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爱可以重来----mm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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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美一脸小人得志取下听筒,孰料竟并非那个令我东躲西藏之人打来的。
接到欧小乐电话,实在是意想不到,"学长,快来学校救我性命。"
我冷笑,"学长我不认识哈迪斯,也从未和撒旦路西华有交情,更谈不上与阎罗王沾亲带故,如何救得你的性命?"
他在电话那端怪叫一声,泫然哀求:"学长,好人做到底。你既帮我演过一场戏,怎可半途而废?"
哼,原来爱情问题还未解决稳妥。
"学长,你若不来,我今晚必将横尸校园,从此化身为渝大七不思议之一。而且还会令你孤独一身,寂寞守空帏。"
这是哪国混帐话。真正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但他倒提醒了我。如果独自返家,只怕会被那位我急于躲开的仁兄逮个正着。非常时期,我需要欧小乐这块挡箭牌。何况还可借此摆脱三姑小美。
于是我答:"你在哪里,我来接你就是。"
他在渝大礼堂排练校庆舞台剧。
走进礼堂,看清台上演员装扮,我失笑。三年一次的校庆活动,压轴剧永远是那出渝大不知哪位前辈留下的经典剧本《哈姆雷特与杨过》。
我静悄悄在角落坐下,准备欣赏学弟妹演绎的新版本。欧小乐却眼尖地发现我,不知是兴奋救命恩人到来还是故作亲昵,他从台上一跃而下冲至我身边。头向我肩膀处偏一下,自舞台的角度看,是引人暇思的暧昧。忠人之事,我隐忍着无动于衷。
看到他身着的行头,我忍不住恭维:"神雕大侠,远征丹麦可有结果?"
他笑,露一口白牙。"我们才排演到杨过与奥菲利亚的邂逅,哈王子乱吃飞醋,誓与杨过决生死那一段。"他指指台上,"那个哈姆雷特,是大三的学长,听说极之崇拜你。"
我顺着看去,舞台右侧一个男生望向我们,似乎很想加入谈话行列又不敢举步。
哈,我对这位先生印象深刻。他刚进大学就不知怎地染上写信嗜好,每周寄我一封从不间断直至我毕业。还记得第一封信写的是"你是我冬天的暖炉,夏天的冰激凌......"让我险些对国人文学水平丧失信心。以后的信件统统进了焚化炉。
小哈身边站着奥菲利亚,看向我的目光充满怨怼。咦,不正是搞得我家水灾的小美人。
难怪叫我来救命。当真不是冤家不聚头。
我推一把欧小乐,"快上台去,莫让其他人陪你浪费时间。"
他坏坏的笑,"放心,他们巴不得目睹冰山美人吕熙成风采。自从我告诉他们学长你在家喜爱观看偶像肥皂剧,立即身价倍增,广收关注。"
岂有此理。这混帐东西的恶劣程度简直深不见底。
我拉下脸,"欧小乐,你若再胡搅蛮缠,当心我拂袖而去,让你届时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他顿作投降状,乖乖上台继续排练。
看着舞台上晃动人影,我不由神游八方。从前在日本念高中时,学园祭也颇盛大。
如果不是被班长欺负至走投无路,我便不会去偷拍Wounded Soldiers,然后以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之姿与他们相识相交。呵,峰回路转,多么贴切的形容词。
然,亦不会发生那甜蜜过后的悲剧。我那十八岁的青葱岁月,伴随着无尽的快乐与痛。
哈姆雷特在台上慷慨激昂,气壮山河。"......人类是一件多么了不得的杰作!多么高贵的理性,多么伟大的力量,多么优美的仪表,多么文雅的举动!在行为上多么像一个天使!在智慧上多么像一个天神!宇宙的精华!万物的灵长!可是在我看来,这一片泥土塑成的生命算得了什么!......"


终于等到他们试演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一干人方意犹未尽地散场。
与住校生道别后,欧小乐自停车场拖出一辆城中并不常见的KAWASAKI重型机车,我忍不住吹一下口哨。这小子在模仿鬼冢英吉?
