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引(第四部)----行到水穷处[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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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三个孩子都进去了,那么自己也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他也紧跟着进去了。可怪了,这是地府么,到处是暗蓝色和暗红色和暗金色混合的光团,除了不怎么亮,一点儿也不恐怖啊!一路进去,那些个男女如此眼熟,咦,这些人不都是自己以前的那些战死的部下么?他们好像也在这儿做了将军和大官一样。如果是就好了,就算凝儿不能再回来,这些人总会善待他吧。
刚在胡思乱想,这群人看到了他,呼的一声全围上来,纷纷给他磕起头来,大家欢呼雀跃,簇拥着他,一路上走,所见之人,多半都是熟人,无不向他行礼。到了一座座在光团之间漂浮的宏伟宫殿,玉龙吟顿悟前生,便不再有疑虑,径自入内。一路上俊男美女的守卫们并不阻拦纷纷向他折腰。进了泛着蓝光的正殿,只见鹰凝一对小儿子正在相拥痛哭,生死难离,而风涵则趴在地上,苦苦的哀悯。
他飘上了玉阶,只见宝座上的人赫然便是已经夭亡的哥哥凤鸣,玉龙吟早已经想到了,只见哥哥脸上又是痛惜又是无奈,便飘然下拜道:"兄长,此事如何?"
凤鸣冷然道:"风凝儿身前欠了真心良多,真心生前善事极多,所以死后地府也不能不为他主持公道,故而风凝不得再有情爱之事。而且他一再为私情而扰乱地府的次序,使我下属的三大殿十二小殿失去了很多当家,不能不拿他来凑数,不然这地府就无人管理,生死轮回的一切都要乱了。"
"兄长地府是先始祖死后所建,这千年来被孟、乔两家夺去,以致于轮回大变。兄长夺回了地府的权力,这一切便由兄长说了算,兄长就开恩吧!"
"弟弟,你还是这任性的脾气,我若如此胡来,轮回的世上更无公理人,与孟乔两家有什么区别。其他的鬼没有舅舅作主,那不是怀了众多的不平之心了么?"
"然凝儿不愿走。"
"生死皆从轮回之初便注定了,他的宿命便是要在二十一岁的时候成为地府之主,不愿走也得走,否则他迟迟不来,我便只有操持这地府之事,无法修道,魂魄不能彻底解脱,便回不到咱们祖先故土去了。还有咱们的千年年来的先祖,自从我夺回地府,重建清泉太祖他们留下的规矩以来,纷纷从冰湖下归来和墓地归来,他们都想回到先祖来的星上去,但是他们做了千年的游魂,他们的力量还要靠我来恢复,所以我委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兄长你就忍得了见他们二人从此鸿雁失伴,你就舍得从此见凝儿郁郁寡欢,你舍得见鹰心干血枯而死么?三千年前祖先为了一个情字留在这里,祖先也不是等到爱人撒手人寰后才与爱人双双回到故土去的么。人说天上一天,人间一年。地府却刚好相反,人间一天,地府一年,这固然可以惩戒那些十恶不赦之徒,让他们在地狱中多受苦楚,可是对于先祖这样的有情人,他不是在漫长的时间里为了一个情字忍受尽了孤独了么。兄长能断得去凝儿的心中这情么,如果断不去,他这漫长的日子如何过?地府也必会因为他的不快而失去公平。"
"凝儿不来,定要找个人来代,找哪个?风涵还是风攸,还是金辰鹰?再不行,拿柳涔和司马逸云来也行?"
"这......"
就在这进退两难之时,只见一个漂亮不如柳涔但却比柳涔更具男子气概的从一边闪出来道:"地府陛下,我可以代凝弟么?"
