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如捕风————喜媚鱼

"看看，你的样子真有趣。"
林展拿了面镜子放在我的眼前。镜子里的人，还是一样挂着笑意，有什么变化么？
"你在嫉妒。"林展解释道。
嫉妒？
多么陌生的词，用在卫小天的身上会不会显得太过突兀？
推开镜子，看眼前男人难得那样得意放肆地笑着。
身体压过来，脸孔一点点逼近，幽蓝的眼睛冷冰冰地看着我，说，小天，爱我吧，我不会让你痛苦的。
郑重的许诺，听得人生厌。
我冷冷地笑了一声，推开他，说，林展，你不累么？
他耸肩，说，我很有耐心，我会等你爱上我的。说完，他转身出去了。
桌子上，放着他为我准备的衣服。
一个小时后，卫熙就要在这间酒店里举行他的订婚仪式了。

豪华的宴会，走进去的刹那，似乎时光也一并回到了六年前的那个晚上。
不知什么时候，林展走开了，我习惯性地靠在角落里，习惯性地微笑着。意识有些恍惚，有人过来打招呼，也只是懒懒地敷衍，眼神环顾四周，那个人还没有出现。
突然想逃走，身体反应比脑子要快，还没决定，脚步已经迈开了。
为什么要来，当真以为自己可以抢婚么？
卫小天什么时候也开始相信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情节了？
难道还抱着希望么？觉得王子还会像六年前那样对着自己悲伤地温柔地微笑么？
那个时候，因为心里确定，所以肆无忌惮，以为一切尽在掌握。
现在呢？手里心里都是空荡荡的，一副丑陋的样子，是来自取其辱么？！
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四周突然暗了下来，中间一道耀眼的白光。
王子拉着公主，华丽地登场了。
脚步突然停了，混在人群里，眼神不受控制，直勾勾地盯着中间的那个人。
还是走吧，看一眼就够了。想着，身体开始倒退，有些仓惶的感觉。
才退了一步，突然碰到一个身体，是林展，双手狠狠地钳着我的手臂，声音响在耳边，带着阴森森的笑，说，小天，你怎么能走。
我想说我为什么不能走，可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喉咙像被什么捏住了，只能勉强呼气吸气。
身子被林展控制着，眼神被心控制着。
卫熙笑吟吟地站在中央，明亮的灯光照着他，一脸的幸福被放大了无数倍。
苦涩地笑了，既然逃不开，索性放任自己贪婪的目光看着这个人。
听不清也不想听他说的话，无非是说两个人历经坎坷终于冰释前嫌，打算从此白头到老。
身边的女人们都在羡慕那个站在中央的公主，她一脸骄傲，刺伤我时的无助彷徨迷惘绝望现在全被幸福一扫而空，身体轻轻地依靠着旁边的王子，说着会爱他一辈子之类的傻话。
什么一辈子！那全是骗人的。
两个人在强烈的白光下接吻，好像是做戏一样完美。可是，不管怎么看，都看不出一点虚情假意。
卫熙，你真的爱她么？真的被她的付出她的等待她的单纯感动了？真的觉得她就是你慕然回首疲倦孤独的时候看到的人么？
卫熙，若是如此，你就真的是个瞎子。
捂着胸口，劈劈啪啪的声音，心又碎了。
笑着，安慰自己，至少心还是自己的，无论碎成怎么样，还是自己的。
失神的时候，大厅骤然亮了。瞬间的耀眼灯光刺得眼睛剧烈地疼痛。身边的林展拉着我的手，趁大家还沉浸在幸福的气氛中时将我带出了会场。
站在空荡荡的走廊里，他将我压在墙上，俯身过来轻声说，小天，别怪我。你把自己包裹的太紧了，如果不让你彻底崩溃，我找不到任何方法进入你的心。
他的话太可笑了，我笑得喘不上气来。
这条毒蛇，真的入戏太深了。
他有些不知所措，我感叹自己究竟何德何能，居然能让这个帝王不知所措。
笑够了，我看着他，说，林展，结束吧。这只是个游戏，玩了这么多年，你难道不觉得烦么？干脆杀了我，就像你一开始计划好的，游戏结束的时候就杀了我。
他眼里温柔的海水瞬间凝结了，压低了声音说，小天，激怒我对你没有好处，我是不会杀你的。
我当然知道他外表下的真实面目，于是冷冷地笑了，说，林展，你从来不知道我要的是什么。现在，我明白地告诉你，我希望你杀了我，从我第一天认识你，我就希望你能杀了我。
这就是我的希望，可是他从来不曾满足我。
他冷冷地笑，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讨厌模样，说，我不会让你满意的。
我挣脱他的怀抱，厌倦地说，够了......
话还没说完，突然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
"小天！"
惊喜交加，却不是我想听到的声音。
不远处，是司徒扬风。
我冷冷地看他，今天晚上，我实在没什么耐心陪人玩游戏。
他急切地跑过来，说，这段时间你去哪儿了？我怎么也找不到你。
旁边的林展，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我冷冰冰地看着司徒，笑得残忍说，你找我做什么？
他一脸真诚，突然拉着我的手，说，小天，我喜欢你，你回来好么？卫熙不值得你爱，他......
"闭嘴！"我甩开他的手，无情冷笑，"难道你就值得我爱么？你也不过把我当作可以用钱来买的东西罢了。你以为买的人就比卖的人崇高么？司徒，留着你的可怜的爱吧，别让我再看到你。"
