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章骥德,兰言玉质,邈尔何往,此焉终毕。俨青盖兮,驱素虬兮迟迟。即隧路兮徒返,望君门兮永辞。庶九原之可作,与堠岭兮相期。垂斯文于亿载,将乐石兮无亏。
——END——
流梦之一红颜弹指老
关天翔一直抱着李寻欢已经三天了,李寻欢一直没有醒,他的呼吸虽然那么微弱,那么艰难,可毕竟还是呼吸着、温暖着。
他不敢也舍不得把他放下去,他知道他的病,若躺着呼吸会更困难,他怕一旦他放了手、就再也触不到他的温暖了。
可他毫无办法,曾经他焦急万分,曾经他心痛如焚,可现在他居然很平静,他在自己的怀中,就仿佛怀住了整个世界的宁静;感受到他低低的体温,就仿佛感受的了长长一世的幸福。
然后有人来了,背着光,他只看到一个黑色的人影。他居然一点都不生气,因为现在谁也不能来打扰他们了。
那个人却说了句让他惊跳起来的话,“我能救他。”淡淡的口气却很坚定。
“你是谁?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现在还有选择么?”
“有!我固然希望寻欢能活下去,但是我决不会让居心叵测的碰他。”
“居心叵测,你有资格说这几个字吗?”那人尖锐的问道。
关天翔沉默了。空气里一片沉重。
那人悠悠的说,“很多东西往往失去了才明白,可失去的却是永远也不能再弥补了。可是无论多么微小的努力,我还是想做好。我只是来赎罪的。你今日若不给我这个机会,他日你恐怕永无机会了。”
那人走进前来,“你放下他。”
“如果你真能救他,就应该明白我不能放下他。”
“放下他,把身体侧过来。”
飞扬秀逸的剑眉,直而长的睫毛低低垂下,覆住了那双如春水般温暖灵动的眸子,仿佛掩住了一个旖旎如诗的梦,如雕刻般挺直精致的鼻子,还有优美的唇,轻轻合成美好流动的线条,薄薄的唇角微微上扬。岁月仿佛没有在他身上刻下什么痕迹,只是把他漂白了,再也不见当初浅麦牙色白皙健康的肤色,再也不见当初粉色柔润的唇,再也不见当初乌黑柔亮的青丝,再也不见当初明亮的能让阳光失色的笑容,只是苍白苍白再苍白,苍白的仿佛琉璃冰玉,没有一丝人间的血色。一幅色彩奇丽的画成了一张轻薄脆弱的蝉翼。是谁造成的呢?
当初相遇时,那少年是那么年轻俊秀,那么意气飞扬,那横眉冷对千夫指的豪情,低首软语轻声的柔情,那飞刀一出,神鬼莫挡的锐气,那唇角一扬,笑容里透出几分孩子般的纯真调皮。
一天一夜,十二个时辰,很快也很慢,他的动作很轻柔,小心,甚至虔诚,仿佛他不仅是在治病救人,更是在呵护着心底最珍重的宝贝,最纯净的想望,虽然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可是在淡淡无波的眼神深处是情到浓时情转薄的温柔。
关天翔一直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也细心观察着李寻欢每一个细微的反应,他的身体每一次因痛楚而轻颤,都利刃般绞痛了他的心,可是他竟什么也不能做!
他渐渐开始相信那神秘的来人是可以救寻欢的,因为他此时的慎而重之,仿佛他现在所做的事,就是他此生此世最重要的事,为此他已经长长的的等待了几年、十几年、几十年,或许那根本已经无法用时间来计算了。他究竟是谁?他说他是来赎罪的,只要寻欢无事,什么功名荣辱,他都已无意,他只想用今后所有的时光来陪着他,向他赎罪。又是赎罪?
他轻轻的吁出一口气,开始为李寻欢整理衣襟,关天翔不着痕迹的接过手,道:“他没事了么?”