玉凤鸣一见他便大愣道:"真心儿,你今日便要去人间投身了,我可告诉你,你是去寒珉皇室投生的,以后可是寒珉的帝君,一生享尽了人间至乐。这阴间的日子,你也看到了,地狱苦得很,净界死得很,这往生脱胎界么静得可怕,你,你要想好了,放着以后如此的好日子不要,要留在这没有活气的地方。"
真心看了看紧紧抱在一起的风凝和金辰鹰,叹气道:"真心平生最大心愿便便是看六弟幸福,真心一点都不想向六弟索债。真心没有六弟,便去寒珉,也是终生遗憾。还不如在这地府,打开天地镜,还可以常常见到六弟的身影,如果能在镜中欣赏六弟的快乐,对真心来说便是天上地下最快乐的事。"说完真心便直跪下去,磕头不语。
玉龙吟真的没有想到世上有如此痴情之人,看来凝儿不选择他真是凝儿没有福气。玉凤鸣感动莫名,终于松口道:"那么,珠弟,你答应为兄三件事,为兄便为你破例一次。第一,你回去之后,将玉国公夫妇接进龙泽宫,不管如何,不能让他们如此年纪还在外头独自过。第二,你回去后好好孝顺爷爷他们,不要拂他们的心。第三,你要好好待自己,不能虐待自己,并且找回自己的心,把那半颗心早日还我,我才好继续修道。"
玉龙吟不假思索,应承下来。凤鸣抱住爱弟,好一会儿松手道:"你是这阴府的一半主人,有件事与你商量,真心儿不是风玉两家人,却是古家表姐的儿子,咱们破个例儿,他既然放弃再生,便也将修道的法门传于他,日后,你们来地府之时,也好让他跟我一起回神仙府地去。"
玉龙吟感叹道:"世上亦有痴于我,伤心岂独是龙吟。好,真心儿,我感激你的成全,只能这样小小报答你一回了。"
"龙珠儿,还有一些祖先法规是非执行不可的。"
"兄长留情,这两百天鞭,只怕凝儿一生都要卧床不起了,与针药为伍了。"玉龙吟脸上皆是痛惜之色。
金辰鹰刚想抬头将这地府的律条承担下来,风涵已经捂住了他的嘴道:"你别多事,只管哭就成了。"
玉凤鸣厉声道:"风凝、风和煦,身为地府传人之一,却一再为私情而破坏了天人之间的轮回规矩,已经大违地府的律法。此次更是沉溺于人间的情爱而不愿返回地府,实属大逆,着抽去仙筋,处天鞭一百,再度谪落于轮回。"
金辰鹰刚想跳起来争辩,风涵已经一掌将他击晕了。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只见风涵和自己一样迷迷糊糊的,好象自己去了什么地方却又什么都记不起来了。突然两人都同时想到了凝儿,便同时大叫道:"过了多久了,凝儿,凝儿怎么样了。"两人往床上一看,只见风凝在床上竭力扭动,大量的鲜血从他身上再度喷出。五位大夫早已经听到声音都兴奋之极的赶进来,金辰鹰刚想抱住在极度痛苦扭动的风凝,便叫风涵给拖了出去道:"此时,咱们已经碍手碍脚了,凝儿现在需要医生了。"
外头风攸柳涔扶着刚刚醒来,同样也觉得糊里糊涂的如暴雨后的芳兰一样凄楚的玉龙吟,一众人都在外头等消息。
风凝身上不断裂开新的伤口,足足又有一百来道。鲜血喷涌,交将整张床都染红了。曲晴轩当机立断,将珍贵之极的天府凝肌膏如抹霜一般往上铺,,半个时辰以后鲜血完全止住。诸人在最短的时间里要想好最紧要的步骤,小少主严重失血,大家都认为当务之急并非是外伤而是正在不断渗血的五内。五人判断小主儿的心肺肾等五内都已经被那三人用了极阴毒的内劲挫伤了,所以先要将内腑缝合。还有更让大家汗透重衣的是,一根极粗大的竹子,将小主子的后庭与小腹一并刺穿了,从流血的迹象来判断,应当是动脉已经被刺穿了。一拔出来,血箭狂飙,立时便血竭而死。晴轩低声对静宜道:"宜,你的出手我最佩服,你可有把握,我一拔出竹子,你便将止血夹伸入后庭之内,将动脉伤口的前部紧紧夹住。动作只在眨眼之间,若是钳错了,小少主便,便......"
