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爱可以重来----mm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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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多少爱可以重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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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八点五十分。
我很艰难地在涌进大厦的人潮里游泳。
我一向不是个晚起的人,但今天很不幸,那个工作了四年一直兢兢业业的闹钟莫名其妙地寿终正寝。
它真的很会挑时候,今天是我访问一个顶重要的大人物之日。
虽然用"顶重要"形容很幼稚,但对于像林净非这样的传奇大亨,我再也找不到其他的形容词。
呵,传奇,意即其财富为基督山伯爵式--来源不明,数量不清。
林净非行事低调,拥有的数家公司均未上市,如果不是年初与英资财团竞争收购求高集团搞得满城风雨,他现在仍可安心享受生活而无须防范我辈骚扰。
想必是长痛不如短痛,三日前林净非同意让我们杂志做一篇专访。
表面上看,城中十数家财经杂志社,轮到名不见经传的我们是天上掉下的狗屎运,然无史可鉴,倘这林净非古怪刁钻难以捉摸,谁能保证不会出师未捷身先死?
于是乎,毫无资料可询的专访便落到我这菜鸟头上。
我从来都相信未来光明,但闹钟罢工让我预感到荆棘的存在。

 

九点四十五分。
预约的时间是九点,我迟到四分钟,他们还以十倍颜色。
接待(?)我的是求高集团辖下晨光百货公司市场部高级经理海伦娜李。
林先生今天会巡店,她说,十二点在十八楼的豪华餐厅用餐,在那里你有一个小时。
我心中苦笑,既是十二点,为何召我九点便来?
海伦娜李似会读心,问道:"吕先生,我们是否耽误了你的时间?"
我立即斩钉截铁否认。升斗小民的时间何足道,做牛做马三十天不过数千元人工。
只是感到无聊而已。
"其实,我要感谢吕先生。"海伦娜李笑道,"若不是要做专访,我还没机会见到林先生呢。"
我几乎尖叫。神秘也需有个限度,林净非入主求高已大半年,竟连高级主管也未窥其庐山真面,实在叹为观止。
坐在会所形式的餐厅里,我百无聊奈地看着门口大挂钟时针与"12"下面那颗水钻即将楼台会。
除了侍者和我,偌大的厅堂再无客人,显是特意安排。
林净非到底是圆是扁,是胖是瘦?是满身订制亚曼尼,抑或手拄拐杖,一袭唐装,外加圆头千层底黑布鞋?
思及此,我不禁轻笑出声。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同时有人声:"想到什么可笑之事?"
那声音竟是久违却熟悉的。
我回过头去,来人已走近,我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他颀长的阴影里。
不是亚曼尼,也不是唐装,是一件休闲的开司米套头衫。
他笑一笑,温柔的声音在我上方响起:"我是林净非。好久不见,熙成。"
我瞪他,久久不能动弹。


