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烟皱了皱眉,她显然也受到了一定影响。
"带他们后退。"我简单的命令着。
"可是......"
"没有可是。"很冷的语气,那是我以前惯用的。
一步一步,缓慢的前行。只听得脚见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
他的身影在浓雾中缓缓清晰,随后看清了他的脸。一如记忆中的容貌,鬓角却已经出现了斑白。是他确实老了,还是丧子之痛导致的......
他也看清了我,满眼的不可置信:"你是傲霜阁的主人?"
"可以这么说。"我克制着让自己变的冷漠,不否认这样的江敛,我狠不下心再雪上加霜。不过这句话,显然不算是谎话。至少曾经是。
他的表情是那样的震惊。我曾经以为他是一个冷酷到骨子里的人,即使是天塌下来,他也不会有绝望的眼神。但现在,我明显捕捉到了。
心,忽然就觉得疼。
我知道,他误会是我杀了江怀。可是,难道我在他的心中真的有如此重要的地位吗?
"江盟主,若你是为血魄而来,我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一个可以结束多年纷争的结果。如果你是因为傲霜阁杀了太多的人,想为武林讨一个公道,我可以告诉你,从今以后,武林中再也不会有傲霜阁的存在。这样的结果,你可以接受吗?"我一字一顿,声音不断在树林中回荡,所有人都听的清楚,"但是,若你想伤害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先把我解决掉。"最后一句话,我把声音放的很低。
我在赌,赌他是不是在意我们之间的情分,赌他会不会做有损他身份的事。
"好,让我看看你能给大家的结果。"
二十三 归零
一瞬间,他就突然平静了。仿佛之前的震惊不曾存在。
他只是看着我,眼神淡定。
我却突然间手足无措。
他的平静,比决断更决绝,让我无所适从。
我一直告诉自己,我没有欠他,当初是他选择离开,是他背叛在先。事实上,我也一直是这么认为的。认为我才是受害者。所以,我可以抬头挺胸站在他面前和他谈条件,认为他就算是作为补偿也应该答应我的要求。
可是,我看到了他的痛苦,他的挣扎,最后归为死寂。敛一直不是个感情丰富的人,可就在此时此地,我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他,一个不断被思念所煎熬的他。
相比之下,无情的那个人,是我。
那么多年来,虽然一直以一个被遗弃的人自居,可说实话,我没有太大的痛苦,甚至在他离开的时候,我也没有过多的不舍。我只是生气,气他把我一个人留下,独自面对无尽的寂寞。我只是害怕,害怕一个人生活。
所以,我会想到他的次数,少之又少。思念与痛苦更是无从谈起。
我所付出的远远不及他所付出的。现在,我居然想要他的补偿......
周围的风声忽然增大,迫使我的思绪收回。
"还有什么要求?"很清澈的声音,带着透明的质感,却有种疏离的语气。我一惊,才发现不知何时江敛的身边多了一个白衣人。
我皱眉。e
他是个高手,从他的轻功就可见一般,可是从他的身上我感受不到任何压迫力。他只是站在那里,就像一个贵公子站在自家庭院欣赏风景,漫不经心却又毫无破绽。
大雾不知何时变的更浓,这样的距离,我依然看不清他的脸。只是感觉得到他很年轻,有一种游离于世俗之外的优雅。非常出色的人,我得出结论。
"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吗?"连江敛也沉不住气了。我一向很喜欢发呆,可最近这毛病明显严重了。
"没。"我笑的灿烂,美人当前,心情自然不一样,"血魄属火,自然禁不住冰的侵蚀。所以,交给盟主处理最合适不过。"
我的目的不过是把血魄这个烫山芋扔掉,让墨蝶和血衣能重获平静的生活。这里那么多双眼睛自然可以证明血魄从此以后和傲霜阁众人都没有关系了,我的目的自然也达到了。至于他们到底是毁了它还是占为己有显然已与我无关,就让江敛这个盟主烦恼去吧。
风中传来的议论声明显增大,我嘴角的笑容也在不断增大。
虽然觉得欠了江敛不少,但这么个大麻烦,我可不想帮他,让他自己烦恼去吧。
"盟主若放心得下,请把血魄交给在下。夜舞山庄地下有一冰窖,想来可以解决这把魔剑。"还是那个淡然的声音,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仿佛他要处理的只是一堆废铜烂铁。
"贤侄肯帮这个忙,真是再好不过了。"奇怪,听江敛的语气,居然没有一点长辈对小辈说话的感觉,难道这个人的地位很了不起?
而且周围的议论声明显小了下去,居然一个反驳的人都没有。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师傅......"还没踏进竹楼的门槛,只见一团不明物体飞奔而来,要不是听到了他的喊声,我一定不会竭力抑制自己想闪一边的冲动。
"公子,还好你安全回来了。叶少爷几次想冲出去都被拉了回来。阁主还放话,要是你再不回来,她就放毒让所有人为你陪葬。"小秋的脸上是明显的如释重负的表情。
没那么夸张吧。我汗颜。转过头看见墨蝶坐在窗边,一连漠然。
"好了拉。不是说了不会有事了,现在我不是很好的完成了任务回来了吗?"我努力扒开叶绯死缠着我的爪子,"放手好不,小祖宗,重死了......"
