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说妈妈,我可给你说清楚,这人可是卖了,却是不能让他死了。"
"怎么,老娘还得倒赔钱医治?"
"哼哼,医治好了倒是你的造化。实话告诉你,此人是王爷的仇人,王爷还留着他要泄愤。他要是死了,你的命也保不住。"
"阿弥陀佛,我这是倒了甚么霉,做了甚么孽,怎碰上这么个丧门星。"
门吱扭一声开了,强烈的光线照的李丹卿睁不开眼,只用手挡着脸。身子本能的倒了倒,藏在柴堆后面。
"快跟我走吧。"老鸨上前拉李丹卿:"怎么?王府的柴房也是好的,让你不舍的走?"
"我的妈呀!"老鸨一声惊呼。
"妈妈怎么了?"承奉随着走进来,想是李丹卿的样子太惨不忍睹,吓着那老鸨了。
"太,太....美....."
"甚么?"承奉原本不想瞅李丹卿,听老鸨这么一说,才朝李丹卿看去。只见那人儿,正躲在柴房角落里。是个旧伤未退,大病未愈,却因此更娇滴滴的一个美人儿,病微微的一名尤物。被众人凌辱过后,更加是肤如凝脂,唇似血染,说不出的妖娆妩媚。真好比,过雨樱桃鲜满枝,弄色奇花红间紫。
"真奇了,怎么变了个人儿似的?"那承奉心想,莫不是柴房里光线太暗或是自己眼花了,揉揉眼待要再看时,那老鸨眼珠一转,立刻挡上前说道:"十两就是十两,老娘认了。"说着塞给那太监块银子,就扶着李丹卿往外走。
李丹卿身体的底子原来极好,并没废多少时日,身子就渐渐好了起来。这日刚吃罢早饭,李丹卿正伏在案上练字,边写边念道:
"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写到此处,丹卿对着这词句发愣,心里想:这一树红花好生可怜,连处身何处也不能自主。若有个好去处也就罢了,偏长到这么个偏僻地方,一生孤苦伶仃独自忍耐寂寞,还要有那凄厉风雨来帮助惨情,到最后终究也难逃横死。死了还不算完,还要被挫灰扬尘,万劫不复。想那作诗的人下笔未免也太重了,怎狠得下心写出这样的诗句,教人看了好心酸。虽末了一句"只有香如故"道破肉身虽死,精神尚存的道理,可这样高风亮节的花朵,偏生于这样残酷的世道,不是更令人心碎吗?想到此处,丹卿脸上已有两行清泪流了下来。
"公子好兴致啊。"老鸨推门进来,脸上堆了一层笑:"近来身体可大好了?"
"多谢妈妈挂念,已无大碍了。"丹卿背过身,悄悄擦拭去了脸上的泪痕。
"这样最好,这样最好。"老鸨望着李丹卿,看他眉远入鬓,杏眼如丝,眸波流转,真是说不完的风流,诉不尽的妩媚。
"公子好样貌啊,妈妈我在这里几十年,自认为是悦人无数,甚么样的美人儿我没见过?今天见了公子,才知道原来不过是个井底之蛙。先前的那些货色,也不过是些庸脂俗粉,全加起来也及不上公子的一个小手指头。"
丹卿皱了皱眉,忍下没说什么。老鸨却不知趣,又陪笑着凑上来:
"公子大喜,要苦尽甘来了。今天来了个恩客,出手黄的白的好大方。要不要我与公子引见引见?"
"妈妈,"丹卿说道:"如果你来是为了此事,那就莫要再提,丹卿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我的公子,妈妈我在这院几十年,这话听得耳朵都磨出来老茧了,到后来,哪一个不是乖乖的顺从?你说这诺大的摊子,你不做,我不做,难道大家伙儿一起喝西北风去?如今的生意不比往常,只是吹拉弹唱填不饱肚子了。就算是你只卖艺来的,这整日里抛头露面,公子你又是这样的模样,有人看上了怎能不屈服。俗话说,人在矮檐下,怎能不低头啊。李公子,听妈妈一句劝吧,都是苦命的人,谁让咱们落到这么个脏地界儿呢。不如就既来之,则安之吧。"说着老鸨竟掉下泪来。
"再说,公子怎会不知行行出状元的粗理,以公子的相貌,才学,想要飞黄腾达还不是易如反掌吗。"
丹卿脸上现出厌恶之色,回过头不理她。那老鸨又陪着笑说道"公子的事,妈妈我也知道些。要我说,这也好,怎么说,也是熬过来了,那里撑大了,再做时就轻生了,不像那些蹄子,第一次时要死要活的...."
