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温柔————十生

"就那样呗......"我低头嚼著菜淡淡地说。
"小古哥，当年叔叔过世後，阿姨嫁入了豪门，你在那里到底过得好不好？"
"好不好......"我喃喃地重复。当年爸爸死於肺癌，过了一年妈妈就嫁入了夏家，那一年我十四。说实话，对父亲我没太多的回忆，他不常回家，就算回家了他也不会关心我，所谓的父爱我从小就没多大体会，所以对於妈妈在父亲过世後不久就嫁於他人我也并没有多大抵触，泰然处之，甚至那时的我在心底还有些小小的期盼，期望我的下一任父亲和或许我的生父并不一样，可以给我所谓的──"爱"。
在夏家的九年，他们供我吃供我住送我上学，让我衣食无忧，而夏家老爷也待我很好，那时的我以为我真的有了一个好父亲。一开始我心存感激，虽然夏家老爷的儿子对我怀有敌意时常有些恶作剧，我也不介意，妈妈和夏家老爷在我面前俨然是一对慈母慈父。这所有的"美好"随著我和夏越的长大渐渐地变了质，而我却後知後觉天真地以为只要我忍让，这样的"美好"还可以持续下去......
"小古哥？小古哥？小古？"
"啊......"
"怎麽了？突然就发起了呆？"
"没什麽，只是想起了一些事。"
"小古哥，过去的这几年你过得不太好吧？哎，我妈那时就说了，豪门深似海，只怕苦了你，小小年纪......"
"阿姨多虑了，夏家对我不错。"我打断林娜，笑笑地说，继续吃起了饭菜。
"是吗......"林娜轻轻地说，似信非信，"对了，阿姨呢？我好久没见阿姨了，可以的话我想见见她，不知道她现在怎麽样了？"
"她......"很好......呵，这个谎言我说不出口。
"她？"
"疯了。"淡淡地说出事实。
"疯了？！"林娜吃惊不已，她一定不会想到自己坚持追问得到的结果会是这样。
"是啊，疯了......"儿子做出那样的事让她颜面尽失，虚荣心那麽强的她怎麽可能接受得了，再加上被自己的老公知晓自己的私欲，扬言说要将她赶出夏家送入监牢，她怎麽可能不疯......
"这......怎麽会这样......"林娜似乎还不能相信这个事实。
"放心，她现在被送到了最好的疗养院，夏家应该会善待她吧......"
"应该？你没去看过阿姨吗？"林娜反问。
"......是，我不被允许去看她。"
"允许？！看自己的母亲还要被‘允许'？！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这简直就是......"林娜又惊又怒。
"算了，我不去见她可能对她来说是件好事──至少，不会加重病情。"况且，我又有何面目去见她？二十几年的养育换来的却是知晓自己儿子做出这种事......我有何面目......有何面目......
"我怎麽就没疯呢......"放下碗筷，早无食欲。
"小古哥......这也不是你的错，你何必......"林娜见我如此，好言相劝。
"是我的错......"
"小古哥，阿姨发生这样的事你心里难过我也知道。可是你也不必自责如此......"
"林娜，有些事你并不知道。我不是自责而是事实如此。"我轻叹口气，心头苦涩难言。
"小古哥，我知道阿姨发生这样的事，就算真如你所说都是因你而起，这一切也不会是你的初衷，你不用这样折磨自己。"
"我折磨自己？呵，怎麽会呢？妈妈疯了，我却安安稳稳地过了四年，吃吃喝喝，每时每刻都想著要忘掉这一切，我怎麽会折磨自己呢？我明明是在没心没肺地自己快活啊！"我笑了起来，折磨？如果我要折磨自己我早就每天剜自己几刀，让自己生不如死了，哪会安安稳稳地过了四年呢？妈妈说的没错啊，我是禽兽不如，就是因为禽兽不如我才会在这世上又苟且了四年！

17.
"就因为每时每刻都想著要忘记，所以每时每刻都提醒著自己所发生过的一切，一切反而记得更深更清楚──这样，你还不算是折磨自己吗？"林娜皱著眉说。
"......"是吗？我真如林娜所说的那样在折磨自己吗？我无法回答，我只知道这点痛苦根本无法赎清我的罪，也无法换来妈妈的清醒。
林娜见我沈默不语便也不再多说。
"咦，小古哥，你养宠物了吗？"想著转移话题的林娜看到了墙角Kate的窝──Kate走後我并没有将它丢去。
"恩？"我顺著她的眼光看去，"哦，之前养过几个月，不过那是别人的宠物。"
"别人的？"
"恩。是我捡到的，养了几个月它的主人贴告示找它，就给还回去了。"打起精神，我也顺著林娜换了话题。
"是吗？谁家的呀？"林娜见我打起了精神，便顺口问了下去。
"......霍尔森家的。"
林娜愣了一下，"......他们的？"
"恩，所以，我们也算是有一面之缘......"
