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裴锦墨会到速食店来打工。一直会工作到九点。店里都是年轻人,大家相处得很愉快,店里也很照顾员工,每天卖剩的食物,会允许员工带回家。当然,裴锦墨也是看中了这一点。
"学长辛苦了。"裴锦墨对程坦微笑。
得知他会到这里打工之后,程坦也跑来这里打工,说是锻炼能力。
"你这家伙......"程坦也是微笑以对,无数次的叫裴锦墨不要叫他学长,裴锦墨偏偏固执得要命,死也不肯改口,久而久之,他也就认命了。"喏,我这份你也带回去给你弟妹。"
"谢谢学长。"
"喂喂喂,你能不能别这么客气?让人怪别扭的。"
裴锦墨搔搔鼻梁,笑笑。
"走了,回家咯!用不用我送你?"
"谢谢学长,我骑脚踏车,很方便。"
"那好吧,回家好好休息,明天见!"程坦也不强求,挥挥手,上了计程车。
目送程坦坐车远去,裴锦墨笑意轻盈。
他当然知道程坦是想要照顾他,才会跑来店里打工,不然,以程坦的家世哪里需要打工?但是,因为感受到程坦的热情,所以,他不好意思揭穿。而且,有个人做伴儿,确实比一个人快乐许多。
程坦......对他真的很照顾。难道他看上去是一副需要人照顾的样子?
挠挠头发,裴锦墨实在想不通程坦对他如此之好的理由,单纯的认为,程坦本性就是如此,对待朋友真诚热情。也或许如他所言,是家里的独子,没有兄弟姐妹,从而把他当成了弟弟吧?
一直以来,他都是弟弟妹妹的哥哥,从来没享受过做弟弟,被人家照顾的滋味。如今被如此照顾,疼爱着,真的很安心。
感觉无论发生什么,都会有个兄长来支持,依靠,商量,也就不再那么孤立无依。人啊,终究是惧怕寂寞的生物,他也不例外。
看看清凉的夜色,夜风清徐,裴锦墨不再多逗留,骑上脚踏车回家去也。
弟弟妹妹一定还在等着他拿回去的宵夜。一路上,笑意不减......
"喂,请我去你家坐坐吧!"自然的勾搭上裴锦墨的肩膀,程坦笑道。
"我家很小,很乱,学长不嫌弃吗?"
"你说什么呢?不把我当朋友是不是?"
"我弟弟妹妹也很吵人哟!"
"刚好,热闹!我家里就是安静得可怕!小子,你可不知道独生子的痛苦!"
"那就让学长尝尝我的手艺,虽然家里没有什么好的食材。不过,学长不会介意,对吧?"
"当然,你还欠我一顿呢!走着,走着,我已经迫不及待了!"程坦催促道,像个亢奋的孩子。
裴锦墨的家是他父亲生前学校分的宿舍。他父亲生前是名中学教师,几年前为了救一名学生,丧生车轮之下,受到了表彰。但是,从此这个家的顶梁柱也没了。奖金和抚恤金也没多少,父亲又一生清贫,不重物质,所以家里的积蓄没多久就见底儿了。
母亲身体一直不好,生完小妹,就再没有工作,为了一家人的生活,母亲也顾不得身体,找了帮佣的工作,所以经常不在家。弟弟和妹妹就靠裴锦墨照看,好在弟弟妹妹年纪也不算小了,两个都上了中学,都很懂事,也能帮助裴锦墨分担部分家务。一家四口,就如此相互扶持着走到了今天。
"哥,你回来了?"大弟裴锦瑟,小妹裴锦婳正各自做着作业,听到开门声,一起跑出来欢迎兄长回家。
"瑟,婳,这位就是哥哥提过的程坦学长,平时很照顾哥哥的。学长,我弟弟锦瑟,妹妹锦婳。我家没有学长家大吧?"
"你再和我客气,我扁你哟!"程坦威胁地挥挥拳头,脸上却是没有什么威胁气势的笑容。"你们好!我来蹭饭咯,不过,我有带食材回来哟!"程坦大方的朝裴锦墨的弟弟妹妹打招呼,发挥他无往不利的社交功夫,一下子就赢得了裴锦墨弟妹的好感。
"程学长好!"