"不要......"整一只无赖。
"你应该去做条狗,就差两耳朵一尾巴。"我笑,真正的完全放松的笑。这是只有在这里才会有的轻松感。属于家的感觉。
明显被踹了一脚,但一点不痛。
"蝶,夜舞山庄很有名吗?"突然间,想到了之前的那个美人。为啥我就认定那是个美人了,明明都没看到人家的说......
明显感到腰间的手一紧,低头,看到叶绯惨白的脸:"怎么了,不舒服?"
摇头。沉默。
"怎么脸色那么难看?"
"可能有点累了吧,我先去休息......"然后拔腿就跑......
这像累的样子吗?我用眼神询问小秋,她摇头。难道我就真的那么老了,一点都不懂少年的心?(零:你表恶了,配合那样神情的表情,我想吐......)
"蝶,刚刚我想问你什么?"
"我哪知道......"= =
二十四 叙旧
树林离最近的城镇还是有一段距离的,我骑马赶了一个多小时,才在中午之前进了城。
两天前,和江敛对峙的时候,悄悄塞了他一张纸条,上面约了他在这个镇上最大的酒楼见面。
为什么要最大的呢?当然是目标大,找起来方便,对我这个路痴来说,这自然是最重要的。至于钱的问题嘛,呵呵呵呵......我会比他先一步离开的......= =
原本墨蝶是说什么也不让我出来这一趟,可是毕竟是人家儿子一条命,问题总是要解决的。若我真的偷溜出来,她也管不住我。至于叶绯,那小子这两天不晓得吃错什么药了,成天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那么早就来了?"一路上打听花了不少时间,刚一上楼,就看见靠墙的一张桌子旁的江敛。
"反正也没事,回忆一下过去而已。"一派云淡风清的样子,和记忆中的他有很大出入。
"你应该知道我想说什么吧。"为什么他会是这样一种无所谓的态度,事关他儿子的死。
"知道。可是,有一件事还是告诉你吧。"江敛突然苦笑起来,"我儿子现在可是活蹦乱跳的,活的比任何时候都潇洒自在。我也被他算计了。"
"什么......"我知道我现在一定是一副傻样,可是管不了那么多了,"你儿子根本没事?那你根本不是来找墨蝶报仇的?"
"当然不是。我们只是来解决血魄问题的。如果是复仇,我带那么多人干嘛......"他倒了杯酒,一口尽。
"那我白白费那么多脑筋,操那么多心?那你今天还来干吗?"恶狠狠的语气,我最讨厌被人当猴耍。除了墨蝶,我还没跌过那么大的坑。
"省得你继续白操心。而且,那么多年,你过的好吗?"在那一瞬,他的眼神和十五年年前初见时一模一样,深邃,充满关心。
"好啊。"我笑的很假,狠下心,加了句,"比你好多了。"虽然这是事实。
他的眼神瞬间黯淡,但还是笑,很欣慰的样子:"那就好。"
他替我倒酒,我一口喝尽。一次又一次,循环往复。
我们都没有说话,只是不停的喝,不停的喝。仿佛喝的不是酒,而是时间,十五年的分分秒秒,点点滴滴。仿佛喝的是时间造成的隔阂。
相顾无言,我们之间的交集已少的可怜。
一壶酒将尽,他突然抬起了头:"对不起。"
我举杯的手停在半空,看着他盛满痛苦的双眼,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我当年没有说出口的道歉。这么多年,一切都证明我当年的决定是错的,我那么多年的痛苦,你那么多年的寂寞,还有怀儿那么多年的煎熬。"他的神色越发黯然。
"现在说这么多还有意义吗?更何况你没有欠我什么,你欠的是你儿子。"我突然决定把一切都讲清楚。不清不楚,大家痛苦。眼前的这个男人已经受尽了折磨,我不想再增加他的烦恼。既然是十五年前就已经结束的事情,何苦......
"江怀的毒,是怎么解的?"我故意转移话题,有些太过沉重的东西,我选择能躲就躲。更何况,那毕竟是血蝶。
"毒?我不知道。他回来的时候,身上一点伤痕都没有。"
怎么回事,我皱眉。难道在他回去之前毒就已经解了?对了,小秋提过,有个白衣人救了他。难道,那个人就是我两天前见到的那个?
"对了,那个夜舞山庄的庄主,是个怎么样的人?你怎么那么放心把血魄交给他?"这是我这两天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即使他地位再高,也难保不会有一己私欲呀,更何况他年纪还那么轻。虽然这么怀疑美人是不好的行为拉,可是......画圈圈中......= =
"那你为什么放心把血魄给我?"江敛明显看不出我的挣扎。(零:你以为谁都像你。)
"你已经有称霸武林的实力,有没有都无所谓。"
"那林天翼也一样。"
哇,没想到美人那么厉害,有空哪天要去会会......
