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洋说:"说来惭愧。小可久慕玉树公子大名,几次去过牡丹楼,但位小职低,难入公子的眼。"
丹卿低头:"足下言重了。"
胡大洋备茶奉果,二人又客套了一番。丹卿刚欲引入正题,突然门帘一打,又进来一个人。只听那人嘴里嚷道:"咦,今天大哥一大早的就有客来啊。"
丹卿和胡大洋一并站了起来,胡大洋满脸堆笑,对那来人说道:"来,苏贤弟,我与你介绍认识,这位就是名满京师的玉树公子李丹卿。"
说完转向丹卿:"这是苏瑾,现在王府里任仪卫舍人。公子有事也可对他言讲。我这位贤弟定会鼎立相助。"
丹卿微微颔首。苏瑾盯着他的眼早直了,也没听见胡大洋都说的甚么。只盯着看李丹卿,从头发,到脸庞,到玉颈,到纱衣,到腰间,到搭膊,到短靴...从头到脚,看的是仔仔细细,那眼光贪婪的似要吃了人似的。胡大洋几番叫他,他也没听见,直到胡大洋过来推他,他才醒过来,尴尬得笑了笑,可目光再一接上丹卿,又不禁发起痴来。
丹卿看了苏瑾,也觉得很面熟。只是苏瑾的眼光火辣辣的烫,看得人害臊,教丹卿不敢直视他,再者心里还记挂着青涟的事,就顾不得许多了。
三人重新落座,丹卿将所求之事说来。胡大洋闻听此言,眉头一皱,似有难言之隐。李丹卿看得清楚:"万望勿有隐瞒。"
"也罢,"胡大洋说"本不想说,怕公子听了伤心,既公子一定要知道,我就知无不言了。
第十三回 小蕊大贤报恩兄 苏瑾虎狼设毒计
有道是:
屋漏偏逢连阴云,不济要向落难人。
几番挣扎才活命,突闻噩耗又失魂。
没有命中贵人助。牡丹花死要断根,
多谢鸾阳贤小蕊,心亦良善情亦真。
李丹卿回到牡丹楼。只觉得心如刀绞,思乱如麻。原来千辛万苦从王府打听来的消息只是胡大洋说:"不瞒公子,咱们王府中进来些漂亮孩子,不是什么新鲜事。除牡丹楼老鸨定期供送,别处也有孝敬。这些个男宠娈童进的府来,多半是只见王爷一次就被冷落了。王府哪容得下那许多人。至于事后他们被遣送至哪里。我们怎敢打听。"
丹卿说:"是不是也像我一样,被卖到娼楼妓院。"
苏瑾接过说:"那也是有的,却不尽然。也有性烈的丢了命的也不在少数。"
丹卿脸色大变,起身拉着苏瑾的衣袖,楚楚可怜的说:"苏哥哥,莫要吓我,我青儿不同旁人的。"
苏瑾被丹卿拉着袖子祈求,觉得魂儿都快飞出去了,傻愣愣呆了半天,才信誓旦旦的说:"兄弟放心,我就是肝脑涂地,也要替兄弟打探出结果来。"
虽被苏瑾发愿赌誓的再三保证,丹卿还是放不下心。这一颗心悬着有多难受?直叫人食不能下咽,睡不得安眠。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浮出来青涟在王府里受尽煎熬的景儿。连想起自己受的罪,虽是三伏暑天,却又惊出一身的冷汗。如此辗转几天下来,丹卿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憔悴的让人看了痛心。这天丹卿觉得尤为难受。心头一紧,眼前一黑,嘴里一股鲜腥涌上,"哇"一口血吐了出来,接着四肢无力,瘫在床上。自此一病不起。
好在有小蕊,尽心尽力,殷勤照应。每日里亲自为丹卿把脉诊断,煎汤熬药,端茶送饭。
要说这煎汤熬药也并不是件容易事,从药铺买回的药,须于煎前半日拿清水泡了,待泡透后,用大火煎熬半个时辰,靠出一点汁,再中火煎一个时辰,靠出一点汁。再小火煎一个时辰,拿筷子绞尽最后一点汁,和先前的汁水和成一小碗,才算好了。六月酷暑,小蕊守着炉子煎熬直热的衣服都让汗水溻透了,只用袖子擦擦额前的汗,却不敢半点偷闲。
丹卿看在眼里,感动在心里,拉着小蕊的手说:"难为你了。"
小蕊依旧是微笑着说:"公子是心病,我的汤药原本是没作用的。公子要真心谢我,还是要赶紧好起来才是。"
"你放心吧,我是死不了的。"丹卿眨眨眼睛:"谁说你的药不顶用?我喝了身上好多了。好小蕊,我竟不知道你还有着会看病的本事,是何时学来的?"
