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铸剑师,生活在极寒极北的地方。
这里的冰雪终年不化,伴着连绵起伏的群山,时不时响起的野兽的嚎叫。
这里,人迹罕至。
我终年生活在这里,住的小木屋是别人留给我的。
说别人,实在不太礼貌,他是我的恩人,当我浑身都粘满血凝成的冰片,昏倒在冰天雪地里时,他把我救了回来。
当我撑开沉重的眼皮,第一眼看到的,是他含笑的眼睛。那是一双明亮深邃的眼睛,我却从中看到了一丝喜悦。我硬是扯开嘴角,向他回了一个微笑,随后又是一片黑暗。
在他的精心照料下,我的身体慢慢康复了。但是由于没有好的伤药,我的身上留下了许多大大小小的伤疤,看着原本雪白细腻的皮肤变的坑坑洼洼,我吐了吐舌头:"还好这些不在脸上。"他面无表情:"就算在脸上,也不丑。"我笑的灿烂。
在我完全行动自如的那天,他特意去赶集,来回整整八小时,给我带了套棉衣,还带了一坛酒。我们边喝边聊,聊他怎么到这里的,聊他多么怀念当时仗剑走天涯的威风。我问他为什么不离开,他说为了一个承诺,但现在离他离开之日不远了。我有点不舍,尽管我们相处不过一个月,可我对这个英挺豪迈的男人有着说不出的好感。可我什么都没说,因为这是他的决定,我无权干涉。后来他告诉我,他的名字叫江敛,然后回头看我,我闭着眼睛,装不胜酒力。
在我的印象中,敛一直是一个沉寂的男人,身上包裹着浓重的绝望。可是那天,他却说了很多。也许是太寂寞了吧,寂寞是一种可以腐蚀灵魂的东西,我深有体会。
后来,敛教我打猎。在这种荒凉之地,打猎是很少用弓箭的,因为终年也看不见几只鸟,像麋鹿、山猫之类的较小型动物,又是反应特别灵敏的,所以一般都是挖比较大的陷阱。要不就是贴身肉搏,杀熊、野猪、狼之类的。
第一次遇到灰熊的时候比以往杀人时紧张多了,即使知道江敛就在我身后几米的地方,可还是脑中一片空白,把他刚教我的几个注意点忘得一干二净。当那只熊大吼一声直扑过来时,我一发狠就把以前的剑招用上了,三招就把那只熊定到树干上了。
"原来你的剑那么棒,那么厚的兽皮一下就刺穿了。你的剑哪买的,给我也弄一把。"我兴奋万分,回头冲他喊。
敛一脸见鬼的表情。
"你干嘛?"我伸手在他的面前直晃悠。
"你干嘛不早说你武功那么好,害我浪费那么多口水,教你那些有的没的。"
敛满脸黑线,我一脸莫名。
他转身离开,我隐隐听到他在嘟哝:"明明看起来那么弱不禁风,漂亮的跟个娘们,怎么发起疯来那么厉害。"
青筋暴起。
算了,我是文明人,不和这种荒郊野外的野蛮人一般见识。
时间一直都这样波澜不惊的流逝着,偶尔也会有些小冲突,比方他一回到家喜欢往床上坐,一身衣服上沾满泥巴和灰的混合物,沾到床上还能睡人吗,于是开始吵嘴,互损,总觉得跟人家夫妻小两口似的,床头吵床尾和。
很快就过了半年,这样的生活我觉得很满足。没有打打杀杀,你追我逃,这样的日子,曾经的我期盼了很久。
直到有一天,我早上煮好稀饭,却发现敛不知到哪里去了。
有些担心,无关他的安危,而是我有一种感觉,这种平淡而又安宁的日子就要被打破了。我不舍得,真的。
那一天,我坐在屋内的木凳上等了一天,什么也没做,只是等。
直到夜深,我才听到他走到门口的脚步声。。他打开门,看到坐在凳上一脸木然的我,眼里闪过一丝内疚,但随后还是开口:"快点睡觉吧,有事明天再说。"
我的心有一种荡到谷底的沉重感。
※※z※※y※※b※※g※※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小屋里又没有了江敛的的身影,我压下心里的惊慌,胡乱披起棉衣,起身找他。
打开门,就看见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背对着我站在门前的空地上。
我轻轻走过去,在他身旁站定:"看什么呢?"