“他永远都不可能没事了,只有万般小心才能保他暂时平安,不然他随时会。。。。。。”两人目光相接,关天翔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怨恨、怜惜、无奈、自责、懊悔种种复杂的情绪,是谁在寻欢的心里投下了荆棘的种子,让他的心伤痕累累,支离破碎,让他的人生坎坷忧患,而又是谁在他本已支离破碎的心中又插了一把剑,让他流尽了血和泪,让他那在凄风苦雨里飘摇的脆弱而美丽的生命几乎黯然熄灭。
“你是龙啸云。”关天翔忽然说道。
龙啸云愕然一惊,天下人都知道龙啸云恨李寻欢,也都知道龙啸云早就死了。可他居然说他是龙啸云,而他居然也说对了。谁又能想到龙啸云忍辱偷生,隐居7年,放弃了一切,浸淫在医学中,只为了治好李寻欢的绝症,只为了想寻回当年让他悄悄爱上却更深深恨过的春阳般温暖、初雪般纯净的笑颜。一念之差,二十年阴谋,他毁了李寻欢的幸福、毁了他的健康,毁了他的一生。他还能弥补吗?又如何去弥补?越是精致的东西越是无法弥补啊。
关天翔似乎根本不在意他的反应,他握着李寻欢的手,温柔的为他拭去额上的细汗,他的眼中只有一个人,他的心中也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了。
呵呵~~~难怪他能猜出他的身份,他们本是敌人啊,世间最能相互了解的不是朋友,而是敌人啊。
龙啸云含了一口药,小心的将李寻欢扶了起来,让他舒服的靠在自己怀里,李寻欢长长的眼睫密密的掩着,没有丝毫反应,他失却血色的唇宛若是月下一瓣霜花,冷冷幽幽,暗香沁脾。他低下头去,忽然一股劲风袭来,他微微偏头让开,掌力的余风带起李寻欢几缕发丝,飘散在他苍如浣雪的脸上。
关天翔冷冷的问道:“你要干什么?”龙啸云怜惜的轻轻将发丝一缕缕拂开,“难道你看不出来我是要为他渡药么?他现在这个样子,可以自己喝药么?”
“你放开他,我来。”
龙啸云抬起头,嘴角有淡淡的嘲讽,“你以为我会答应么?你最好不要乱来,他现在不宜受到震动。”
关天翔的眼睛从李寻欢扫到龙啸云,“我想你也不希望寻欢的病情加重吧?你也是个聪明人,不要逼我出手。”
“你不要耽误治疗的时辰。”龙啸云不再睬他,他端起碗又喝了一口,在他放下碗的一刹那,关天翔动了,出手如风,龙啸云胸前的几处大穴几乎全笼他的掌影下,李寻欢轻轻呻吟了一下,微弱的几乎不可分辨,关天翔却在一瞬间收回了所有内力,同时,龙啸云放下李寻欢,游鱼般灵巧的从他停下的掌间溜了出去,虽然抱着李寻欢会让关天翔投鼠忌器,大大的占上风,可是以寻欢现在极度虚弱的状态是禁不起哪怕是最细微的伤害的,他不愿意冒这个险。
两个人的身影飞快的游走在斗室中,却不约而同的尽力避开了 李寻欢所睡的那张床。百招一过,龙啸云被关天翔点住了穴道,龙啸云脚下一跄,却坐倒在一张太师椅上。
龙啸云冷笑道:“这几年我的武功虽然荒废不少,可在用药上却精进了很多。你实在不该跟一个精于医学的人离得那么进。”
屋外忽然想起了愉快的笑声,“精彩,精彩,幸运,幸运!要同时遇到这样三个高手,而且恰好这三个名动天下的高手都动也不能动,实在是三生有幸啊。”
一个矮小的老头从门外进来,他的目光落在李寻欢的身上,凝视良久,轻轻叹息道:“可惜啊,可惜,此人骨骼清奇,风华蕴藉,却实在是个薄命之人。”他微微一笑,抚弄着李寻欢的手指,自言自语道:“主上倒是好眼光,若作成傀儡娃娃,想必很好玩。”
他抬起头来,看着关、龙二人,笑得非常的温存,友好,“他若是没有了心,会活得更久,是不是?”
龙啸云冷笑一声道:“一个人若没有心,他还能活么?”
