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程----九襄[下]

他以为自己哭了，可是下台以后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除了满脸的汗，遍寻不见眼泪的踪迹。他摸了摸稍微化开的妆，手指止不住地颤抖。
路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脸很白，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路安......"俊秀转身，目光四下寻找，拿过那张报纸递到他眼前。
路安接过来又所谓地扔在一边，说："你今天状态很不好，嗯？在台上走神了。"
四下已经有人投过来好奇探究的眼神，俊秀低下头："我们走吧。"

坐在路安的车上，俊秀不说话了。这不怪路安，这和路安没有任何关系。也许路安应该恼，毕竟是因为自己他才被拉进这场不光彩的绯闻事件。
路安见他不吭声，主动勾勾他的手指："自由的金俊秀，要吃什么？哥哥带你去。"
俊秀缩回自己的手，往窗外看。
"发脾气了？"路安轻轻捏他的耳朵，扳过他的脑袋："有什么都说出来，别闷着。"俊秀还是不说话，路安仿佛恍然大悟，道："你难道是在想报纸上的报道？"
睫毛颤动了，隔了会，俊秀抬眼看向他。
"其实......"路安抿抿嘴："我挺不开心的......"
果然么......俊秀心里又暗了一分。
"没有把我的脸拍进去......只有一个后背，想想就觉得可惜。"
"什么？"
"照片啊，你不是在为这个烦么？"
"你......"
"不过把你拍的很好呦，技术够专业了。"
"你不介意？"
"我更愿意开记者会当众宣布我们是恋人关系。"
俊秀怔了怔，说："那后面那一段......你之前说的迟早会被翻出来的陈年旧事，就是指的这个么？"
路安沉默了会，才说："你很介意么？"
俊秀咬咬嘴唇，不说话了。
"你现在是公众人物，一言一行都生活在闪光灯下，你有没有这样的认知？"
"你当初说我想改变，是，确实是。但是我并没有对这样的生活期待。"
"我知道，你只是想填满空虚了的生活。"路安坐正身体，看向前方："但是你已经在这条路上了，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带你站在巅峰上。"
"你是这么想我的么？"
"不，俊秀。"路安兀自笑起来："你不是这样的人。可是你要知道，人不能总活在过去。"
"你一直想改变，言行或者都在恪守这个原则，可是你的心--"路安顿了下，接着道："你的心躲起来了。你会喜欢的，我带给你的新生活，只要你愿意去尝试，而且，目前为止你适应的很好，不是么？"
路安的话让俊秀的心更乱了。他一直以为自己掩饰地很好，有天已经被他完全排除在自己的世界之外了，难道，真这么明显么？
"谁都会有过去，更何况，你不是已经决定抛弃自己的过去了么？"
"我......"
"你喜欢我。"路安突然侧头直视俊秀的眼睛："你喜欢我，你无法否认。"
俊秀猛地睁大眼睛，然后慢慢的，又低下了头。
"那么为什么，还在摇摆呢？"
......为什么，还在摇摆呢？俊秀知道自己是对路安有好感，那么，为什么呢......
"再往前走一步，俊秀，你可以的。"路安挑起他的下巴，渐渐凑过去，吻就落在了他的嘴唇上。
"俊秀......给他打电话道个歉，那是基本的礼数。"
俊秀死死握住拳，心疼地喘不过气来一样。但是他知道路安是对的，有天注定不会再出现在自己的人生，摇摆，又是为谁摇摆？
其实，真的没有摇摆的必要了。

俊秀趴在床上看着手机上的号码发呆。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他始终按不下拨号键。晚些路安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在做什么？"
"也没做什么......"
"听上去没什么精神。"
"嗯有点累。"
"快过年了。"
"嗯。"
"一起过吧？"
"......"
"嗯？"
"嗯。"
"我还是想告诉你。"
"什么？"
"刚才游邵给我打电话了，气急败坏地把我骂了一通。"
"我哥？"
"除了他还有谁啊，你都不知道，平时温文尔雅的游少骂起人来有多狠。"
"别骗人。"
"......呃对，其实是我骂了他......"
"我哥怎么说？"
"他无话可说......"
"你说什么了？"
"哦这个是不能说的秘密。"
俊秀在床上翻了个身，大大的打了个呵欠，听到耳朵边路安接着说道："但是我可以透露一点点。"
"嗯。"
"我说俊秀就是喜欢我，你嫉妒也没用......"
"路安你是大变态！"
絮絮叨叨地打了一个多小时才挂断，已经是凌晨了。俊秀爬起来拉开窗帘，又开了窗子吹了会冷风，才重新回到床边，拿起枕边的手机快速拨了个号码。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对方很快就接了。声音慵懒地拖了个"喂--"出来。俊秀甚至可以联想到他现在的状态，先前忐忑的心态被一扫而空，反胃感渐渐上涌，忍了忍，才说："我是金俊秀。"
对方突然就沉默了。隔了好一会，才说："有什么事？"
"也许你并不知道，但是因为我的缘故你被扯进不好的负面报道里，所以我--"
"哦那个啊。"有天的语气听上去漫不经心："我很荣幸可以和艺人金俊秀扯上这样一点半点的关系，托你的福，我这个西夜MB最近接生意接到腿软。"
俊秀一下子就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如果你打电话过来就是说这个事，那么可以挂了。"有天的声音才刚落下，电话那头又传来另一个声音："我求求你......"下面听不清了，只有重重的"砰"一声，隐约是开窗户的声音。
俊秀深深吸了口气，才开口，道："没事了，挂吧，天冷了注意身体。"说完就扔下手机，把自己埋进被子。
路安说的没有错，人不能活在过去。虽然没有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遗忘干净，但是他知道自己至少可以坦然地去面对。
结束了。真的结束了。