他迅速穿戴好全副武装,偏头示意我上车。"如果学长功力够侧身坐,我们不妨表演终极时速版甜蜜蜜。"
我皱眉。这家伙放荡成性,甜言蜜语总是脱口而出,怎不为女生怀恨。"可不可以将你这番话解释为挑逗?到时天雷勾动地火,后果自行负责。"然后满意地看到他噤声。
慢吞吞坐上去,感觉到皮制坐垫的柔软。看来你老爸待你不薄。我酸溜溜地说。
他讪笑。"多一点金钱补偿父爱,理所当然。学长的爸爸对你的宠爱,也是可想而知的。"
我恻然。母亲为争一口气,使得父亲多年并未知道有我存在。若非要离开那片伤心地,这样的情形还会永远持续下去。
庆幸母亲身为东京唯一被米其林杂志评为三星的湘园西餐馆首席试菜师,否则只怕我在国中时就需到涉谷援助交际补贴家用。各人不同的际遇,怎不令人感喟。
途中在必胜客买了海鲜批萨作消夜,又到常去的酒铺拿了浇愁的Bacardi郎姆酒。小乐的技术极佳,一路风驰电掣。
临近家居所在大楼,我四下张望有无可疑车辆停靠。小心驶得万年船,那位林先生富甲一方,天知道今晚驾坐为何。
幸好行至楼底也平安无事,我站在电梯前,等待欧小乐泊车。
看着空荡荡的前台,我感到一阵好笑。轮流值勤的保安里有两名都处于思春期,仗着派出所距离不远,常常夜里偷溜出去与美眉花前月下。如若哪天妙手空空光临寒舍,只怕搬走冰箱也是轻而易举。
看到欧小乐小跑回来,我按下电梯按钮。余光却瞥到小乐身后有黑影一晃而过。
我心中一惊,直觉反应是林进净非在守株待兔,但黑影随即自转角处现身,否定了我的想法。
那是个娇小的女孩,梳条马尾,大眼樱唇很是漂亮,但脸色惨白狰狞似阿修罗。
最吓人之处在于,她那荆轲式的神色让我联想到大义凛然的董存瑞和恐怖组织的人体炸弹。
好端端一个美女,偏偏就为感情事钻牛角尖,因个臭男人搞得如此惨淡,真是可叹。
欧小乐也看到了她,刹那间僵立如木,面色丕变。
为显示自己颇具绅士风度,我冲她颌首示意。"傍晚有幸观赏到你扮演的奥菲利亚,入木三分。"
她却不作答,只走向我们。我拉拉小乐,叫他发话。
说时迟那时快,女孩已来到我们身前,右手自腰间摸出把明晃晃的瑞士军刀。
原来小乐将我召至学校,非但未让她死心,反而加重刺激。果然是个坏主意。
实在是认为她的行动幼稚可笑,我说:"小妹妹,用自己的如花青春去抵偿一个负心汉性命,极不划算。"
欧小乐却吓破胆模样,紧抓住我手臂,微微发抖。
我看向他,不明就里。欧小乐着急地说:"她家世代习武,你我皆不是对手。"
哦,当真人不可貌相。这小子什么人不好找,竟惹上一名霹雳娇娃。拜他所赐,我这几日的生活还真是波澜壮阔,高潮迭起。
叮一声响,电梯已经到达。欧小乐拉着我妄想快速逃命。哪里来得及。女孩大叫一声姓欧的你去死,刀已挥出。居然还很戏剧地寒光乍闪。欧小乐本能反射向下一蹲,终究快不过练家子,哎呀一声痛呼,额头已多条血痕。她却还不罢休,双手握柄,全力向下方刺去。
这可不得了,再不罢手人命关天。我赶紧狠狠推她一把,欧小乐方才逃过一劫。
女孩踉跄一下,撞上墙壁。那久久无人登陆的电梯门也在此时缓缓合上。看来我们这次注定升天无路。
行动被破坏,她的目标立即转移为我,"吕熙成。你这个狐狸精!"刀锋便已舞来。
险险躲过第一刀,仅是手臂受点轻伤。她手腕一翻,又自反方向划来。电视剧里的快刀傅红血,只怕刀法也不过如此。
既然已是避无可避,我也放弃了躲闪。脑海内倏地闪过从前万念俱灰时的念头:生有何趣,死又何惧。只是这等死法也实在太过可笑。明日城中各大头条大概会如斯写:纷纷扰扰三角恋,酿成住宅楼血案。
欧小乐这时已站起,拉住了她,"你要报复找我就好,别对学长动手!"鲜血自他额头流下,甚是恐怖。这句火上浇油话更说得真是糟糕。
