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他又在养伤期间“越狱”,逃出房间四处玩耍,被埃德加先生找到时,正趴在房梁上悠闲地吃零食。
还有……
又有一个实验体从容器中苏醒,其名为“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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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妮把这个消息告诉莲沼时,怀揣着极为美好的希望。
比如这个总是冷冰冰的小姑娘会被融化啦,满怀希望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说“我有新朋友了吗”,或者渴求地想要见一见自己可能的同伴。
但是蕾妮心里明白,这根本不可能。
想要贝露丹迪露出那种寻常小姑娘可爱撒娇的表情,等下辈子吧。
诚然,她猜的没错——莲沼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专注地研究着手里的萨伽史诗。
蕾妮泄气,觉得自己养的小公举好像格外高冷。
不,她养的根本不是小公举,而是一名未来的女王。
就在她如此思考之时,莲沼抬起头,问道:“优?是男人吗?”
得到了莲沼的反应,蕾妮有了成就感,立刻说道:“是呢,男孩子噢。”
“我能见一见他吗?”——然后和他玩小游♂戏。
“嗯……啊……这个,当然可以!等到你休息的时候……”
蕾妮被莲沼难得的热情感动了。
——贝露丹迪对优很感兴趣呢!!
这份兴奋经由蕾妮传递到了翠手中,于是,在礼拜三的下午,莲沼如愿以偿地在礼仪课结束后前往检查室,见一见这个新醒来的“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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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走到检查室,远远就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噪音,地面甚至传来微微的震感。这样大的动静,让莲沼不由怀疑亚洲支部是不是在进行装修。
领着她的翠倒是不显疑惑之色。
她走入检查室,在人群中找到了自己那面露无奈之色的丈夫,问道:“又打架了吗?”
埃德加的手臂绑着绷带,挂在脖子上。他摸了摸自己金灿灿的短发,很腼腆地点了点头,不好意思地说:“是呢……”
那略带抱歉的语调,就仿佛是他自己的孩子在学校里打架犯了错一般。
翠松开莲沼的手,也露出了些许无奈:“真是的,再生能力可不是用来打架的啊。要是他们两个像贝露丹迪一样懂事就好了。”
矮矮的莲沼挤过研究员们身体的缝隙,终于看见了检查室内部的场景——病床被掀翻在地,检查仪器七零八落,玻璃和管线散落一地。一旁的研究员们或头顶大包,或嘴角肿起,或挂着面条泪,齐齐蹲在角落里长蘑菇,整个检查室都被名为“失落”的氛围包围着。
莲沼的耳边还能听到翠的数落之声:“拉架的人反而被打成重伤,亏你还是我的丈夫呢。”
埃德加愈发不好意思了:“抱歉,翠……”
事件的始作俑者,则是两个六岁的孩子。他们曲着膝,各自坐在一张床上,撇着头谁也不理谁。其中的一个孩子正是阿尔玛——爱哭鬼的眼里又挂上了眼泪,短翘的头发都没精神地瘪了下去。
“我只是想和优好好相处……”
“你这变态!跟踪狂!尾随魔!”
阿尔玛委委屈屈哭唧唧的话才说了一半,就被另一个男孩狂躁的话打断。一连串可怕的词语砸在了阿尔玛的脑袋上,让他登时泪崩。
莲沼不由将视线移到了那个新来的“同伴”身上。
还真是一个……勇敢而直接的男孩啊。
或者说,还真的只是一个孩子啊。
新来的同伴环抱着自己的膝盖,在病床上缩成了一团,赤|裸的脊背细瘦幼嫩。他留着及耳的短发,耳边散落的发丝恰好遮去小半面孔,只露出一双淡蓝色的眼,眼睫微抖,像是在偷偷地害怕着什么。
——他是在对这个新环境感到害怕吗?
就在莲沼这么想着的下一个瞬间,这个面孔精致、白皙可爱的男孩就用细瘦的手臂扛起了身下的病床,用力地掀了起来,愤怒地大喊道:“这家伙整天跟着我!简直是变态啊!”