李丹卿气得脸都红了,狠狠剜了她一眼,起身躲开了她,老鸨却不识时务的凑上去"我说公子,你就从了吧...."说着用手拽李丹卿的衣服。李丹卿心里一阵恶心,回手抽了老鸨一耳光。老鸨没有防备,被打得一趔趄,她捂着左脸,呆了片刻,随即大怒:
"好你个不识抬举的小贱人,老娘好心你当成了驴肝肺了。明明是个被人上烂了的贱货,你充甚么贞洁烈女!要是连你都收拾不了,老娘我还混个屁呀。来人啊!"话音刚落,就从门外冲进了两个彪形大汉,这二人什么模样?只见:
二臂之内横紫肉,一团黄毛长在胸。
歪嘴斜眼刀疤面,背后龙虎绣花青。
身高丈余腰膀壮,卧似狻猊立似熊。
问尔能多几条命?红亥将前逞威风。
妈妈尖着嗓子喊:"张彪,李虎,你们两个给我收拾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子,弄服帖了再洗洗干净给我送到栾大爷房里去。说完捂了捂被打的脸,咬着牙自语道:"敢打老娘?老娘今天叫你好看!"
第九回 心灰意冷丹卿死 离魂游来红亥生
却说妈妈离开丹卿的屋子后,只听身后一阵乱响,依稀听得有打摔咒骂反抗之声。妈妈冷笑了两声:"这也怪不得妈妈我心狠。"
原来这个栾大爷,名叫栾小平,是王府承奉指派来的,想也知道是绝不会善待李丹卿。妈妈原本想帮李丹卿挡过。这也容易,只要推说丹卿身体未好,受不了情爱就行了。谁知道这李丹卿竟如此不知趣,所以定要狠狠的教训他。
张彪、李虎趴在丹卿身上肆虐,难得有这么个美人,二人都不愿轻易罢手。几次三番交替着发泄。待到侵犯完事后已到了申牌时分。丹卿被抱着送到洗浴间,草草的由着二人洗了洗身体。张彪就拿出一根比小指略细的直管子,李虎抬起丹卿,令他露出私处,张彪即将那管子蓄入后庭,又将凉水灌入冲刷。如此反复做了几遍。张彪又捧出药碗,捏着丹卿的鼻子将药与他灌下去。一切做完后,又将他扔进了另一间房。丹卿就觉得迷迷糊糊的,头是一跳一跳的痛,隐约间觉得好像有个人进的房来,掩上房门。这人身形高大,好生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只见那人抱起丹卿猥亵的赞他美貌,说道:
"我的亲乖乖,才这么几天不见,怎么出落成这么个模样了,叫人怎生受得了。"说着不断的把弄狎玩他。那人嘴里的酒臭扑在丹卿脸上呛得他不想呼吸,药力上来,丹卿终于昏过去了。
等再醒过来时天还未亮。睡在丹卿身边的莽汉就着下流不堪的姿势还在呼呼大睡。鼾声震天,李丹卿厌恶的皱着眉,推开他,披上件衣服,下得床来。宛若飘似的来到镜前,借着残烛的火光,丹卿看着自己。镜子里的人绝代芳华。乌发蓬松,黑中似乎映着墨玉般的绿光;皮肤白的几乎透明,隐约看的见青蓝色的脉动;嘴红的像要滴下血来,用手一抹,是真的有血在嘴上。比起昨天,李丹卿的脸又美了几分,不仅如此,还更多了些妖冶妩媚。
"这是我?"李丹卿看着镜子里熟悉又陌生的面孔。那在世俗人眼中的绝色容貌在他眼中是污秽不堪。
"青儿...."丹卿对着镜说:"青儿,我再也受不了了,我等不到见你最后一面了。我,我要先走了....."
