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毅喝下清凉的溪水,缓缓睁开了眼睛。应长歌问道:"怎么样?没事了吧?"林毅看了他一眼,道:"是你救了我?"语气仍是不紧不慢。应长歌道:"你练功练岔了气么?" 林毅却不回答他的话,反问道:"你不是得到解药了么?自己走了便是,为什么要救我?"
应长歌哈哈一笑,道:"你以为人人都是林家人,手段狠辣,睚眦必报?我应长歌心肠不算好,可要是见死不救,放任你在这里自生自灭,也做不到。"
林毅勉力坐起,靠在石壁上,黑瞋瞋的瞳仁深深地望着应长歌,若有所思。应长歌被他看得心底发毛,道:"喂,你别这么瞧我,大病初愈应该好好休息。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这病怎么得的?"
林毅垂下眼睑,默然不语。应长歌只道他不愿回答,这是一大致命弱点。林毅谨慎多疑,不肯告知也是情理之中。他耸耸肩,刚要岔开话头,忽听林毅低声道:"林家‘朝日神功'至阳至刚,大违我本性。后来在宫中珍藏的武功秘籍中,寻到一本‘霞灵经',正属阴柔一派。那时年纪小,什么也不懂得,偷偷弄来研习。谁知正和朝日神功阴阳相冲,水火不容,差一点就没命了。被父皇救回,却无法消除修炼的霞灵功。从此落下病根,时不时地便要发作一通。没有性命之忧,不过是痛楚难当而已。"
应长歌听他说得轻巧,极为淡漠。但两种真气互斗,一冷一热,经脉寸寸欲裂,岂是"痛楚难当"四字足以形容?他点点头道:"你歇着吧,我去找些吃的来。"扶着林毅慢慢躺下,自己提刀走出洞外。
外面骄阳似火,热气扑脸,阳光一晃一晃地,照得人眼晕。应长歌本想跳到潭水中洗个澡,可又担心林毅毫无自保能力,别突然冲入个山猫野兽的吓着才好。看着水里自由自在的小鱼,叹了口气,猛然一拍脑门,想到个遏止林毅体内真气的办法。
应长歌兴奋异常,几个纵跃,到得密林深处。四下仔细观察蛇迹兽踪,挑了个空地用刀挖出个深坑。拾起几块扁平的石头,贴着坑壁竖起,底下铺上一块极平整的石头。他在身上摸了摸,取出一小截香料,放在底部大石中央。又用刀尖划破指尖,鲜血一滴一滴地落下。
应长歌任鲜血滴落在香料四周,将香料点燃了,双掌腕部相对,状若莲花,缓缓推出。香料的香气和赫罗族人血液的气息,被掌力催得四下飘散。过不多时,便见两条五彩斑斓的毒蛇游曳而来,吐着舌芯在石坑周围徘徊。终于受不住诱惑,向石坑中游去。
转眼又来了五六条,个个头若三角,花纹璀璨。在坑中围着香料来回游动,纠缠在一处。应长歌不料这山上毒蛇种类如此繁杂,而且皆是咬中无救的剧毒蛇类,也是一喜。见数量差不多了,便不再运功。反手刺破手臂,鲜血登时涌出,洒向那些毒蛇。
数条毒蛇大乱,立刻翻滚厮咬,瞬间便死了两条。应长歌撕下衣襟包好伤口,立在一旁观看。见那些毒蛇扭动细长狰狞的身躯,不停地缠绕围堵,长牙森森,目露凶光。香料早被挤翻在地,蛇血混着人血,腥味刺鼻。
转眼间,众多毒蛇奄奄一息,只余下一条,盘起蛇身,昂着头,瞪向应长歌。他长吸口气,伸出手。那毒蛇感到气息所在,身子倏地前突,闪电一般咬住他的手指。应长歌得手,立刻纵身后退,将轻功提到十二重,燕子一般飞回山洞之中。
林毅正闭目养神,忽见洞口一暗,应长歌已然返回。他一手提刀,一手手腕上竟缠着一条毒蛇。林毅吃了一惊,支起上身。应长歌不及多说,手起刀落,破开毒蛇肚子,揪出血淋淋的蛇胆,对林毅道:"快吃了。"
林毅看了他一眼,不发一语,乖乖地将蛇胆吞了下去。应长歌拾起石上时才喂水的树叶,取了自己的血和蛇血,混在一处,让林毅喝掉。
应长歌本已作好打算,这蛊下得不易,若是林毅疑虑反抗,说什么也得逼迫他中蛊不可。不料林毅竟是半点犹豫也无,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听话得很。