除夕是和路安在一起过的。吃完丰盛的晚餐两个人讨论下面去哪玩。俊秀怕冷，最后还是决定一起去路安家。
俊秀第一次来，进去就说他是资本家。路安笑，说一起看碟吧你想看什么？
"随便。"
两个人一边斗嘴一边看片子，外面又下起雪来。今年冬天的雪特别多，没完没了地下个不停。屋子里开了暖气，窗玻璃上一片白茫茫的雾气。
电话响起的时候俊秀正趴在窗边往玻璃上涂鸦，游邵的电话。
"哥。"俊秀看了看路安，他正左手托腮惬意地坐在沙发上，于是俊秀往外走了几步，接着说："过年好。"
"嗯，新年好。"游邵沉默一下，又说："现在在哪？"
"......在外面。"
"和他在一起？"
"嗯......在他家。"
长久的安静，俊秀屏着息，想了想，说："哥--"
那头就轻轻挂断了。俊秀拿着手机呆呆站在原地。他甚至什么都没有说，就这么挂断了。是生气了吧......俊秀摸摸裸露在空气里的皮肤，还是觉得有些冷。
"俊秀啊！"路安在后面唤他："雪又下大了，我帮你收拾房间，今晚就睡我这吧。"
俊秀错眼看向窗外，大片大片白色的雪花落下来，除了白色，什么都看不清了。

第二天一早路安就得回本家给爸妈拜年。俊秀和他一起出门，路安先送他回了家，没有停留立刻就走了。
俊秀在空荡荡的房子里晃了几圈，重新回房补眠去。睡醒的时候天都暗了，映着外面发亮的雪色，颜色很诡异。觉得饿，下楼给自己泡了碗面。将就着吃完，摸出手机给路安打电话。
"快到你那边了，还没吃晚饭吧？"
"随便吃了点，你还没吃呢？"
"没呢，陪了那些老家伙一天，临要吃饭了心里惦记着你，就先跑出来了。"
"呀......那一会一起出去吧，你昨天不是说那边的菜色都很不错......"
"你就不能看在我为了你挨饿的份上特意给我做几个菜？"
俊秀顿住了。
"哈......"路安在那头笑起来："行了金俊秀，不会做饭不丢人，以后我给你做。"
"嗯。"俊秀含糊地应了声。他不想给谁做饭了，下意识地排斥，始于那个人，止于那个人。

只觉得还没有放松下来整个人又投入工作里。单曲一首一首地录，面对媒体对于私生活的询问常常一笑置之。
同性间的绯闻倒是贴合他的出道形象，而且对象是上英的老板，"金俊秀"三个字迅速成为网络点击量最大的名词。
娱乐杂志上登了除夕时俊秀和路安一起回家以及隔天早晨一起离开的照片，他们的关系浮出水面，成为众所皆知的秘密。
即使没有公开宣布过什么，但是媒体擅于抓捕任何粉红的瞬间。于是一系列两个人甜蜜生活的照片大肆流传。
从最初的歌迷失望谴责到渐渐的接受祝福，只用了短短的时间。在俊秀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他的名字已经和路安的捆绑在一起，说他借路安的身家和地位上位的人不可避免，但是俊秀的人气急速蹿升却是无法抹杀的事实。
对于"路秀"的高调，媒体最终还是渐渐沉寂下去。
既定的事实已经无法谋杀他人的眼球，但是在这场轰轰烈烈而来的同性恋情下，俊秀在娱乐圈里牢牢站稳了脚步。
俊秀问路安，然道你就真的不介意么？同性之间的感情，不是人人都能接受。
"你能接受，我的家人能接受，我不需要再对其他任何人负责，无关的人的想法我从不关心。"
路安一向潇洒，可是俊秀做不到，因为游邵回来了。

