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头上别着的流苏摇啊摇,让阿尔玛淡蓝色的眼珠也随着转悠。
优面容冷淡,询问道:“你有什么事情吗?”
莲沼的神态比他更高冷:“和我玩一个游戏吧。”
优好看的眉头微挤,疑惑地问道:“什么……游戏?”
莲沼将说给阿尔玛听过的游戏规则又告诉了优:“‘真心话大冒险’。所谓‘真心话’,就是我问你什么问题,你就回答什么;‘大冒险’就是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我为什么要陪你玩这么无聊的游戏?”优轻哼了一声,转过了漂亮的面孔:“而且,这个游戏规则完全对别人毫无益处,只是你单方面地想要从我的身上取乐吧。”
优比阿尔玛聪明强硬地多,也不像阿尔玛这么好欺负。
莲沼没料到六岁的孩子反应能力这么迅捷,一时愣住。数秒后,她慢悠悠地垂下了双手,不慌不忙地说:“那么,就改一改游戏规则吧。”
“这个纽扣,”她从自己的袖口上取下一枚饰扣,放在摊平的掌心,递到了优的面前:“我将它朝上丢。如果正面落地,我是赢家。如果反面落地2 ,你是赢家。赢的人,可以要求输的人说出‘真心话’或者进行‘大冒险’,如何?”
☆、第八夜
优到底还是个六岁的孩子,他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了那枚扣子,内心似乎有些动摇。最后,他却依旧高冷别扭地说道:“我为什么要和你玩这个无聊的游戏?”
“如果我心情好的话,”莲沼说:“也许可以告诉你和圣洁同步成功的秘诀噢。”
一句话,迅速将神田优的视线拉了回来。
阿尔玛早就在他面前把贝露丹迪吹上了天——一次实验就成功与圣洁同步,成为了未来的驱魔师、研究所的小公主,每天有换不完的衣服和吃不完的糖果,不用做实验,可以自由自在地看书,以后还可以去看外面的世界……
“好。”优点了点头。
莲沼很满意。
她正要将扣子朝空中扔起的时候,阿尔玛冷不防凑了过来,插嘴道:“那我呢那我呢?怎样算我赢呢?正面反面都有了呀?”
“它立起来的时候,算阿尔玛赢。”莲沼说。
“可是,可是,根本不可能立起来吧?”阿尔玛愁眉苦脸。
“优同意吗?”莲沼问。
“同意。”优说。
“二比一,少数服从多数,按照我说的来,阿尔玛反抗无效。”莲沼快速下了断论。
“哦……”阿尔玛撇着嘴,委屈极了。
女孩纤细的手指一拨纽扣,朝着空中扔起。白色的饰扣在空中翻了几圈,啪嗒一声落在地上,然后……稳稳地立住了。
优&莲沼:……
“哈!”阿尔玛登时神气了起来:“我赢了哟!你们两个都输了!”
“行吧。”莲沼淡淡回答:“要我做什么?或者回答什么问题?”
“嗯……”阿尔玛一手支着下巴,仔细地思索着:“我想一想,机会难得啊……”
一分钟后,阿尔玛神秘一笑,指着莲沼说:“贝露丹迪就把和圣洁同步的秘诀告诉我们就好了,优也不用感激我,我只是顺便也帮助你。”
听着阿尔玛故作慷慨的话,神田优很不屑地嘁了一声。
“至于优嘛……”阿尔玛笑得神秘:“我要优告诉我那天你是不是在这里偷偷地哭呀?”
神田优面色一沉。
他本不想回答,但是“游戏规则”在一个孩童的心里显得很是高大神圣,于是他扭过头,不甘不愿、别别扭扭地回答:“是又怎么样。”
“真的在哭啊?”阿尔玛一愣,表情正经了起来:“优……”
“不要啰嗦了。”优的头撇得更远:“快让贝露丹迪说话吧。”
“哦,哦……”阿尔玛的声音小了下去。
莲沼假意咳了一声,说:“其实,我的秘诀有些奇怪。因为同步的时候,我在心里把神狠狠地骂了一顿。然后,我就和圣洁同步成功了。”
优和阿尔玛全部石化。
半晌之后,两个孩子诧异地喊了起来:“说谎吧!骗人吧!”