女孩冷冷扫他一眼,手肘一挥便将之甩开。刀向不变挥向我胸前。
我闭上双眼。想起Takuya的笑脸。不知在那个世界里,他是否会原谅我。
并没有剧痛传到体内。住手。却有Jeff的声音从天而降。我睁开眼,真的看到林净非和女孩在缠斗。两人都已扑倒在地上滚来碾去,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倒颇像情侣在翻云覆雨。
林净非身高腿长,靠着蛮力竟也与那女孩斗得不分伯仲。我欲上前帮忙,却力有不逮。只因二人的身体嵌合得天衣无缝。
就在一阵鸡飞狗跳中,女孩那声啊呀,显得分外薄弱。直至她从地上爬起,手里的瑞士军刀一滴一滴红色液体向下滴落,我才惊觉一个事实,Jeff被刺伤了。
偶像剧里的红药水加番茄酱,果然还是没有真正血液那般触目惊心。


午后阳光温柔和煦,小美与我对坐于"回归"咖啡馆里,一面品尝混有几滴Rose Larm的蓝山,一面话些有无。
"好久不见。"她感叹一声。"你当真打算不再回来工作?"
我摇头。"已辞工这么久,断无吃回头草之理。"小美惯会明知故问,扮糊涂的功夫亦是到家得不得了,不知得了老板多少好处,跑来做说客。
她笑,"快些与我说声恭喜,下月我便要前往日本。"顺便在我眼前晃一下无名指上硕大的金刚石,麻将牌一般。"BOSS希望你能顶我的缺。"
呵,我了解。事隔这样久,他依然如惊弓之鸟,生怕某日收到法院一纸传票令他失去宝贝儿子,任我再三保证也无用。所以才想收买人心。
可是至今仍躺在医院内的那个人,早已牵去我全副精气神,哪里还能安心工作。
何况那日的意外,每个人皆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又哪里有什么追究别人的资格。当悲剧发生后,毋需旁人雪上加霜,最彷徨无依的,便是那负有愧疚之心的肇事者,个中凄苦,我曾深深体会过。
侧头看向这样美好的阳光,不知护士是否有将窗帘拉开,让他也能感受得到?
小美伸出手指刮过我脸颊,唤回我游离于太虚的神思。"那次事件后,你时常这样心不在焉?"
心不在焉?或许。但这样又有何不妥。
小美突然握住我的手,无比认真地说:"熙成,不要再作茧自缚,我们都希望你能幸福。"


把花瓶里的水换过,插入新买的晚香玉。看着病床上Jeff的睡脸,沉静纯真一如孩童。
我跪到床前,轻轻吻他一下,不由想起小美的话。
谁又知道现在的我是不幸福的呢?茹人饮水,冷暖自知。若非那次意外,我与Jeff或许依然继续着你追我逐。又怎能像这样晨昏相伴,坐看四时嬗递,流年轻渡。所以,自私的我甚至希望他再不醒来。
那些如梦的往事一波波似潮水,时涨时落,待到我们从漫漫欲潮里抽身,岁月蹉跎,已是白了少年头。


夜里回到家中,意外接到大哥电话:"熙成,日本的Methyl Alcohol即将赴本城演出的消息,你可曾耳闻?"
我据实回答:"大哥,熙成从未听说过Methyl Alcohol。"
大哥声音透出出懊恼:"我以为你会感兴趣,已答应做主要赞助商。"
老好大哥,一心想为我出些力,却又不知从何做起。但他从未问过我只言片语,极之难得。
Methyl Alcohol,甲醇呀,好个奇怪名字,想必是近年的圈内新贵。自回国后便刻意回避一切与娱乐有关的消息。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最是喜新厌旧的日本乐坛中,不知还有多少人记得那曾叱咤过的Wounded Soldiers?
