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点了点头,露出了迷人的微笑,柔声说道:“阳捕头的名声,妾身也是久闻了。”
“是吗?”阳春面上不为所动,似乎全然不为正在同高手交战的封寒担忧。这是正确的决定,就算是浪翻云在这里,面对单玉如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注意。这不仅仅是由于天命教教主的武功,更重要的在于她的摄心之术。
而且,单玉如既然请得动水月大宗,又怎么知道她请不动其他的高手呢?
“妾身一直想,阳捕头心里在乎的,和妾身是不是一样的东西呢?”单玉如轻轻地叹了口气,以一种近似于悲悯的语气说道,“阳捕头在看着那些为情所苦的女孩子的时候,是不是也和妾身一样,怀着满腔的哀愁呢?”
“的确如此。”阳春淡淡地回答道。
“男人觉得自己可以玩弄女人,女人又为何不可以玩弄男人?”单玉如说道,“妾身知道阳捕头洁身自好,可是我相信阳捕头的想法和妾身是一样的。”
“不一样。”阳春说道,“无论是男是女,用‘玩弄’的态度来对待感情都是不对的。”
“的确不大好。”单玉如如同一个良师益友一样温和地接过了阳春的话,并且一步步地提出了自己的观点——或者说是诱惑,“但是公平不是吗?难道你不曾愤怒过吗?在看见那些被无数女孩子簇拥着的男人之后、在你听见那些自以为是的男人对女人说着毫无尊重之意的闲言碎语之后,你不曾对这不公的现象产生过愤怒、产生过困惑?不要急着反驳我啊,好妹妹,问一问你的内心吧,你究竟是为什么疏远了曾经的朋友,又是为什么不愿意和乾罗那样的人一同进京城。”
阳春想了想,感到单玉如确实是一个非常可怕的敌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高超的媚术,她对于人心的洞察力简直强到了可怕的程度。她摸准了阳春的性格,并且看出了她那些几乎没有同别人交流过的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想法,并且以寻求认同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认同。
“世与我而相违,复驾言兮焉求?没有比这更无奈的孤独了。”单玉如叹息了一声后说道,“你可曾有过真正的朋友呢?你可曾有过真正的与你心意相通的爱人呢?”
她的言语中有着淡淡落寞,仿佛与眼前与世相违的人同病相怜,这方天地似乎也因为这绝代佳人眼中的伤感而染上了悲伤的情绪。
这里安静地仿佛能听见云流走的声音。
阳春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冷笑了一声。
“没想到单教主也有江湖人的通病。”
单玉如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你们的眼中,总是有看不见的东西。”阳春叹息道,“你们总是有着莫名其妙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自负。”
在这些人的眼中,他们永远看不见那些被他们打上“弱小”标签的蝼蚁。
所以他们不知道诸若旭对方二小姐的一往情深,不知道常安全对常陌的忠心耿耿、更不知道郝瑞郝运这样的人身上也有正直存在。
他们甚至对查出他们许多信息却手无缚鸡之力的徐然都不屑一顾,认为他不过是鬼王的傀儡。
所以他们也不会知道,有这些人在,她虽然会愤怒、会困惑,但从来不会孤单。
更何况……他们也轻视了封寒对她的意义。
“我不想再和你聊下去了。”阳春说道,她一掌竖于胸前,如同将一柄刀立在自己面前一般。她就那样站在那里,身上却似乎裹上了一团气。
那不是刀气、不是剑气,仅仅只是“气”而已。
单玉如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她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便做出了决定。
撤退!