"以前一直不觉得怎么样,现在看看,这里的风景真是不错,真不知以后还会不会有机会再看到。"
"你要走。"是肯定句。不知怎么的,寒风一吹,我的心就突然安定了下来。那平静的语气,连我自己都吃惊。也许我是真的冷血,除自己以外的人在生命中都是过客,想走就走,想留就留。
"恩。我在这里已经呆了十多年了,也不知小雪与怀儿怎么样了。"他的脸上满是怀念。
"谁?"
"我的妻子和儿子。对不起,我一直没告诉你我是有家室的人。"江敛低下头,笑的有点苦涩,"原本我以为我们不过是普通朋友,说不说没什么关系,可现在,我真的不知该怎么办。"
"那你希望怎么样?"我的语气有如一潭死水,我已经看到结局。
"你肯跟我一起走吗?"急切的语气。
我不答,抬头直视他的眼睛,还是那样深邃的眼睛,只是曾经的明亮被蒙上一层淡淡的沧桑与无奈。突然间,我发现他苍老了许多。
"不肯。"我扯出一抹轻笑,"不说你怎么和你妻儿交代,单说你了解我多少。"
他看着我,眼神越来越悲伤:"是,我连你的名字都不曾知道。"
"我叫安言,是个杀手。"
二 承诺
后来,他离开了,他本不属于这孤单之地。
而我选择留下,因为我不属于外面的喧嚣。
敛说过,他留在这里是为了一个承诺,而我,正是继续这个承诺的人。
离开之前,他带我去了一个地方,一个给我深深震撼的地方。
在这片我呆了大半年的土地上,三面都被覆盖着皑皑白雪的群山所包围着,剩下的一面通往城镇,也就是我来的方向。但我从来也没去想过山的另一面会是什么样的,甚至潜意识里觉得这里应该是大陆的尽头了。所以当他带着我,通过一条小径,走出群山的包围后,我一看,惊呆了。
这是怎样的一个世界,一半是冰,一半是火。
他告诉我,这是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这个世界是他师傅出生生长的地方,这个世界与我们所生存的世界有太多的不同。本来是没有联系的,可是在这片被火环绕的土地上几千年前发生过一场大乱,混乱中有人打开了这扇禁忌之门。经过尽力的弥补,可还是无法关闭通道,后果就是,一边可以进去,一边无法出来。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至少那个神秘世界里的一些拥有特殊能力的人无法扰乱我们生活的那个相对安宁的世界。
我看着岩浆蔓延的大地,一片恍惚。
他递给我一块玉佩,然后告诉我,只有凭它才能往返两个世界,并且不被熔岩烫伤。
我接过玉佩。温润的色泽,冰凉的触感。应该很值钱吧。我贼笑。(拜托~~这不是重点~~)
随后,他拉着我,小心翼翼的行走在炙热大地的边缘。心里忽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象前方有什么东西在召唤着我。最后他带我来到了一个山洞旁,仅站在洞口就感受到一股滚烫的气流迎面而来,我抬头,敛微微一笑,扯着我继续向里走。晶莹的玉佩泛着浅碧色的光芒,包围着我和江敛。估计着周围的温度,绝对不是人体所能承受的。
洞的深处,是一片火光。他嘱咐我小心,我探头一看,岩浆沸腾,原来这是一处火山的内部。
我好奇的看着他,他却一语不发,拉过我的手,取出随身携带的匕首,避开了我手腕上的主要经脉,划了一刀,让血滴入岩浆。
岩浆翻腾的越来越剧烈,最后一道白光,耀花了我的眼。