“想必你听说过比干剜心的故事,他若不知道自己没有心,自然能活下去。”
那老头眼中的光芒竟然是冰冷而兴奋的,龙啸云的背脊上窜起一股恶寒,“那只是神话。”
“有神话就有创造神话的人。”
关天翔忽然道:“若是自愿的人,是不是效果更好呢?”
“你是想以身代李寻欢么?”
关天翔居然温然一笑,“可以么?”
“听说你为了李寻欢自愿放弃了自己的宏图霸业,现在又甘愿为他一死,果然痴情得紧。”他俯身从李寻欢身上摸出一把刀来,轻轻划破了关天翔的衣服,“你一身俗臭,怎么能代李寻欢呢?不过我倒是可以让你尝尝李寻欢将会尝到的痛苦。”
冰冷的刀锋带真锋利的刺痛刺进了肌肤,关天翔立即刷白了脸。
老头立即运指如飞,一路点了关天翔周身大穴,笑道:“你是想借这刺痛刺激自己被麻药麻痹了的神经吧?你倒真是用心良苦。可惜,现在你再痛也动不了了。”
他将已经没入关天翔胸口的小刀就势往上拉去,简直象要就这样生生将关天翔的心剜出来,可他说话的口气却仿佛是对情人私语般的温存:“你是不是很痛?是不是心里更痛?因为你一时意气,不但害了自己,还害了最爱的人,而且连一点反抗的能力也没有。”
他的语气几乎是陶醉的,配这这样的残酷的场景,诡异的令人牙齿发麻。
龙啸云道:“你若就这样杀了他,不觉得太无趣了么?”
老头饶有兴趣的问道:“那你有什么有趣的办法?”
“我知道今天我跟他都活不了,不过象我这样的人,对别人来说或许危险得很,讨厌得很,不过对你来说却有用得很。”
“这么说,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不痛不快,余沂余老前辈,不是么?”
关天翔心里一动,他虽不在江湖中走动却也听说过这个人,余沂之所以被称为不痛不快,因为他就是喜欢看到别人痛苦,别人越痛苦,他就越快活,所以落到他手里的人总要受尽了他的折磨,才能死去,如果你没死,那绝不是你的幸运而是不幸,他只有觉得你活着会比死了更痛苦时才不会让你死。
李寻欢的手无力的垂落在床边,放松的手指优美的舒展着,他的脸在半落的纱帐后依稀是那么安详而恬静,心如刀绞,他忽然怕极了,为了未知的未来,为了寻欢。不!无论多么困难也不能坐以待毙,无论付出怎么样的代价,也要保护他。他早就放弃了鞑靼国三殿下的身份,放弃了悦北侯的身份,放弃了飞鹰门门主的身份,他唯一剩下的就是当初跟李寻欢结拜时所用的名字,关天翔!李寻欢的、、大哥。
他悄悄看向龙啸云,不管是否可能,是否愿意,他现在是他唯一的盟友,不是么?两个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一撞,却又不动声色的迅速移开。
余沂笑眯了眼,“龙啸云不愧是龙啸云,居然看穿了我的身份!若说这害人,折磨人的本事,你当真是杀人不见血。我先考考你,你若今天能帮我出了绝妙的主意来,我倒可以考虑留着你。”
龙啸云的眼睛深沉不见底,他盯着那一层薄薄的虚幌,出神了半饷,艰难的又决然的移开了视线,他的脸上出现了一个极奇怪的笑容,说不清是高兴还是悲哀,“关天翔现在最怕的是恐怕就是失去李寻欢了,如果他不但失去了他,还让他痛苦终身,一辈子都得不到他的原谅,世间又有什么是比这更痛苦的呢?”他咬了咬牙,却仍然笑着,“惊才绝艳,名动天下的小李飞刀,李寻欢,若是失身于一个男人,一个他深深敬爱的大哥,不知道他的痛苦会不会更胜于当年让妻之痛呢?”
关天翔盯着他的目光简直要喷出火来,他却一个字也没说,对于这种人简直是骂他都嫌浪费力气。
余沂的眼睛一点一点亮了起来,“龙啸云,你真的很绝!不过,你舍得么?”