说罢，我转身大步走开了。林展跟在我旁边，似乎在淡淡微笑。
离开豪华的酒店，我慢慢地在街边走。突然觉得疲倦，身体无力地靠着路灯，旁边，林展好像无所不在的影子一样默默站着。
"烟。"我对他伸出手。他递给我一支烟，替我点燃。
从没有抽过烟，不知为什么却很快习惯了。
两只手指夹着抽掉一半的烟，头微微上扬，吐出淡淡的烟雾。
笑了问林展，这样的表演，你打算给我几分？
他默然不语，好像耐心的豹子，在等待猎物彻底崩溃。
我想告诉他不要再等了，崩溃的时机已经过了，如今的卫小天，再一次刀枪不入。
可是，我突然开始佩服林展的耐心，这个游戏玩了这么多年，他居然一点没有厌倦。
我对着他笑。
心想，如果就这么耗下去，也许有一天他会忍不住杀了我。
"林展，我爱你。"
我轻松地说，玩世不恭地把烟雾喷在他的脸上。
"这样你满意么？如果不满意，我还可以说得更深情一点。"昏暗灯光下，我淡淡冷笑，自暴自弃。
眼前的男人，眯起眼睛，似乎没有耐性了。他劈手夺过我的烟，将我狠狠压在路灯的柱子上，冰冷的金属，硌得脊椎剧烈的疼痛。他的手高高扬起，然后重重落下。
脸颊，火烧一样疼痛。有冰冷的液体滑过，瞬间便被风吹干了。
这个夜晚，一切都失控了。
我再也不是那个将一切牢牢把握的卫小天了，如今，我恐惧我迷茫我慌张我找不到方向。
眼前的这个男人，我面对他，如履薄冰。
身体放弃了挣扎，一点点软了下来。手攀上他的肩膀，说，抱抱我，林展，抱抱我。
他们都比我想象中要强大，卫熙也好，林展也好。我凭什么以为自己可以控制他们？
用爱么？多么可怜而脆弱的借口？
对着司徒的时候，我想骂的，其实是自己吧。
"林展，我想去一个地方。"终于，我放下身段恳求抱着我的男人，如今，他完全不掩饰自己的力量，我落在他的手里，只能委曲求全。
他轻轻地吻我，声音温柔，"小天，这是最后一个晚上。过了今晚，把你给我。"
我点点头。
软弱绝望的宠物，一旦离开了饲主，只有死路一条。
他似乎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一起住过的房子，是不是唯一留下美好回忆的地方？
口袋里，放着钥匙，像是蓄谋已久。
我默默地进屋，停在巨大的落地玻璃窗边，坐下来，慢慢蜷缩身体，好像子宫里的婴儿。
身体紧紧依靠墙壁，无机物的冰冷透过外衣渗进身体，直到一点点习惯。
黑暗中，除了自己的体温，没有任何温暖。
闭上眼睛，任凭回忆一点点侵袭。
每一个情景，每一点细节，全都不放过。就好像最细心的凌迟，用甜蜜的，锋利的记忆之刀，片片划过，血肉模糊。
这时，门开了。
脚步声轻轻响起，正小心地在向我靠近。
不必睁开眼睛，我知道那是谁。
"小天......"他温柔地却又不确定似的喊我的名字。
真是可笑，这个时候了，还温柔做什么？
我沮丧地笑着，忍不住睁开眼睛，望过去，他的眼角眉梢隐约藏着疲惫。
四目相对，他伸手抚摸我的头发，问，"为什么回来？"说话的时候，他专注看我，似乎害怕漏掉任何一丝我泄漏的信息。
为什么回来？
"我是来抢婚的。"我满不在乎地说着轻松的玩笑话。
伸伸手，将无名指在他眼前晃晃，细细的戒指戴在手上，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
他的眉纠结着，应该是在后悔吧，后悔六年前居然会那样郑重地把戒指给了自己的仇人。
扑上去，趁他失神的瞬间将他压在地板上。
冷冷地笑，说，卫熙，你又回来干什么？
他不挣扎，眼神在黑暗中闪闪发光，说，因为我知道你会在。小天，你忘了么？我总是能找到你。
放声大笑，起身俯视着倒在地板上的他，说，以后不会了。
他伸手拉住我，却又放开。突然笑了说，小天，你还是爱我。
爱？
我看他，他的眼神瞬间变得纯净，就好像一切都还没有发生的时候那样专注地看着我。
爱......真是奇怪，他怎么能把这个字说得如此轻松。
伸手，拥抱，一切再自然不过。
他轻轻耳语，甜蜜至极，小天，你爱我，你只爱我。
如此念着咒语，他究竟想我怎样神魂颠倒？
要堕落么？z
心乱如麻，乱过之后，却是一片清明，冰一样冷。
我恨我自己在这个时候还要选择清醒。
面对眼前的男人，我还是执迷不悔么？
笑了，撑开身体的距离，望着卫熙，他也对我笑着，淡淡温柔浅浅忧伤深深贪恋。
这个男人，究竟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会演戏了？
还要陪他演戏么？
突然想起他在刚刚的订婚典礼上所说的话，难道这一次的剧本是，历经坎坷，尽释前嫌？
那一直轰轰烈烈的恩怨情仇该怎么办。唉......真是个漏洞百出又让人无奈的剧本。
伸手，摸过冰冷的利器，毫不犹豫地狠狠扎在身体里。
痛，只是一瞬，解脱，也是一瞬。
他惊慌了，拉着我却被我挣脱，意识异常清醒，说，卫熙，我一次全还给你。
摇晃地站起来。他呆了，手忙脚乱。我只是冷笑。
血染着他的衣服，白色的衬衫上，暗暗的红。黑暗中，似乎是妖娆的花。
真是一场华丽的演出。
我给了自己一个满意的分数。
他抓着我，我用尽全身力气给他重重一击。
小时候曾经一起上过武术课，他总是第一，我总是倒数。
可是，人在慌乱的时候，全身都是破绽。唯一的一招，就足以让他晕倒。
轻轻笑了，俯身吻了吻失去意识的王子。
慢慢走了出去。