第一章
早上十点。
电话像催命咒一样在床头响起,且有坚持不懈的体育精神。
我不得不取下听筒,并努力使宿醉的脑袋尽快清醒。
"吕熙成,昨夜是否安眠药服用过量?"吐字速度为每秒十个。
我笑起来。呵,我的顶头上司赵小美,永远都是急惊风的模样。
"既有心思笑,何不给我一个迟到理由?"
"昨夜我效仿张倩娘,三魂七魄万里问关,前往东大探望您的未婚夫;归途不慎被一小鬼缠住,险些与您天人永隔。"我一面与她瞎侃,一面环顾四周。
我是怎样回到自己家中的?
将记忆倒带,仅仅拾到几段残片,头便仿佛炸开般。
最后印象是坐在"漂亮猪"的吧台前喝不知是第几杯芝华士时,舞台上那个不知叫什么名字的乐队开始唱起了Tragedy Night。
呵,就是那首Wounded Soldiers的Tragedy Night。
主唱的日文发音甚不标准。
我却听得泪流满面,歌声却越来越远。
然后,在朦胧中,有人好象在很远的地方对我说,18岁时你是非Paradis Extra不喝,现在倒生冷不忌了?
我向声音的方向露齿一笑,说,一入江湖岁月催。
然后,我醉倒了。
"喂!"小美以狮子吼拉回我的出壳灵魂。"速速赶回,BOSS急索专访。"
专访?
天知道专访在哪里。
昨天与"林净非"对坐时,对话只有三句。
"原来‘林'是日本的那个林,HAYASHI桑!"
"你一直知道,我母亲是华人。"
"......再见。"
不知市民们对不叫林净非时的林净非私生活可感兴趣?我能写一本专著。
正寻思间,门铃响起。
我充耳不闻,因为除去推销员,再无人造访我的蜗居。
响过数声以后,恢复寂静,我正高兴于告别了骚扰,却听到钥匙转动的声音。
惊奇间,门外已站立着两人,一是手持钥匙的管理员,一是那位目前姓林名净非的先生。
"不知‘林'先生大驾光临,蓬荜未扫,有失远迎。"我云淡风轻地说,表情和声音比内心早一步从震惊恢复平静。
管理员已转身走开。
林净非伫在玄关,嘴角挂一丝笑,盯着我不说话。
我被看得发毛,心中大喊"恶灵散退",但想到昨天未做的专访,只得强迫自己面皮上扬。"林先生请进,不知先生到访,熙成有失远迎。"
他缓缓进屋,视线依然在我脸上,突然说,你的酒还没醒,脸色不好。
经他一提,我立觉浑身酸软,头痛欲裂,恶心翻胃,不适的感觉更甚刚才,顿时摇摇欲坠。
他将我扶到懒骨头上坐好,叹口气说,我去泡壶茶,熬点粥。
看着他在厨房里摆东弄西,高挑身形在开水的氤氲蒸气里更显挺拔,我一阵伤感。
如果,如果Takuya没有死,我们现在会是何等状况?
我意识到这样的想法很是危险,不由甩甩头,结果一阵天旋地转。
当林净非端着托盘回来时,我已在懒骨头中进入昏睡状态。
半梦半醒之间,一只温热的大手覆上我脸颊。
你比从前还光彩照人呢。他说。


我在黑沉的梦里。
我知道这是梦,却依旧惊慌得不知所措。
我被Hikari揪着领子推挤到墙角,Nozomi在一旁发疯般大叫,是你害死了Takuya,是你!......
Jeff已被打倒在地,Hideto仍然拳如雨下。
内疚和理亏让我默然,Nozomi还在歇斯底里地叫着,我们Wounded Soldiers本是一体的,如果没有你!
Hideto挥舞一根粗得恐怖的棍子冲向Jeff,我尖叫一声,挣脱Hikari,扑到Jeff身上......
陡然醒来,仿佛四年前的剧痛还残留在后背般,满身是汗。
呵,四年的梦魇。
脑袋清醒不少,看看时间已是下午两点。
专访!
我一跃而起,搜索林净非的芳踪。
只怕是已走多时了。桌上是用保鲜膜罩着的鸡茸香菇粥,还有一叠稿纸。
浏览一遍,竟是林净非答记者问,声情并茂,文采斐然。
我笑,以今日的林净非,许有成打秘书吧,何愁找不到捉刀之人,真是杞人忧天了。
不过,他还是很善解人意呢。然,也仅此而已,经过那番物是人非,我不会再如少年时对未来诸多憧憬。事实造成的芥蒂坚如磐石,今生,我已不奢望能消除。
交稿要紧,我还得拿人薪水过活。


