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我的耳朵......我的肩膀......」王清宇哀号。
「看你以後还敢不敢再那样叫我!」
说到「小苹果」这个绰号,那是沈瑞平在婴儿时期家人替他取的。粉嫩柔软的双颊上总会浮现淡淡的红晕,再加上他一向见人就笑,那宛若苹果般甜美、天使般纯净的笑容,足可融化万年冰山,他不仅轻易地掳获全家大大小小的心,亲戚朋友一见著他,更是对他爱不择手,直嚷著要他做乾儿子。
上了幼稚园,他的脸依旧看来十分可口,幼稚园小朋友们竟不约而同地全都叫他小苹果,叫到後来,小朋友们全都忘了他的本名,只知道他是小苹果。
直到国小三年级时,他的绰号被班上男同学狠狠地嘲笑,更是打赌他一定女生,接著还想脱他裤子验明正身,气疯了的他和那些男同学打了起来,以一敌十,十一个人全都鼻青脸肿。
从那时起,他严禁任何人这麽叫他,就是家人也一样,有一回他的二哥不小心脱口而出那禁语,代价就是右手手臂多了两排齿痕。
不幸的是,中学新生第一天,在班上与幼稚园常腻在一起的王清宇重逢後,「小苹果」这个绰号便重现江湖,别人这麽喊他时,他可想尽办法报复回去,偏偏对上王清宇他就没辄。打,打不赢他;骂,他一副无关痛痒。弄到最後只是气坏自己。
「敢哪,我怎麽不敢。」
就是如此,根本威胁不了他。
「你......哼!哼哼哼!」沈瑞平气得连哼几声,放松了手劲。
两人之间沉静著,好半晌後,只听得沈瑞平轻声地唤道:「宇啊。」
「嗯?」
「你哪天回家?我们多在这边待几天再回去好不好?」
「这个嘛......」王清宇瞥了他几眼,然後迟疑著说:「恐怕有点困难。」
5
听到他不能在这里多留几天,沈瑞平好奇地问:「怎麽了吗?」
「嘿,也没什麽啦,只是奉伯母之命,最晚後天一定要把你绑回家去。」
「哇啊!」沈瑞平惊叫一声,「我妈这个小人,怎麽可以......」
「你这个不孝子,竟然说你妈是小人,小心她剥你一层皮。」
「啊......」沈瑞平顿时冷汗直冒,「宇,你、你不可以去告状喔......」
「没问题,只要你乖乖回家去报到。」
「唔......」
「别这麽心不甘情不愿的了,快过年了,大扫除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家里一点都不脏,扫个屁!」家中平时都有佣人在做清洁工作,根本脏不到哪去,偏偏一到年底,他伟大的母亲便要全家总动员,做大扫除的工作,可以搬动的东西一定要搬动,清理看不见的背部及底部,每个抽屉一定要重新整理,就算里头的东西摆得很整齐也逃不了重整的命运。而这麽累人的繁复工作,根本就不符合他的生活哲学。
「是啊,扣除掉你房间,你家里的确一点都不脏。」王清宇闷笑著。
「喂──什麽意思啊!」
「就字面上的意思喽。」王清宇回想起第一次到沈家大宅时,心头的那份冲击,到现在他仍记忆犹新。
沈家不论是外头的庭院,屋内的客厅、厨房或浴室,皆是整洁乾净又明亮,让人看了心中舒畅万分,可当他一踏入沈瑞平的房门,那种震撼顿时教他目瞪口呆,千言万语在心头缭绕,最後集结成一个十万吨重的「乱」字往他头顶砸下──!