车子飞快地开着，身边的人笑了看我，说，小天，你真是无聊。
随手卷了卷被血浸透的衬衫，再看看身上的完整肌肤，我有些无奈地叹口气。
"我可是个天生的演员。"佯装傲慢地笑着，打开车窗，任凭冷风吹着赤裸的胸口，轻轻说。
其实，我不仅是个演员，还是个赌徒。
身边的人哼了一声，不屑一顾地笑了说，"从现在开始识相点儿，否则我一定把你卖个好价钱。"
相视而笑，疯狂而放纵。
这是一场刺激的逃亡游戏，她是老手，我是新人，需要彼此多多关照。
她好奇地问，"卫熙当时吓坏了吧？"
我点头，漫不经心地说，"他晕血。"
她又笑了，看起来心情很好，问，"那林展怎么办？"
我皱了皱眉，林展可不像卫熙那么好骗，为了甩开他，我没少下工夫。如果真的被他抓到，恐怕会绑到荒岛让我生不如死。
招惹他，应该是我最大的失误吧。
"干脆整容算了。"她恶狠狠地说。
我急忙摇头，说，"我自有我的办法。"
其实我什么办法也没有，不过，我喜欢面对挑战。
连自杀的戏都演了，我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方仪眯着眼睛瞟我一眼，突然说，"小天，如果你真的那样死了，我也不会吃惊。"
我笑了，答道，"如果卫小天就那么死掉，岂不是太没有创意了？"
死，比活着容易，我一向不喜欢太容易的事。
六年前的那场死亡给了卫熙永不磨灭的记忆，那么现在，我用我的方法帮他抹去。
如果他觉得死亡是一了百了，那么他大可以相信卫小天就此消失人间。
如果他觉得放不开忘不了，那么他也可以选择相信卫小天福大命大，祸害活千年。
很多事，都在一念之间。我给了他选择的空间，他只需要作出让自己快乐的决定。
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了。
手上，还带着他给我的戒指。
那时，他俯在我耳边说了些什么？
闭上眼睛，耳边有风声流过，携着清晰的记忆。
他说，"小天，我爱你。"
俗不可耐，却感人肺腑。
这是他唯一留给我的。
方仪问，小天，我们去游乐园好么？
我笑了，好啊。
流浪中华美的游乐园，我将追着那移动的童话四处旅行。
这是我的线索，会有人发现么？
风，顺着车窗吹进来，头发乱了，心却异常安静。
伸手，想要捕捉那风，怎奈风过无痕。
身边，方仪突然忧伤地对我说，小天，你知道么？圣经上说，爱如捕风......
看来，习惯了冷嘲热讽的方仪今晚打算要多愁善感了。
我闭上眼睛，笑了说，让我休息一会儿吧。
爱如捕风，纵然徒劳，却总有人前仆后继，不知疲倦。
那么，就让我休息一会儿吧，直到有风吹来的时候再叫醒我。

