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之梦 夜之歌----穆冰

作者:  录入:12-25

依照先前的情报,包围圈尚不完整。最厚实的左面行军较慢,而右面将最快到达。利用这个时间差由右面转到中军,再奔到左面,进行逐个攻击。相对的兵力优势虽不很明显,但出其不意、以逸待劳、机动灵敏便可补足这个欠缺。
不必把敌人全员歼灭,只要打到敌方不成气候即可。击垮一面後,根据穷寇莫追的经验,借助熟谙地形,迅速退出激战转移战场。
通讯部队急速运作,後勤、补给恰到好处地支持,累加上後方的微量支援,使得战场上的指挥可以随机应变、出神入化。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冲锋令自以为占优势的立海将士溃不成军,诡诈的突然撤退又叫对手无可奈何。
上下一心众志成城,迅猛的作战在军士们元气激情耗到极点、而且在立海援军到达融合之前就顺利落幕。

终於松下一口气,让众人瞎扯起来也分外安然。
"凤殿下用兵真叫神出鬼没啊。"
"日吉君也有很大功劳。"
最高指挥官心里考虑的却不是这回事。令他生疑的是,这麽重要的作战,理应出现在左面军队的仁王雅治却没有露脸,甚是奇怪。等到人员均归队,一扫在场者,统领中少了一名!
那名将领的属下匆匆来报:"敌军又抖出王子殿下,引走了长官,现在被包围了!"
气氛顿时诡谲冷下,凤焦不可遏:"阿桃,去!快!"虽然只是军队的一小部分,但毕竟是许多性命,不可不救!
想不到三令五申不可追击,立海又故伎重施。然而利用几乎所有人都不明踪迹的王子这个极大诱惑,又颇感解释无力。厉兵秣马高亢奋战到最後却出了岔子,叫人不得不感到沮丧得心灰意冷。
不过,应该对胜局无影响。想到这里,大家又都振作起来。

桃城领走了近一半兵力,剩下的人在根据地等待消息。
没成想,送回的消息却是立海援军已到,桃城君同样被包围。
再有他路消息来报,仁王把合军後的军队一半留守营地,再收集原本右、中面的残兵,合著另一半的军队,派遣到左面重点夹攻。
左路是必须保住的,而立海军队无论是左面还是阵地上的分布,都可与现存冰国全军匹敌。事到如今,惟有放手一搏。
没料到啊......

再次带著可以活动的将士来到左路,前头迎接他们的却是一层又一层源源不断的立海兵士。
看来,这回是摆下了纵深阵。推测出立海人员从山两面包夹下来,意识到我方已经深入敌军而逐渐成为长形,凤赶忙向後传达命令──不许脱节!
可是迟了,不久位於本队最末的通讯员就来上报:中间已被立海截断。
凤於是只好回头,居於劣势去与立海领兵者正面对战。
距离接近,敌方将领轮廓逐渐清晰。领这一路短兵相接的人,是仁王雅治!
太意外了!
竟然能算到这一步!
大河尽管悠悠地流,有时还是会出现瀑布。或许和自己在一起的这一群人,此时正逼近历史的瀑布,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麽变动或许会比预料时间还要提早来。
记得曾经有这样一句话:"如果与他们正面交锋,战力上我们是没有胜算的。"
现在......是不是......也很壮观呢......

凤长太郎......被擒。


卷十三
天光方明,朝堂上的气氛犹疑尴尬。
"犬子无能......"忍足与向日惶恐难已地跪倒阶前,言不成声。
"凤尽了力,卿不必自责。"虽是这样安慰,可自己心里又好受到哪儿去呢?
"谢陛下......"
间断,欲言又止,无以复加的死寂遍遍重演。
似是立海故意封锁了消息,凤不明死生。这种情况下,他们还能做出什麽举动?
迹部沈声叹气,不甚清晰地问道:"......忍足,还有没有可以领兵折冲的人选呢?"其实谁心里都清楚,凤是在原猜想中又是意料之外被擒的,前线没有像不二离开时那样作了充分的御敌准备。前线防守一破,仁王便可以长驱直入、挥鞭直抵皇城。迹部这麽问,只是寻求一份无法奢望的安慰。
"原来有一个,可是现在也不可能了。"
"谁?"
沈默片刻,忍足启口,答案是他看在眼里长大的孩子。"......王子殿下。"
迹部冷笑一声,软靠在王座上。