刘静宜目光闪动道:"你对我有信心,我便有信心。"
晴轩沉声道:"如此便不可迟宜,娘亲您去给上泽主中少主和风攸公子身上抽血,并负责为小主儿输血,按摩心脏,一刻都不能停下。岳母,您来开创口并且清洗器械。宫兄负责冲洗,宜负责敷药止血,我来缝合。"五人都以他为主心骨,默不作声准备手术 。
晴轩在房门口声音如无风的湖面一样平静道:"泽主,房内已经消毒,请主上下令一切人等不得进入。只请上泽主,中少主和风攸公子进来。属下抖胆禀报主上,属下五人将在小主儿珍贵无比的身子上运用器械,清理伤口。一切责任属下来承担。时间据属下估计,无任何变化理当在明日子时左右结束,如有变化,属下无法估计。"
事到如今,除了按晴轩说的办,玉龙吟只能求老天了。
忆柔从风家父子身上抽取了鲜血,三人异口同声道:"云长老,只要能救凝儿,便将血抽干了都成。"骨血之情浓厚无已,大家都感动得流下泪来。
手术到第二天子时并未结束,中间玉龙吟几次下令让大家回去睡,但是龙泽和前来祝贺的宾客没有一个走的,大家几乎都是不眠不休地等,尤其是几位高僧,聚在红叶大师身边,在龙翔殿颂经,消去玉家先代们的血孽。
那书院五千多个幼童,连上亲戚朋友便有几十万人了。全天龙城的人都焚香跪拜,求上苍保佑他们的大恩人,渡过此劫。
手术一波三折,中间有过三次大出血,所以一直到寅时才结束。全仗着五人医术都是天下前列,再加上父子三人抽出了五斤鲜血(每人近一千CC),鲜血生命力旺盛,才即如履薄冰般绕过以难关。寅时,风家父子率先扶持着出来,玉龙吟冲上去抱住两个儿子痛哭,金辰鹰上来刚想给风攸跪下磕头,风攸一把抱拦住了,两人紧紧相拥,两个豪情男儿顿生惺惺相惜之感。
前四个医生一出来,便累得如泥一们瘫在地上睡着了。玉龙吟叫人小心翼翼地抬下去休息。晴轩已经三十六个小时不眠不休了,却仍然强打精神回答道:"主上,内伤皆已经清理了,但是失血过多,导致脑部严重缺氧,小主儿会陷入长期的昏迷之中,什么时候醒来属下没有把握。另外内伤清理已经耗尽了小主子的体力,所以外伤并未处理,外伤主要是先处理陷入皮肉中的竹丝和铁针,需要等小主儿的躯体有反应后,才能动手。"
玉龙吟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晴轩能做到这上步,已经是竭尽所能了,自己对这五位大夫只有感激的心思,怎么还能怪他们没有做好呢?他的镇定回来了,便又是那个洞察世情,阐微精幽的龙翔天了。
玉龙吟将按在晴轩的后心,输了三成真气给他,让他去给那两个身受重伤的侍女复诊,那两个侍女晴轩已经处理过了,性命应当无大碍,但为了让主上放心,晴轩还是忍着疲惫,拖着发软的双腿去复诊去了。
要让风凝有反应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首先便是要让他能放出腹中之气,然后是将灌下去的流食全都排出来。这样风凝体内的神经系统就开始运转了,造血系统也开始工作起来。便如一棵遭了雷击的幼树,枝叶虽然都枯了,但根还未完全死去,所以还能渐渐复生。
小主子虽然伤重,但未死的消息早就已经传出了,泽民流泪,奔走相告,大家都激动不已。许多人立时便要赶来探望,玉龙吟怕搅了爱儿的静养,便一一婉拒了。两位太祖闻迅急急赶来,才两天没有见面,最心爱的曾孙就肌肉尽碎,四肢皆断地不知死活的躺着了,二们太祖不敢大声哭泣,唯恐惊着凝儿的魂魄。风萧然当下便要将楚宋两家的全族都流放到最北边去给蛮族为奴,将那三人凌迟处死。玉龙吟第一次和风净尘商量事情,两人最后决定不等凝儿醒了,将那三人当众砍头,至于两族中人,大多无辜的,诛连只会弄得人心慌慌,不如就饶了他们。这两族上万人跪在龙泽宫外向泽主谢恩,久久不肯离去。
玉龙吟自守着爱儿,只见爱儿的一张鬼斧神工一样精妙的脸上横七竖八的便都是伤痕,一张脸因为失血过多,已经缩得比自己的巴掌还小,脸上是半分血色皆无,连伤痕都白糁糁得怵人。身上辅满了药膏,血已经流尽了,伤口都渗着一层骇人的黄液。全身上下真的是一块好皮肉都没有了,手指除了断裂之外,全都磨出了骨,嘴唇上是深深地如刻在石上一样的齿印,可想见他当时所受的苦楚和绝望了。儿是娘亲的心头肉,此情此景任何一位母亲都心碎神伤,更何况这爱儿是受自己的牵连,罹此惨祸的。想到这里,玉龙吟宁可躺在那里,奄奄待毙的是自己。