龙啸云的笑容依然浮在脸皮上,“我当然舍不得,不过在我眼中任何东西也不及自己的性命重要。”
“人人都说你是个伪君子,我倒觉得你是个真小人。”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
“哈哈~~`不过关天翔恐怕宁死也是不肯的。”
“我这里有一种药,便是神仙吃了也要去找妖精的。”
“看来你这个人做大夫也并不老实。”
余沂喂关天翔吃了药,他封住了关天翔的内力,解开了他手脚的穴道,他冲过去就狠狠的打了龙啸云两拳,虽然没有内力,怒极出手,却也打得穴道被封,无法闪避的龙啸云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
龙啸云脸色阴沉,却是一言不发,关天翔的呼吸渐渐沉重了起来,脸上也泛起了不正常的红晕,他劈手夺过了桌上的小李飞刀,余沂托住他的手腕,道:“你想死么?呵呵~~那么你是希望你死后,我和龙啸云谁来代替呢?还是再去抓个乞丐流氓变态来?”
关天翔面如死灰,用冰冷的目光杀了余沂十七八次后,居然笑了,“也许,我还要感激你给我这个机会呢,不然或许我一辈子都只能做寻欢的大哥。”
“我知道你虽然在笑,心里去恨不得哭出血来,你跟龙啸云不同,你本来可以做个枭雄,可惜你对人虽无情,对情却太痴了。”
余沂觉得他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看过这么有趣的事,这个主意虽然是龙啸云出的,不过他知道龙啸云的痛苦不见得会比关天翔少,一个为了生存这么不择手段也实在太可怕了。龙啸云是很绝,不过他更很绝的!
他缓缓踱到龙啸云身边,“不知道你以前是怎么称呼李寻欢的呢?”
“寻。。。。。。”一粒药丸被弹进了他的嘴中,立即冲下了他的咽喉。
余沂笑道:“这是剧毒孔雀胆,不过一个时辰才毒发。这一个时辰够你看完他们的亲热戏了吧?”
龙啸云瞪大了眼睛,“你这个魔鬼!”
当一个人为了生存放弃了自己的灵魂,自己的心,可是偏偏还要面对自己最不想面对的事,而且也逃不掉自以为可以逃脱的死亡,那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呢?恐怕只有龙啸云自己知道了。
余沂将关天翔拉起起一推,关天翔脚下踉跄,跌在李寻欢身上。
李寻欢眉尖一蹙,唇间逸出一声微弱的呻吟。
关天翔急忙将身子撑起来,那柔软微骨的触觉却仿佛仍贴着肌肤。
余沂扬指,龙啸云惊喝道:“不能点他穴道!”
余沂化指为抓扣住了李寻欢的腕脉,才道:“万一他醒了,我可不想尝小李飞刀的味道。”
龙啸云冷静的道:“想必你也知道他现在身体极为虚弱,你若点了他穴道,气血不畅,他未必能承受,况且。。。。。。”
龙啸云没说下去,余沂接口道:“况且他身心还要再受刺激,恐怕很快就香消玉陨了。没想到你此刻居然还会关心他的死活。”
龙啸云的眼中满是怨毒,嘴唇都似要咬出血来。
我本就是爱他的,本就不想他死,这一切本就是被你逼出来的!
余沂倒似非常享受那样的目光似的,他用丝绢细细的将李寻欢的手脚绑在四面的床栏上。
龙啸云本就不能动,而关天翔竟也没有阻止,因为他已经无法在阻止了。
他的身体竟微微颤抖着,似乎在拼尽了全力在压抑着什么,汗水从他脸上落下来,落在洁白的锦褥上,一滴滴,洇开,隐没在薄被隐约起伏的柔和曲线里,也仿佛隐入了薄被下的清肤柔泽,秀骨堪怜。
幽幽荡开的是淡淡的冷梅香气,这清、冷、暗、淡的一缕细香竟也仿佛染了晚霞的媚,渺渺的旖旎了起来。
关天翔感觉到自己浊热的呼吸拂在李寻欢清冷苍白的脸上。
昏睡中似乎也觉得有点不舒服,李寻欢微微侧过了头,长长的睫毛宛若倦蝶收翼,失却血色的脸庞清若新月临水,优美的唇润着如雾轻紫,浅浅上扬的唇角,仿佛蕴藉着浓洌美酒,芬芳如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