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与纬----绣官儿

作者:  录入:01-02

我恨透这种保守的想法。
直到那天我无法继续逃避地去见一位父亲所谓「贵宾」的公子。
是那男人。浑身上下散发著强烈征服感的男人。
无可避免的,也许我也疲倦於和父亲作无谓地抗争,也许我真的被这男人征服了......我决定和这男人交往。
我深深迷上他。我以为他也会为我所拥有的一切美好条件所倾倒──
完全没有。
他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
似乎总是在想著什麽事情地看著远方。沉默寡言、虽然动作体贴,心却总是不在这儿。
因此我发出更猛烈的攻势。我让他担任父亲公司的高阶级干部,他接受了这位置,做得很顺手,我本以为他会需要我的任何一点帮助...他身边能干的秘书却能帮他打理好一切。我擅自将他原本开的公关酒店转手给别人──他什麽话也没说,只是从此更认真在父亲公司的事业上。我约他出去,大部分时候都会配合我,有时候带著他回我房间...他却什麽也不做。
「穿上衣服。」在某次我大胆脱掉衣服时,他只是冷静地看著我。
「你......为什麽?」我错愕。
「不要糟蹋自己。」
兵败如山倒。我反而深深地、无法克制地迷恋上这个男人。但是他总是不讲话的神秘个性,让我好害怕有天他一开口便说要离开我...
从此我在他面前当个蠢女人。
我私下查过他的过去,知道他高中时候曾因为伤害老师而差点被退学。後来大学念某知名大学的国贸系,成绩虽然优异,毕业以後却没兴趣加入任何公司,也因为一些私人因素而和本家没来往,自己在外头开了公关酒店。
查到了他跟许多男人有过复杂的关系。
原来他要的是男人──
所以他不抱我。所以他不看我。所以我再努力也没用──就像我再努力也不会变得比「男人」好一样的道理。
到底为什麽我不是男人?如果我是男人我就可以继承父亲的公司,如果我是男人我就有机会得到他的爱,如果我是男人我便可以理所当然更伟大,如果我是男人我就不须接受世俗对女人的成见,如果我是男人如果我是男人如果我是男人──
原来他要的是男人。而我不是男人。他却仍然和我在一起了。
再继续调查发现,他的酒店曾经一度钱全部都被挖空。在彼时,正巧那位当时裸著身体的男性公关离职。
「胤...以後我们结婚以後,我想要两个小孩。都生儿子好不好?」某日他来我居所时,我靠在他身上说著。
「......嗯。」他随口回答。
佯装成一个单蠢的女人,待在他身边。这样就够了。至少可以确定他会在我身边,我有一个名份可以待在他身边,他不会离开我...
「......我们在一起多久了?」那天,他听了我的提议带我去看夜景时,他这样问我。
「三年了吧。」
「喔。」他看著山底下那灯光闪烁的的城市,那灯光盖过了星光。
「胤...」我勾起他的手,靠在他肩上。
「──我们结婚吧。」然後他开口。
那一瞬间,我以为我听错了。「什、什麽?」
「结婚。我跟你。」
如果时光可以一直停在此刻那该有多好?我哭了出来。然後点头。
我真的以为我会这样幸福地过下去。就算他的心不在我身上,我能拥有他的人我已经很满足了。我不懂为什麽我要这麽傻,然而我真的完全无法控制...
在我见到为我们筹办婚礼的谢先生时,真觉得他是好男人。想著他的婚姻也许幸福、妻子也是个幸福的人...如果胤可以像他一点也好...
「我还没有结婚。」谢先生说的时候脸上是一抹苦笑。
对於结婚的事情,胤其实一点也不热衷。他仍然如往常那样的态度,忙他的事情、我找的时候才出现,鲜少主动找我约我。
对於痴痴守在他身边,以为自己满足於现状就很幸福,原来我内心底层还是有抱著我自己没注意到的一小点期待,也许他可以有些改变...在发现他的态度以後,我内心又是一阵失望。
人的心真的很坚强。每次受伤都已经痛到最底层了,下次受的伤却会更伤。人还是不曾放弃过任何一小点希望...
