
卓烨抑止不住心头涌出的狂喜，将宁陆冰冷的指尖紧紧攥在心里。如果不是被自制力硬生生地牵扯住，他定会兴奋地亲吻这双干净得仿佛不染尘埃的手。
不能给他更亲密的动作，因为会引起他对这些动作的另一些回忆。不能向他提起一些人的名字，因为会让他重新想起他们来。不能跟他说任何与现在无关的话，因为他会很快地被回忆吸引，而将现在陪伴身边的人忘得一干二净。
只要依照他一直小心翼翼的方式，就能将宁陆永远留在身边。
卓烨坚信不疑着。
他没有问宁陆去了哪里，他只关心他此时的身体应当更暖和一些。
只要那个人一直在自己身边，就算一无所有也会怀有幸福感。
望着宁陆顺从地跟他回家的身影，卓烨就那么轻易地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2

照顾宁陆实际并不困难。
失去记忆之后，宁陆只是回到最单纯清澈的那一部分。只需要简单地教给他家中用品的摆设，他就能过简单的生活而不会令人担忧。
在这间屋子里，他们已经生活了两年。宁陆从一开始的极度自闭，过渡到现在的安静寡言，已经有很大的改进。
卓烨日复一日地陪伴着宁陆，其实心里并不清楚自己究竟要将宁陆照顾到怎样的地步。潜意识里，他是不想宁陆恢复记忆的。但没有完整的记忆，宁陆的心理就永远不能健全。卓烨甚至觉得，自己从一开始便是想将宁陆残缺的部分小心地藏起来，永远不让他恢复才好。
这是种极端怪异的作法，卓烨却想抱着自己的想法永远这么下去。
等待宁陆从浴室里走出来，卓烨有一下没一下地望着面前宽大的电视荧屏，剩余的精力都在强行抚平心里躁动起来的情绪。
听见浴室里隐约传来的水声便已让他有些不安定，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都已经过了两年的禁欲生活，难道还不能忍受这十几分钟的折磨？
宁陆将浴室的门一打开，卓烨便立即回过头去。
一身洁净，甚至带出浴室中些许雾气，睁大眼疑惑地回视卓烨的宁陆，会让大多数人想到一幅美人出浴图。宁陆也的确是美人，曾受高中校园里大多数女生追捧的人，魅力自不在话下。
然而卓烨眼里浮现出的，却是自己赤裸裸的欲望。这股欲望几乎从上至下将他挖了个透彻，差点让他抑止不住地要向宁陆扑过去。
看见卓烨陡然站起身来，宁陆自然是一惊。
宁陆的表情都十分微妙，别人如果只瞄个大概，会觉得他过于冷淡。但眉头微皱起，嘴唇也微有些紧张地一抿，这些小动作都让卓烨欲火中烧。
"你，咳，洗完了？"卓烨差点被自己脱口而出的有些沙哑的声音吓到。
宁陆仍旧维持着那副不解的神情，微点了点头。
"那，轮到我了。"卓烨逃也似地跑向浴室，走过宁陆身侧，还因为那股清香而不由自主深吸了一口气。
太......逊了。
卓烨在浴室里猛力淋着冷水也浇不熄心头那把麻痒难捺的火。
终于朝一旁墙壁靠了过去，身体曲起来，手指包裹住下身昂扬的部分，愈来愈大力地搓揉。
"呃......啊！"手掌触到一股温热的液体，卓烨只望了一眼，然后眼睛紧闭起来，任凭凉水冲刷了它。
即使高潮来临的时候的确让他得到一些放松，但他心里的空虚却怎么也散不去。
这样下去可不太好。
他陪着宁陆，只想成为一个合格的伴侣。而不是想作一条心存歹念的狼......

等卓烨终于摆平了心头的杂念走出浴室时，宁陆早已回了自己的房间。
卓烨注意到刚才自己随意丢在沙发上的遥控器都已端放在了电视机旁，茶几上被他将脚随意搭上去而落下的灰尘也已看不到。重新坐回沙发里，卓烨一边盯着宁陆紧闭的房间门，一边调整了坐姿，尽量不弄乱客厅里的摆设，而只是单纯地坐着。
宁陆对这个家已经很熟悉，相比起来，反而卓烨更拘束得像个客人。
这是不是代表宁陆也逐渐认同了自己给予他的东西呢。
将他从一段痛苦的经历中解脱出来，然后让他安然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宁陆是不是很喜欢这样呢。
只要他喜欢就好。
这些问题都无从询问宁陆，只能自己臆测的卓烨只是给了自己一个较为满足的答案。

门铃声响起时，卓烨有些谨慎地回过头。已经夜里11点，早该过了别人探访的时间。而且，很少有人会到这个家来。不想让门铃声持续响着惊扰了宁陆，卓烨只得走到门口将门打开来。
"季景辉？"卓烨极其诧异地盯着面前这个西服笔挺的英俊男子。
"这几天有公事要忙，所以没能过来。"季景辉姿态优雅地耸了耸肩，随后说。
"你过来做什么？"卓烨却挡在门口，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
对方一副恕不接待的样子，却没有令季景辉脸上的微笑削减半分。"那天的电话，你不想解释吗？"
"宁陆，已经回来了。"卓烨极其不乐意，但只得告诉对方。这样，他总该满意了吧。
"我知道。"哪知，季景辉却对这个答案不带半点讶异，甚至以了然于心般的眼神回视卓烨。
"你知道？"
"是啊，否则，你怎么会安心地待在家里？"
卓烨这才收回自己足以杀人的眼神，撇了撇唇，让开一条道来。
季景辉走了进去，环视了一眼室内装饰，然后回头望向虽然关上门却仍旧在门口的卓烨。
"我还是第一次来你这个地方。"季景辉微笑着说。
"嗯。"卓烨有些排斥这个话题又无法回避地懊恼地转开身去，径自走到冰箱前，拿出一瓶酒来。
"宁陆在休息吗？"季景辉又问。
卓烨嗒的一声将瓶盖拧开来，漫不经心地又嗯了一声。
"这可真是太不巧了，我还想找他叙叙旧呢。"季景辉舒适地靠在沙发上，说。
这时候的季景辉，与电话中咄咄逼人想为宁陆讨公道的季景辉，简直判若两人。
卓烨将酒瓶重重地放在茶几上，然后俯下身，盯着季景辉的双眼说，"你到底想来做什么？"
"继续上次未完的话题。"季景辉也不迟疑，直截了当地说。
"什么未完的话题？"卓烨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没那回事吗？"
"是吗？"季景辉状似不在意地又耸了耸肩，"那算了，就当我是来找你叙旧的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