眼见下蛊已成,应长歌这才出了口长气。见林毅一震,手按丹田蹙眉气促,知道蛊已发作,忙盘膝坐在他身后,按抚他周身要穴。只觉林毅体内一冰冷,一火热,两股真气此消彼长。那股阴功越来越弱,终于消失不见。
应长歌抹了把汗,满脸喜色,道:"好啦,以后你再不用受那真气冲撞之苦。你身上中了我的蛊,这个蛊能克制练武之人体内真气,使其变得于常人无异。但我下得极轻,因此只可克制微弱的那一支。幸好你霞灵功练的时间不长,功力尚浅,否则就算克制了阴功,朝日神功也非得受损不可。"
林毅淡淡地道:"恩。"
应长歌费尽心思,方能帮林毅祛除顽疾,倒不指望此人感激涕零,但连"谢"字都没有一个,自己一番好心好意,竟换来他一声不咸不淡的"恩",满腔热忱顿时化为乌有。觉得这个俊美少年实是无情无义到了极点,心如铁石,难以撼动。
应长歌心中极失望,他是率性人,脸色便不太好看。林毅如何不知,但他不是林见秋,作不出违心顺迎的事情,更不愿直言承谢。当下只做不见,问道:"我给你下毒时,你怎么不对我下蛊?"
应长歌勉强道:"蛊不是随时都可以下的,若是防身蛊还罢了,若是毒蛊,必须在蛊主受到性命威胁时才可成功。而且身边没有毒虫,想下也不成。"
林毅道:"我听九叔说过一些,似乎时间、机缘都很重要。一旦失败,蛊毒反噬,下蛊之人反受其害。"应长歌点头道:"正是如此。"他本不想和林毅多说话,但又忍不住好奇:"你怎么知道赫罗族纹绣花蕊之处是痛感所在?林湛告诉你的?"
林毅道:"不是。他不用说我们也自然知道,练武时总会无意中碰到,九叔因此只愿学兵法,不愿练武。"
应长歌哼道:"什么兵法,不过就是阴谋诡计,暗中害人的勾当。"他对这林家父子叔侄四人已无好感,言下颇有怨怼之意。林毅面无表情,也不搭言。应长歌道:"我肚子饿啦,出去找点东西吃,你小心一点,别被野兽叼走了。"他心地实在善良,纵然不喜林毅个性,仍是出言提醒。说完也不等林毅回答,走了出去。
应长歌接水捕猎,打渔采果,服侍林毅。又特意下山,弄了几身衣服回来。他心有不满,故意挑些粗麻衣物,要为难为难这个小王爷。谁料林毅眉毛都不动一下,从里到外换上了,似乎对他来说,粗麻和绫罗绸缎并无甚分别。
应长歌心胸宽广,不是锱铢必较的人,事情过去了便不再计较。他又极活泼开朗,最是沉不住气,当天晚上便已和林毅说笑。
他妙语如珠,说着江湖上的趣事,和自己游历的见闻。林毅只是听着,轻易不肯搭言。但双眼露出极感兴趣的神色,惹得应长歌兴奋莫名,一时嘴快,竟将自己做的一些蠢事也说了出来。听到有趣之处,林毅也不禁莞尔,衬着暖暖的火光,美艳不可方物。
应长歌心中一荡,本性显露,言语上不免轻佻。刚开始还害怕林毅生气,暗自提防他突然动手。却见他只是淡淡地,不喜却也不恼,有时还要笑上一笑。应长歌心下暗乐,后来一转念,说不定是林毅现下身体虚弱,不能教训自己,否则早就完了,又是一阵黯然。
三日约定早就过去,林毅功力仍是不能运转如意。应长歌有心将他护送回瑞王府,但一想到,此次分别,再想如此和这美人共处一室,只怕很难。便有些舍不得,觉得林毅只要不害自己,从头顶到足尖,哪怕是一根发丝,都是美的。能这样相对而坐,言笑晏晏,已是艳福不浅,于愿已足。
最奇怪的是,林毅竟也不开口说回府,这正中应长歌下怀,当然不会去询问。不过有时应长歌偶尔抬头,总能看见林毅目光灼灼,望着自己,神色古怪,似乎大有深意。
转眼又过了数日,林毅伤势渐渐好了。应长歌觉得这么下去有点说不过去,再者林毅武功慢慢恢复,自己想再出言调戏,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也不可能。但面前放着这么一个美人,不去戏耍一番,又对不起自己。思来想去,还是眼不见心不烦,早早地分开免得挂念。