站在出租车站牌前,我看到马路对面有海报一幅。
是某歌星将赴本城献唱的广告。
海报上那厮油头粉面,一双桃花眼似要勾人魂般,想必是时下女生偶像。
正猜测间,几名豆蔻少女走过,立即围住海报叽喳议论,间或发出尖叫。
我微笑,江山代有才人出。
从前在东京时,一周兼两份工,只为挣足钱购买Wounded Soldiers的一切一切,真正人不痴狂枉少年。
眼前忽地一黑。
最后一次圣诞节巨蛋演唱会,Takuya的泪流满面,Takuya的亢奋疯狂,Takuya的伶仃大醉......我们竟未发现他已临近崩溃边缘。
该死!
"你还好吧?"
我不好,但关你屁事。
我转头打算拿这多事之人当出气筒,却看到一张令人无法发火的脸孔。
BOSS。
看我脸色迅速转白,他倒似不忍心般安慰我:"玛丽赵说你染恙在家,请假半日,我是来探病的。"
大老板探病?小美害我!
大概她是将我形容到病入膏肓,药石不灵的程度,老板害怕甫上班三个月的员工就撒手西归让杂志社损失惨重且沾染晦气,赶紧提早前来吊唁并决定是否炒我鱿鱼。
思及此,我立即郑重声明,我很好,只是有点伤风感冒。
你是要回杂志社?他问。
是,林净非专访交稿。我答。
既已写好,就无须着急。有兴趣喝下午茶吗?
我闻言吓一跳,愣在当场,回神时,人已坐上停在路旁那辆AudiA8。


格调高雅的"回归"咖啡厅,炭烧咖啡和奶油蛋糕闻名全城。
我毫不客气地点下此处招牌餐点和蒜香扑鼻的小笼包。
BOSS稍感意外地看着我说:"胃口这么好?"
我回以一笑,并不作答。胃口好?是心态好。
不顾形象地大肆享用白食之际,瞥见BOSS手持一杯fino雪利轻咂,状极陶醉,倒是一派风情万种。
酒饱饭足时,我正要偷偷打个嗝,BOSS开口道:"熙成,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呵,早知醉翁之意不在酒,我顿做屏神静气洗耳恭听状。
仔细一看,惊觉他老脸上竟然红霞乱飞。
"我有一个儿子......"BOSS低下头,"他母亲不是我的妻子。"
我点头,表示理解。
但这与我何干。难不成私生子事件东窗事发,为避免老板夫人追究,要我去杀人灭口?
"他母亲不久前过身,因为某些情况,他不能与我同住。"
我心中暗自冷笑,所谓某些情况,城中谁人不知眼前这位乃是入赘。
但这又与我何干。
"所以,我打算让他暂时与你同住。"
石破天惊的打算。我吓得瞪圆双眼。
"犬子就读渝大一年级,也算是你的学弟,他天性不易与人亲近。所以还需你多费些心思。"
这家伙自说自话,活似我已答应般,令人好不气闷。
这等烫手山芋,何故我就雀屏中选,非得接手。
"家事本不足为外人道,熙成,若非别无他法,我决计不会求助于你。"
废话。
"令尊吕翁家业庞大,此事交付于你,我不用担心另有所图。"
言下之意就是,以后不会有人借机敲诈勒索。
其实适才我还在想是否可以将这新闻卖给某八卦周刊。
"几天后小犬自会搬来,房租等一切生活开销我会负责。"
于焉,这件事在我保持微笑,一言不发的情形下定下来。