在胤终於出现来参与我们婚礼讨论时,和谢先生见面的那一刻──他们两人站在一起,我才终於回想起来...
谢先生就是当时胤抱在怀里那位男性。就是和胤的店被挖空有极大关系的男人。
晚上回到家以後,我请家里的一个随护,跟著胤看他去哪里...回报的结果,就是谢先生家。
我是怎麽能够接受自己深爱的未婚夫在结婚前夕跑到别人家去温存──我是如何调适过这伤痛我无法回忆。
结婚以後的胤,更忙於事业...
即便结婚。他也一样不愿意碰我。
我终於无法再继续忍耐这样的生活下去了...
「胤...离婚好吗?」我红肿著眼睛──他甚至连我哭红眼睛的异状都没发现。
他抬头,从一堆资料中抬起头,凝视著我。
这是我第一次在他眼中看见我。
「......好。」然後他答应了。
我没办法抑制地哭了出来──就在他面前。他没做太多的反应,眼神又如往常一样望著不知名的地方...
我的短暂婚姻只有如此。在我离婚那天,我私下问了胤的秘书,我哭著请他告诉我,到底谢民纬和胤到底有怎样的过去......
秘书全都告诉我了。
然後那天晚上我就接到胤出车祸的消息。
每天每天。谢民纬都感觉有不同人在自己的耳边说话。其实他自己也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一直的感觉都是一片虚无。他听得见周边一切的状况,只要四周一安静下来他的心又是一片安静...
他都听得到,却无法做任何反应。
自己能够一直维持这样的状态也很不错,什麽事情都不用再烦恼...没有任何事情会影响心情...只有一切平静。
他有时听到阿姨在自己身边哭泣著。说自己没有尽到责任好好照顾自己,将自己丢给爷爷奶奶就离开。
听见这种话他一点痛楚也没有。他没有任何感觉,阿姨哭也不是自己的事情,不会舍不得,不会思考,只是默默接受一切讯息。
「胤...要不要吃东西?」王苹兰提著公事包,她又回去继续工作了。
她让雷胤回去与她同住,这房子本来就是两人结婚买的,虽然离婚了,王苹兰却怎样也无法放下雷胤。
每天下班以後,看到桌上她摆放的午餐仍然没动,开口就是先问这句话。
雷胤仍然不愿意开口。王苹兰问过医生,是不是因为出车祸让他大脑受到什麽损害,然而检查的结果并没有任何问题,医生推断是因为雷胤打击过大,所以从此不愿意再开口。
望著仍然没有任何反应,每天除了睡觉看电视去医院以外,不做任何事的雷胤,王苹兰叹气。
她当然愿意一辈子养雷胤。照顾他、陪伴他,能这样子永远在一起王苹兰当然愿意。然而雷胤现在的样子,跟行尸走肉没什麽不同,王苹兰看得好难过,她想要的是从前虽然冷漠,眼神却透露著强烈征服感、充满生命力的男人──
「胤。」王苹兰坐到沙发上,抢走胤手上的遥控器,关掉电视。
「你不能这样下去...我不知道谢民纬对你而言是怎样的人...然而这样下去你只是变成一个没用的男人而已。你要怎麽对他负责?」
雷胤终於转过头来瞥了王苹兰一眼。看对方有些反应,王苹兰继续道:「他已经无法再起来了,连你也要跟著倒下吗?」
雷胤看著眼前的女人,然後爬起身,拄起拐杖,一步一步地往房间走去。
收拾行李。
「胤!!我不是要赶你走──!」王苹兰急忙地抢过雷胤手上的行李,用力过猛,让男人身体一个不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王苹兰一声尖叫,弯下腰伸手愈扶起雷胤,雷胤却用力甩开王苹兰的手,让王苹兰错愕地看著他──
雷胤勾起嘴角。一抹冷笑挂在嘴边。
