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男人身边,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就直接将晕沉的脑袋搭在他的肩膀上。拥挤的酒吧他独自霸占了一个桌位,来头实在不小,我不应该招惹这种人。只是环顾酒吧,他孤独而又失意的身影确实有够吸引人。
我将酒杯端在他的面前:"喝一杯?"
他没有理我,自顾自的倒上酒,仰头一口,好像我这种搭讪今晚上演不止这一出。
我将酒杯放下,拿起桌子上的酒瓶,咕噜咕噜将剩下的酒全部喝完,再将空酒瓶用力往桌子上一登。
"滚!"他没有看我,声音中透出威严,只是没有发怒的迹象。
看来我没有猜错,果真是个有钱有势的家伙,这种人最在乎公众形象,如果我不识相继续纠缠,他也最多拍屁股走人。
"一个人喝闷酒多没意思,"我将酒杯重新举起,放到他的眼前,"尝尝这个,虽然没有你的红酒昂贵,不过味道还不错。"
他这才扭过头看我,昏暗中他的面容有些模糊,只是感觉他的眼睛颜色很深很深,或许是酒吧灯光作怪吧。在他看向我的时候,我浅浅的笑开了,抓住他的领带将他的脖子拖的近一些:"看清楚些,有没有达到标准。"我将酒气喷向他,有些嘲弄的意味,然而他原本冷酷的脸色却缓和下来。
"你在钓我。"他这是肯定句,简单直白。
我是在钓他,没错,只不过并不想从他身上得到任何物质上的施舍。钱,我不需要,至少有人定期给我一笔不小的费用,让我衣食无忧。而我要的只是。。。。。。
是什么?哈哈,到底是什么?我昏沉的脑袋几乎无法思考,我要的仅仅是疯狂。对,疯狂而已。因为身体不疯,我的脑袋就会疯掉,精神就会崩溃!
"是!"我对上他深色的眼眸,解开胸口的两颗纽扣,露出光洁的胸膛。
他的眼神更加的深了,笑了笑,"很干脆,你这种劲儿到有点像他!"喝掉我递给他的午夜深蓝,拖着我出了酒吧。
接下来的发展符合所有肥皂剧的剧情:我坐上了陌生男人的车,跟他回家。
车没开多久,我立即按下车窗,将头伸到车外哇哇大吐。他赶紧将车靠在马路一边,让我吐个够。吐完递给我一盒面巾纸:"醉了我就送你回去,我可没兴趣和醉鬼上床。"
我抽出几张纸擦了擦嘴,随手丢出车外:"你放心,我还没醉。"身子醉了,脑袋却益发的清楚。心不再痛了,全身的神经却拉扯着疼:背叛与抛弃!然而,何来背叛之说?何来抛弃之说?给自己找个安慰的理由罢了!我根本不值得他们的背叛与抛弃!
"你的手怎么了?还有胸口这么多血迹,怎么回事?"他将车灯打开,皱皱眉头。
我伸出右手看了看,笑道:"怎么?怕我半夜杀人越货?"
他也笑,将车发动起来:"怕你没这个本事。"
注1 五香楼 这是相思给夫子庙某楼起的代号,主要因为那里做的东西实在不咋的,一来怕被人指为诽谤,二来怕有人真的因为相思去买什么劳子的千层糕后,回来大骂相思
四
临近中午悠然转醒,可能昨天夜里将酒全部吐了出去,今天并没有头疼宿酒。起身看到床单枕套上的血渍,突然想笑。疯狂!昨天夜里确实过了有生以来最疯狂的一夜。
"打我!"在他正干的恩恩呀呀爽到无比的时候,我冲他一吼。
"什么?"他愣住,停下身子。
我没等他回过意就给他正反两巴掌,他既然不肯动手,那我来动手。这显然激怒了他,他立即还给我几巴掌,用力之大打得我鼻孔口腔鲜血直飞。
"哈哈!"我却开心的大笑起来,我不要再想到他们,朋友也好,陌生人也好,我不再需要他们,他们也不再需要我。
我好想哭好想哭却偏偏哭不出来,只有拼命的鬼叫,拼命的大笑:"干我,狠狠的干我!"双手在他身上乱抓,抓疼了他,他就甩我一巴掌,身体向深处顶去:"贱货,老子干死你!"