小蕊笑道:"不是什么本事。我家家穷,家母身体孱弱,没有许多钱看治。偏我家祖上留有几本医术,又只有我认得几个字,就翻来看看,若有个头疼脑热的小病小灾,就自己看治了。"
丹卿点点头。小蕊又说:"说起来有件怪事。前些日子碰到胡大哥。他说他有位姓栾的朋友染了怪病,就教我去看。说起来,那病可真吓人。起初时只是发热虚弱,让人以为是染了瘟疫,可往后,就浑身或溃烂或干瘪,又吊着十几天死不了,十分痛苦。我把了脉,他浑身的精气竟没得是干干净净。"
丹卿冷笑了一声,问道:"你这也能治?"
"能啊。"小蕊答道:"这天有日月星,地有水火风,人有精气神。精气乃是出生时娘胎里带的,如若损失了,是扁鹊在世也补不得的。"
"那如何救得?"
小蕊抿着嘴笑答:"我开剂砒霜给他喝了,就算是救了他了。"
丹卿被这话逗得"噗嗤"笑了。小蕊拉着丹卿的手说:
"好哥哥,小蕊知道那人不是好人,若是好人不会落此下场。就是真能治我也不会救他。哥哥尽管放心。说这些话不过就是想逗哥哥一笑。多久没瞧见你笑了,整日里看你愁容满面。如此下去,身体坏了还怎么救青涟哥哥?真要到了那般,就是找到了青涟哥哥,你让他如何?"一席话说的丹卿低头不语。原来小蕊看出丹卿病在心里,于是找机会规劝说服。真是人情胜于针砭,汤药不如忠言。
说这日中午太阳正大,酷热难耐。庭院中鲜有人来。小蕊服侍丹卿喝了药,安排他睡下。正送回药碗。路经会客厅,只听见里头隐隐有人说话。心里好奇怪,想这时候有甚么客人呢?就趴在纱窗旁偷听。原来说话的正是老鸨子和那日见过的苏瑾苏舍人。只听老鸨说:
"哎吆吆,苏大人,李丹卿是个怎样的厉害角色,不用妈妈我多说。王府的栾小平栾大爷并那几十个将士现在甚么样,您老比我清楚。莫因贪图他绝色的容貌,只落得死不去,活不来。"
苏瑾冷笑道:"没有妙计在胸,我怎敢招惹他。我只问妈妈愿不愿助我。"
老鸨答道"老身这些年都蒙王府照应着。有事苏大人只管吩咐就是。何况这个李丹卿是我眼中钉,肉中刺,我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那就好。妈妈听着,这李丹卿虽然厉害,却有个软肋。他托过我找曲青涟。说不惜一切只求见其一面。我就让他来个以身相许,等我玩个十天半月玩腻了,就从牢里找个与曲青涟差不多年纪身量的囚犯,换上曲青涟一样的衣裳,也用烧炭烧毁脸,再杀了把尸体交给李丹卿,就说是凌南王逼死的,李丹卿与王爷早有间隙,不怕他起疑。到那时,他要认吃了这哑巴亏也就算了,他要不服找王爷报仇,哼哼,那无疑于以卵击石,死期不远。可不就除了妈妈眼中这根刺?"
老鸨笑道:"也解了大人相思之苦。好计,果然好计!只是,十天半月短了些,我怕公子到时舍不了那温柔乡哩。"
"唉,我何尝不愿多留些日子,只是,夜长梦多,一旦被他发现破绽,可不是闹着玩的。"
"哦,我还以为,大人是个要色不要命的。哈哈哈"二人笑了一阵,苏瑾又说:"若此计除不了他,我还有一计。妈妈附耳过来。"
说着声音渐小,越来越听不清楚了。急得小蕊只把头往上凑,不想撞上窗户,发出一声响声。
"谁?"二人齐问。吓的小蕊手只一抖,把药碗摔在地上碎了。
老鸨夺门出来查看,只见门外一只碎碗并不见人影。苏瑾亦跟出来问道:"是哪个?"