"谢谢程学长经常照顾哥哥!"
"谢谢程学长给我们的宵夜!"
被人这么感谢,程坦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不自在的摸摸鼻子,嘿嘿笑着。不时还狠狠瞪裴锦墨几眼。"你究竟和你弟妹说过我什么啊?"
"就说了学长很照顾我啊!"
"诶,诶,你们这么客气,我都不自在了。别把我当外人行不行?不然,我还真不好意思蹭饭吃。"
"哥,你可是没说程学长这么帅。"少女情节,哪个少女不爱看帅哥?裴锦婳半撒娇半抱怨的嗔了裴锦墨一句。
"哥还不是怕你犯花痴,吓坏了人家程学长?"裴锦瑟的性格比裴锦墨活泼,忍不住取笑妹妹。当然,惹来了妹妹的拳打脚踢。"喂喂喂,你这么野蛮,真的会把程学长吓跑哟!"
"裴锦瑟!看我不宰了你!"
"行了你们两个,没有一天不打架的。瑟,你是哥哥,就不会让着妹妹啊?让人看笑话!"
"好了,好了,姑奶奶,我求饶,哥就是向着你,哼!"
"知道就好!耶--"虽然住手了,还是不忘朝裴锦瑟做鬼脸,吐舌头。
"小子,你家真的很热闹诶!嘿嘿,你弟弟妹妹和你一样漂亮,你家是不是专出美人啊?"
"对啦,程学长,你这就说对了!我们爸妈是俊男美女,没理由我们不好看,对吧?不过啊,我家最好看的就是哥哥了!哥哥小时候经常被认成是女生,还有男生给他组织了亲卫队呢!"
"裴锦婳,闭嘴!谁让你乱说的?"
"我才没乱说,对吧,裴锦瑟?"
"没错,没错。哥哥是现在长高了,小时候瘦瘦小小,白白嫩嫩,比女生还漂亮呢!"兄妹二人一番挤眉弄眼,给裴锦墨吐槽起来。
裴锦墨自己小时候的事情被翻出来吐槽,自然恼羞成怒,涨红了脸颊。"你们两个,今天不给你们饭吃,饿死你们两个没良心的!"
"哥......开玩笑嘛!别生气啦!"
"对啊,哥,饿死我们,心疼的也是你!"
"你们两个......这时候倒是团结得可怕啊?!"裴锦墨磨牙冷笑。
"哈哈哈......算了,算了,我又不是外人,听听你小时候的糗事怎么了?谁小时候还没什么糗事啦?不过啊,你弟弟妹妹可比你可爱多了!"
"那是,那是,程学长,我们当然比哥哥可爱,哥哥老啦!"
"你们两个给我滚去做作业!"裴锦墨挥着拳头怒吼。可惜,平时就没什么威严,现在也吓不倒两个调皮鬼。
两个家伙索性缠上程坦,有恃无恐,变本加厉。
"程学长,哥哥还有很多糗事呢!我们都告诉你。"
"好啊,好啊!这回我可有把柄了!"
"你们......懒得理你们!"裴锦墨气归气,心里还是高兴的,他想不到,这么一会儿弟妹就和程坦打成一片。反而他更像个外人似的了。
无奈的叹口气,放下书包,躲进厨房做饭。
不时,有欢笑传进厨房。忙碌的裴锦墨脸上也是隐隐的笑意,好久家里没有这么热闹了。这种感觉,很--温馨。
"学长,吃饭了。"
"哦,好的。这些都是你画的?"扬扬手中的画纸,程坦挑眉问道。
看到自己平时没事时画的画也被裴锦瑟拿出来炫耀,裴锦墨真的是害羞了。红着脸,抢过那些画,瞪了裴锦瑟一眼,裴锦瑟灰溜溜的溜出去帮着开饭去了。
不大的男生房间,就剩下了裴锦墨和程坦。
裴锦墨快速的把画收到了书桌抽屉里。
"干嘛藏起来?画得不错!很有才华,其实,你可以考虑往这方面发展一下。不要埋没了才华。"
"随便画画,没什么的。"
"嘿,小子,你不知道我家是做什么的吧?我家就是做服装服饰起家,以我专业的眼光,你在这方面很有天赋,发展一下,前途无量!"