她这个决定做得如此之快,甚至让她的对手阳春也感到了无比的惊讶,但随即这位年轻的刀客又恍然,若没有这样的判断力,单玉如又如何能布下这番连鬼王也感到头疼的局。
她在心里肯定了这位天命教教主的能力,却没有放过她的打算,然而似乎上天有意要饶单玉如一命,当她的“气”快要斩上对方时,发生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从暗处蹿出一人,他显然是单玉如安排好的手下,他以奋不顾死的姿态挡在阳春和单玉如之间,所以他失去了生命,而单玉如也跑远了。
第二件事是远处,就是封寒和水月大宗交战的地方发出了巨大的爆炸声,似乎胜负快要分出了。
阳春看了看已经变成远方一个小点的单玉如,转身向封寒所在的方向跑去。
她的动作很快,到达目标地的时候爆炸的余波还没有散去,两道身影都站着,遥遥对峙。阳春很快辩认出了封寒,掠至他的身边,惊怒地发现他的胸口有一道可怕的刀伤,胸前的衣襟已经被鲜血染红了。
“我没事。”他这样对阳春说道。
“师父你知不知道你一边吐血一边这样说话特别吓人啊……”阳春几乎要哭出来了,她本来以为自己能够更坚毅一点的,但幸运的是她依旧保持了足够的冷静,迅速地点了封寒的穴道为他止血。
“他只会比我更惨。”封寒漫不经心地说道,“你先去看看水月大宗的情况吧,不必管我。”
阳春点了点头,向距离封寒二十步远的人走去。
那个人依旧保持着站立的姿态,只是七窍都流下了鲜血,阳春试了试他的鼻息,果不其然地感觉不到任何的气息,但她又想起东瀛的忍者大都擅长假死之术,为求稳妥她干脆用水月大宗的水月刀削下了他的头颅。
如果站在这里的是庞斑或者浪翻云,甚至是其他排名靠前的黑榜高手都做不出这样小心翼翼又小家子气的事,但阳春并不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就像她当初和徐然一起和邪异门合作处理案件时一样,也像小白为了抓捕恶人不择手段一样。
她总是很容易执着于某样东西,这或许是她武道精进之路上的阻碍,让她一辈子也成不了浪翻云、庞斑甚至是厉若海那样的高手。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她从来不希求什么大道,更不想做什么天下第一。很多人一辈子都在追求别人在乎的东西还不自知,她好不容易认清了自己的内心、认清了自己,又怎么能够再犯这样的错误呢?她希望得到幸福,每一个人都希望得到幸福,只要她没有做伤害无辜者的事,这又有什么可耻的呢?
也许会有人觉得以她的能力在这么早的时候就隐退实在是太浪费了,她有时候自己也会这么想,但人又不是什么物件,哪能用浪不浪费来衡量呢?
“水月大宗手下的人没有动手吗?”她又走了回去对封寒问道。
“动手了。”封寒回答道,“不过我不知道他们被震到哪里去了。”
他笑了笑,因为满脸血污这个表情有点惊悚,但阳春却也被他的轻松愉快所带动,也跟着笑了起来,而她的快乐也传回给了封寒,结果就是两个人像傻子似的在一片旷野和敌人的骸骨面前笑得停不下来。
远远看去这场面又好笑,又具有某种美感。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阳春在这个时代呆得并不开心,除了徐然她几乎没有什么朋友,因为价值观差得太远。如果没有徐然,说不定单玉如就能动摇她了,然后暗处的杀手就会趁机偷袭。
徐然真是大功臣
☆、第十八章
他们回鬼王府的时候带上了水月大宗和那个单玉如的倒霉手下的首级,鬼王对于水月大宗只有轻描淡写的一瞥,却对另一个“受害者”起了兴趣。
“没想到单玉如将解符也派了过来,这下子她可真的是亏大了。”虚若无的声音中有着显而易见的笑意。
阳春听见他说的话后也愣了一下,不敢相信地向鬼王确认道:“这个就是解符?”