老鸨笑道:"大人不必惊慌,只是个端汤送水的小厮。不妨事的。"苏瑾听了此话方放下心又回屋坐定不在话下。
小蕊急急忙忙想去丹卿屋里报信,才拐过弯走到花园处就听身后躁动,心想,不如暂且躲避躲避,就转身藏进园中假山夹缝中。果然,老鸨手下一干打手追过来,并未疑心假山中有人,直追向丹卿房屋的方向去了。小蕊不敢贸然现身,只藏在石中听动静。正值当午,老大的太阳就在头上,假山间甚是窄小无处避阳,小蕊又不敢动,只能由得曝晒,不一会儿,就汗如雨下,其状甚是狼狈。果然老鸨并未在丹卿处找到小蕊,复又折了回来,吓的小蕊气也不敢喘。那汗流到眼睛里,也不敢用手去擦,生怕弄出动静,只苦了一双眼睛又痛又涩,不一会儿就眼泪直流下来。
又不知过了多久,太阳偏西,外头的也早就没声响了。小蕊方才敢探出身来。在烈日下站了两个多时辰,脚也酸了,腿也麻了,身上的衣服如水洗了一样。小蕊只觉得嘴唇干裂,口渴难忍。头重脚轻,眼前发黑,直想栽倒。可一想到丹卿的处境,便又咬着牙硬挺着,跑去给丹卿送信。
第十四回 丹卿弱质惨遭凌辱 红亥强悍大开杀戒
诗曰:
从来世间变故多,神人摇身演妖魔。
不怨心中无善念,只怪生平多曲折。
话说李小蕊在假山石后躲了半日,直到将近酉时才得脱身出来。急匆匆跑到丹卿处,推门进屋,屋里却空空无有人影。等到掌灯时分,仍不见回来。小蕊沉不住气,复又出去寻找。
找了几处,皆不见人影。一直到了牡丹阁,此处乃是专门用以头牌招待贵客的。建造装饰之讲究可想而知。即使是六月盛夏,阁内也十分凉爽。此时厅门虚掩,屋内似有动静。小蕊一阵紧张,只觉得心跳加速,头皮发麻。他屏住呼吸,慢慢的推开门,一步步迈了进去,却看到什么?早知看见的是这个景象,还不如先挖了自己一双眼睛!
只见在屋里的大床上,李丹卿横躺在大红的床单上,白生生的大腿大大的打开着上下摆动。一红一白,闪烁辉映,格外的刺目。那张绝色的脸上此刻已布满了汗滴,把头发也弄湿了,一绺一绺的贴在脸上,显得是那么的妖媚。他丹唇微启,似是受不了这般凌虐,发出娇喘,让人弄不懂是痛苦还是欢愉...
他还是个病人啊!
畜生!畜生!畜生!
眼泪止不住淌下来。小蕊像定在那里一动也动不了。只听见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丹卿一抬头也看见了他,不禁脸上又多一抹潮红。那是怎样的眼神:略带着香艳,略带着情色,略带着苦痛,略带着落寞,略带着悲凄,略带着羞怯,略带着无奈,略带着歉意,略带着安抚.....这样的一双眼,看得小蕊心都碎了。不料丹卿身上的人好像是发现了丹卿的分神,似是有些不悦,又一个用力挺身,刺得丹卿"啊---"地惨叫出来。小蕊再也没勇气看下去了,掉头飞一样的走了,只留下丹卿在屋内反侧......
正是:
善恶教训古时有,子孙沿袭皆遵守。
训曰百德孝为先,万恶要尊淫为首。
又诗道:
良善终被恶欺凌,弱质要遭强报应。
鸟寄枝上随枝动,人在困中为困惊。
风摧水面牵起浪,雨打花头损花容。
万般屈辱皆挨过,都为青儿旧时情。
天光放亮,百业待兴。牡丹楼里童儿扫去门前旧尘,丫鬟撤下昨夜残宴。仆从重新打扫泼洒停当,娼儿们浓妆艳抹出来倚门望客。又是一副新新景象。
李丹卿昨夜被苏瑾折磨至深夜才作罢,刚昏昏睡去,又被小蕊闯入吵醒。只见小蕊二目圆睁,满面怒容,喝道:
"李丹卿!我原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怎么糊涂至此?竟比呆猪蠢驴还笨!怎么就能轻易信那个姓苏的混蛋,把自己都给搭进去?"
丹卿苦笑道:"但有一线希望,总是要试试的。"
小蕊喊道:"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找曲公子干甚么?纵找到了,你有脸见他吗?他还会要见你吗?你倒不如现在就死了算了,死了倒干净!"