我看到一把剑慢慢从一片火红中升起,惊的目瞪口呆。敛看到我的傻样不由一笑,伸手抓过剑,拉着我离开了山洞。
"以后你就是这把剑的主人,别人得到了它也发挥不了它的力量。"江敛注视着我,那深邃的眼似要将我吸入,"同时这也是一个承诺,你要保守这个秘密,同时守护这片土地,尤其阻止误入者进入山那边,这是绝对有去无回的。"
"并且以后再也不能离开,对吗?"我低下头,抚摸着手中的剑,锋利的剑锋,狭窄的剑身,在日光与白雪的反射下,如此耀眼。
说实在的,我并不知道未来的某一天是否会突然后悔,突然对寂寞深恶痛绝。我并不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所以才会想从原来的生活中逃开。
"不,你可以离开。但是要另一个人继续你的承诺。"
那如果当时我答应和你一起走,谁来继续?可我没有问出口,他并没有带我离开的决心,何苦说出来大家都尴尬。
"还有,只要你的血滴入岩浆,就能成剑,这剑可比外面卖的强多了,你也可以以此为业,拿到集市上去卖。"这倒蛮有意思的,只是我怕痛,没事刺自己一刀的事我可做不出来。
最后他给了我一封信,说是他师傅留下的。如果我一生都不打算离开,就可以打开这封信。
之后,他就走了,头也不回。
我一直站在他身后,目送着这个我曾经深爱的男人离开,渐渐消失在我的视野中。
我明白,从此以后,天各一方。
三 凤凰
于是,我开始习惯一个人生活。
一个人挖坑布陷阱,一个人与野猪搏斗,一个人吃,一个人睡,一个人上集市。
平淡而又轻松的生活,忽然发现与别人无关。
只要自己想,与别人又有什么关系。
只是,我发现越来越少用自己的语言能力,估计再下去我要不会说话了。
突如其来的某一天,我有了新的伙伴。不再孤单,却同样平静。
这时距离敛的离开足以四年。
那天,我正在厨房生火做饭,这个厨房是我用树枝搭的,其实只有一个顶,可以稍稍抵挡大雪。
水烧开以后,我把冻着的麋鹿肉扔进锅里,就起身在一旁淘米。忽然听到隐隐的敲门声,于是走到屋前,但是空无一人。仔细听,那声音还在,低头一看,一只火红的小鸟正站在木架前,用嘴敲着架子,估计是被肉香引来的吧。
我笑,用筷子撕下一小条还不是炖的很烂的肉,放在盘子里,放到它面前。
那小家伙后退两步,警惕的瞪着我,那如墨般漆黑的眼,真是好可爱。许久,它低下头,开始啄食眼前的肉。那样子实在可爱,我忍不住伸手摸摸它的脑袋。它也不理我,继续吃它的肉。
好大胆的小鸟。我惊叹。不过有长这么小个还吃肉的鸟吗?估计是饥不择食,明天帮它买点虫子。
于是第二天,我带着我新猎到的狐皮,到了集市。卖了皮,用换来的银两买了一只篮子,买了一些棉絮。我觉得应该给它弄一个窝,否则会冻死,又不能和我睡同一张床,估计会被我压死。最后买了一些蚕,没办法,有谁会以卖虫为生呢?
我回到家,招呼那小东西来吃饭。我给它取名叫小红,因为它一身火红。可是它好象不喜欢这个名字,总是爱理不理的。
"小红,小红,过来吃虫。"一进门我就大喊。
一点动静也没有。
我看看四周,小东西哪里去了,出去了?我刚想出去找,突然发现我的被子在动,虽然只是很小的幅度,可是确实在动。我走近一看,那小东西正在努力钻我的被窝。
我一把把它拖出来:"小畜生,我叫你你居然不理我。"我火冒三丈。
它用力拍着翅膀,用力蹦啊蹦啊蹦。
它干吗?我眼珠一转,原来"你叫小畜生!"
