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立于美景湖畔,必然使画景升为仙境。而此刻明珠进入暗室,竟是篷壁生辉,那边的冯邦才已看直了眼。
我暗赞一声,不愧是江湖人人称道的美男子!
只是,萧童羽,你来做甚?!
"问你话呢!"张九利的声音变得阴冷。
冯邦才激灵一个冷战,"他,那个,孙大哥才去前面。"他一副就差下跪的谄媚表情,"他在这守了一夜,这会儿子怕是累狠了。不愧是三爷的手下啊。。。"冯邦才小心的看着张九利的脸色,目光闪动着,"那个什么,他说就手去审审那个方宁,一会儿就回来吧。。。"
我差点笑出声,冯邦才,真有你的,看来你刚刚去会小宁,定是没人看见了?!
"哼,多此一举!"张九利皱眉道。
他举目看向我,忽然停住了脚步,"这屋里。。。怎么这么重的血腥味儿?!"
冯邦才的袖口微微抖动,显然心里紧张至极。
不觉也有些担心,但愿我没有找错人!
"是,是刚才俞风醒了,然后。。。和孙大哥吵了几句。您也知道,这个俞风忒也得刁钻,说话实在是。。。"
"到底怎么回事?!"张九利的声音更严厉了些。
"嗯,孙大哥一生气,就告诉了他这铁链是死结的事。。。谁知这小子听了一脸绝望,竟要寻死,在自己手腕上割了口子,幸亏我们。。。"
倒是没有看错啊。。。
"哦?!"张九利摆手制止了他的话,走了过来。
我木然的看着那双审视的眼睛。
这是一双看上去很平静很秀气的眼睛,象深不可测的海。那隐藏其下的锐利和狡诈,决不会轻易显露。但,我却知道,不但知道,更不会轻视!
"我已经给他吃下药了。"冯邦才讨好的说着。
"把受伤的手伸出来。"张九利看着我,命令道。
我抬起左臂,亮出血迹斑斑的手腕。
他点了点头,回头冲一直站在门口的萧童羽唤道:"童羽,你可以来问了。"语调竟是出奇的温柔。
果然是英雄不过美人关啊。
萧童羽轻飘飘的移步走了过来,却似不喜与人太近般停在几步之外。
这人总是一副孤傲隔世的样子,倒象极了天山的雪莲。
他冷冰冰的看着我,皱了皱眉头,竟是连这样的小动作都叫人惊艳。回视着他略带嫌恶的视线,我明了了自己此刻的狼狈,怕是已经污了仙子的美目了。
心中不觉很是无奈,这可是没有办法的事。
"那幅画是不是你派人送的?你从哪得来的?又是怎么通知的我们。。。掌门?"
好清冷的声音,倒和本人般配的很。
只是,萧童羽,到底是怎样的答复,才会令你满意呢?!
而你又知道多少呢?!
刑囚
"假-的-"我面无表情地道。
"什么?!"萧童羽又皱起秀气的眉,提高了声音,"你说的什么意思?!你是想说那个伤疤人讲的都是假的,还是说你自己先前都在扯谎!"
"画。"我道。
萧童羽和张九利都愣住了。
张九利眯起了眼,目光却锐利起来,"画?你是说画是假的?!"
"是。"我回道。
萧童羽嗤笑一声,道:"一张画像而已,还分什么真假?哼!不过是长的有些姿色罢了。"最后一句却分明有点不甘。
张九利问道:"你怎么知道那画是假的?"
"因-为,真-的-在-我-手-里。"
"你?!"萧童羽失声道,"你说在你那?!"
张九利的脸色变了,他紧盯住我,道:"你放在哪了?"
"藏-起-来-了。"
"到底在哪!" 张九利的声音有些凶狠又带着急迫。
"朋-友-那。"
"谁?!"
"小-李-子。"
"他现在在哪?!"
