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传----清水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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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丹卿坐上方凳,低垂着眼睛想了想,随即娓娓道来:
"想当初,周武王灭商建国,创立一世霸业,可只短短三百年,这千秋霸业,大好的河山就落到周幽王手里,这周幽王为人性暴寡恩,喜怒无常,是个十足的昏君。更做出了千金买一笑,烽火戏诸侯的荒唐事情。
说这日上卿虢石父进言,说听闻凤凰山下牡丹花堪称一绝,君王何不前往观赏。周幽王纳谏前往。谁知,到时正值花期,却不见半朵牡花开,只是一片枝繁叶茂。幽王不禁扫兴,突然冥冥中有人告知,说牡丹花花期未足。故此未开花。王不解,分明花期已至。就问何时才是花期,那声音答道,距花开还有两千年。王大怒,正欲发作,声音又说,若要花提前开放,定要以活人做花肥。王听信此言,即命人将一名兵勇活埋于花下。第二日,牡丹果然零零星星开了几朵,因是以活人做肥,开的甚是妖娆诡异。王大喜,又命人将五十名兵卒埋于花下,那花吸了精气,立即开放。一瞬间即红开满地,香气缭绕。开的有别于凡花,就像,就像是活了似的。周幽王见此奇景,心中大悦。见那花红的实在可爱,就近亲把玩,谁知,那花瓣上的红竟能滴漏下来,似人血一般。"
老鸨听到此处心里觉得心里不太舒服,只不作声,听李丹卿说后头的。
李丹卿继续说道:"君王一时性起,可苦了那些做花肥的。人都不知道的,当那些人已经死了。可是,他们没死。在那泥土底下,那些人还活着........"
说到此处,李丹卿神情狰狞,面貌可怕,两颗犬齿突出露出唇外,烁烁闪着寒光。老鸨被李丹卿吓傻了,李丹卿一步步朝她逼过来,一条大大的黑影罩在她身上。她就不由得向后退。直到身子被墙挡住,再无可退了,李丹卿俯在她耳边小声的问:"怎么多日不见张彪、李虎二位哥哥?妈妈你带我去见见他们可好?"

牡丹楼的老鸨,也闯荡了江湖几十年,大风大浪也见过的。诸位请想,若没有两下本事,怎能经营这京城中最为奢华的牡丹楼。那老鸨八面玲珑,每天应付着成百上千的嫖客,谁知道这群人中有多少是掌权的高官,京中的豪富,山中的英雄,绿林的好汉,又有多少青面的修罗,飞天的夜叉。这老鸨也是降过人,斗过鬼,颇有几分能耐的。可今日,却让这个玉树公子,一个楼里的清倌给压治住了。
张彪李虎二人因染上了瘟疫,已被人锁进了地下的牢房里,每日只用些水与剩饭吊着等死。老鸨何尝愿意看望这两个"瘟神",不过是李丹卿硬要去看,逼得她没法子罢了。
一步一步走下阶梯,四面石壁,光线渐暗,霉气扑面而来,真像是由人间一步步下进地府。几番迂回,二人到了一扇门前,老鸨心不甘情不愿的掏钥匙开门。李丹卿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极美的笑。老鸨却让眼前的情景吓的丢了魂魄。
只见牢里的二人,原本是,生龙活虎二猛汉,如今是,形干骨枯活死人。原本是,身高七尺体彪悍,如今是,皮开肉绽须发疏。原本是,前绣青龙后纹虎,如今是,烈烈风中两根烛。原本是,三十有余四不足,如今是,老态龙钟如朽木...细看那身体上,或干枯或溃烂看不到一寸好皮;又看那头脸上,或流血或流脓找不见口鼻眉眼。真是:两具死尸尚有息,一滩烂肉堆如泥。
只短短几天,好好的人怎变成这幅样子?老鸨不由得冷汗直流。李丹卿见她如此窘像,冷笑了几声道:"妈妈不用惊慌,他们得的不是瘟疫,不传染人的。他们得的是......."丹卿靠近老鸨,一字一字地说:"花,肥,症。"