床不是床,书桌不是书桌,地上散乱地放著书本杂志漫画,要进他房间必须得用跳格子的方式,这......可真是重温儿时欢乐的好方法。在他房里要找个坐的位子,难呀!那天本是去他家一起讨论功课,结果到了最後却变成帮他整理房间。
「哼!」沈瑞平不服气地哼了声,「那是我的个人风格,不行吗?」
「是是是,真是了不起,记嘉奖一百支。」
沈瑞平气鼓著脸,突发异想地竟往王清宇露出的颈肩咬下,没发现王清宇在那一瞬间身体一阵轻颤。
「小苹果,我有这麽美味可口吗?」抑下心头的激盪,王清宇笑问著。
「啊?」沈瑞平愣住,放开嘴巴,随即开口斥骂:「去你的!我又没有要吃你。」
王清宇抚著被他咬过的地方,「可别留下痕迹,不然被人看见,我就难解释了。」
「解释什麽?」
「该说这个『齿痕』是被猫咬的,还是在做爱的时候被亲密爱人咬的呢......」王清宇微转过头,笑看著靠在他肩头,仅和他距离十公分的脸庞,「小苹果,你觉得哪一种解释好?」
轰!原本茫然的脸刹时火红一片。
「你......你这个色胚、淫魔!」沈瑞平叫著。
「喂喂喂,你用错词了吧?我可是个被人压在身下,史上最无辜的受害者。」
「无辜个头啦!」沈瑞平起身坐在王清宇背上,拿起一旁的枕头往他後脑盖下,死命地压住他。
「你不会是想先杀後奸吧?」故做慌张地叫嚷声从枕头下传出。
「我才没你那麽变态!」沈瑞平气得把枕头左右摇晃。
正当两人笑闹之时,电话铃声突地响起。
6
沈瑞平停下动作,瞪著那具叫响的电话,像是不满它打扰了两人的玩乐,好一会儿才离开王清宇身上,爬向床的另一边接起电话。
「喂,找谁啊?」沈瑞平以著不悦地语气问道,当听著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时,他的语气立刻甜腻得像吃了十斤糖,「妈──」
身後随即传来噗笑声,沈瑞平回头赏了王清宇一个白眼,「不是啦,我怎麽敢对您凶咧,我以为是哪个讨厌的家伙打来的......没、没!绝对不是,我指的当然不是我亲切温柔的老妈啦。......喔,我知道,过两天我就回去......真的、真的,如果我拖延一天,我就是小狗!......哇啊!妈,您误会了,我没说您是母狗啊......」
看著沈瑞平欲哭无泪的表情,王清宇忍住大笑的冲动,沈家父子四人,不管在外头多麽风光闪耀、呼风唤雨,一遇上家中唯一的女性,百炼钢瞬间化为绕指柔,在她面前全都乖巧体贴得吓人,不敢惹她生气,更怕惹她伤心,在沈家父子心中,她是女王,更是他们的宝贝。
「......啊?什麽?要我别欺负宇?」沈瑞平讶异地盯著王清宇看,却见王清宇无辜地眨眨眼。
「妈,您在说什麽啊,我什麽时候欺负过他了?......才怪,都是他在欺负我......妈,您相信我,我说的是真的......别连您自己儿子的话都不信啊。......真的啦,妈......唔,好,我知道了,妈晚安......」
沈瑞平轻轻地挂上电话,半眯著眼,口中传出阴森的呼唤:「王......清......宇......」
「什麽事?」王清宇笑笑地问。
「你到底对我妈说了什麽?」
「没有啊。」王清宇依旧趴在床上,耸了耸肩。
「那我妈为何会说我欺负你?」沈瑞平一脸的不信,站在床上,一只大脚踩在王清宇背上。
「大概是你平时太恶行恶状了,所以你伟大的母亲就不小心发现了你常欺负我这个事实。」
「我哪有?!」
王清宇神情忽地一转,一手抓著棉柀,偏著头以著可怜的神态看著他,哀怨地说:「还说没有,你现在一只脚踩在人家背上威胁我,讲话又那麽凶......呜......我好可怜,我要打电话找伯母主持公道......」说著,便奋力爬往电话的方向。
「喂!」沈瑞平身子一扑,猛地把他压在身下,「你少装模作样,恶心死了!」
「......」王清宇被那股重力压得呼吸一窒,一口气喘不过来,哑声开口:「小苹果......起来......」
听出王清宇话语中的不适,沈瑞平赶紧移往一旁坐下,担心地问:「怎麽了?」
王清宇翻身躺在床上,虚弱地喘息,「麻烦你下次轻一点好吗......刚才我差点去见我爸妈了。」
沈瑞平皱眉,「这不好笑。」