恐怕这也是他有生以来最刺激最疯狂的一次,我和他之间彼此连姓名都不知道,岂不疯狂?!昨夜他并没有留宿,干完之后清理身子留我一人在床上。可能他到客房去睡,也有可能开车离开,有钱人拥有数套豪宅纯属正常。
昏睡之中,终于哭了出来,好似埋藏了许久的伤心终于得到解脱。其实,也没有太多的原因,只是那时想到了他--桑加木--那个日客则的年轻康巴汉。
前年,我在日客则呆了三个月,桑加木是我的房东兼导游。我两天天同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马,驰骋在青藏高原之上。天蓝蓝的,纯净的如大海一般;空气透明的,干净的没有一丝的杂质,空旷的草原上只有马蹄声和我两的欢笑声。
临走之前,桑加木用艰涩的汉语问我:"舞,你还会回来么?"
康巴汉一生之中很少洗澡,桑加木却不同,明显的被汉人同化,他几乎每个星期都要洗一次。我笑着揉搓着他油亮干松的头发:"等我游遍了所有想去的地方,或者我的阿桑不结婚我就会回来。"
桑加木抓住我的手:"我不能不结婚,阿妈阿爸不会同意的。"
我继续笑:"那我就不回来。"
他将我拥进怀里,手臂圈的紧紧:"其实就算我结婚了,如果舞不走,我还是会跟以前一样对你。"
桑加木阿,我年轻康巴汉。我应该留在日客则,留在你的身边,不应该回来。至少那里还有你在我身边陪伴,至少还有你天天将我抱到马背上追寻那离天最近的夕阳。
进入卫生间,看向镜中的自己:脸颊微肿,唇角破皮,额头还青紫了一块。随手拧开热水阀,将自己抛进浴缸。
水流潺潺,水位一点一点的增加,疲惫之感也随着水位的增加而加重,闭上双眼,将整个人闷在水中。
"舞喜欢跟我在一起么?"
"喜欢!"
"舞长大了,还会喜欢一直跟着我么?"
"会,我会一直跟着诺哥,永远跟着诺哥!"
"如果你长大了,还喜欢跟着我,那我就带你去赏洞庭的烟波,历鄱阳的浩瀚,探武夷的瑰奇,数太湖的帆影,观泰山的日出,听大漠的驼铃。舞,你说好不好,我们要一起走遍祖国的山川大地!"
"好!"
那年,我八岁,诺十五岁。
打开衣橱,翻看着里面的衣服:左边的全部都是M号,对我来说小了点;右边是XL号,刚刚好。挑了件T恤休闲裤套上,光着脚走出房间。这个穿XL号的男人身高可能跟我差不多,体形壮硕一些,他的T恤稍微嫌大,空空的在身子外摆动。
这是套楼中楼,装修充满了现代感,只是乳白色的窗帘突兀在整个环境中显得有点不搭调,还有楼下客厅一角竟然摆放着跑步机和臂力器,也让人无法理解。或许,房子的主人就是怪人一个。
走下楼梯看到昨夜跟我大玩SM的男人在靠窗的沙发上看书,听到声响他抬起头看我,我停下扯一个笑容给他,继续走向厨房。厨房和餐厅连成一个整体,我打开几乎可以藏尸体的西门子冰箱,发现里面空空如也。确实是留着藏尸体的,我下了结论:要么我杀了他,要么他杀了我,反手狠狠的关上冰箱门。
经过吧台,看到冷藏柜里有罐装果汁,拿出一罐走向客厅窗台。
"你不用上班?"我一只手搭在沙发靠背上,一只手喝着果汁问他,全当这里是我的地盘,而他,只不过是外来客。
"周六。"他没有看我。
"噢。"日子对我来说只是个标记,对于星期就根本无所谓,反正成天游手好闲,不用像那些上班族天天巴望周末的来临。
他对我的无视让我有机会仔细的打量他,单从侧面来看,他是个英俊的男人,年轻却成熟。成功人士身上往往带着小老百姓和暴发户身上所没有的自信,而他这浑然天成的自信中还渗透着高雅。
"我饿了。"我坦白的告诉他,"家里没吃的"。
他没有搭理我,继续看他的书。
"你吃过了?"