眼泪顺着脸颊不断滑下来,李丹卿回头从满地的狼藉中,捡起一块茶碗的碎片,毫不犹豫的割破了自己的手腕,血即冲似的涌了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丹卿恍惚觉得自己身轻如燕,飘忽忽离了地面。俯瞰地上,满地狼藉中自己的尸体倒在血泊里。还留恋那个皮囊干甚么,丹卿倔强的一甩头,顺着敞开的窗子飞了出去。
飞了很久很久,终于一道白光刺破黑暗,完全来到另一个世上,丹卿不再是丹卿,此处也不再是尘世,丹卿看着来处,如此奇妙陌生却又有些熟悉。但见:
闲云纤巧,朝日偏红。
飞桥架于天上,脚下水淙淙。
偶有微风来访,雀鸟和鸣。姹紫在左,嫣红至中。
东南无限景,西边美人行。
一名仙子经过丹卿,微笑着行了个万福"红将军好去,今天舍得回来了。"
丹卿并不认得她。
那仙子一指远方"牡丹姐姐等你多时了,还不去?"
丹卿朝她指的方向走去,走了许久也不见牡丹仙子。正犹豫,只见又一名仙子飘过。遂拦住询问,那仙子嫣然一笑,说道"寻甚么牡丹仙子,你不就是牡丹仙子吗?"说罢飘然而去。
李丹卿却是糊涂了,好像身在梦中,自己一会儿是红亥,一会儿是丹卿,一会儿是自己,一会儿是他人。不知不觉上了一座天桥,突然觉得身后有甚么人正朝自己看,目光炙热如电。回头寻去,却不见人,只有水雾中新开了一朵芙蕖。与别花不同,一片茫茫白雾中,只一朵莲花挺立其中,傲然翘首,像是要刻意吸引丹卿的注意。
确实是洁白美丽。李丹卿已经越过那花,却不禁又回头看了它一眼。殊不知,就是这回眸一看,注定了来生一世的情缘。
正在此时,忽然有人从身后将自己抱住。丹卿一惊,回头看来,是一名身材修长,锦衣华冠的天王在自己身后,细看那人,剑眉入鬓,鼻若悬胆,一双凤目,面如美玉。
"王爷......"丹卿喃喃。御持宁王含情脉脉的看着丹卿。不似以往暴虐,只有满面的温柔。
"你为何在此处,我又是谁呢?"丹卿似在问自己
"你是我的红亥!"天王抱住他,脸上说不尽的兴奋:"亥儿,亥儿,我想你,想死你,甚么时候你才回来,你若肯回来我身边,我就将横云山送给你。怎么样,喜欢吗?"说着一张嘴靠上来,贴上丹卿的嘴。丹卿恍恍惚惚,既不逢迎,也没有拒绝。长吻了好久。丹卿突然觉得嘴里一股潮热不寻常,猛地推开他,问道:"这是甚么?"
天王微笑着又把他揽在怀里说道:"怕什麽,难道我还害你不成?这是我的道行。"
丹卿挣脱他:"天王殿下不要这样,如此重礼,红亥受不起。"
"你今天怎么了,跟我客气甚么?"
丹卿低着头不说话,心里一阵难过。今生受了此人恩惠,可知来世要用血肉来还呐!
再醒来时亦是白光刺眼,只是眼前的不再是仙娥美景,而是鸨母那张浓妆艳抹,陪着笑得老脸。
"公子啊,怎如此的想不开啊。你要是去了,妈妈我可怎么好啊......."
李丹卿侧过头不理她,凭他东一句西一句的乱说。少许,他轻轻抬起手来看着自己的纤如玉笋的手指,那指甲就如同是磨俏了的水玉似的,皮肉亦是好像掐一把就会流出水来。可是,就是这样的手,此时却好像是充满了力气,正没处发泄。李丹卿试探的抓了一把榻上的木柱,那指爪立刻现出钢刀的寒光。
体内红亥的灵苏醒了,金钢宝剑脱鞘而出。李丹卿,再不是当日的李丹卿了!