我浑浑噩噩地呆愣在那,"。。。跑-了,我-正-找-他。"
张九利也愣了愣,随后,恶狠狠地看着我,"那么青阳帮呢?慕容庄呢?"
我依旧茫然的看着他,"什-么-,不-知-道。"
他紧接着问道:"你先前在厅里说的可都是真话?"
"大-部-分。"
"哪些是假的。"
"画-和-"
"和什么?!"
"和-妹-妹。"
张九利点点头,"不错,你提到自己的妹子确是另有心机。"
一旁的萧童羽一脸失望,幽声道:"看来那个伤疤人怕是也知道他有真画,抢夺不成,栽赃陷害吧。"他转过身,语带萧索道:"什么真的假的,没意思。就这样吧,我走了。"
张九利迈步跟上,柔声道:"童羽,你放心吧,我定会查出给萧掌门送信的人。"
萧童羽嗯了一声,两人先后走了出去。
我微微的松了口气。
正要消失在门口的张九利突然转回身,瞪着一直在身侧的冯邦才,吩咐道:"看好了他!"
我望着明显还未从放松中缓过神来的冯邦才,心里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也许,冯邦才说反了,不是张九利小看了我,而是我,还是,轻视了他!
密室内重又恢复了寂静。
方邦才慢慢的转回身,用袖口擦着额头,打着微微的颤音,道:"可算走了。。。"说着冲我呲牙一乐,挑起大拇指:"老弟真是厉害,要不是哥哥我事先知情,也定然相信你已经神志受控了。"
我冷冷的笑了笑,"只怕,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罢。"
他狐疑的望着我,打了个哈哈,道:"三旗主再厉害也不会猜到方才发生的事。倒是你,"他皱起眉头,语带诚恳地道:"老弟也真是的,就全推说不知道多简单,偏要说什么真画在你那,节外生枝,给自己反添麻烦。"
他见我未置一词,继续道:"真不明白你到底又想干什么?!那幅画。。。"他小心的瞄了瞄我,"哪有人能长成那样!我看纯粹是那画师自己杜撰出来的幻像,老弟。。。不会是真有另外一幅吧。。。呃,其实哥哥我可不是很想看,那种东西看多了多半会入魔。只是,我担心老弟你呀。。。"
"可依我看,你现在最应该担心的却是你自己!"我冷冷的打断他。
他立时僵直了身子,却又强笑道:"老弟,哥哥已经站在你这一边了,你又何必总是吓我。"
"我要是你,此刻正是逃脱的机会,再迟些可就来不及了。"
他的脸色复又泛起青来,"你、你说什么?刚刚我们明明配合得很好。。。"
"很好?"我冷笑道:"三旗主调教手下的手段如何,我想你不会不知,孙全忠是他的亲信,非但不克尽职守在此监守,反要自行作主去审小宁!此刻张九利虽没说什么,但只要和小宁失踪一事联系起来,怎能不起疑心?!"
冯邦才啊了一声,面上一片惊惧。
我继续道:"你说孙全忠去了前面,这样的谎话只要稍一查证就有破绽。"
方邦才恨恨然地瞪着我,咬牙道:"这、这些话你怎么不早提醒我!"
我无奈的叹气,"你只知道怪我现在才讲这些话,怎么不想想你自己刚刚一副心虚的表情。莫说是三旗主,就是常人也能看出些端倪。"
"我、我也不想啊,可那毕竟是三旗主。。。"方邦才抖了抖唇,喃喃道:"那现在难道只能、只能。。。"
"走!"
"走?"他呆立在那儿,"可那岂不是不打自招!以后我在堂里。。。"
"哈,堂里?!命都要丢了,你还想着在这升官发财不成!"我讥笑道。
他一脸的不甘,同时又充满了悔恨,良久,终于跺了跺脚,道:"也罢!反正已经这样了。"他抬头盯着我,目光中恨意显然,"我走了,你呢?!"