阿尔玛用手背一抹眼泪,不甘示弱,一边大哭,一边也掀起了自己身下的病床。
地面又是一阵颤动。
这一下,莲沼都想学着翠的模样扶额叹气了。
眼看着两人又要打起来,优和阿尔玛再次被研究员们拉开,莲沼也得以正面打量男孩的容貌。与阿尔玛的健气阳光不同,名为优的孩子有着极为精致的五官,面容虽未长开,却带着难以言喻的清冽。
如果能够平安长大的话,一定会是一名惹得无数少女心碎的美男子吧(误)。
也许是莲沼的视线太过直接,平静下来的优注意到了一直站在大人中间的那个女孩。
他漂亮的眼睛微微一眨,脸上露出愕然的神情:“……女,女孩子?”
莲沼本想简单地哦一声以示回答,但是她背后一道狂热的目光让她改变了想法。
蕾妮·艾普斯泰尼小姐正站在她身后,用满怀期待的眼神紧紧注视着莲沼。
大概的意思就是……“辛辛苦苦上了那么久的礼仪课程可绝对不能白费上吧我的贝露丹迪兽让这个世界感受你优雅完美堪比皇室新娘的淑女礼仪吧!”
恰好是刚上完礼仪课的礼拜三,莲沼身上还穿着蕾妮特意挑选的骑装——白色的羊腿袖衬衫搭着着鹿皮色小马甲,用饰针别着的灰色蝴蝶结工整无比。紧身马裤下是一双长筒靴,交叉的绑带繁复又琐碎。
于是,在蕾妮狂热的注视下,莲沼僵硬着一张阴沉的脸,慢吞吞地走向了优。然后……捞起神田优的小爪子,低头用嘴唇浅浅碰了一下,十分绅士地说了一句:“很高兴见到你,美丽的小姐,我是贝露丹迪·林亚。”
全世界瞬间寂静。
这真是可怕的一幕。
明明应该是小淑女初次见面、温柔打招呼的场景,却硬生生被莲沼折腾得杀气四溢。她可怕的表情犹如骤雨过境,头顶还盘旋着乌云与低气压。虽然行礼的动作流畅熟练,一张阴沉的脸却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朕根本不想和你打招呼”。
阿尔玛内心os:不,你好像根本就不高兴见到优!
目瞪口呆的蕾妮几乎要掀开研究所的房顶冲天吐魂——她是有附带教导过贝露丹迪男性礼节啊!可是这之中一定有什么误会!贝露丹迪怎么就行了绅士礼!还是对优!对优呢!说好的让她的小公举用完美的礼仪shock这里所有的雄性呢!!
一片死寂中,面色最为可怕的,当属神田优。
但是,他漂亮的脸上虽然一片杀气,他却没做出什么可怕的行为来,甚至没有将手从她柔软的掌心里抽出,只因为……优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
如果是对待跟踪狂阿尔玛的话,直接把床掀过去就可以了。
但是,眼前这个称呼他为“美丽的小姐”的,是一个女孩子。
大抵,还是一个愚蠢的女孩子。
最后,他只能说:“……我是男的。”
这是优和莲沼的初次见面。
在亚洲支部第六研究所,阴沉沉永远见不到太阳的地下,沉睡了无数实验体、葬送了无数年幼生命的所在。
她说“很高兴见到你,美丽的小姐”;而他则矫正说“我是男的”。
☆、第七夜
简短的寂静后,阿尔玛叽叽喳喳的声音响了起来:“贝露丹迪换了新衣服呀?很好看呢!等等,优可不是什么美丽的小姐,他和我一样是男孩啊男孩啊……”
呈现吐魂状态的蕾妮小姐牵走了自家的小女王莲沼,失魂落魄地站在了一边。埃德加先生傻笑着,翠则又摇了摇头:“原来都不是省心的啊……”
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太过混乱,莲沼没有机会和新来的同伴男孩玩小游♂戏,只能先收手做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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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所的技术宅们说,阿尔玛活泼阳光,贝露丹迪安静高冷,而优则是个更矛盾的男孩。