周五下午六点。
心情很好的一天。
关于林净非的专访大获好评,我坐享其成。
且自与林姓大亨见面后三天风平浪静,万里无云。我决定犒劳自己担惊受怕的小小心灵,特意买回一瓶Beefeater gin,准备明早醉到日上三竿。
远远望见楼下泊着辆BOXSTER。
住所附近多得是爬坡上坎,无人会异想天开买跑车。
走上八楼七室,并无意外地看到门前修长身影。
心中暗自呻吟,我硬着头皮过去。
他本是巧笑倩兮,见到我手中所拿什物后,眉头一皱。
"喝这么烈的酒,不怕伤身?"
我冷笑,"我已成年,林先生。"说着掏出钥匙开门。
未得主人邀请,他便非常主动地走进去,落座沙发。
作好打持久战的准备,我小心翼翼开口:"林先生有何见教。"
他凝视我半晌,直至我额头几乎冒汗方道:"熙成,你从前都叫我Jeff。"
呵,是是。我记得我记得。
"前日再看葛丽泰迦逊代表作《鸳梦重温》听到罗纳德考尔门被唤作Jeff,一时情不自禁摔坏遥控板,我不想再发疯伤及无辜。"
"熙成,"他叹息。"我知道你还在恨我......"
"恨您,哈哈,根本不存在,世界充满爱。我恨的对象只有希特勒和山本五十六。"我皮笑肉不笑。
我真的不曾恨过你。
曾经,Wounded Soldiers 的队长、鼓手和键盘手Jeff Hayashi是我当作天神崇拜的偶像。
终究物是人非事事休。
"熙成,你可知那日我走到餐厅门口看见背影便知是你?四年前你离开东京后,我不是没有想过找你,但都因尊重你的意思忍下来,但我想,至少我可以和你距离近一点,所以才会来这座城市。这次见面,乃是老天安排。"
见面又有何用?我脱口而出。林先生,你我皆心知肚明往事已矣。
可是熙成,我们可以从头开始。他注视我,眼中溢满温柔。
从头。
他以为此事与在电脑上玩梭哈无二,失掉一局可卷土重来?
趁理智还未被他眼神没顶,我做垂死挣扎。"Jeff,即使我们又走到一起,也不会快乐。而且......"
一个不速之客这时候推门进来。
我刚才竟忘记关门。
来者颇有几分姿色,全身NIKE装备,长发及肩,整个摇滚小青年扮相。
心念电转,我已知其身份,立时硬生生吞下还未出口的理由,一把上前挽住他,笑得好不羞涩地对林净非道:"而且,我已经找到了新的归宿。"

 

第二章
我穿着睡袍坐在电视前,荧光屏一闪一闪,正播着赚人热泪的偶像言情剧。
浴室内水声哗哗,仿佛在给剧中泪人儿配音。
地老天荒,矢志不渝,我终于有资格说这句话了。男主角如是说,并不忘作气息奄奄状,伸出沾满红药水和番茄酱的手弄脏女主角漂亮衣裳。
女主角演技有待加强,虽哭得惊天动地,却无法做出悲痛欲绝的表情。
只怕片刻以后,剧情就会峰回路转,男主角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两人患难见真情,终成眷属。
果不其然,屏幕里援救直升机已缓缓从天而降。
可惜,现实不会出现这样皆大欢喜之事。
水声也已停止,不一会,仅裹着浴巾的男生走出来。
这位仁兄,便是即日起要与我一同吃喝拉撒的老板之子。欧小乐。
他擦着过长的头发,双眼看向电视,立即大惊小怪吠起来:"你看这种三流电视剧?!"
正演出到两人举行婚礼,步出教堂,女主角将花束抛向空中的一幕。
我注意到旁边一名充当来宾的群众演员掏了下鼻孔,不由哈哈笑起来。
他被吓一跳,快速坐到我身侧,仔细观察我这室友是否患有精神方面疾病。
看完大结局,我心满意足地伸懒腰起身,准备就寝。
"吕学长,你是否还欠我一个解释?"不识相的家伙叫住我。
我看着他,咪咪笑,"解释?"
"对呀,好歹下午时我也帮忙演了一出戏,总应该知道来龙去脉吧。"果然初生牛犊不怕虎,读不懂我眼里的山雨欲来。
想来这小子倒也颇有作戏天份,那时竟然毫不吃惊地搂住我腰身,生气地说一句"Honey,别告诉我你与老情人抽刀断水水更流。"
笑容不改,我用手捧住他脸颊,看着他的瞳孔随我喷在他唇上的热气频率一缩一放,很是有趣。"小乐,人生如戏,你是否介意我们把谎言真实化?"
"我不是Gay,多恶心!"他一把推开我。
露出受伤表情,我让自己的语气听来泫然欲泣。"原来你和世人一样,看不起我们。"
"我没有......"停顿两秒,小乐作恍然大悟状,"学长,不要转换话题。"
这小子比我估计的还聪明。
放开他,我换上冷冷的面具,沉声道:"今天多谢你配合,但这是私事,不能告诉任何外人;何况此事之于我是伤口,一碰就痛,请你别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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