我迎向那恨不得立时灭了我的目光,道:"我又能怎么办。不过,你大可放心,为了小宁我也不会害你。"
"你不会害我?哼哼!"他冷笑连声,目光变得狡洁,脚下慢慢向我的方向移动,边道:"为了让我彻底放心,你还是。。。"
"冯邦才!"我大喝一声,他抬起的胳膊僵在半空,"你想杀我灭口?你有十足地把握在半个时辰内做到吗?"他凶狠的眸子里闪着挣扎不定的光芒。
我轻蔑的笑道:"我敢保证,查证疑点、封锁堂口、再回到此处,这些事,三旗主只用半个时辰就够了。只怕你现在走都还嫌迟了些。"我同情的叹息一声,道:"跑不跑得出去可就全看你的腿脚了。"
"你说得不错。"方邦才收回手势,狠毒的瞅着我,"罢了!"
他再无一言,转身走向石门,按下机关,身形向外跃起,而三点寒光在同一时间猝然向我冲射过来。
果然还不死心!
身子急向后仰,冷风扑面而过。
唉,虽然冯邦才其人卑鄙可耻,但为了小宁我还是不愿他被抓去。张九利岂是凡人,若抓了冯邦才,顺藤摸瓜,小宁就太危险了。
我看了一眼那三根大半没入石墙的寒冰魄,再转头瞧了瞧已被提起的石门和空荡荡的密室,不由得一阵恍惚。
只不过是一天的光景,却已是物事人非。
往日的同伴已成仇敌;而那心中日日牵挂的人呢?
他,他到底还是不是原来那个夜寒,那个温柔潇洒的夜寒,那个我爱的,夜寒。
斗智
我从来没跟夜寒说过,深藏在心中的那三个字,从来没有。
我也从未自他嘴里听到过类似的话。
他一直,都只是那样温柔的看着我。
而我已经满足。
真的是,很满足。
如此不堪的身体,怎么能配得上那白云般透彻的人。
面对那清澈的目光,我自惭形秽,却又不舍得放手。
我既渴望着更进一步的感情交流,又害怕那龌龊的隐秘终被发觉。
我怕,一觉醒来,那双已经驻扎在心尖儿上的温存眸子中射出的是鄙视的目光。
我怕,入夜之后,那已经久远的梦魇又会重新把我拉入深渊。
我怕啊。。。
我夜夜恐惧,日日心惊。
所以,
小夜,求你,
真心求你,不要,太残忍!
抑制不住地打了一个冷战,好饿啊。。。
我收紧了手脚,把脸埋进膝头。
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去看小妹了,不知那调皮的孩子是不是又和杏儿那些小丫头们赌气呢。
只是,不要太过分了,那些可不是一般的"小丫头"!
昏昏沉沉间,耳畔响起了脚步声!
不疾又不慢的步伐!
我没有抬头。
静默良久。。。
"好啦,别装了,方宁跑了,阿忠死了,现在冯邦才也不知所踪。俞风,这么多年来,让我看走眼的非你莫属了!"
我缓缓抬起头,意料之外的是,张九利的脸上毫无凶狠愤懑的表情。孙全忠是他的亲信,也不该是如此一副沉静的样子吧。
他身后跟着三个人。那都是堂里一流的好手。
"是明人就别再说暗话了。"他向前踱了两步,叹了口气,继续道:"阿忠的尸体已经找到了,从后偷袭,一刀毙命。唉,只有自己信任的人才能这样得手。哼,冯邦才跑得倒快!他要以为就此能完事大吉,可就大错特错了,相信俞风也是这样想吧?"
我望着他闲静的俊脸,依旧一言不发。
他毫不介意似的微微一笑,道:"难道俞兄不想知道刚刚他哪里最让我生疑?"