程坦越说,裴锦墨越害羞起来,直直红到了耳根。
"学长,别说了,我哪里有那种才华?真的是随便画画。"
"随便画画,都这么了不起,着重发展就更无可限量了。真的,我说的是实话。"
裴锦墨咬咬下唇,扯开话题。"学长,吃饭了。"
"喂,你这家伙,平时的自信哪里去了?我可是绝对认真,你要是真的走了这条路,将来一定到我家的公司来哟!咱们可是说定了!"程坦也摒弃了平时的玩笑,认真的说道,显露出与生俱来的气魄。
裴锦墨见程坦满脸真诚,悄悄把他的建议放进了心坎儿。
"学长不饿吗?"
"该死,真的饿了!"程坦也不好逼迫裴锦墨配合的摸摸肚子,叫道。"我要尝尝你的手艺!不好吃,我可是一口都不会多吃!"
"那怎么办?学长今天要饿肚子了!"
"不是吧?我刚刚来时应该准备胃药的!糟糕!"拍拍额头,程坦装出一副沉痛模样,逗笑了裴锦墨。
"哥!肚子饿了,能不能吃了啊?"
"喂,你们两个不许偷吃!我是客人,要让着我才对!"大惊小怪的一声吼叫之后,程坦几乎是用扑的,从裴锦墨和裴锦瑟的房间里扑向饭桌,三个人又玩笑成了一团。
斜睨闭合的抽屉一眼,裴锦墨收起深思,满脸笑容的也加入了抢饭的行列。
□□□自□由□自□在□□□
司马昭之心
"妈......"裴锦墨惊讶地望着面前的妇人,潮湿的雾气一下子蒙蔽双眼。
这个瘦削,有些苍白的中年妇人,明明就是他的母亲,而此时,却正在程坦的公寓里操劳着。
"墨墨?你怎么......"关妍同样的诧异,更多的还是难堪。
尽管没有隐瞒自己的孩子,自己在帮人家帮佣,但是,被孩子看到自己正在工作还是第一次。
"关阿姨是你......"程坦也是瞪大眼睛,半晌才说出话。
三个人以诡异的气氛僵硬在当场,安静得连微风拂过的声音都可以听清楚。
裴锦墨本来是跟着程坦回家作客,结果,看到自己的母亲帮佣的人家恰好是程坦家。震惊?错愕?还是心疼?裴锦墨已经分不清楚,他只知道母亲如此操劳,都是为了他们三兄妹。
"妈,我帮你!"抢过母亲手里的抹布,裴锦墨步入厨房,帮助母亲完成未完的清理工作。
"墨墨,让妈妈来,这是妈妈的工作,你别管,别弄脏了衣服。"比起难堪,关妍更心疼自己的儿子。看来,儿子和自己的雇主是朋友,她......会让儿子感到侮辱吧?
如果,如果她再年轻一点,如果,如果她的身体好一点,就不会做这种工作,不会让孩子没面子......
"妈,你歇着,接下来的工作我帮你做。"裴锦墨对母亲笑道,眼睛里闪动着心酸的水光。他真恨不得马上长大,就可以不用再让体弱的母亲受累。
窝心吧!关妍此时此刻的感觉。忽然,她发现,自己的长子真的长大了,长成了一个光明磊落,孝顺懂事的男人。虽然并不强壮,但是令人踏实,安心。
身为人母,这是最大的骄傲吧?