他仍旧一如当初,除了刚才两个字的回答根本当我是隐形人。
此人果然怪异,带人回家却当这个人不存在。"算了,我还是出去吃了。"我起身,回过头看他一眼:"如果你不介意,我就用你这身干净衣服换我那身脏的,或许下次我还会有机会再换回来。"
如孤魂野鬼一般的游荡了一天,最终找了家酒店住下。一连十天,呆在房间里面不出来,饿了就打个电话订餐送到房间解决。
睡觉,看电视,睡觉,看电视,周而复始,浑浑噩噩,想让自己不用去思考,可有些东西总是不期然的蹦出脑海。
如果没有怂恿诺哥去北京,今天的一切都会不同。
如果诺哥还活着,思弦就不会走到今天这步田地。
思弦,他会不会已经死了?
想到此处,一大串泪珠不期然的滚落下来。我终究无法释怀于他,因为他是我最在乎的人!
明天就回去,不管思弦是死是活,我都要尽我所能令那个害他如此的人双倍尝还!算是对思弦的一点补偿,就算思弦不接受,我也要如此!
而后呢?
"流浪,或者去日客则找桑加木。"我对着镜子露出十一天来的第一次笑,笑容里满是苦涩。
"舞!"肖艺在开门的时候惊住了,半天才缓过劲来。
"备用钥匙被我弄丢了。"我笑了笑。
他一把将我拖到屋子里,关上房门就紧紧抱住我:"怎么找都找不到你,我以为你又走了!"他把头深深的埋在我的颈窝中,呼吸着我的味道,"真的怕你从此一去不回!"
我拍拍他的后脑勺:"怎么会?我只是有点心情不好,散散心而已。"
"你还在生我的气?"他的声音发闷。
"没有!"
"那为何。。。。。。"
我没等他说完就捧住他的脸,让他与我对视,口气平缓而笃定:"真的没有,那天是我太冲动了。"
他直直的看着我,想通过我的眼睛看进我的灵魂深处。许久之后,似乎有所了然:"其实,我不想骗你,只是不敢告诉你。"
"我知道。"
"你知道?"他有点迷惑。
"这么多天,我想了很多事情。"我无谓的笑起来,"所以很多事情都想明白了。"他不敢告诉我,因为他已经知道了我跟思弦之间的过节,他只是用他的方法保护我和思弦,我怎能怪他。我不怪任何人,只怪自己。
我看着他,手指刮着他洁净的脸皮:"怎么把胡子给刮了?"
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抓住我捧着他双颊的手将我拖进他的房间。
自从发生那件事之后,肖艺天天拿着刮胡刀不停的在自己光洁的脸部刮来刮去,终于将自己刮成了一个毛脸猴公。本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看到肖艺天使般的面庞,没想到他竟然将留了十二年的胡子给剃掉了。
那件事就连思弦都不知道,知道的仅仅包括肖艺、我和那个人而已。而那个人也早已结婚生子,恐怕忘了此事。
肖艺有将胡子留一辈子的打算,准备连同那件事一同带入棺材。到底是谁能够令肖艺下定决心,清除掉脸上代表着伤痛的印记?