有时候,他显得安静文雅,秀丽如女孩的面庞总能让大人们心生怜惜;而有时候,他又显得很粗暴直接。他会狂暴地将阿尔玛训斥到眼泪直流,用一连串可怕的蔑称(“跟踪狂”、“大变态”)迫使阿尔玛擦着眼泪奔出门外,又或者干脆地和阿尔玛打起来。
在这三个孩子中,最为渴望友情、害怕孤单的当属阿尔玛,他总是委委屈屈地跟在另外两个人的身后,想要和他们一起玩耍。他很少见到莲沼,所以只能和优搭话。而优又很不耐烦阿尔玛的尾随与纠缠,于是两人常常一言不合就在研究所的某个地方打起来。
更多的时候,阿尔玛孤身一人游荡在研究所内,或者在出生的房间里,和那些躺在容器里的、还未苏醒的未来同伴们打招呼,说些毫无意义的话。
“大家早上好呀——”
“今天也是个不错的日子,因为不用进行圣洁同步实验。”
“不知道你们会喜欢吃什么样的东西呢?优很喜欢吃荞麦面噢。”
这样的天真话语若是让莲沼知道了,恐怕阿尔玛又要面对她嗤之以鼻的蔑视神情。
只可惜现在的莲沼,与阿尔玛和优过的是两种不同的生活。
阿尔玛和优隔半个月就要进行一次圣洁同步实验,每每都会受一场大伤。而莲沼则在属于自己的房间里,学习语言、战斗与礼仪。
在莲沼不知道的角落里,阿尔玛早已把她吹上了天,而对话的对象则通常是不耐烦的神田优。
“优,你知道吗,那天看到的那个女孩子和我们是不一样的哦!”
“你好烦啊。”
“她比我要优秀多了,已经成为了圣洁的适格者。博士说她是‘这个世界的希望’。”
“我没有兴趣。”
“好羡慕贝露丹迪啊,不用做讨厌的实验,还可以自由自在地到处玩。她的假期很长吧?”
“不要跟着我啊!白痴!”
通过阿尔玛之口,神田优竟然不知不觉将这个叫做贝露丹迪的同伴了解地很透彻,即使他和阿尔玛口中的女孩才见了一次面。
——她名为贝露丹迪·林亚,比阿尔玛·卡尔玛晚出生一个月又十三天,是这个研究所里最漂亮的女孩子(这个研究所里只有一个小女孩),很贪吃(并不),最爱吃各色甜食,总是随身携带着棒棒糖(蕾妮塞进口袋里的),很少说话,个性有些高傲,像个高高在上的女王,不太爱理会别人……
“够了啊!你!”神田优忍无可忍,对追在身后喋喋不休的小尾巴阿尔玛喊道:“你这尾随狂魔!不要再跟着我给我讲那个女人的事情了!”
阿尔玛委屈。
阿尔玛心里苦。
阿尔玛还要大声说出来。
“我只是想要和优做朋友啊——贝露丹迪又不肯理我,优也不肯和我做朋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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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沼当然不知道,自己的大名已经在神田优的耳里数进数出。
她刚拿到自己的武器,并将全部的注意力和兴奋之心都投在了武器上。
那是两把短小的匕首,泛着冷而锋锐的光。虽然造型小巧,却很是别致趁手;匕柄上嵌着一抹细小的绿,好像是一颗小小的绿色宝石。
她用手指摸着那冰冷的绿色,爱不释手。
“圣洁经过锻造之后,竟然可以变成这样吗?”她把玩着匕首,说道:“明明原来长得就像是蓄养在罐子里的白色蘑菇,没想到最后竟然会变成两把匕首。”
“那是因为,这才是圣洁的本体。”翠指着匕柄上的绿色,说:“白色不过是圣洁展现在普通人面前的颜色,它真正的模样就是这样……很小,却也拥有很强大的力量。作为神送给你的礼物,它会一直陪着你的。”
莲沼低头打量着那很细小的一点绿,忍不住将匕首捧起来对着光仔细地看。
“啊,对了。”翠说:“这一对匕首的名字分别叫做‘折伏’‘摄受’,合称‘莲华’。”翠抿唇一笑:“对于现在的你来说,稍微有些难以理解吧,不过这都是从前的人取好的名字。”
莲沼微微抬起眼帘,说:“……‘莲华’吗?”