第十一回 幽冥府里惩恶徒 阎王殿中救小蕊
却说那老鸨听完李丹卿一段演说,将信将疑,一滴冷汗由额头留下来,干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李丹卿身子一软歪在她身上说道:"故事说完了,我现在就服侍妈妈罢。"
丹卿刚刚碰到老鸨,那老鸨就触了电似的跳了出去,一只手不断的掸拂丹卿刚碰到的地方。李丹卿见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眼泪流出来,站也不住蹲在地上。这一笑更让老鸨觉得害怕,她眼珠一转,恶上心头。趁丹卿不留意,猛地回身窜出牢房将石门反锁,心里想,李丹卿,我不管你是真妖精假妖精,你就在这石牢里陪这两砣臭肉吧一起烂死吧。想罢回身就走。谁想才走两步,身后突然一声巨响,回头看来,那足有半尺厚的石室门被人硬劈开了,一时间地动天摇,石屑飞滚。老鸨吓傻了,心里想逃,两条腿却怎么也挪不动。眼看着李丹卿一步步朝自己逼来,这想死的心都有了。
李丹卿走到老鸨跟前,淡淡道:"妈妈好心急,丹卿还没伺候妈妈,妈妈怎么就先走了?"说着伸手解老鸨的衣服。那老鸨不知是吓的还是被李丹卿慑住了,一动也动不得。由得李丹卿为她宽衣解带。直到脱光了外衣要解里衣时,只见她身子一颤,一泡屎尿"哗"的撒了出来。老鸨哭道:"公子手下留情。妈妈我纵有千般错,万般错,念在我诺大的年纪,好歹也救过公子的性命,公子只杀了我给个痛快,莫要我作甚么花肥..."说着裂开嘴哇哇大哭,鼻涕口水流出来,弄得满头满脸都是。
李丹卿见到如此丑态,也放了手,说道:"妈妈不要如此。我得罪了凌南王府,王爷常教人来纠缠,妈妈帮我挡了许多,这我也都知道的。那些好色的畜生,只知道在我身上纵欲发泄,却不知我有采阳补身的能耐,全身的精气叫我吸了,就变成张彪,李虎那样。这原是对女子无用的,我只是吓吓妈妈罢了。"
老鸨听到此处方渐渐止住了悲声。李丹卿又说:"我吸了这许多精气,现在有的是力气和手段。不信请看。"说着捡起一块碎石,抓在手里一握,那石头立即崩碎了,吓的老鸨又一惊。
"我有件事想求妈妈,不知应允否?"
"公,公子请讲"
"想请妈妈帮我找个人。"
"找谁?"
"他,名叫曲青涟。"