等了一天一夜,气息方通。玉龙吟便一点点的给爱儿喂食。怎奈凝儿的肌肉已经失去了活动能力,米汤是喂进去的少,流出的多。无法可施之下,玉龙吟只得让宁筝小心拔开牙床,将粥含在自己口中,一小口一小口的用舌头先将粥送到爱儿的喉口,让汤慢慢下滑。龙吟累了,总算看在风净尘抽了那么多血救风凝的份上,让风净尘接着喂。从第一顿喂到了第七顿,凝儿才开恩给大家一个反应,米汤只是略略变了颜色,仍然血糊糊的从下体涌了出来。其他人都叫玉龙吟下了泽主令去睡了,只有风净尘还在一边,死赖着不去。玉龙吟也不再理他,轻轻地将爱儿的身子翻过来,在污物没有渗入药之前,将污物小心地吸干。腹背间的易拭,但后庭里面就难了,非要扳开硬擦不可。
可是凝儿的后庭先是叫策龙鞭给抽得血肉糊糊,再叫竹刷将肌经都扯得尽裂,又加上那根要命的大竹子强行硬硬的插入,已经损伤得不忍心卒睹了,哪里还能扳开来擦。龙吟看着这后庭,想起自己刚刚从冰湖底下被救赶来以后,动完了几次大手术,只怕也是这个情景。当时风涵第一次被柳熙阳带来探视母亲,年仅十岁的他,想也未想便趴下去就舔,当时自己本来没有任何其他感受,只有死一样冷酷的内心中有一阵暖流如电一样划过,这才为他们兄弟活下来。想起这十四年来,自己是不够疼爱他们兄弟,欠他们实多。
想到自己只顾着养好自己的伤,却从来没有顾及他们兄弟的感受,真正对他们好,不过是这一年多而已,心又在一点点地撕开。他轻轻趴下去,用舌尖将那污物一分分地舔尽了,宁筝大惊失色道:"主上,主上,您如此珍贵的身子,如何可以做这等下贱之事?"
玉龙吟流泪却幸福地笑道:"傻宁筝,一个母亲为自己的孩子舔污,这是天下最值得骄傲的事情,怎么会下贱呢?这是我的儿啊,我不舔,谁来?"风净尘趴在地上无声哭泣,这一切都是他的错,"要怎样才能补偿珠儿他们母子受的苦楚啊,老天,你告诉我。"
风攸回到家中,柳熙阳他们早就做了最丰盛的早饭了,风攸拿起奶酪子刚想喝,一眼看见柳丝,偎依在爷爷怀里,正在向两位爷爷讲自己们脱险的经过,就想起了兄弟,眼泪止不住了,饭是怎么都吃不下了。如果不是兄弟,今天,柳家就要呼天抢地了,这小心肝儿,可就被活活炸死了。柳涔也是和他一样的念头,两个人泪眼婆娑,硬塞了几口,就又站起来了,抢先进中泽宫给母亲请安,要求接着母亲的班照料弟弟。他们刚到,风涵和凌霜辰也来了,虽然旭儿不在第一学堂中,但是差点儿也被炸了,凌霜辰一想到没有风凝今天就见不到儿子,也是坐立不安,吃了一点就来了。
金辰鹰和司马逸云就更好了,两人压根就没有走,只在涵凝轩里头呆了一会儿,便过来看看。玉龙吟也真是累得心力不济了。便让风攸接了第一班,风攸和柳涔也是一般的侍候,用嘴喂药,以舌舔污,没有片刻不预之色。
然而半个月过去了,风凝却还是固执得一动不动,即便是曲刘他们几个第二次,第三次动手术,将他体内的针刺都取出来,将碎裂的骨头都固定赶来,风凝的全身肌肉都在颤抖个不住。可他却仍然没有醒来。
金辰鹰主动承担了这次事情的责任,是他想要调解风家兄弟,所以约了凝儿出来,没有想到害惨了凝儿。玉龙吟摸着放在爱儿枕边的珠玉,心知这是天意,也怪不得谁。如今凝儿这样,也不想再耽误徒弟了。他刚开口想打发徒弟回北渊去,徒弟却先跪请了,金辰鹰是打起了赖皮了:"师傅您要我回北渊可以,但是请您将师弟许配给我,我不管师弟会不会醒,您不把他给我,我就死赖在龙泽,北渊的百姓和国土谁要谁拿去,我不要了,凝儿最重要。至于师傅您说什么师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醒,如果一生不醒就耽误我的话。您放心,没有师弟,羽儿一生不快乐,所以羽儿情愿要一个睡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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