不再想这个与己无关的问题,我给自己倒一杯日本清酒,站在窗前独酌。向下望,没有意外地看到一个人立于路灯下。
当然知道那是谁,却不知道他这样做是为哪桩。也不知怎样才可以令他明白,能救赎他的,并不是我的一句原谅。所以自由他去与街灯作伴至海枯石烂也无妨,待到天气转凉,他便会了解伤风感冒的厉害。
慢慢抿完杯中的酒,我拉上窗帘,关灯入睡。


翌日捧着花甫踏入医院,我便自空气中嗅出一丝丝不寻常,众护士神色亢奋欣欣然,如同春天里的猫,是什么刺激到她们的荷尔蒙分泌猛增呢?
打开病房的门,我手中的花险些掉下地--竟有一个人倚窗而立,遮住了大半射进病房的光线。
以林家的财势,早已杜绝一切会飞来探八卦的苍蝇,在这介备算得上森严的病房里,怎么可能有人擅入?
那人却已自背光处走向尚处于震惊中的我,说着久违的日本语:"何必如此吃惊,熙成?我不过是故人。"呵,果然是故人啊,可是他的表情是那样冰冷。
虽然不曾奢望Nozomi的恨意会随着岁月稍减,但数年再相逢,甫一见面他便这般拒人千里,即使神经不够纤细的我,也难免感到心伤。
无论如何,礼数不能缺。我勉强扯出笑:"Nozomi,好久不见。"
不见才好,否则我性命堪虞。只是不知他千里问关来到本城有何贵事,难不成特意找我算旧帐?
正待开口询问,突然电光火石间,我脑海中一片清明:"你现时乃是Methyl Alcohol的主唱?!"若一个乐队拥有Nozomi的嗓音,走红简直是必然了。
他点头,"多年前早已计划来这个国家走走看看,未曾想直至今日方成行,且同行之人,早已不是旧时友。"
啊,这话里暗含的意思即,之所以会是如今物是人非的局面,全是我这不祥之人造成。
但那是事实。
终于,昔日恨我入骨的Wounded Soldiers成员们,可以额手称庆了。可见害人决无好下场。
咦,不对。
"Nozomi,Jeff受伤之事并无外人知晓,你由何处得来消息?"
Nozomi冷笑:"我是外人?"
呵,顾左右而言它,他把我当耗子耍。
曾经,他是那样疼爱我呢,一面揉我的头发,一面开玩笑,"熙成,你好似一只小狗。"
"Jeff的中文名字,叫林净非,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Nozomi继续说着有的没的。
我摇头,当初与Jeff每日接吻尚嫌昼短苦夜长,哪里还有时间调查他的身家。
"身与流水同清净,心似浮云无是非。这是你们唐人的诗吧?未结识你以前,Jeff便是这样一个人。"
我知道,又是我害了一个大好青年。
"可是,当我看到你们在居酒屋里醉酒时畅吟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时,又实在感到欣慰。"
我闻言吃惊地看向他,往事已矣,现在还说这样的话,不知是什么意思。
情不自禁试探着问他:"Nozomi,你......可是原谅我们了?"
却换来Nozomi的嗤笑:"怎么可能?那是我在Wounded Soldiers度过的记忆中的一部分。"
我苦笑,不自觉低下头去。当真是不懂死心为何物,结果自取其辱。
"可是,我们几人的心思,与你有何干系?"Nozomi接着说。"我们无法到达圣人境界,看不破贪嗔喜恶怒,但你的生活属于自己,根本毋需理会旁人怎么想。"
说得多么轻巧。
与Jeff长相厮守,固然伴侣理想,家庭幸福,长寿健康,但永远会出现于午夜梦回时的Takuya,又怎么可能令我们前途光明?
"熙成,情场本就不是讲修养的地方,输了已是终身遗憾,何况自动放弃?Jeff放你数年自由,不过希望你早日想通,更上一层楼,哪知明明水晶肚肠一个人,却只知躲躲躲。"
愣愣抬起头,我小声辩驳:"Takuya的死,是抹不去的事实。"
"熙成,我们不原谅你,只因Takuya是我们不可替代的吉他手,但我们也都心知肚明,他与Jeff终究不会走到一起,你不过凑巧是Jeff命定的那个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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