——圣洁可是神明赐给虔诚的适格者的礼物啊!
“真的。”莲沼很诚恳地回答:“不信你可以去问翠,那天我说的是‘去你妈的老子不干了’、‘我祝您成绚烂烟花托马斯回旋爆炸’,然后,我就成功了。”
优&阿尔玛:……
听着这一串不输神田优的可怕话语,阿尔玛不禁肩膀一抖。
莲沼在阿尔玛心中高冷的女神形象全线崩塌。
同时,阿尔玛还在内心感到后怕——贝露丹迪没有对他开启脏话模式,只是冷冰冰地对他爱理不理,看来已经是很仁慈的态度了……
第一轮游戏结束,第二轮开始。
纽扣朝天翻起,最后以反面落地。
赢者,神田优。
莲沼:……
算了,自己挖的坑,含着泪也要跳下去。
想问的问题已经被阿尔玛问走,优一时不知道该问什么。
他对于这个世界的接触并不多,自然不会有什么奇怪的想法。
优半合浅蓝色的眼,精致的面孔上浮现出一片茫然。最后,他终于提出了一个问题:“贝露丹迪,你在这个地方见过一个女人吗?”
“啊?”莲沼对问题的简单程度感到惊讶:“当然,翠啊。”
“不是翠。”优喃喃说着,眉目间有着困惑之色:“不是翠,也不是蕾妮小姐。是一个……总是站在这个地方的奇怪女人,说着‘花’什么的……”
“嗯?”莲沼用食指戳了戳自己的面颊,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啊,小朋友,你说的是我吗?——和‘花’有关的女人。”
“才不是。”优否决了。
“我现在的姓氏,‘林亚’,是斯堪的纳维亚语,意思就是‘花’。”莲沼不紧不慢地说:“不过,我还有另外一个名字,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名字,也和‘花’有关。”
“诶……”阿尔玛眨巴眨巴大眼睛,问道:“是什么?”
“为什么要告诉你啊。”莲沼冷淡地撇过了头:“都说了,是谁也不知道的名字。”
莲沼吊足了小朋友们的胃口,看着阿尔玛露出失望的神情,内心不由觉得好笑。
欺负小朋友还真是……她独特的恶趣味啊。
“那么,下一轮。”她掂了掂纽扣,说道:“你们都轮番赢了一次,无论如何,都该是我了吧。”
纽扣飞起,落下——
叮叮……
反面朝上。
莲沼的面色很不好。
这太坑爹了。
神田优的运气,未免也太好了吧?
“快说吧。”优很直接地要求:“你的另外一个名字是什么。”
“……”莲沼一愣,面色变得可怕起来。
阿尔玛下意识一抖——他已经意识到莲沼女王要发功了。
不过,优可不怕女孩故作凶猛的面色,他很不给面子地说:“怎么,自己定下的规矩,想要反悔吗?那也可以,我以后不会再陪你玩这种幼稚的东西了。”
莲沼头顶的乌云一瞬间散开。
她扶了一下额头,无奈地说:“好吧,真是拿孩子们没办法呢,”
说着,她蹲了下来,用手指蘸取了容器中的液体,在地上用手指写出几个湿漉漉的片假名。
はすぬま あかね
“这就是我本来的名字,莲沼明音。”
看不懂吧,臭小子们。
你们还没学过这个吧?
出乎莲沼意料的是,神田优竟然一边划着字符一边很顺利地重复了她的名字。
“莲沼……”
仔细一想,她也就释然了——“神田优”这个名字,一听就属于日本国籍。研究所把他的出生地设定为日本,自然也要教导他关于日本的一切。
“呐呐,贝露丹迪。”阿尔玛双手搭在膝盖上,好奇地歪过脑袋:“为什么是你‘本来的名字’呢?”