等等......林天翼?"你说他叫什么?"我就差要揪江敛的衣襟了。
"林天翼呀。"某人显然没明白状况。
"天那。我有急事先走了,后会有期呀。"(零:这实在是一种很好的逃帐方式......)
难怪叶绯这两天一直不对劲。
他该不会自己去找人家算帐了吧......
我是不是应该庆幸,以前在叶绯说梦话的时候听到过这个名字......
二十五 天翼
等我发现我其实是可以向江敛打听林天翼在哪里的时候,我已经饶了好大一个圈子,并且已经站在他所落脚的客栈门口了。
此时已是明月高照。
我在店小二的指引下上了楼,在一扇门前停下。
我该说什么?问他有没有见过叶绯?万一叶绯没来过也没打算来,我不就暴露了叶绯和我在一起吗?我只知道叶绯一大早出了门,不晓得上了哪里,到现在还没回来。
我好象太冲动了些......
咋跟个老太婆一样整天碎碎念......
"吱......"门一下从里面打开,把我吓个半死。下意识的抬头,只一眼。
我一向喜欢观察人的眼睛,尤其是美人的眼睛。从眼睛里可以看得到他的性格,处世态度,同时也是种享受。
只是这双眼睛,有太多的不同。很淡的色泽,接近于灰色,水晶般的质感,有种易碎的不真实,令人惊艳的美丽。我看着这双眼睛,清晰的映着我的影象,一清二楚,仿佛这双眸子只是一面镜子,没有丝毫属于自己的东西。从他的眼睛里,我见不到他的任何情感。
"请问阁下有事吗?"淡然的语声拉回了我的思绪,我从中听不到丝毫的情感。连正常人看到一个陌生人很诡异的站在房门口时会有的试探或愤怒都不曾有。
"恩......我......我想......我想问叶绯有没有来过这里?"我豁出去了。反正我也想不到其他可能。
"小绯?你认得他?"我确定我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别样的情感,只是他的眼神没有任何变化,依然空寂,让我觉得似乎是我的幻听。
"恩,他是我徒弟。"我确定我看到他的眉毛挑了一下。
"徒弟?你好象并不是很老的样子。"我确定我看到他笑了,不过是很飘渺的一小丝儿,"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肯定比你久。不过,今天中午有个人在门口徘徊了很久,没有进来。因为他走路没什么内力的样子,我也没有多注意。"
"中午?那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回去?"我喃喃自语。
"你们住的离这里近吗?"那么轻的声音他也听得到?
"就那个树林呀......"他该不会没认出我是谁吧?虽然雾是很大,可大致身形还是认得出的呀。
"是你?抱歉,你今天说话的语气和那天完全不同,所以没认出来。"他笑了,真正的露齿而笑,一扫原本的淡漠,平添几分羞涩。
恩?为什么要用听的?难道......
我伸出爪子,很轻的在他的眼前摇啊摇啊摇......"你的眼睛?"
"恩,毒瞎的。小绯不知道,我也不想让他知道。"
他替我倒茶,动作流畅优雅,茶水没有一滴漏出来。
"你感觉得到房间里物品的放置?"我实在很难相信这样一个事实,还有那天在树林里他施展轻功时明明如此流畅。
"不能。听说训练长了能做到,可我毕竟只瞎了一年多。"还是那样淡然的语气,仿佛一切都与他自己无关,"每次都把茶壶茶杯放在同样的地方,自然可以很轻松的做到。在屋外可以靠风声来判断,在屋内就不行了。"
"那你没有带别人出来?"我觉得自己的心,止不住的疼。
"没有,山庄里的人,大多数都不知道。来的时候有江怀陪着,他知道。"他忽然又笑了笑,飘忽的仿佛根本不存在,"你好像忘了很重要的事,不是要去找小绯吗?"
我一路策马狂奔,直冲树林。
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在我回来之前,一定不要离开。我也知道这样的要求很唐突,毕竟我们只是见过两面的陌生人,可我就真的很想帮他。尽管他一定很想靠他自己,可是我不想看到他受到任何伤害。
"那谁去找小绯?我得先把血魄处理掉。"听到我的要求,他并没有太大的反映,只是很平静的陈述事实。
"这我会想办法的。毕竟我们都不是很擅长找人,相较起我们盲目的乱跑,我会拜托别人帮忙,这应该有用的多。我先送你回夜舞山庄。"我并不是一个意气用事的人,否则的话,我也活不到今天。只是面对林天翼,我做不到置身事外。
他沉吟良久,终于点头:"可是你这么做,我并不会对你有太多的感激。你应该知道,我不稀罕别人的怜悯。"他的语气有些硬。
"我知道,我完全理解。可是有的时候,我也控制不了自己的决定。"我吐舌头,我知道这样的自己实在有点无赖。可惜,他看不到。
和小秋一起再次踏上这条路时,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
墨蝶决定带着血衣离开,到哪里,她并没有说。我知道,她并没有明确的行程计划。她只是想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过平静的日子。至于我们能不能再见面,一切就看天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