显然，我们都想起了昨晚。
犹豫了一下，林娜到底还是开口了："小古哥，昨晚......"
"......其实也没什麽......霍尔森兄弟你也知道......那个夏越就是夏家的少爷，夏家就是我妈嫁入的豪门......所以，夏越才叫我‘哥哥'......"
"小古哥，你知道的，我不是问这个，"林娜见我吞吞吐吐说了半天也没说什麽关键，有些心急，"昨晚，你看到他们後就一直不对劲，而且那个什麽夏越说的话也不对，後来我想了想，小古，你老实告诉我，他是不是在威胁你？"
我讶意於林娜的敏感，不过却没表现出来，"没有，林娜你多想了。"我笑笑地否认。
"你骗人！傻子都看的出昨晚你是因为那个姓夏的话才留下来的！"林娜有些气愤。
"林娜你多想了。"我依旧否认。
"你......"林娜见我如此，没办法只能作罢，"算了，小古哥既然不肯说自然有你的道理，我也就不强求了。"
"呵呵，林娜你果然长大了，"见她不再追问，我放松了心情，"以前的佑佑啊可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我想起了以前性子又急，又特别固执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野丫头，那时侯如果不让她达到目的，她就能把家里闹的天翻地覆，不可收拾。
"人总会变的不是吗？"林娜有些沈重。"经历的事情多了，心境自然就不一样了。我也是吃够了自己那坏性格的苦头才有所收敛的。"
听林娜如此说，我顿时心下苦楚，当年的野丫头的棱角生生地被这个俗世磨光，是幸抑或是不幸？
"小古哥也变了不少。"林娜继续说。
"哦？"我不置可否，过了这麽多年，不变也是不可能的吧？
"你的眼神变忧郁了，连笑容也失了快乐，"顿了顿，林娜似乎笑了一下，"不过却依然有著醉人的温柔。"
"我发现你的嘴变甜咯，林娜。"我笑了,变忧郁，我接受，不过那最後半句我就权当是林娜的玩笑。
林娜倒是没说什麽，似乎早知道了我不会信。
又说了会儿其他的话，林娜看看时间不早就起身告辞了。
临走，我叫住了林娜："林娜，告诉阿姨，我一切都好，至於我妈......"
"我知道了，你们一切都好。"林娜接过了话头。
"恩。"
"哎，你知道要我妈妈不要担心，你又何时才肯放过自己？"
"恩？什麽？"见林娜低头轻语，我并没听清。
"我是说，我还要汇报妈妈，她的手艺没退步。呐，我走了，等会上班见──啊，这礼拜你双休哦，那就下周一上班见了！"
"上班见。"

17.
"来啦？"
"恩。"
"小古，来啦？"
"来了。"
"早！小古！"
"......早。"现在是傍晚四点，不该说早吧......
"小古！你来啦！"
"是......"
"哎呀！是小古啊！"
"......是我......"见到我有那麽惊讶吗？我们不是第一次见吧......
"这不是小古吗！！来了呀！"
"......我来了......"我来上班有让你那麽惊喜吗......
大家今天，好热情......特别是女生们......
在这诡异的气氛中，我进了更衣室。
和更衣室里的同事们打了个招呼，我便走向自己的更衣箱。
脱了外衣，正准备换衬衫时，有人闯进了更衣室。
"小古！！"
空气凝滞了两秒。
"喂！！！！！！！！！"
"这里是男更衣室！！！！！！！！！！！！！！！！！"
男同胞们一致狂吼。
"安啦安啦，大男人的害什麽羞？又没什麽可看的~~真是~~~呐，小古，来来来。"门口是一脸毫无所谓的小雪。
"小雪？！"我真的无语了，这丫头真是什麽都干的出来。为了避免更衣室的男同胞们火山爆发，我赶紧走到门口把小雪拉到过道上，顺便带上门。
"你也太乱来了吧？男更衣室都乱闯......"我小小地斥责了一下小雪。
"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小雪嘻嘻笑著算是认了错。
"找我有什麽事？"
"告诉你哦，那天点名找你的那位小姐今天又来了！"小雪兴奋地跟什麽似的，眼中闪烁的是名为"八卦"的光芒。
"就为了这？"我还以为什麽事，刚来上班就闯男更衣室就为了这件事？真不知道该说她什麽了。
"什麽呀！你知不知道，那位小姐上周六也来了，应该是专门等你的，没看到你人还问你呢，我们就和她说你这周末双休，要周一才上班，果然，她今天就来了！"
专门等我，怎麽可能？怕是在等夏越吧？难道，她以为我在这上班夏越就一定会出现吗？她到底是怎麽得到这结论的？搞不懂，女人心海底针。
"喂，小古。"小雪突然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你和她，不会是有什麽‘特殊'关系吧？"
"‘特殊关系'？！我和她？！拜托，我和她上周五才见第一次面，况且她都已经和夏总裁订婚了，我们，怎麽可能......"这丫头哪来那麽多想象力？