一日见林毅面露微笑,显然心情极好。应长歌随口道:"你的内伤好得差不多了,我送你回去吧。过了这么多天,再不回去,你父皇真的着急,动用官兵找寻过来,我就是有十个脑袋也完啦。"
林毅不在意地道:"有我在,你怕什么?"应长歌摇头道:"不成,赶快送你回瑞王府,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到时候自由自在,不受林殷拘束,该有多好。"
林毅笑容渐渐敛去,看着应长歌慢慢地道:"你要离开这里么?"应长歌道:"当然啦,要不是你哥哥叫我,我才懒着来。"他半眯着眼睛,笑道:"不过这京城的烟花之地倒是真好,不论歌姬名妓还是小倌,都是绝色。哈哈,走之前得先玩个够本。"
他连日和林毅在一处,说话已不必避讳。常常要夸夸自己艳史,说说哪处的女子最妖娆啦,何地的少年最俊美啦,等等。
林毅垂下眼睑,道:"恩。好得很,也是该下山了。"忽然"啊哟"一声,吓了应长歌一跳,忙偏头看去,见林毅满脸痛楚之色,额上冷汗一颗颗地渗出。他忙趋身上前,道:"怎么了?又发作了?不可能啊......"
林毅身形突然暴长,出手如电,瞬间捉住应长歌脉门。应长歌身子一软,坐倒大石之上,又惊又怒,喝道:"你干什么......"话音未落,已觉口中被塞入一物,味道极为熟悉,正是林毅独家"摄魂丸"。
不是番外
一、那抹红
是那一抹娇憨的红,让爸爸领着去幼儿园。爸爸问:"穿新裙子,别弄脏了。"连连点头,得意地仰着小脸。爸爸又说:"星期天去露营,宝宝去不去?"
"不去。"撅嘴了,"狼会咬我。"
爸爸笑着逗她:"怎么会,有爸爸在,你还怕吗?"
"不要,我胖乎乎地,狼第一个就得咬我。"
爸爸哈哈大笑。
是那一抹认真的红,高高地举起自己的小手,焦急地望着老师,心里拼命地说:"让我背诵吧,让我背诵吧,一定非常好。"
"好,还有哪个小朋友愿意背诵呢?"老师侧着头,温柔的目光在一张张天真的小脸上搜寻。终于指向那抹红:"你来好不好?"
"腾"地站起来,张开嘴,却没说话。
老师和小朋友们都诧异地望着她。
她撇嘴--忘词了。
是那一抹可爱的红,在画板上涂颜色。红的太阳、红的房顶、红的树、红的草、红的鸭子......
老师说:"画得真好看,可是,有红色的鸭子吗?"
"我喜欢。"
"可是鸭子是黄色的吧,涂成黄色好不好?"
"我喜欢红色。"
当灾难突然降临的时候,当生死不过一瞬的时候,那抹红,你在做什么?
是正和小朋友一起愉快地做游戏?
是正随着节拍跳起优美的舞蹈?
还是正在幻想爸爸所说的露营?
我们不知道,我们无从知道。
我们只能看见
那升腾起的漫天烟尘之间,
那残垣断壁的黑白两色之间,
露出的那一角,
不再鲜活、不再灵动的--
红。
但愿你不曾痛苦,但愿你不曾恐惧。
我望向天空,泪眼朦胧之中,似乎看到,那抹红色的小小的身影,活泼地穿梭在人群里。
但愿,世上真的有灵魂。
二、人不是岛
谁都不是一座岛屿,自成一体;
每个人都是欧洲大陆的一小块,那本土的一部分;
如果一块泥巴被海浪冲掉,欧洲就小了一点,
如果一座海岬,如果你朋友或你自己的庄园被冲掉,也是如此;
任何人的死亡使我有所缺损,因为我与人类难解难分;
所以千万不必去打听丧钟为谁而鸣;
丧钟为你而鸣。
是的,每一丝疼痛都是我们都能感受,每一滴鲜血都是我们自己的,每一条生命都是我们的亲人。
因此,请暂时,抛开权利和欲望、妄念和执着、仇恨和委屈、郁闷和颓丧,请用我们的信念、祝愿、双手、热血、物资、财力,为那些仍在绝望中苦苦挣扎,或已无力挣扎的人们,搭建一条爱的桥梁,通往平安和幸福的彼岸。
愿大家永远平安幸福。
愿普天之下的中国人永远平安幸福。
非礼勿......