“小小年纪问那么多做什么?”莲沼朝手掌中呵了一口气:“你可真吵啊,阿尔玛。”
优蹲在容器旁,久久地盯着那行半干的字。许久之后,那行字迹已经褪去消失不见,他才站了起来,对莲沼说:“下一轮就不用扔纽扣了,你直说吧,想要我做什么。……那是你来找我的目的吧,贝露丹迪……莲沼。”
“很好。”莲沼对优的配合感到很满意:“很简单。说‘我喜欢贝露丹迪’。”
阿尔玛和神田优再次齐齐当机,一起石化。
优是不知所措地僵成一尊石膏像,双眼瞪成了受惊的白圈圈;而阿尔玛则是莫名恼怒地翘起了一撮呆毛,抓紧了拳头说道:“贝露丹迪!你怎么可以这样啊!你太过分了啊!”
“我怎么了?”莲沼很是莫名。
“你到底喜欢的是我还是优啦!”阿尔玛用拳头抵着衣摆,憋屈地质问道:“你怎么可以对我和优说同样的话呢!”
“我谁都不喜欢。”莲沼很淡定地回答了,干脆地从口袋里掏出蕾妮给的棒棒糖:“你就当我喜欢集邮小男孩好了。”
比起阿尔玛的愤怒,优则很快从困惑和受惊中冷静了下来。他低垂下头,轻声说:“……抱歉,我做不到,换一个条件吧。”
他做不到。
神田优的耳边,悄然响起了一个年轻女人的嗓音。
“真想看一看莲花盛开的模样啊。”
“能在花凋谢之前来看一次的话……就好了……”
温柔的嗓音,幽幽盘旋于耳边,似穿越了遥远的时空,朦胧而不真切。
莲沼看了优半晌,确定这个男孩不像是在开玩笑,这才有些烦恼地托起了自己的下巴。
优意外地很纯情啊,怎么办呢?
不知道是在为谁守着纯纯的初恋呢?
不会是整天跟着他胡闹的阿尔玛吧?
莲沼不乏恶意地想着。
“如果不说出这句话的话,也就没有意义了。”莲沼说:“白浪费我这么久的时间跟你们玩小孩子的游戏。……算了,我的要求也不高,就让优学猴子吃香蕉的动作好了。”
优:……
这还叫要求不高?!
神田优咬紧了牙齿,紧紧地盯住了莲沼:“你给我记住了……”
看着优愤恨的表情,莲沼忽然笑了起来:“逗你的,小朋友。”
她半弯着腰,用袖口掩着唇角,发髻下的流苏微微一曳。
优愣住了。
阿尔玛也愣住了——这好像是贝露丹迪难得的笑容呢。
“那么,回见。”她朝优挥了挥手,毫不留恋地离去了。
☆、第九夜
“真想看一看莲花盛开的模样啊。”
“能在花凋谢之前来看一次的话……就好了……”
神田优总能看见一个年轻女人的身影。
优第一次看见那个女人时,是在“出生”的房间里。
女人站在容器旁,白色的烟雾飘过她模糊而遥远的身形。
“你是谁?”
年幼的六岁孩子忍不住问道。
研究所里的女性很少,他从没见过这个陌生的女人。
站在容器旁的女人横抱双臂,并不回答,模糊的面目随着白色的雾气而微微扭曲变形。
“莲花……生长于淤泥之中,向着天空……”
女人飘渺又不知所谓的话传到了他的耳边。
在优的眼里,她的身影十分遥远,但是奇怪的是某些细节又清晰的可怕,比如,他能记得那女人发髻上垂下的绑带如何在冰冷的空气中轻轻地摇曳着。
只一瞬间,女人的身影便飘然散开,化为一团白色的雾,仿佛根本没有存在过。
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女人的身影在最猝不及防的时候,于神田优视野的角落里出现。
面容飘忽朦胧,似蒙着一层雾气做的面纱,身形飘渺如烟,随时都可能会消散而去。她穿着绣有蔷薇十字架的黑色宽摆长裙,裙裾处层叠的花瓣尾被戴着白色手套的双手优雅提起。裙摆轻轻一荡,她的脚跟处便开出一朵半凋的小小莲花。
“你是谁?”