王清宇微微一笑,手用力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喂,你在盖鸡窝啊?」沈瑞平忙著用手指梳整被揉乱的发,眼角瞥见王清宇背过他偷偷打了呵欠,「你累了吗?」
「有点,昨晚都没睡。」说完又忍不住打了呵欠。
「没睡?」沈瑞平扬眉,「你昨晚干什麽去了?」
「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去偷腥!」
「偷......」沈瑞平一股气又上来,「王清宇,我是很认真地问,你居然给我这样回答!」
「可是我看你的表情好像是在盘查老公是不是有外遇......」王清宇故作委屈。
「你......啊啊啊──」沈瑞平抱头大叫,「再跟你说下去我会捉狂!」
「小苹果保重。」
「你......」沈瑞平本想踹他几下的,但看见他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就抓起棉被朝他全身盖下。「哼!睡觉!」
把棉被稍稍拉下,王清宇只露出眼睛,「侍寝时间到了吗?」
「对!」沈瑞平装得一脸凶狠样,「乖乖把我的床『暖』好,等本大爷上个厕所舒解一下,再回来好好『疼』你。」
王清宇闻言忍不住笑出声。
没一下子的时间,沈瑞平就回到床上,快速地窝进被子里,紧偎在王清宇身旁替自己找了个舒适的姿势,满足地叹道:「嗯......好温暖、好舒服喔,电暖器都没你好用。」
「电暖器还要用钱买,我这个人连一毛钱都没得拿。」
沈瑞平拍拍他的胸膛,「哎呀,别那麽计较。」
「吃亏的不是你,你当然这麽说。」虽然嘴上这麽应著,但王清宇脸上却是带著笑容。
「都睡多久了,现在才来跟我说吃亏。」
「你呀......」王清宇无声叹息,「睡吧。」
「晚安。」
7
寒假即将过完,沈瑞平提早三天由他的二哥开车载著他回到了学校附近的租屋大楼。
沈瑞东将车停在大楼门口,一脸惋惜地对著正欲下车的沈瑞平说:「平平啊,哥还有事忙就不送你上去了。」
「你想上来我还不让你进门咧。」沈瑞平斜眼瞪著他。
「喂,好歹我是你哥,还充当你的免费司机,竟然对我这样无情。」
「我们又不搞乱伦,对你有情干嘛?」
「喔,我清纯可爱的小苹果变得邪恶了......」沈瑞东先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接著愤慨地大声道:「铁定是阿姨那个巫婆给你看了什麽乱七八糟的书!」
「你有胆就把这些话原封不动地说给阿姨听,还有,你刚才叫了我什麽?」
望著沈瑞平眼中闪动的狠厉,沈瑞东感到手臂上那陈年的齿痕痛了起来,「呃......口误!刚才是口误!绝对是口误!」
「哼!」沈瑞平懒得和他计较,只是下车关门时,使了最大的劲,饶是百万名车,也被那股劲震得一晃。
沈瑞东苦著脸按下车窗,「平平,我的小B才刚牵不到一个礼拜耶。」
沈瑞平一挑眉,「我也不过才关大力了点,如果这样就坏了的话,那你那几百万还不如拿来烧。」
「唉,不说了,反正千错万错,绝对都是你哥我的错。」沈瑞东下了车,取出车上的行李,衣服一小袋,零食两大袋。
将行李交给沈瑞平後,沈瑞东回到车上,眨著一点都不闪亮动人的眼睛,可怜巴巴地说:「想我的时候,可以打电话给我。」
沈瑞平拉了拉裤管,做势抬脚,「看来你小B的车屁股很欠人踹。」
「我先走了,bye!」一溜湮,小B的屁屁害怕地消失在街角。
「......真没公德心,竟然在校区开快车。」沈瑞平摇头叹息,提著行李进入大楼。
电梯停在18楼最顶层,沈瑞平一瞪眼,用力地按了好几下按钮。当然,这种作法仅用於泄忿,不可能让电梯降下的速度加快。
等电梯下来的时间里,沈瑞平无聊地摇头晃脑,突地,头顶的灯泡发出了奇怪的声响,然後开始一闪一闪地。
沈瑞平皱眉,低声咒道:「闪什麽闪!你当你是星星啊!有种就给我闪到外太空去!」
「火气这麽大,欲求不满吗?」
背後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沈瑞平双脚一跳,惊骇地转身背靠著电梯门,心脏劈哩啪啦乱跳一通,额上已吓出一片汗湿。
「吓到你了?那真是抱歉。」说话的口气与神情完全看不出他的歉意。
「你这人怎麽走路都没声音,你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吗?」沈瑞平惊魂未定地瞪著他。