应长歌将"摄魂丸"吞了下去,林毅一手扣住应长歌脉门,一手伸入他怀中,将解药又取了回来,这才松开他的手腕。
应长歌怒不可遏,恨不得提着刀在林毅身上刺上几个透明窟窿。口中道:"你好,你好。忘恩负义,禽兽不如!"他声音颤抖,激动已极,眼中泛着红丝。林毅却丝毫不为所动,只道:"我伤势未完全愈可,不能随意捕渔杀猎,又不愿回府,只好委屈你了。"
应长歌道:"你身负重伤,不爱回去都是你的事情,与我有何相干?"林毅淡淡一笑,道:"若不是你将我捉来,我又怎会旧疾发作?你既救了我,就该好人做到底才是。哪有救人一半便中途作废的道理?"
应长歌听他胡搅蛮缠,强词夺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又是愤懑难当。可是现下林毅武功已恢复七成,自己和他动手只怕讨不着便宜。何况他大病未愈,若是真再弄伤半点,不但前功尽弃,而且恐有性命之忧。眼见林毅神色淡然,竟是觉得自己所作所为理所应当,知道多说也是无益,哼哼两声,默然不语。
林毅道:"我口渴得很,你去弄点水来吧。"应长歌跺跺脚,转身便走。
一路之上,狂骂自己蠢笨如猪,明知道林家人个个阴险狡诈、心狠手辣,却仍是忍不住一次次落入陷阱之中。这等无情无义,自私自利之人,就合该受那水火冲击、筋脉寸断之苦,最好是时时痛楚、日日哀号,这才是老天长眼。
应长歌本将林毅当作林见秋亲人,就算自己被欺骗捉弄,也不会过于计较。但这次林毅实在欺人太甚,若不教训教训他,怎么能出得了这口恶气。
他心中暗自盘算,一步一步走到林中,将所有捉弄人的蛊术想了个遍。不能太轻,但也不能太过分;不能伤身,但也不能只是搔痒。这座山上毒蛇是不少,山猫虎豹也挺多,不过这种动物的血练就的蛊毒,皆是毒性凶猛,甚至危及生命,当然用不得。
应长歌正掂量思虑,忽见眼前一道白影闪过,隐约是个狐狸。他心中一动,展开轻功跟了上去。白狐狸丝毫不觉身后有人,左突右蹿跑得并不快,似乎与谁玩耍的模样。
应长歌纵跃几步,上前提起那狐狸后背脖颈上的皮毛,抓了起来。那狐狸吃了一惊,神色惶急,四肢挠动,"吱吱"地乱叫。应长歌细看之下,一阵欢喜。那狐狸通体雪白,一根杂毛也无,长长的嘴上顶着黑黑的小鼻头,双目亮如点漆,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这狐狸看上去不过一两岁的模样,身量还未长足,双耳来回翕动,可爱之极。应长歌见它眼中颇有乞怜之意,笑道:"小东西别怕,就是用你一点血。你别乱动,要不然伤到别处,我可不管。"
小狐狸竟好像听懂了他的话,乖乖地任应长歌搂在怀中。应长歌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那是数日前到山下买衣服时,顺道带回来的。本想留下制蛊,以防林毅伤势复发,没想到这时派了用场。他抬起小狐狸一条前腿,在刀尖上划了一下。小狐狸痛得"吱"地叫了一声,应长歌摸着它的头顶长毛,示意安抚。
狐狸的鲜血一点一滴地流到瓷瓶中,转眼就充满了。应长歌心下大乐,狐狸秉性最骚,这只莹白如雪,毛色纯净,更是极品。用它的血做生"春情蛊",就是天下至贞无情之人,也非得情欲勃发,与人交媾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