「我走。」
王苹兰不知道该开心该难过还是该做什麽反应──
她痴痴地盼著男人可以再开口,然而却没想到男人一开口便提离去。
「胤!不要!」女人拉住男人的手,这次不敢用力过猛,只希望男人可以回心转意。
「放开我。」男人却用力甩开女人,为了预防自己再摔倒,男人的手紧抓著拐杖,表情没有太大变化,然而他的语气却冷到王苹兰的心底。
王苹兰想也没想就一巴掌回给男人。
雷胤愣了一下,看著眼前女人脸上竟挂著泪水。
他从没见过眼前的女人哭过。或许说是从没注意过。
从三年前两人认识以来,王苹兰给他的印象就是一个逼不得已要在一起的女人,一个聒噪、开朗、乐观、活在自己世界的大小姐。他从没想过眼前的女人会有落泪的时候。
「──胤。你真的以为我什麽都不知道?」王苹兰不小心暴露出自己的脆弱,有些恼怒地然而更多是哀伤地瞪著眼前的男人,「我知道我都知道!谢民纬三年前在你的酒店工作过!我知道你在我们结婚的前几天还去找他!在你眼里我真的这麽微不足道?难道从不过问你的从前、不对你总是无所谓的态度生气、明明离婚了我却仍然照顾你,难道我做这些事情都是我自找罪受吗!?」
「既然什麽都知道。乖乖闭上嘴就是应该的。」男人冷冷道,提著行李箱,仍未打消离去的念头。
「胤!!」女人崩溃了,王苹兰毫无形象地大声哭叫出声,她有预感男人这次一离开就再也不会回来了。「──你还是要走吗...?就真的只有男人才可以吗?难道我是女人就不行?我多恨我身为一个女人──就因为我是女人──呜...」
「再见。」
关上门。雷胤不管王苹兰是否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崩溃,是否第一次见到如此脆弱的王苹兰,他只想著他不能一直停在原地,上了自己的专用车,拨了通电话给王苹兰的秘书。
「现在过去王苹兰家。」他简单交代了一句,然後沉默了几秒钟,「叫她下次找个好男人。」然後就挂上电话。
「去医院。」雷胤对司机下达命令。
阿纬做了一个梦。
原本想著一直这样没感觉地睡下去很好,他却梦见了一个看不见脸的人,就是那位常常来握著自己手,那位让他温暖的人,即将要消失了。
若再不睁开眼睛看看──那个人就会永远消失了。
挣扎中,阿纬渐渐地睁开双眼...
一样的白色墙壁,窗外是一片黑,房间内只有一盏小黄灯亮著,椅子旁坐著一个男人,墙边放著一根拐杖,男人低著头,似乎在打瞌睡。
男人的手撑不住自己的头,突然地晃了一下,男人惊醒。
那双熟悉的黑色深眸对上自己的双眼时,阿纬原本酸涩的眼睛瞪大大地看著他。
男人也由本来睡醒的朦胧,有些惊讶地望著阿纬。
男人想爬起身,欲伸手拿起靠在墙边的拐杖,却距离有些过远,搆不到,谢民纬注意到了,伸手将靠在自己枕头旁墙上的拐杖,推往男人的方向。
男人接过拐杖,站起身。
「......我去叫医生。」雷胤缓慢地往门口移动,背影看起来有些狼狈...
谢民纬看著他的背影,还搞不清楚是怎麽回事,一切都好突然。
怎麽回事?记忆只到自己出了车祸。为什麽雷胤会在自己的病房内?为什麽雷胤的脚会变成那样?为什麽刚刚那男人的背影看起来这麽落寞?这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以为男人会跟著医生再回来。结果没有,医生、护士全都赶忙进来,也打电话联络在他昏迷期间一直照顾他的阿姨姨丈,然後作各种检查看谢民纬身体有没有任何异状,谢民纬却只想著男人怎麽就这样离开了?