「哦?反正你又没死。」
「你......」沈瑞平正想再骂回去,却被那双眼眸所震住,在这忽明忽暗的灯光下,那对眸子竟让他产生一股熟悉感。
奇怪了......这眼睛在哪里见过?沈瑞平用力地回想,蓦地睁大双眼,「啊!你是那天在树林里......」话还没说完,自己就赶紧捂住嘴。
笨蛋沈瑞平,你在找死吗?你这一说出来,不就告诉了对方自己就是当天的偷窥人吗?笨死了!──沈瑞平狠狠地暗骂自己。
那人眸光一闪,「原来是你啊,还满意那天看到的吗?」
「呃......」沈瑞平尴尬地笑了笑,「我......我不是故意哇啊啊──」
沈瑞平发出了惨叫,因为......电梯门开了。
「哈哈......哈哈哈哈──」看著他一头栽进电梯里,,槿忍不住捧腹大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沈瑞平涨红了脸,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笑什麽笑,看人跌倒了也不会扶一下,有没有一点良心啊!」
「良心?哈哈......我的良心刚才已经被我笑飞了,哈哈......」
「你......」沈瑞平咬牙切齿,这绝对是继国一时王清宇喊他小苹果那次之後,最让他丢脸的一件事。羞愤地站在电梯内,他没好气地问:「你要不要坐电梯啊?不然我关门了!」
槿擦著眼角的泪水走进电梯。
沈瑞平按了三楼,槿没等他开口,就自己说:「十三楼。」
三楼很快就到了,沈瑞平瞄了他一眼,低声道:「我到了,再见。」
正要跨出电梯时,手却被人一把拉住,槿按了面板上「开延长」的按键後,笑问:「怎麽?刚才吓掉的魂回来了没?」
沈瑞平睨了他一眼,「还在半路上。」
「呵,那要不要我帮你收惊?」
「怎麽收?」怀疑地看著他。
「坊间说法,只要吃了对方的口水就行。」
「......口......口水?」
「要不要?」槿渐渐地靠向他。
看著那越来越近的脸庞,沈瑞平感到心脏又开始乱跳,当两张脸近得感受到对方的鼻息时,他忽地开口:「上次那个男的不是因为亲你才被你赏了个巴掌?」
槿嘻闹的眸光刹时敛去,放开他的手退了一步,「你还真会扫兴。」
电梯这时发出了关门前的警示声响,见沈瑞平还呆站在门中央,槿好心地警告:「还不赶快出去,你想被电梯门夹著玩吗?」
「啊!」沈瑞平这时才清醒过来,踏出电梯,电梯门这时也缓缓地关上,最後映入他眼中久久不散的,是槿那张似笑非笑地俊秀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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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著钥匙的手有些颤抖,好不容易开了门进房,沈瑞平将手中的行李随地一扔,然後腿软似地,贴著门板滑坐在地上。
要命了!我不会在这种年纪才发现自己有心脏病吧?
沈瑞平抚著还在活蹦乱跳得厉害的心口,脑海里映著的是那张渐渐贴近的微笑脸庞......
如果当时没有开口说话,情况会是如何?
嘴唇有股搔痒,沈瑞平用手背在唇上抹了抹,却感到一股湿凉。
惊讶地看著自己手背的湿痕......
......口水?!
我咧XXX!
我不要活了!我竟然想著一个男人的脸在流口水?!
──王清宇!
是你的错!
都是你害的!
你他妈的出国玩竟然也没告诉我一声,害我闷在家里没事做只好提前到学校,来这里还要等老半天的电梯,等电梯还衰到电灯坏掉,电灯坏了就算了,还差点被人吓破胆,而且那个人还是我上回不小心瞄到在树林里和人家嗯嗯啊啊的那个人,然後......然後......
沈瑞平的脸渐渐涨红,大吼:「王清宇!我恨你!」
「哈啾!」
远在北海道大啖螃蟹大餐的王清宇冷不防地打了个喷嚏,他皱著眉,莫名地搔了搔鼻头,随即像想到什麽似地一笑,「该不会那颗小苹果在想我了吧?」
9
迷媚诱惑的笑脸缓缓靠近──
『要不要我帮你收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