"小古，骗人是不好滴~~~~"小雪一副谆谆教诲的样子。
"我没有。"
"不承认？好吧，那我们来看看你的话中有哪些疑点。"小雪语气笃笃地说，看著她的认真样，我只能说，女人八卦的起来威力无敌。
"第一，你和她第一次见面就已经知道她订婚了？正常的女孩子对一个酒店服务生不会连订婚这种事情都要告诉吧？
第二，你说的夏总裁是叫夏越吧？谁说的，夏总裁订婚了的？我天天关注报纸杂志，像夏总裁这样钻石级单生汉的订婚消息，为什麽媒体那儿，一点风声都没有？"
"夏越......我是说夏总裁，外界没有任何关於他订婚的消息？"
"好象是没有。"
怎麽会这样？
如果是真的，那那位林小姐岂不是太可怜了？
夏越究竟在想什麽？
"小古？"
"恩？哦，你说完了？那就去上班吧，乖，我也该去换衣服了。"
"哦，恩？不对，小古你等等！你还没告诉我你和那位小姐的事呢！喂！你又晃点我！！"
不理会气得跳脚的小雪，我径自走进了更衣室，反正小雪她就是好奇心过旺外加精力充沛，这种事过一会就不会在意了。
不过，话说回来，那位林小姐和夏越订婚的事夏家没有向外界宣布吗？夏家行事什麽时候这麽低调了？就算低调，不向外界宣布林小姐的身份对林小姐来说不太公平吧？回想起那天和林素尤的谈话，我不禁有些同情她。
算了，夏家的事与我无关，随他们怎麽闹吧。
匆匆换好衣服，被小雪这一耽搁，已经超过上班时间几分锺了。
赶到大堂，大家都已经站好队了，我只能硬著头皮走到领班面前。
"韩知古，你迟到了。"
"是，对不起。"
"下不为例。"
"是，领班。"
"站队去吧。"
"......是。"咦？完了？她转性了？怎麽忍得住不教训人了？
心里惊奇於领班的好脾气，脚下却也不敢怠慢，急急地走向队伍。
"韩知古。"
"是。"不是吧，领班，你说了让我站队的不会还是要教训我吧？
"你......"欲言又止。
我奇怪地看著她，她教训人也会有犹豫的时候？
"年轻人，谈谈恋爱没什麽不好，可是不能影响工作，知道吗？"
"是......？"领班她，没事吧？怎麽突然和我谈恋爱问题？
"站队去吧。"
点点头，直到领班说完了每日训导，我还在纳闷，领班她究竟是怎麽了？
"好了，大家各就各位！开始工作！"
"是！"
"韩知古，32号桌客人要你点餐。"
"是。"又是点名找我？
"韩知古，记住了，别影响工作。"
"......我知道了......"莫名其妙......

32号桌。
林素尤。
我知道了......
领班她们，以为我和她......
女人的想象力，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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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要点餐吗？"
恭敬地，我走到林素尤的桌旁，站定。
"你可以不用这麽疏离的。"林素尤抬头看著我，笑了一下说。
"我想，我们并不是很熟，小姐。"斟酌著语气，我尽量以婉转的口吻回答。
常识告诉我，和有钱人不要太亲密。
"是吗？"林素尤并不以为意，"会熟的。"
心里轻叹口气，想了很久，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
"小姐，点餐吧。"
"好吧，我要一份蔬菜莎拉就够了。"
"请稍候......"
"你不问问为什麽我要盯著你不放吗？"林素尤优雅地拢了拢头发，举手投足间是大小姐的高贵淑仪。
哈，小姐，你也知道你是盯著人不放吗？我无奈地站在一边并不答话。
林素尤笑了一下，淡淡地似有著解不开的忧愁："其实，我也是毫无办法了呀......在昨天之前，我已经有三个月没有见到他了。就算我到公司去等他，也见不到他，我不甘心，到处打听他经常出入的场所去找，也根本见不到他人──为了找他，我这三个月时时出入各种龙蛇混杂的地方，就连Gay吧去了也不止一次......我只是想见他一面啊......"
我不知该说什麽，一个出身高贵的大家闺秀为了见自己的未婚夫只身出入那种地方，个中滋味只有她自己知道吧？
"林小姐，您这又是何必......"
"我也不知道啊，我就是想见他，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他一眼也好......"
"前几天，听说他和霍尔森兄弟来这儿吃饭，我就急急地赶过来，一直在这等他......终於，我还是见到他了......"林素尤平静地诉说著，听不出其中的哀乐。
"所以，您就觉得只要在这里等著，就能再次看到夏越了？"我揣测，心中有些怜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