----end

番外

作为度假胜地的热带岛屿，有著名的阳光和海滩。
岛屿最美的一角，另人奇怪的人迹罕至。孤独的别墅，似乎是某个人的宫殿，白色的尖顶，白色的墙壁，耀眼的炫目。
空荡荡的沙滩上，黄昏的阳光懒洋洋地跌落在金色的沙粒上，海水一波又一波漫上又退去，从容不迫。
有人向这边走过来，赤着脚，头发被海风吹的凌乱。r
似乎没有人告诉他这里是不可以随便进入的。他只是慢慢在沙滩上走着。
别墅里有人走了出来，是两个彪捍的男人，因为被那自由散漫的人打扰了，表情十分不耐烦。
正在漫步的人对此没有察觉，细看，原来耳朵里藏着耳机。随口哼出的旋律十分优美，看表情似乎浑然忘我。
"对不起，这里是私人地方，请您离开。"彪捍的男人虽然看起来凶狠，可说起话来却是礼貌的。
散步的人怔了怔，轻轻笑了。似乎是无可奈何地耸耸肩。便慢慢走开了。

第二天，第三天......整整一个星期。
那个人每天来这边散步，一次一次被警告，却还是百折不挠。
每天警告的人终于失去耐心，揪着那人的领子说，你再来不要怪我们不客气。
那人笑了。大约二十出头的年纪，笑起来露出白白的牙齿，眼睛微微眯着，眼角眉梢透着一丝隐约的邪气，眼神却很纯净。
这样的笑容，没有人会觉得讨厌。
揪着领子的手松开了，有些无奈地说，我们也不想为难你，真的不要再来了。
七天都没有开口的人突然说话了，他说，带我去见见林展吧。
两个彪捍的男人怔了怔，眼神充满怀疑地看面前笑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