第十回 降天灾京师传瘟疫 李丹卿演说活花肥
诗曰:
繁华背后不繁华,清净背后少清净。
自古福来无双至,塌天祸儿不单行。
正叹一年冬好过,天降疫病传京城。
中土之地尚未平,边北胡虏又扰境。
这方祈福那方征,这边依旧那不定。
乱世悄然出妖孽,且看丹卿"花肥症"。
却说这年京城瘟疫来的实在凶险,乃是百年难得一遇。京城内因疫病死的尸首随处可见,一时间,家家闭户,人人自危。
李丹卿的住处却依旧是繁华热闹。这座妓院已改名为"牡丹楼"。丹卿是楼里头牌的清倌。取绰号为"玉树公子"。远近的达官显贵,皆慕名而来,为的只是一睹玉树公子芳容。牡丹楼前,灯火通明,宝马雕车,繁弦急管;牡丹楼内,花天锦地,红飞翠舞,鼓乐喧天。好一番热闹景象!
突然,鼓乐骤停,重归宁静。众人皆屏息聆听,拭目以待。这时有善才转轴拨弦,听娼儿轻启丹唇唱到:
"丽宇芳林对高阁,新装艳质本倾城;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
李丹卿衬着歌声缓缓从楼上走下,楼下立刻一片唏嘘。有那好事的赞李丹卿云:
临风容玉树,春园貌非俗。
翩跹挪狐步,随行衣成舞。
神情玉壶冰,飘香压不住。
愿为牡丹死,葬身花根处。
丹卿只用眼斜了斜下头的云云众生,心里一阵厌恶。心想,这花枝巷外,瘟疫横行,饿殍满地;花枝巷内,灯红酒绿,高朋满座。杜工部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现在一看,可不就是这个景儿。我是非常人又遭非常事,不得已在此。可下头这些公子老爷,搜着民脂,刮着民膏,却置百姓疾苦于不顾,也不管是个甚么状况,只顾自己顽乐,岂不是大大的造孽。也罢,像对这种人,我也用不着客气了。想到此处自强笑着陪侍众人不在话下。
这一日天气热的很。虽未立夏却犹似酷夏。老鸨身宽体胖更受不了热,便起身想去冰窖中寻些冰来。刚走到园中,远远看见李丹卿正在树荫下纳凉。李丹卿是少有的闲暇。炎炎的天气催人发困,丹卿在树荫下的躺椅里似是睡着了。那老鸨眯着眼睛觑李丹卿,只见他此时锦衣华服退去,叮当环佩解下,只穿一件轻薄素雅的青衫。他头歪着,睡得正香甜,乌黑的长发一缕缕由头上泻下,显得如此妖娆妩媚。像这样的绝色佳人在身旁,岂有不尝尝鲜的道理。老鸨心想,这李丹卿已然调教出来了,自那日他自尽又被救之后,就不再拒绝接客,凭你是八十的老叟还是顽劣的狂且,只要出得起银两,他李丹卿都照接不误。既然如此,那妈妈自己让这绝代佳人服侍一番岂不好?想到这里,老鸨走近李丹卿,用手摸索起来。
李丹卿被这一阵摸索扰醒了,抬眼一看,见老鸨正不怀好意的盯着自己,心下就明白了八九分。心里冷笑了两声:好你个短命的老鸨,我还没去招你,你倒先来惹我了。
"妈妈做甚么?"
那老鸨笑着说:"有个天大的好消息,我特来告诉公子知道。"
"什么好消息,感情又是那里来了出手阔绰的老爷了?"
"不是不是。公子可知道北狄犯境,朝廷派兵几番征讨无功的事情吗?"
"知道,这与你我何干?看不出妈妈还在意这个。"
"公子知道皇帝爷爷今番派谁去了?"
丹卿一怔,略一思索,问道:"凌南王?"
"正是。这一去少说也得一年半载。这不是好消息吗。这回可遂了公子的愿了。"说着那贼手就往丹卿怀里摸。
"妈妈莫急,此处不是个地方,咱们先回房里去再说。"
"我的公子,我的好人,甚么是地方不是地方,这婊子行里哪里不是地方?你先解了妈妈的急,妈妈我定会好好的疼你。"说着一阵淫笑。怎奈李丹卿执意不肯,只好半拖半坠随他进到房里。
李丹卿随手倒了一杯茶递给老鸨:"妈妈请喝茶。"老鸨哪顾得上喝茶,接过茶杯顺手往桌上一放,又滚到李丹卿怀里。李丹卿笑道:"妈妈莫要如此,我给妈妈讲个故事。妈妈听了若还要我服侍,我定当竭尽全力,让妈妈满意。"
"既然如此,那你就赶快些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