我淡淡的笑了笑,并未答言。
有人移过来一把大椅,他皱了皱眉头,那人立即用袖子仔细擦拭干净。
张九利端坐于上,一派舒适悠然。
"他说阿忠去审方宁,我虽然有些奇怪当时却并未疑心。我去前面自然能弄个明白。他说话时很紧张,右手一直在抖,这些他自己自然注意不到,而我只当是有萧童羽在侧的原因。"他嘴角上翘,轻笑出声,整个人俞显得风流俊雅。"美人当前,神色失常倒也算正常。只是他不该说出你身处绝境,要自尽求死的话。"
我愣了。
说实话,当时我听到冯邦才的解释,心中还赞叹他的机警应变,却没想到张九利偏偏从这里听出漏洞。
张九利紧紧盯着我,嘴角含笑,道:"俞风是否觉得奇怪,说起来,冯子这家伙也算机灵,可却实在不了解人性。"
见我继续默然,他耐心解释道:"这就好比一个小人不理解君子的所为时,总要把人家也往更龌龊的目的上想。冯邦才是个贪生怕死的人,在他看来,面对绝境的人不是变节自然就是崩溃。可是,你却不会。"
我忍不住问道:"你怎知我不会?!"
他淡然一笑,道:"你不会轻易求死,更不会当着两大高手的面求死。"
不由暗暗心惊,我硬声道:"三旗主好像很了解我。"
他没有显出丝毫得色,反而十分懊恼:"可惜我还是太大意了,反应也是太慢了。"他忽然反问了一句:"俞风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秘密的关在此地?"
"三旗主处事高深莫测,岂是小小的俞风能揣度的。"
他摇了摇头,道:"俞风太歉了。你记不记得,我在牢里曾经说,你提及自己的妹妹是要以她为人质,向堂主表明心迹?"
心跳似乎漏了一拍。
我沉声道:"是又怎样!"
"堂里人人都知,俞风有个多病的妹妹,爱若珍宝,每逢十五,雷打不动的,总要去陪她。半年前,俞风领命去益州办事,听同行的人说,你为了能在十五那天赶回来,在暴雨里狂奔了一天,又为了超近路,不顾众人劝阻非要从坍塌的山壁间冒险前行,结果差点被埋在泥石中。。。唉--天下间的兄妹之情真真莫过于此了。"幽幽然的声音回荡在密室,他的眼眸似染上了一片柔色。"你爱妹如命又怎么会舍得对她有半分伤害?!"他的语气开始变得冷肃。
我抿了抿唇,竟说不出半句回驳的话。
他看着我,冷笑道:"你心里再明白不过,咱们堂主可不会为此怜香惜玉!利用你妹妹逼你就范,是再简单不过的手段。若是旁人定然绝口不提,而你却偏要点明,好像生怕堂主忘了似的。你说这岂不奇怪?!"
我暗暗叹了口气,是谁也曾这样说过,俞风一遇到关心的人,智力水平就大大降低。
"如果我猜得不错,你哪里是要以她为人质,分明是想通知人保护她!"他端详着我的神色,继续道:"我不清楚俞风会用怎样的方法通过我们,传达给你的同伴,抑或说是你的靠山?!但我却明白了一件事,一个原本平凡的俞风,都如此令人刮目相看,那他背后的人岂不是更要了不起!"
他犀利的目光射过来,我周身顿感阴冷。"我自然不能再冒险让你呆在牢里,若丢了你,飞龙堂可就难辞其就了。"他忽然叹了口气,道:"你是聪明人,堂主的意思想你也明白,可我是个很爱才的人,俞风就这样死了实在可惜。我如此大费周章,难道你竟不能体会吗?"
我望着他一脸惋惜,却只觉心惊,"那俞风又能为三旗主做些什么呢?!"
他冷厉的瞪着我,道:"俞风做得还不够多吗?!"他右手轻挥,身后人影窜出,寒光随风而进!
我瞥了一眼脖项上的剑刃,回眸看他。
他瞳孔中光芒微缩,冷哼道:"到了现在,你还以为我不会杀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