这番话好不厉害,一字一句刀子一样刺进丹卿心里。只见他泪流满面,抖动双肩,也喊道: "你以为我是什么?我早就不是东西了,陪谁也是陪,陪姓苏的怕什么?我知道我早该死,我就是死,也只是想再见见青涟,不行吗?你是谁?凭什么管我..."话尚未说完,又咳起来,把一张脸都憋得通红。
小蕊见状欲要上前扶他,可刚迈了一步又止住了,说道:"既然你心意已决,那我也无话可说,多说了也无益。我只劝你一句,不要信那姓苏的,更不要听他挑唆和凌南王作对。只要你听我这话,就不至于有性命之忧。至于你我,就此诀别吧。"说完转身就走。
"小蕊!"丹卿从床上跳下来,拉住小蕊:"你去哪儿?"
"此地我是不能再住了。你我后会有期。"
"不,小蕊,别走,求你别走。"
小蕊侧过头,只见他眼睛下面那片肉色花瓣被那无情的目光衬得是格外冷艳:"再留在此处,老鸨,苏瑾定不会放过我。我还要及早抽身才是。"
"小蕊,我会保护你..."丹卿语声渐小。
"你?哼哼哼"小蕊一阵冷笑:"李丹卿,我问你,如果姓苏的要以我交换青涟,你当如何?"
丹卿低头不语,思考了好久,方低低地说:"我会答应他。"
"你!"小蕊顿时脸色铁青,冷汗眼泪直冲出来,说不出是生气是害怕。只听他的声音都颤抖了:"好,你好!"说完一甩袖子,甩开丹卿,大步走了。
"都走了,都走了..."丹卿躺在床上,恍惚中喃喃着:"小红走了,小青走了,李伯走了....母亲走了,青儿走了....小蕊也走了...."窗外不知何时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更助的屋中愁云惨淡。丹卿就这样一天不吃不喝,腻在床上,独自呓语到日头偏西。
天刚黑,苏瑾苏大人就又踏入了丹卿房里。进门后二话不说,一把搂住丹卿,全不顾他形容憔悴,泪流满面,就解了衣带,长驱直入。迷乱中,丹卿缠上苏瑾的脖颈,在他耳边低语道:"大人,大人,你答应了我的,可千万不要骗我呀..."
苏瑾只爱这身体美妙,哪还管丹卿说些什么。一味只顾自己快活,又加紧了动作,不大功夫儿,就听娇喘声渐重。又是一夜春夜良宵。
转眼十天已过,被苏瑾整整折磨了十天。李丹卿非但没有被压垮了,反而从伤心病痛中渐渐走了出来。身上的病一扫而空,又光彩照人一如往日。
这天,丹卿一人伏在在窗台下书桌上读书习字。身后门声一响,只见苏瑾推门进来,脸上不见了往日亲切,只有一脸的厌恶。和十日之前比较起来真是判若两人。
丹卿道:"苏大人好难请,请坐吧。"
苏瑾说:"我公务繁忙,哪像你这清闲自在人。"说着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丹卿床上。
"十天已过,我青儿可有消息了?"
"你还有脸问?李丹卿,咱们可是早就有言在先,我十天内给你找到曲清涟,你心甘情愿陪我睡十天。你怎么出尔反尔?我手下的那班兄弟,全发烧高热病倒了,你说,是不是你干的好事?"
"大人,"丹卿有些颤抖:"我答应陪你十天,已经做到,绝无食言。你就该还我青儿。"
"不行!"苏瑾叫道:"除非我弟兄的病好了。"
"苏瑾,要怪只怪你太没人性。你自己糟蹋我不够,还弄这麽多人每天变着发的法的折腾我。我只答应不伤你性命,并没说过不伤你兄弟。"
苏瑾闻听此言是一脸淫笑:"小宝贝儿,生气了?谁让你这样可人疼,我是想自己要你,可实在是力不从心呐。这才安排那帮兄弟们来的,不也是为了我在一旁看着得趣吗?可是你也太狠了,这十几个身强力壮的青年儿,就这样一发病倒了,也做的太绝了..."他随说着随站起来朝丹卿走去。此时丹卿坐在矮处,苏瑾往这一走,没遮拦眼光正扫见丹卿身后书桌上放着的宣纸,苏瑾定睛一看,只见纸上笔迹潇洒凌厉,写的乃是前朝古人的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