鬼王点了点头,回答道:“虽然虚某已经不再年轻了,但我的眼力还不至于如此不济,连这点小事也会看错。”
阳春下意识地向四周环顾了一圈,想要看看常安全在不在这里。她依稀记得当年常陌最在意的差事便是抓住解符这个恶徒,若是常安全听说旧主的宿愿得以了结,不知道会有多么高兴。
虚若无自然能猜到她的心思,对她说道:“韩柏伪装成异国使者见到了朱元璋,并且借此机会向他禀告了我们这几日查到的那些东西,以他的个性定然容不下这样的事,无论他对皇孙允炆、对陈贵妃甚至是对儿媳(他说到这里的时候讽刺地笑了笑)恭夫人有多深的感情他都会痛下杀手。过两日便是朱元璋的寿辰,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肯定会在那个盛大的时刻过后再宣布这一消息,盛宴上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如果魔师宫或者天命教有什么目的,也定然是在那个时刻动手。”
“也就是说,无论如何,胜负马上就会揭晓了?”阳春被这一连串的事情砸得有些晕,就如同忽然被告知两天后就要考试的学生一样,但她到底不是稚嫩的学生,很快就抛弃那些没有理清的人物关系,直接抓住最关键的问题追问道,“听闻鬼王善于算卦,却不知这帝星……”
“帝星衰微,只怕是撑不过几日了。纵使他过了这三日的大限……”虚若无叹了口气,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阳春努力回想了一下历史上朱元璋的驾崩之日,挣扎了一下还是决定不要为难自己这个非历史生了,她回想起这位从农民变成皇帝的传奇人物的一生,亦是一阵唏嘘,但除此以外再无更多的情绪了。
“无论如何,如今水月大宗已经被解决了,单玉如受到了不小的打击,这对我们而言毫无疑问是个好消息。”虚若无说道。
阳春摇了摇头,“事实上,我现在心里还是有不祥的预感挥之不去,我担心他们狗急跳墙,直接对燕王下手。”
“所以,我已经说服他出城了。”虚若无淡淡道,他若是配上羽扇纶巾的装扮,和三国时天下闻名的谋士还真是相像,“在慈航静斋的梦瑶小姐和韩柏的护送之下。”
“有他们两人在,应当是无碍了。”阳春说道,“只是不知道徐大人那里……”
“放心吧。”虚若无说道,“有乾罗保护,徐大人不会有事的。他是难得一见的好官,日后天下再次安定之时,少不了他这样的中流砥柱。”
他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包含了巨大的信息,“再次”一词表明这位能够轻易看清天下大势的鬼王已经预料到了战争的不可避免,而“中流砥柱”这样的词又表明了他对徐然寄予的厚望。阳春在这一刻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曾为天命教的事情有所忧虑,还是说他早就对如今的情景有所预料。
“如果燕王能够出逃,哪怕我们没能够阻止皇孙允炆继位,也能保留一搏之力,只是这样一来,叔侄之争定然是避免不了了,恐怕日后会为这大明江山留下隐患。”封寒说道。
“历朝历代不都是如此吗?”虚若无说道,“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话说到此处,三人都感到了些许惆怅之意,也无心多谈什么,各自散开了。
封寒还需要疗伤,阳春也想再去看看徐然,她同封寒隐退之后,就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到这位身在朝堂的挚交了。
因为天命教的事情已经查得差不多了,徐然今天就老老实实地呆在鬼王府中,避免给保护他安全的人造成更多的麻烦。
当然,他的“老老实实”也和保护他的人有关。
看见阳春到的时候,总是喜欢惹麻烦的徐然眼睛一亮,半站起身使劲地向阳春挥着手,喊道:“这里,这里。”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正处在某个喧闹的茶馆呢。
阳春抽了抽嘴角,看了看徐然48 ,又看了看他身边五步远的保镖,这才想起虚若无还说过让乾罗保护徐然之类的话。她本以为这只适用于决战的当日,没想到这是个长期的安排。
乾罗一边用布抹着矛尖,一边笑着同阳春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看你的样子,便知道世上已无水月大宗了。”他带着赞叹的语气说道,“虽然有点晚,但还是要感慨一声江湖上人才辈出,似乎已经没有我乾罗的立足之地了。”