虽然事出意外,根据凤临走时的嘱托以及实际经验,日吉还是顽强地用残余兵力顶住了立海回回攻击。但能够将情报传回并加以商讨的这两星期,就是极限了。

随後迹部给仁王去了一封信,告诉他冰国门户向他打开,沿路不会有所抵挡。但倘若仁王伤到百姓,人民的反击再所难免,冰国也会尽一切努力作最後的抵抗。
他知道,如果此时还固执地要与仁王抗衡,只会增加冰国子民无谓的伤亡,得不偿失。
而仁王,似乎照做了。
立海军队一路向王都进发,匕鬯不惊。

投出了"降书"之後,一日日朝堂上的人越来越少。
不过一切都看开之後,人也便豁然了。迹部甚至揶揄道,还好这种不光彩的事是发生在自己任上,而不是下一任身上。那个不知所踪的下一任。
群臣听罢,原本不无疼痛的伤口上,又被撒了一把盐。

这天,众人深知,在今天最後一个属於冰国的骄阳落山之前,仁王便可以抵达他们目前站立的地方。而站在这里的人,都已与家人作了诀别......

时间尚早,迹部和手塚一齐来到皇城里高耸巍峨的占星楼上。
屏退了所有侍者,两人酌酒开怀说谈。许久不曾有过今日的闲暇了......
饮过几巡,话题逐渐收拢至目前的状况。
"国光。"为引起注意似的顿了一下,"你怎麽想?"
放下口边的小盏,还是不动声色的语调:"不是由世界的原初开始就已经存在的东西,没有道理会一直继续存在直到世界的尽头。冰国也是一样。"
"尤其是现在这种多事之秋。孩子们已经做得很好了,不是吗?"不二和凤,还有举国上下那麽多的孩子。只是英二......好像没做什麽呢......
"嗯。"
"我们如同丧家犬。我现在的感觉。"
自嘲的阴笑静静地滑过迹部的脸上。羞愧,还是不舍?
"你想太多了。"见迹部不语,以寡言著称的手塚此刻意外的话多:"究其根源,冰国也只是一个名号罢了。一个组织,拥护的人越来越多,最後就成了国家。这个组织里的人们都会对组织抱持忠诚心,尽管不一定是有益的。忠於国家是一种特有的忠诚心。不过,话说回来,只要所有人都过得好,这个组织的名称是什麽并不那麽重要。"
"那你是说......"
"我认为仁王可以信任。"
"嗯。那麽以後呢?"
"立海不行了的时候,也必会出现取代。"
冰国的长治久安不复存在了,但这并不代表,人民便不能够安居乐业。
迹部的脸上换上了一种可形容为高傲释然的笑挂著。"可是,在组织争斗中,败的一方必须要有人来承担责任。你说是吧?"
手塚缄默,明了於心。
这就是他们活著要履行的义务。惟有他们,才可以不使其他人再受波及牵连。
正襟坐於高危的楼上,放眼浓密的乌云恰在逼近金眩夺目的太阳。空气中的燥闷以及说不出的压抑感袭上每一个人。
与此相反,两人的心情却是凉爽安适。
迹部望望天角的云,扭头轻叹:"今天晚上......会下雨吧。"
不过看不到了,不是吗?
对面的手塚注视著他,端起精致小巧的酒樽。"来吗?当年因你被灌醉,没有执行的程序。"一手捏著酒杯,另一手一指托著杯底,向前伸出示意。
"来。"作出同样的动作,都包涵著深深的敬意。
举杯,交臂,仰颈,咽下。
相视一笑。
欣然饮下的,是掺了非急性毒药的毒酒。