正说到此,突然石室里传来呜呜咽咽的哭声,声虽不大,却在石室里回旋听得格外清晰。
"甚么人?"丹卿问道。
老鸨也辩了一会儿,方想起来,答道:"这是前些日子弄来的小童。"
"啊,"丹卿应道:"妈妈自是不怕报应的,做这等损阴德的勾当。"
老鸨苦着脸:"今番是公子冤枉我了,这些小童原是凌南王府吩咐拐来的。咱们拐来了,王府就定期来领人去。这些年拐的孩子岂止这些,算起来没有一千,也有几百了。"
李丹卿听了此言一震,陷入了沉思,过了半晌才又问:"送入王府后又当如何?"
"唉........."老鸨叹了声气:"多半是只玩一次就算了。没见有哪个能出人头地的。"老鸨壮着胆子看了眼丹卿,又补了一句:"王爷好像在找甚么人。不知是不是已经找到了,这批孩子一直没来领,我又不敢擅做他用,只能在这里锁着。"
李丹卿道:"你把牢门打开吧,我想看看他们。"
老鸨哪敢不从,忙拿起钥匙,滚爬着过去打开那门。只见门里关押着七八个小孩,大的不过十四五,小的也只有十一二。
李丹卿环视了一圈,突然眼睛一亮,朝着一个小孩过去,问他道:"你叫甚么名字?"
那小童抬起头望着李丹卿,怯怯的说:"小蕊。"
只见眼前的这个小孩,多里说也不过十四五岁年纪。虽然在地牢住的久了,浑身脏污的厉害,却遮不住一双眸子灵透明亮如星,如果梳洗打理干净了,想必也是个俊美非常的人儿吧。
李丹卿望着他,不知怎地心里说不出的好感,脑里只一个子--"缘"。当初母亲收养自己时想来也应该是这样的心情。
小蕊也傻呆呆地看着丹卿,不信这世上还有这样人,分明浑身的妖娆诡异气质,却在自己面前收敛的如此,只有慈祥温柔。
"如果不抓住这个良机,不晓得几时才得逃离此地"小蕊想着,一跃而出,扑到丹卿身上,撒娇说:"公子救我,小蕊不想在此,求公子救我出去。"
何用小蕊要求,丹卿正要带他离去。遂回头拿眼看老鸨。老鸨陪笑道:"公子啊,这原是凌南王府要的人啊。"
丹卿冷笑了几声:"这么点小事你要是都办不了,将来我还指望你办甚么大事呢?还是你有意敷衍我?"
"不敢不敢,"老鸨的老脸一笑,那横肉上的皱纹更挤在一处,竟比哭还难看:"公子想要,妈妈我替公子想想办法就是了。"
丹卿不屑再看她一眼,只把温柔的目光洒向小蕊,用手拉着他往门外走。走出牢门刚走了几步,小蕊突然不敢再往前走了,拽着丹卿的手往后坠。
"怎么了?"
"公子,那,那里有鬼!"小蕊指着另一座石室的门。
"小蕊莫怕,有我在这里。"说罢回头问老鸨:"这又是甚么地方?"
老鸨面有难色,半晌才支吾道:"是,是间刑讯室。"
"呵呵呵,"丹卿捂着嘴笑:"这可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啊。妈妈你这里都赶上监司衙门了。打开门吧,也让我长长见识。"
待到门被打开,丹卿的笑容却凝结在脸上,说甚么也笑不出来了。只见那刑室不大,墙上挂着皮鞭、拶子,一旁竖着板子,夹棍、指钉等等。除了这些普通的刑具,屋子正中央还摆着些让人触目惊心的性刑具。比如其中一个木笼,可以吊起来,下端两个圆孔是让人可以把腿放在其中,把人吊起来时,下身私处便可以从下方看个清楚,并随意摆弄。此笼还有多个妙用,将低端闭合,叫人蹲在上面再固定,在固定的位置上设一根突起,上面包着金属制的外层,外层表面凹凹凸凸,十分粗糙。若把人放在笼中,人不能坚持久了,就会自己坐上那突起。不知有多少人受过此刑,只见那刑具上血迹斑斑,与锈迹连成一片。
丹卿用手捂着小蕊的眼,不让他看。小蕊发抖着说:"这里常常有鬼叫,可怕人了。"
丹卿仇视着老鸨,恨恨的说道:"若不是,若不是我还要用你帮我找寻青儿,我现在就杀了你!"说罢一起右手,一团火焰冲袖而出,直冲那堆奇奇怪怪的刑具而去,那东西瞬间就化为乌有。

第十二回 桃蕊小童诉身世 玉树公子逢旧识
自地牢一事后,丹卿因厌恶那地方,令老鸨废了此处。那老鸨因地牢建造颇费了些银钱功夫,十分不情愿,怎奈惧怕丹卿,只好从命,那之中关押的良善无辜,也被丹卿放了。那些小孩一起磕头谢了丹卿后各自回家不用赘述。只有小蕊是孑然一身,无有去处。被丹卿就留在他身边做了个侍童。
能得小蕊在身边颇使丹卿欣慰,长久以来,自己都没有个能说说心里话的人了。小蕊梳洗干净后,果然是个漂亮小孩儿,只见他面如粉敷,颊如桃红,眉似远山,目似明星。上唇微微上翘,有几分像自己;目光不经意间流转,有几分像青涟。虽灵透好像还透着些飘逸。是顽童好像还具有些仙风。再仔细看,在小蕊左脸颊上有个指甲大小的肉色胎记,好像一朵花瓣儿在脸上尚未拂去。丹卿越看越喜欢,与他相处全不似主仆,倒好像是自家兄弟。入夜无事时,就在房内摆些精致的酒菜,与小蕊互谈身世。
小蕊说:"我姓李,本是东郊鸾阳县人士,虽家境不算富裕,但也不愁衣食。我原家中有高堂二老,并无其他兄弟姊妹。因此爹娘对我十分溺爱。像我们家这样的境况,我这年纪早该帮爹娘做事,只因小门小户偏心溺爱,爹娘从未教我出门受苦,更省吃俭用的腾出银钱送我到学堂念书识字。怎奈我并不是那读书的材料,整日里只结交些有钱的同学混玩,比吃比穿比排场,拿着父母的血汗作践。自己分明是一副顽劣狂且模样却浑然不知。直到三年前鸾阳一场洪灾,我父不幸下世了,随后母亲也因思念成疾郁郁而终。剩下我一个,肩不能挑担,手不能提篮,真真是百无一用。没法子过了,就想到京师投靠从前的一个同乡旧识,谁知人没找到反被劫到这勾栏院里。想想怎知不是报应呢。"
丹卿已有几分醉意了,看着小蕊,听他这番陈述,心里有几分疼惜。又听说他与自己同姓,想到自己家小李村已不剩什么人了,如今又碰到姓李的,顿感觉多了几分亲切。说道:"你说自己是顽劣狂且,我却不觉得。你不过是小孩子,小孩子罢了,小孩子贪玩是常有的。就像我,我从前又何尝不淘气。我曾连着气走我娘给我们请的四位老师。家里的丫鬟仆从姐姐哥哥们哪一个对我不是又爱又怕,就是青儿,也让我气恼过,推我在地上,说那分别得话,如今看来,竟成了谶语....到如今,他们都不在了,留我一人寂寞独活。连青儿,也不知去向。自出生以来,我何曾与他分开过?如果上天见怜,能安排我与青儿再见一面,我情愿,情愿以命相筹..."说着又有泪流下来。
一夜长聊,丹卿倾诉着像是前世的事,甚么高兴的,生气的,有趣的,缠绵的往事都一桩桩,一件件说给小蕊听,待昏昏睡去时,已是天光放亮了。