而被冷落在一旁的程坦,反而成了外人,处境竟然惊人地比裴锦墨母子俩更加尴尬,无所适从。
默默地,看着那母子二人相互帮助,相互依存,相互支撑。
快步追逐着裴锦墨,自从那天之后,裴锦墨明显故意与他拉开了距离,态度也明显地冷淡了许多。有时候,甚至是在躲避他的。
程坦几番尝试靠近,都不得其门路,不免有些焦躁。
终于,几个大步,拽住裴锦墨的手肘。
他就知道他会从这条几乎没人会走的窄巷绕行避开他去搭公车回家。看吧,让他逮个正着。
"你干嘛躲着我?"深邃的眼眸,严厉地逼视目光游移的裴锦墨,口气也不自觉的严厉起来。
"我没有啊?"裴锦墨努力笑道。
上次的事,虽然他并不认为母亲的工作卑微,却还是意识到他和程坦的差距,于是,不自觉的开始和他保持距离。不愿高攀。
"听着,我并不知道关阿姨是你母亲,还有,关阿姨只是每周去帮我打扫卫生,我对她也没有任何不尊重。你大可不必为此觉得没面子,或者什么,从头到尾,我也没轻视过你。"
"我并没有觉得没面子,反而,我很自豪。"裴锦墨昂起下巴证明。他确实也没有说谎,只是......感觉到了距离,而已。
"那你干嘛一直躲着我?"
"我只是不想让人说我高攀,只是忽然意识到,其实,人与人之间,还是有距离的。"
"去你的距离,难道是我让你感到不自在,感到难堪?裴锦墨,我以为你和一般人不一样,没想到,还是一样的俗气!人,不可以选择出身,你或者我,都是无法选择。但是,可以改变。我一直相信你与众不同,有那种改变命运的力量和能力。但是,你刚才说的那种话,让我失望透顶,是我看错了,是吗?"
"我当然可以!我不比你们任何一个所谓的上流少爷,小姐差,反而,我比你们之中的绝大多数优秀的多。但是,那又如何?距离,依然存在。学长,我和你做不成朋友。"当不成朋友 ,他绝对比程坦更不愿意,更心疼。
可是,他有他自己的骄傲。
"对,我和你当不成朋友!你错了,我从来不想和你当朋友!"
得到了程坦的肯定,裴锦墨失落到了极点。可是,他还来不及让失落蔓延,就被程坦接下来的行为惊呆了。
乌黑,清澈的眼眸瞪得圆圆的,看着程坦压下了头颅,唇瓣贴上他的唇瓣,程坦好看的脸孔,近在咫尺,他甚至可以看清楚他的每一个毛孔。
"轰",好比原子弹在广岛爆炸一般,整个脑子轰鸣着,纷乱着。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这样的情况。
接吻--
程坦正在--吻他?!
程坦正在吻同为男性的--他?!
"放开我--"才反应过来,裴锦墨第一个动作就是卯足了全身力气,推开程坦的侵袭。剧烈喘息着,心脏疯狂地跳动着。摸着自己尚留有程坦余温的嘴唇,难以置信地瞪着程坦,面前的,仿佛不再是那个令他尊敬,佩服,仰慕的学长,而是......一个怪物!
一个穿了程坦外皮的怪物。
程坦却万分镇定,直勾勾地注视着严重受到惊吓的裴锦墨,深邃的眼睛不时划过欲望的火光,灼烧着裴锦墨。
"裴锦墨,我喜欢你!"
"不,不,学长,你一定是和我开玩笑,对吧?你是男人,我也是......你怎么喜欢我?喜欢......学长是说朋友的喜欢,对吧?我也喜欢学长,喜欢和学长做好朋友......所以,所以......"裴锦墨确实被吓坏了,语无伦次,大脑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
"误会的是你。我对你的喜欢,不是朋友的喜欢。是想和你交往,上床的喜欢。"
"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别靠近我--"裴锦墨嘶吼一声,逃命似的逃跑了。
放任裴锦墨惊惧交迫的逃亡,程坦并没有上前追逐。暗黑的双眸,仅仅是牢牢紧锁裴锦墨仓惶的背影,似乎想要把他吸入自己的灵魂,也想锁定了目标的猎人,不达目的,绝对不会罢休。
失魂落魄的逃回家,直接冲进房间,紧紧摔上房门,无力的沿着门板下滑,瘫软在地。周身不住的瑟缩,颤抖。
紧张,还是恐惧?裴锦墨困惑了,茫然了。一直以来的认知,一瞬间被推翻,自己构筑的世界刹那间撼动了。
男人和男人......他最最珍惜的学长,竟然,竟然对他......
是他太简单,还是这个世界太复杂?为什么,忽然,他觉得自己什么也看不清楚?过去看清的,也变得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