卷十四
见日头西斜,迹部和手塚步下占星楼。刚至大殿,就遥望见仁王矫步趋近。
仁王踏进大殿的那一刻,也就宣告冰国成为了历史的过去。
互相施过礼,客气拘礼地交代好需要照料处理的事务。
仁王的情绪很是愉悦,他忽将话题一转:"为你们英勇奋战领兵折冲的人,想见见吗?"
众人脸上浮起些许的错愕──凤?他还活著?
微微一笑,难以名状的得逞表情,喉间滚出威武庄严的嗓音:"带上来!"
双手被绑缚在背後,两名青年都是不屈的神色。後面的一名,在艰苦的军营生活後,原本的不成熟已经渐渐收为内敛;而前头的那名,更是昂然挺立,不肯向仁王有一点低声下气。
尤其是那双眼睛,素直有神,放射著坚毅的光芒。没有一点经岁月侵蚀而失去纯真澄澈,也没有因世事艰辛多舛而磨灭隐忍的刚强。
在场有五个人,脸上谱出了满满的惊愕。
卷曲的头发因经久未修而长至腰际──但那分明是绚烂耀眼的红色!
"英二!""王子殿下!"
"王......王子殿下?!"桃城不敢相信,过去与自己嬉闹谈笑说谋论策情同手足的亲切长官,竟会是自己曾以为闭户不闻天下事的扭曲顽暴的王子殿下。
谁能猜到,从小娇气固执的王子竟会扛起了如此沈重巨大的要任!连乾,都没料到。
"菊丸......英二?"仁王的语调,也明显被讶异所笼罩。
其他朝臣难以理解地窃窃私语,几位当事者却是出奇的缄默。
不晓得该从何提起,迹部趑趄不前;过了好一会儿,手塚才总算讪讪开口:"英二,怎麽是你,凤......凤呢?"
"我不知道。"回答却是意外的简洁明快。
"殿下,到底......发生了什麽事?长太郎怎麽......怎麽抛......下了您?"忍足再难按捺地不顾越俎而冒犯地问道。
"是我要他这麽做的──我强迫他服从我的命令。"
"为什麽,英二?"
这回菊丸终於停顿思考了几秒,结巴木然地自言自语一样念到:"我只是......只是想完成不二的心愿......做他没有做完的事罢了......"
不再追问,感到药性开始发作,迹部同手塚硬挺出了平生最和美的笑容:"不过,能再看到你,真是太好了,英二。"抽去筋骨一般,一人簌簌倒下。另一人亦然。
有限的空间霎时被哭天抢地充斥。群臣拥著王,跌入苦海不得翻身。

这是菊丸第一次目睹亲人的离去。他不住地痉挛,原本就很大的双眸登时扩张到难以置信。然而灵动瞳孔以往时刻燃著的亮泽却失去了光辉。
身体僵硬到挪不动半点,连反射性地後退都办不到。
人涌济济的殿上纷乱繁杂、吵吵嚷嚷,没有人听到菊丸的轻喃。
"不二,不二......"双亲的笑靥是那样平和安淳,不二死时的微笑赫然跃入脑海。如今夜里做了噩梦,呼喊著不二,再也没有人会进来安慰他......
回过神来,忍足和向日已在自己面前拜倒:"殿下......殿下......"
两眼痛苦一闭,唇舌困难干涩地挤出看似轻松的字句:"没什麽......一切只是回到......遇见他们以前的样子罢了......"

将近两载,一直以完成不二未尽的事来支撑自己的菊丸,在这一天,精神彻底垮了。

翻著一本书房里不知为何会有的异类书,磨磨小嘴随意地问:"不二,你相信爱可以到天荒地老吗?"
"不信。"
"哦。"声音很失望、很失望。
"呐,英二你听我说。天不会荒、地不会老,这样的承诺就只是一个虚诞的谎言罢了。如果天荒了、地老了,我还会继续爱你,决不停止。"
不二......