感觉他就这样消失在人群中。
「阿姨...我吃饱了...真的,不要再拿了!」
「不行!你才刚醒来,睡了这麽久,一定要多吃一点补身体!」
从病房门口,王苹兰还没敲门就听得到里头的人声音,听起来恢复状况不错...轻轻敲两下门,没多久门马上就打开,是谢民纬的阿姨来开门,手上还拿著一碗稀饭。
「啊...王小姐啊...」阿姨瞧著眼前穿著套装,手上提著水果篮的王苹兰,「来看阿纬吗?」
王苹兰微笑点头,走进门,瞧见床头柜上放著一大锅的粥,难怪谢民纬刚刚在求饶。
一见到王苹兰,谢民纬内心又是一阵乱,他记得──那男人说过他们离婚了。他也听阿姨说过,出车祸以後仍然是王苹兰来医院照顾雷胤,也听阿姨抱怨过一直无法原谅雷胤让自己出这种事情...也听说了所有的医疗费都是由雷胤家出的。阿姨解释成财大气粗的有钱人想用钱把事情压下来,阿纬心里则有不同的解释。
「啊,阿姨,我有点事情想和王小姐聊聊,你让我们两独处一下好不好?」
「独处?你们还有什麽话好聊啊?」
「阿姨...」
「好好好,我先出去买点东西,顺便再去拿些你的衣服。真是的...就只想著要和漂亮小姐独处...」
谢民纬苦笑著看阿姨边念边关上房门。
「身体...没事吧?」王苹兰放下东西,坐在床边刚刚阿姨坐的椅子上,谢民纬注意到她的眼睛有些红肿。
「嗯。情况很好。医生检查也没什麽问题。前阵子的昏迷感觉就是睡了一场觉,身体在那期间都养好了...」
「嗯,那就好。」王苹兰看著身上穿著病房睡衣,连点滴都没吊,身上看起来也没任何外伤的谢民纬,「什麽时候出院呢?」
「等检查报告出来。最晚後天左右出院。」
「喔...」王苹兰站起身,似乎觉得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眼,走过去将窗帘拉起来。
「王小姐?呃...那个,雷先生的状况...?」谢民纬望著王苹兰的背影问道。
「他的左脚,以後都是那样了。只能靠拐杖辅助活动。」边说著,王苹兰又坐回椅子上。
「......。」
「别紧张,那不是你的错...」
「──当时是我开的车门。是我开车门让他一时间慌乱才紧急靠路边──」
「不是你的错,民纬。那时候你摔出去以後,他本来在车上可以没事的,是他自己又下了车...才又被撞上...」说著,王苹兰的眼眶又红了。
「王小姐...」谢民纬起身,将面纸盒递给王苹兰。
王苹兰却没接下那盒面纸,反倒又没事似地望著谢民纬。
「我好羡幕你...」王苹兰看著谢民纬,有些出神,淡淡地说道。
「什麽?」
「民纬...你都不好奇,为什麽我不过问你和胤为什麽那天会在车上吗...」
来了。谢民纬就是害怕王苹兰接下来要问的这个问题。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和雷胤的关系,但是王苹兰的表情看起来是什麽都知道了,难道雷胤全说了?
「我猜想你一定很不愿意让我知道。」
「难道...雷胤都跟你说了?」
「没有。」王苹兰摇头。
接下来的对话让谢民纬一时间不知道该以怎样的表情面对王苹兰,王苹兰告诉自己早在三年前就对谢民纬有印象,就是因为那次雷胤抱著一丝不挂的自己经过店里。王苹兰早就知道自己和雷胤的关系了。
「我和胤...离婚了。就是你们出车祸那个晚上,签了离婚协议的他,冲出门,过没多久我就接到车祸的消息。」
谢民纬无言地望著王苹兰,甚至有点无法谅解雷胤为什麽会这样对待一个好女人?整整三年,耽误了一个这麽好的女人的青春三年──
「胤当初会跟我交往。好像就是为了跟他父亲调度一大笔钱。完全就是为了那笔钱...」
谢民纬瞪大眼睛,一大笔钱。是替自己还赌债的那笔钱吗──
「就是为了替你还债。」这是王苹兰最近查出的来情报,谢民纬的父亲因为当时庞大的债务而自杀,留下儿子独自背负债务,却在三年前一口气被还清。
谢民纬觉得好讽刺。
那男人把自己的生活弄得一团乱,三年前强 暴了自己,却又替自己还债?三年後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又说要结婚了,有个这麽棒的老婆,却在三个月内就离婚。然後现在告诉自己,当初就是为了替自己还债所以才逼不得已要娶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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