于是"啪"一声,某鸟二脚朝天。
小畜生其实挺乖的。
有的时候,我良心发现,会这么想
白天我外出打猎,或者上集市,它呆在我被窝里捣鼓,晚上我要去睡觉了,他在自己小窝里乖乖呆着。每天只有在排泄的时候才出门,会找个偏僻的角落,选好风向,防止异味往小屋的方向飘。有时,它比我还注意。
不过小畜生有一个弱点,致命的弱点。
它不会飞。
每天它都像只小鸡一样蹦来蹦去的。每次我对它说:"小畜生,你不会飞还算鸟吗?"它都会用它的屁股对着我。
后来,我发现它不会飞的原因是因为它懒,因为很少见到它张开翅膀,连鸡都会没事张开翅膀扑腾一下,可它不会。
只是有一次我对它说:"小畜生,我真该给你改个名,你应该叫小秃,你看你身上压根没几根毛。"于是便看到它张开翅膀,往我脑袋上扇过来。
小样真强,还会扇人耳光。
我一直以为小畜生是一只普通的鸟,直到某一天。
那个时候正好是雨季,总是没完没了的下着小雨,到处都是湿嗒嗒的,并且由于结冰,滑不留足。
那天我正想生火,可火石怎么也打不着,好不容易打着一点点,又由于柴火的潮湿烧不起来。
小畜生屁颠屁颠蹦了过来,一挥翅膀把我打到一边,张嘴。
天,它......它居然会喷火。
不要告诉我这只头上没几根毛,连飞都不会的小畜生是只凤凰!
四 初遇
我很满足只有我和小畜生在一起的日子。
想要安静的时候,它会乖乖呆在一旁,或睡觉或顺毛,给我足够的空间享受寂寞。心情不好的时候它会逗我,做一系列可爱又可笑的动作。心情好的时候我逗它,随我怎么整它,它会生气,会啄我,但它不会记仇。
"小畜生,如果你是人,我一定会爱上你的。"我曾经如是说。
后来,我打开了江敛师傅的那封信,因为我确信我不会离开,有了那小家伙,每一天都充满快乐。
至于那封信的内容,我将它归结为天命。
如果真有那一天,如果真有那一人,我,无怨无悔。
与世隔绝的日子,由于太过淡定,让我难免对时日不再注重。于是我在木屋的木板上用剑留下记号,以四季为准。
就在我划下了整整四十个剑痕的那一天,又一个突如其来的人创入了我的生活。
又是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这场雪来的实在突然,连我这样一个在这样环境生活了十四年的人都没有料到,今年的第一场雪来的这样早。
我在从小镇回木屋的路上飞奔,现在雪下得还不算最大,再大下去会遮住视线,这样就算是我也无法到达目的地。
忽然发现前面有一团什么东西,估计是冻僵的动物,所以动不了。于是,我走上前区,扒开那一团雪,一探究竟。
原本我是想,无论是什么动物,总是一顿免费的晚餐。谁晓得,一看居然是个人,一个即将白吃我*顿晚餐的人。
把那个冻僵的人搬回木屋,累的我半死。谁叫我就那么好心呢,并且一看那就还是个孩子,虽然是个大孩子,但对我而言长的那么漂亮的孩子不救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幸好他身上并没有受什么伤,估计不是太累了就是太饿了,于是我就把他塞进被窝,出去烧水。小畜生被我从窝里拖了出来,施展绝技帮我烧水。自从我知道它会喷火,我就把火石给扔到角落去了。
"小畜生,你未老先衰呀,怎么喷出来的火苗只有这么一小点。"我讽刺它。知道它听得懂人话后,我就以言语攻击它为乐。
小东西瞪我。我爱死它瞪我的样子,我想我真有点不正常了。
小东西用尽全力,喷......
"天,我的厨房!"
"你这只死鸟,给我回来,烤不死你,我也要腌了你!!!"
追到房门口,我看到那个原本奄奄一息的人,裹着我的被子,好奇的瞪着他的大眼睛。
真是的,早晓得,烧什么水。
"我叫叶绯,被人追杀。后来在逃亡途中遇到了一个算命的,他告诉我一路往北,我会找到贵人相助。"那个叫叶绯的孩子一边说,一边捧着饭碗,夹着肉干,狼吞虎咽。
"你慢点吃,没人和你抢。"我起身,帮他倒了一碗水,"你也是的,这种事你也相信。要不是我刚好路过,你还不是要被冻死。也不看看天,也不准备些东西,就随便往山里跑。"这小子真能激起别人的同情心,我居然也能这么语重心长的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