隐约朦胧间,嗅到一股熟悉、却又只是似曾相识的帏香。意识慢慢清醒,忆起自己已经回到了皇城。
皇城......自小长大的地方、两年前执意离开的地方。然而现在物是人非。
最爱的人不在了、最信任的朋友不在了、最疼爱他的双亲不在了......忍足师傅、向日国师、乾丞相,也许都无再见之日。就剩,就剩下他一个。不要......
如果是这样,他宁可不要回来。
可现实是残酷的。
睁开眼,天花板上没有特定的镂饰。不是青苑。
缓缓支撑著坐起,审视周围的景致。窗边深紫的绒幔黯然垂地,半拉开;窗子大概怕风吹进来,并没有打开。
积压许久的小雨下起来了。滴滴答答如玑珠落盘,凄然悲怆。
窗外天色已暗,他不晓得自己昏倒後过了多久。目视他醒来,一名墨绿发少年静默退出,他这才觉察到仁王正坐在这个屋内一张圆桌旁边品茶边凝视著他。
欲下床动一动,才清楚自己双脚是捆在一起的。

不劳他下榻活动,仁王从药壶里斟了一小杯方才那少年熬好的药端著靠近。
"想不到你是假的凤长太郎,真的菊丸英二。"
坐上床沿,扶著菊丸,把药送到铃铛小口边,温柔道:"把这个喝下去,再睡一觉,你就会好些。"虽然明白人儿是心伤。
菊丸只是把头撇向另一侧,默不作声。
几次喂饮不成,仁王焦躁起来。强行扳过小脸,将杯子抵在菊丸嘴上向内硬灌。
菊丸不从地推打起仁王,可是身体虚弱无甚力气,双脚又被缚住,对功力高於他的仁王来说反抗近乎於零。
磕磕碰碰地好不容易把整杯药喂下,仁王转身去把杯子放下。
哼,真是应了菊残犹有傲霜枝那句话。怎麽,寒花晚节吗?
再转过身时,仁王的眼里闪出一种攫取的光。
欺近差点被呛著的气息依旧不顺的菊丸,仁王像是喟叹又仿佛是渴求:"......还会摆王子架子嘛。可惜,你现在不是什麽冰国的王子了,你是......"留下未出口的尾音,仁王倾覆上菊丸,低头亲吻身下的人儿。
想喊,无奈口被堵住,而且身子逐渐没有了力气。
菊丸只觉得眼睑越来越重,目光所及开始模糊不清,视线范围缩小为一个小框、一条细线,最後终於什麽都看不到了......

窗外的雨由稀疏转为稠密,一击击狠狠地砸在这片地上。

 

卷十五
街市依旧太平。
王都四处都很干净,人们举首投足间和意悠然。空气中馨香嫋嫋,清新而恬淡。
玩味著街边铺子里的小饰品,亦或与商贩磨蹭要价,大人们各得其所;孩子们三三两两聊著笑著说些耳边话,有的成群在街上追逐打闹,也都不亦乐乎。
生活很是平静淡雅。
两三年前那场翻天覆地的变故,并没留下任何痕迹。
一切一切都照著原轨道向前运行,仿佛什麽都没发生过一样。所不同的只是,这些人们头顶上的名号,由冰国子民变为了立海国子民。而原来的冰国王都,变成了立海国王都。

菊丸英二依旧生活在青苑。他的头衔也只改了一个字,由王子成为了王後。
是他自己执意搬回青苑住。毕竟,那里有他太多太多的记忆。
是,有些地方并不重要,但就是有些人令你回眸。

与往昔不同,他现在经常出皇城巡走民间。出皇城的时候,身边一般也只带两个人,他的两名贴身侍卫,桃城武和越前龙马。
桃城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就决心要拼了命保护这位他曾经的长官;
越前是不二调走後的第二任皇城禁卫官,御医出身。年纪虽小,却与不二同样有著过人的调度本领和过硬的自身素质。立海刚入皇城的那天,过去的王子菊丸在大殿上昏倒之後,当时,兼具医疗与守备能力的他就被派去照料菊丸。那天以後,菊丸大病一场,整整三个月才恢复过来。这期间他一直悉心照顾菊丸,处得很熟稔。菊丸脾气很好,而且很乐观,总是替别人著想。久而久之,他不自觉被感染,发自心底希望可以一直呆在这位暂时的主上身边。反正要人事调动,後来他干脆要求做菊丸的贴身侍卫,仁王信得过他,便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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