“到底是谁啊……”
“为什么总是找我啊!”
优对着白色的幻影一遍遍追问着,从来得不到回答。
有时候,这样突然的发话,还会引起阿尔玛的疑惑。
“优,你在和谁说话啊?这里并没有别人啊。”
“出生”数月,神田优一直生活在亚洲支部第六研究所中。他从未离开过这片暗无天日的地下,更遑论去见外面的世界;优也从未在现实世界中见过这个女人,更从未见到过或凋谢或盛放的莲花。
然而,他却偏偏看到了这样的一个女人。
有时不仅仅是女人,他还会看到陌生的场景——灿烂到刺目的阳光,满池凋谢的莲花,荷瓣上的水珠滴落池面,泛起一圈圈平静的涟漪,真实到他仿佛身临其境,无法挣出。
那个总是出现在眼前的、如同梦中幻象、海市蜃楼一般的女人……是谁呢?
优并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她出现的原因。
他向阿尔玛询问,阿尔玛的答案却幼稚地可笑:“诶!诶!那可能是精灵噢!”
——精灵你个贝露丹迪啊!
他向贝露丹迪询问,贝露丹迪的答案更不知所谓:“那可能是翠的影分|身术吧。”
——影分|身你个阿尔玛啊!
“你们都没有看到过,穿着黑之教团制服的年轻女人吗?”优抱着膝盖,蜷缩在楼梯的一角,他盯着自己的脚尖喃喃地说着,细细的手臂上缠着厚厚的无数圈绷带。
“没有。”阿尔玛很诚实地摇了摇头。他和优一样,刚刚进行过新一次的同步实验,小小的身体上缠满了绷带,挥之不去的血腥味飘散在这片小小的角落里。
“我也没有。”莲沼坐在楼梯的栏杆上,晃着两条细瘦的腿:“我很忙,我先走了。”
“别走啊贝露丹迪!”阿尔玛扑上去,毫不顾忌男女性别差异,二话不说就紧紧地抱住了莲沼的腿:“你都好久没有来找我们玩了呢!成为驱魔师有那么忙吗?”
“有。”莲沼的额头跳起一个十字架。她压抑着狂躁之心,冷冷地站在原地。她丝毫不敢对阿尔玛动粗——稍稍动手,阿尔玛可能就会掉下一条手臂或者狂喷一走廊鲜血。
圣洁同步实验实在是太丧心病狂了。
“你的姓氏是‘花’吧?贝露丹迪。”优忽然问:“‘莲花’是怎样的呢?”
“……?”
莲沼板着一张冷冷淡淡的脸,立在原地思考着要不要给神田优回答。
她可不是喜欢理睬小鬼的无聊人士啊。
“是生于淤泥之中,向着天空生长,给这个世界带来芬芳的花朵吗?”优又问。
“……”莲沼终于做下了决定。
她缓缓点了点头,说:“虽然你的描述很中二,但说的也没错。”
阿尔玛松开莲沼的腿,歪了歪头:“你们都见过莲花啊?我都不知道莲花是什么模样呢。”
虽然拥有六岁水平的智力,但他们来到这个世界上才只有半年。并且,活动范围都被限制在研究所内,许多对于普通人类来说极为常见的东西,对于他们来说都是未曾见过的,比如“天空”,比如“莲花”。
——没见过世面的臭小子。
莲沼在内心嗤之以鼻,面上冷漠以对:“当然。”
“你见过莲花吗?”优有些诧异地抬起了头,喊出了她的名字:“贝露丹迪?”
“……我……”莲沼的眼睫一动,声音有些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