【25】

游邵一个人回来了。没有带笙蓝。
俊秀几次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在游邵身边生活地小心翼翼，他知道他对自己的决定很不满意，所以没有办法再象以前一样和他相处。
重新雇了阿姨，早上两个人坐在餐桌上相对无言地吃了早餐，俊秀今天没有通告，一会去学校。游邵近来很忙，早出晚归，不留心的话根本碰不到。
至始至终，对于俊秀和路安的事情，他没有多说一句。
俊秀擦擦嘴，看着游邵冷淡的神色，说："哥，你今天忙么？"
"唔。"游邵放下手边的早报，起身去换衣服。
俊秀硬着头皮跟上去："哥，我今天去学校，方便的话，你可以送我去么？"
游邵回头看他一眼："怎么？"
"没什么，我可以自己去。"俊秀低头匆匆经过他身边，拿了包，才走到门边，游邵说："你等等，我送你过去。"

坐在游邵的车上，俊秀看了看他线条柔和的侧脸。
他很希望游邵可以说些什么，可是他就是什么都不说，这让俊秀时时都觉得不安。
眼看到了校门外，游邵停了车，这才把目光慢慢投到俊秀脸上。绛红的泪痣映着白皙的皮肤，游邵推推眼镜，说："到了。"
俊秀静静坐在上面，于是游邵也不说话了，两个人在安静的空间里听着彼此的呼吸声。时间一分分流走，最后还是俊秀，欠了欠身："哥我下去了......"
"没有关系。"
俊秀下车时听到游邵的声音，他回身："嗯？"
"我说‘没有关系'。"游邵看着前方："你做什么，哥都站在你这边，这次也不例外。"
"哥？"
"不用觉得忐忑。"游邵转头对上俊秀的目光："只要你愿意一直在我身边。"
"......"
"不会离开，对不对？"
游邵的眼里有满溢的期盼。俊秀直直地看着他，期盼渐渐变的狼狈，他猛地转过头："进去吧，到上课的时间了。"
"我哪也不会去。"俊秀朝他笑了下："哥晚上见。"
游邵绷紧的神经瞬间松了下来。
一直不敢问一直不敢确定。他只是害怕俊秀有了自己的生活，而那个生活里，不需要出现"游邵"这两个字。
默默看着俊秀的背影，他觉得自己渐渐无法掌控自己了。
只要这样的承诺就够了么？日益扩大的漏洞，这样一句话就能够填补了么？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退让到哪一步。

俊秀重新换了造型。头发短了局部染黄，感觉立刻就变了。路安不是很满意，捏着他的头发说没以前秀气。
"很难看啊？"
"一般难看吧......"路安低低笑："但是我不嫌弃。"
"有时候看着带子看着照片会觉得那不是自己。"
"嗯？"
"不是很真实......嗯。"俊秀不好意思地蹭蹭路安的胳膊，路安说："其实从第一次见你到现在，你真的改变了挺多的。"
"是吧......"
"俊秀你喜欢我吧，喜欢我吧？"
俊秀看他，淡淡笑了下，没有说话。路安扣住他的手指，两个人手拉手一起离开录音室。
这时候已经四月份了，天气早就回暖，俊秀已经习惯右手被路安拉着。记忆里有人说过"以后要走我左边，这样我才能保护你"之类的话，他看着路安，觉得手心有些潮湿。

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游邵刚洗完澡出来，发梢还在往下滴水。见到俊秀，说："要不要夜宵？"
"我不饿。"他打开冰箱拿了瓶纯净水出来，"咕咚咕咚"喝了，看到游邵在打电话。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突然就转过头来，说："俊秀过来听电话。"
"谁的？"俊秀放下瓶子吸拉着拖鞋走过去，边走边擦嘴边的水渍。
"阿蓁。"
俊秀一顿，乖乖接过电话："大嫂。"
"俊秀你这次一定要回来喏，呵呵。"听上去心情很不错，俊秀疑惑地看了眼游邵，说："大嫂什么？"
"你哥没和你讲？"
"呃......我才刚回来，怎么了？"
"宝宝两个月了，游是该有个孩子了，爸妈特别开心张罗着请客，你一定要回来啊，我都好久没见到你了。"
"大嫂......有孩子了？"俊秀眼角瞥向一边的游邵。游邵靠着椅子也正看着俊秀。他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只是勾着嘴角，很淡的笑了下--却怎么也有了些苦涩的味道。但在俊秀看来，他是开心的吧？游邵和笙蓝的孩子没有了，可是他和陆蓁还能有孩子，光明正大的孩子。
两个月，那么差不多就是过年回去的事情了。
俊秀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只是他为笙蓝姐难过。可是，蓁姐怀孕，更是天经地义的不是么？
后来又聊了些生活上的琐碎，俊秀迟疑着，最后说会和哥一起回去的，大嫂放心吧。陆蓁这才满意地挂了电话。
俊秀呼了口气，把手机还给游邵："哥恭喜。"
他不知道怎么摆弄自己的表情，但是他知道自己的表情并没有多少恭喜的意思。游邵认真地看着他，然后叹了口气，说："俊秀对不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