窗外的光线洒落到屋内,肖艺迎窗而坐,我背着窗。肖艺是我们三人之中最灵气的一个:灵幻的大眼,精巧的面庞,微卷的发质,据说他有四分之一的泰国人血统。
"思弦怎样了?"照目前肖艺的状态看来,思弦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他醒了,还要在医院调理一两个月。"
"醒了就好,"我放下紧张的心情。猜测毕竟是猜测,还是会令人七上八下,一旦被证实思弦平安无事,心境也就平坦许多。"气虚症,还有谁会解?"如果没有秘方,根本没有人能够调制出专治气虚症的药膏来,我跟肖艺都知道思弦的病根所在。
"邵墨岩你认识他么?他经常去绛箸的。"
我点点头。
"那几天我回镇江去问思弦的父亲,他告诉我曾经给思弦看病的老郎中在丹阳,找了好一阵子找到老郎中的家,老人早已过世,而他唯一的儿子却不懂中草药。"肖艺对着我笑了笑,"天不绝思弦,老郎中很喜欢他唯一的孙子,而他的孙子竟然得到了老郎中的真传。"
"邵墨岩就是那个老郎中的孙子。"我脑中迅速浮现出四眼田鸡的样子:面庞清秀,书香满身,浑身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忧郁。真人不露像,露像非真人!四眼田鸡印证了此话。
"没想到找了大半天的人竟然就在眼前。"他明显的顿了一下,可能考虑下面的话是否该说出口,但终究说了出来:"其实那天你去省中医的晚上,墨岩就已经给思弦喂过药。他说思弦平时调理的好,底子也厚,没什么大碍,只要每天补药,过几天就会醒的。"
我笑了笑,没有出声,他在责备我的鲁莽。肖艺没有继续说下去,两人陷入一阵沉默。
"我回来,你告诉思弦没有?"我率先打破了沉默。
"还没有。"他眼露疑惑,"怎么?"
"我不想让他知道,你顺带通知超姐明哥,让他们都别说。"我威胁他,"如果让思弦知道我回来,我就离开这里!"
"你这又是何苦?"
"你不用管了,记着帮我告诉超姐明哥。"
肖艺露出苦笑:"其实我已经跟超姐明哥说过了,没有你的同意,什么事都不准在思弦面前提起。"
我看向肖艺,此人长有一颗玲珑心,可惜身为男儿身。他对一切都看的明白,看的透彻,唯独对自己无法解知,或许这就是所谓的菩萨能度人却唯独度不了自己。我呢?既度不了别人也度不了自己,完全的废物!
"那就好。"该了解思弦背后的事情了,"思弦这些年怎么过来的?"
"怎么过来?"肖艺将脑袋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没有看我。"他不肯接受任何人的帮助,每年还给家里一大笔钱,给他母亲看病。"
我没有出声,斜着脑袋看向肖艺,他调过视线与我对视:"你也知道思弦脾气,如真出手相助,以后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了。"他再次苦笑,"你何尝不是跟思弦一样,都是臭石头的死硬脾气!"
"就算是臭石头,你还不是一样当我们是朋友?"
"是阿,永远是朋友。"
接下来,肖艺跟我说了些关于思弦在青楼的事情,而把思弦害成这样的就是那个在南京城里风光无限的唐一凡唐公子。
唐一凡,我记住了,思弦遭受过的,我也要让你仔细的尝一遍!
唐公子?突然想起刚回南京打车的那个的哥说过的故事,旋即问起肖艺:"这事好像跟你二哥有点关系吧。"
肖艺明显疆住了,他没想到我会知道这些内幕。我盯住他等待他的后续,迟疑了一会,肖艺最终还是开口:"起因确实跟丁小勇有关,不过最后将思弦从唐一凡手里要回来,丁家还是出了很大力气的。"
"为什么不去找我爸,只要他肯出头,凉姓唐的不敢不交人。"我有些不悦。永远是朋友,肖艺总是说一套做一套,说不定这八年来他一直都没有当过我是朋友!
"我只是不想惊动他老人家。"肖艺赶紧抢过我的话头解释,"你不在南京,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单独跟他去说?向他求这份情?"
"那丁家怎么会帮你?丁小勇才是丁家的正统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