“乾城主说笑了。”阳春说道,“水月大宗是被我师父解决掉的,我不仅没帮上什么忙,还让单玉如跑掉了。”
她没有提自己处理了解符的事,似乎那算不上什么不得了的壮举。
在听到“单玉如”这个名字的时候,乾罗眼中闪过一丝怅惘之色,他似乎和这位天命教的教主有些过往。阳春对此没有太大的兴趣,反正逃不出“男欢女爱”、“野心抱负”那些事。
乾罗陷入了过往的思绪中,阳春又没有追问的打算,气氛一下子陷入了有些尴尬的沉默中。
“乾……城主啊,你看阳春也回来了,我不会有什么危险的,要不你……您先去休息一下?”徐然弱弱地插话道,他原本不想不识相地让自己成为这个场面中的焦点,但他实在不愿意放弃这个可以离乾罗远一点的机会。
这也不能全怪他,他在很小的时候便听说过乾罗山城的恐怖故事,上任后也没少听闻过乾罗山城城主的可怕之处,在见面之前,这位“毒手”乾罗在他眼中的形象就和阎罗王身边的青面獠牙的鬼怪差不多,就算是在见面后、在知道他同自己属于同一阵营后,他也难以克制这种恐惧。
他当然隐晦地向虚若无表达过自己的意见,但鬼王并不理解他(或者说他为了满足自己的趣味故意装作不理解),坚持让乾罗照料他。
阳春想,如果封寒看见徐然这个样子,说不定也会觉得很有趣。她怀疑在这些江湖人的交友范围中从来没有出现过像徐然这样的人,这样同时具备勇敢和怯弱两种品质的人。
“哎,这怎么行。”她故作惊讶地说道,“我只是来看看你,一会儿就要走的,劳烦乾城主跑来跑去多不好啊。”
“正是这个道理。”乾罗搭话道,“更何况你们又不会聊一些机密,我在旁边听听应该也是无妨的吧。”
徐然:……
他几乎要给眼前这两个恶劣的家伙跪下了!
玩笑过后,便是正事了。阳春将方才鬼王的安排又同徐然说了一遍,见他频频点头后才放下了最后的疑虑。
“我对这种事情一点也不擅长。”阳春说道,“但既然你和鬼王这两个聪明人达成了一致,我也没有什么好多说的了。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就和过去那样吩咐我就行了,封寒应该也是这样想的。”
徐然点了点头,说道:“大局最为重要,需要人手的时候我是不会客气的。”
这正是阳春想要听到的话。
“这次也要一样努力。”阳春语气欢快地说道,“和过去一样,漂亮得把坏人一网打尽。”
徐然认真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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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的时间眨眼就过,在这段时间中,不仅是风行烈、戚长征这些常年混迹在前线的战力,就连原本在双修府修养的烈震北和厉若海两人也快马加鞭地赶来,前来助京中的正道们一臂之力。
虽然没有确切的情报,但天命教及其联盟的其他高手也在陆陆续续地赶入京城。
除了他们以外,立场、动向尚且不明的魔师宫的高手也不容忽视。
一切的一切,都将在朱元璋寿宴的那一天有所了断。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快完结了,番外应该是讲说英雄世界的后续
大家都爱(欺负)徐大人
☆、第十九章
朱允炆继位有一个必要的条件,那就是皇位的空置,这一点在当今的局势下更加重要,只要朱元璋还在,即便朱允炆被加封为太子,也有可能是一个被几句话就废除的太子。反之,如果朱元璋驾崩,被天命教控制的重臣便会立刻动手,就算朱元璋写下了命燕王继位的诏书,他们也会将他留下的遗诏歪曲成燕王的伪造之物,甚至是让燕王背上弑父的罪名后再强推朱允炆上位。虚若无自然能够预料到这一危险,所以在盛宴中保障朱元璋的安危是重中之重,
皇帝身边自然不乏高手,但若是拿他们和单玉如的手下们相比就有些不够用了。为求十拿九稳,应当是由在场众人中武功最高的厉若海去保护他最为稳妥,但遗憾的是这位皇帝不仅生性多疑脾气也差劲,只怕不会允许像厉若海这样的黑道枭雄呆在自己身边。另一方面,厉若海也不怎么待见他。虚若无在一番挑挑拣拣后,还是将这差事安排到了曾有过朝廷工作经验的阳春身上,让她易容后混在宫女中,陪朱元璋完成寿宴的庆祝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