时至六月盛夏,瘟疫横行不见收敛,死去的尸体不及掩埋,在烈日下腐烂发臭,整个皇城一片死寂。
这天天热的紧,偏偏小蕊一早就不见了影。李丹卿心绪越发烦乱。直到了晌午时,方看见小蕊回来。丹卿有些生气,说道:
"外面天热的厉害,瘟疫正盛。我早就吩咐你不要外出,怎地不听话?就是要出去,也该先告诉我一声。这么不声不响的,害我担心了半日。"
小蕊陪笑道:"知道的。确是有事,这不正回来要向公子说吗。"说着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
丹卿把早就冰在冰里的梅汤倒了一碗递给小蕊喝了。小蕊接过来喝下去顿觉凉气沁入心腹,浑身清爽顺畅。少许,小蕊接着说:
"我先前说过京师中有我一个同乡,公子可还记得?真是巧极了,竟与他遇着了。公子猜他现在是甚么人,人家现在是凌南王府门正。"
丹卿冷冷的答应:"是吗,你可是要投奔他去了?"
"公子说的哪里话。"小蕊笑靥如花:"你的心事别人不知道,我却看得清清楚楚。外面这样的险境,看你终日心也不宁,气也不顺。想必是担心青涟公子的下落吧。偏偏那个老鸨子又不中用,找了这些时日也没着落。我就想替公子分分忧。公子,难道你就没想过凌南王府吗?那虽是龙潭虎穴,却也是最可能找到青涟公子的地方。"
丹卿苦笑说:"难得你这份情意,倒是我多心了。"提起凌南府,丹卿脸上一片晦暗之色:"怎么没想过?我也多方打探过,却没有什么消息。"
小蕊一脸不屑:"公子怎可托付给那老鸨,她虽然与王府多有联系,也装成一副出力的样子,但到底是靠不住的。我就不信她。这几天,我亲自去王府打探过了。运气好的很,临凌南王奉旨征北,不在府中。我还遇着了同乡,说不定会有个结果也未可知。"
丹卿一听此言激动不已,扶着小蕊两肩道:"果真如你所言,教我如何谢你。"
小蕊甜甜的笑了笑说:"事情八字还没一瞥呢,公子要谢我也急了些。"少顿又说:"我同乡叫胡大洋,公子可愿见他一见?许多事情我并未对其详谈,还是公子当面问他最好。"
丹卿点了点头,心里想着:"胡大洋",这名字好耳熟,却想不起在哪里听到过。

翌日,丹卿并小蕊就到了凌南王府后门。小蕊叩门说明来意后,即被人领着到了待客的门房。少顷胡门正就推门进来。只见来人是个书生打扮的男子,一脸堆笑,好生面善。
丹卿问道:"足下好面善,咱们在哪里见过的吗?"

推书 20234-01-02 :临时宰相----易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