像是和她的名字很有缘分的样子。
“‘一念三千,妙法莲华’,是这个‘莲华’吗?”她问。
她本以为会听到翠的夸奖,却没料到翠陷入了愕然之中。
黑发的女人紧紧地盯着她手中的匕首,有些勉强地说道:“……嗯,是呢。这个名字就是源自妙法莲华经。”
“怎么了?翠。”莲沼打量着她奇怪的表情。
“不,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翠连忙摇了摇头,说:“没什么。贝露丹迪懂得很多呢。是从书中看来的吗?我还以为你最近一直在看萨伽……”
“啊?”莲沼略略一歪头,随口敷衍道:“是的”。
这些都是她原本就知道的东西。
就算说出来,翠也不会相信吧。
她用匕首在空中挥舞了一下,拙劣的战斗技巧不能很好地发挥武器的优势,却也足够让她满意了。这一对武器,就好像是特意为这个“贝露丹迪”而生的——也对,原本也就是特意为她量身打造的。
“翠。”放下了匕首,莲沼说:“我想去见一见优。”
“嗯……?”翠还在失神状态,有些心不在焉:“啊,当然可以。不过他的身体状况还不太好,你要小心一些,千万不能和他打架。”
说完这句话,翠忽然反应了过来——她面对的不是淘气的阿尔玛,而是最省心懂事的贝露丹迪。她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责备起了自己来:“真是的,忙昏头了。”
只是……
有些事情总让她的心里惴惴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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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喜欢照顾贝露丹迪,而埃德加则喜欢照顾阿尔玛和优。
只可惜这两个男孩都喜欢四处乱转,稍不留神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必须在全研究所内通缉寻找。莲沼可懒得像那些研究员一样,花费时间精力满研究所乱转着找人,她只需要等在出生的房间里守株待兔就可以了。
或者说,连“守株”的精力都不用花费——神田优也特别喜欢这里,尽管这儿安静得可怕,温度也很低,常常冻得人想要发抖。
“优。”莲沼将手拢在宽大的袖子里,喊了一声男孩的名字。
神田优正软软地靠在大厅的柱子上,双眼略略失神地望着眼前一片缥缈的白气。听见女孩的呼声,他略带疑惑地转过头去,随后说道:“……是你啊。”
“和我玩一个游戏吧。”莲沼在低垂的袖口下交叠着双手,慢吞吞地踱下了台阶:“很简单的。”
她小小的脚还未走至最下一格台阶,一个小小的身影就从一旁横扑出,伴随着耳熟的活泼声音:“贝露丹迪呀!贝露丹迪——你是特意来找我玩的吗?”
阿尔玛·卡尔玛啪嗒一声落在了莲沼的面前,满眼都是闪亮的小星星。
优一惊,向后退了半步。他反复盯着阿尔玛跃出的路线,最后咬牙切齿地喊道:“你又跟踪我?!”
阿尔玛没有理会他,精力十足地对着莲沼说话:“啊,啊,衣服又换回去了呢。那天穿的那一身很好看呀?不过贝露丹迪也有那么笨的时候啊,竟然喊优为‘漂亮的小姐’,哈哈哈……”
被提起了黑历史,神田优和莲沼同时面色一冷,异口同声地说道:“闭嘴。”
阿尔玛秒噤声,鼓着脸在柱子旁蹲了下来。
虽然安静了下来,他还是忍不住偷偷地打量着莲沼的小旗袍和包子头,低声地碎碎念着:“还是那天穿的那一身比较好看啊。”
莲沼一撇面孔,手隔着袖子宽大的布料反搭在腰上,口中很随意地回答:“今天是翠负责发型,所以就变成这个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