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情岁月 ---- 任云飞

作者:  录入:12-23

"回去吧,好孩子,这地方不适合你。"他拍拍我的肩,语气又回复了平静。
望着这个比我还小一岁的男孩,清朗的眸子里却过早写下了几十年的苍桑。我还能给他什么?我的爱只能是他的负担,我这样执着于他,也无非是小孩子得不到心爱玩具的不甘罢?一旦得到,还会如此珍惜吗?还是扬手弃去,用感情的借口再去寻觅另一段激情呢?
"但是,你总应该告诉我你的名和姓吧?这也不算太过份吧?"我这次终于想起了这个困扰着我许久的问题。
他的两只酒窝再现,扬了扬下巴,对我笑道:"我姓陈单名风,籍贯山东,属鼠,身高182公分,体重72公斤,行了么?"
他再度转身离去,从第一次见面到第十三次,每次都是他转身离去,我心有不甘! "嗨,陈风!"第一次叫出他名字,仿佛叫着一个老朋友。
他果然站住了,回头看我,眼眸象初次见面时那样晶亮。
我扮了个鬼脸,没等他反应过来,我急忙转身,大步离开。
我从未想过我自己的转身也能转得如此潇洒。
(插叙:再见到陈风是五年之后了。
自那晚分手后,我一直没见过他。原来他去了青岛,一呆几年,其间也曾回来过,只是无缘见面。
他脸上的棱角比五年前更突兀了,只是眼眸一如往昔般晶亮。说起当年事,我仍耿耿于怀,直追问:"为何当时那样对我?"
"你那时望我的眼神好哀怨,象一泓深水,我怕一不小心就淹死在里头了,惹不起那只好躲开了。"他笑道。
"瞎扯,你的房子买下来没有?"我记得这是他当年的夙愿。
"早买下了,不过现在得存些钱,好给弟弟娶个好媳妇。"
"你到底在为谁活呀?"我不以为然地瞪他一眼,"是不是有恋弟情结?说!"
"你没听说过‘父不在,长兄为大'这道理么?"他倒是极认真。
"我还听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呢!你是不是也该讨个老婆回来?"
"嘿嘿!"他狡猾一笑,"这个重任就交给我弟弟了。"
"你自己就没什么打算么?"我问。
"有啊,我想找个老外出国去。"
"得了吧,这大把年纪了,越南去不去?"我嘲笑他。
我们似乎真的成了老朋友了。他时不时地CALL我出去饮酒跳舞,而我也随时可以联系到他。在迪吧里,我想起从前苦苦等候他的凄凉景况,想不到现在竟能与他长夜同饮共舞,而不用担心他会忽然转身离去了,心里唏嘘感叹----我们最好的花样年华,已经不可追寻!
重逢之后半年,我再次断了与他的联系。
这次是我搬了家,挨了CALL机,没有告诉他任何的联系方式。杨敏惊叹:"真没想到,你这人还会记仇!五年前的帐现在来算,也让他尝尝找不到一个人的滋味!"
我倒没想到报复他。只是每个深夜和他从酒吧出来,总忍不住去想会不会再与他去开房。哎!人还没到不惑之年,是经不起考验的。
他当然不会知道,第一夜都没能当他是朋友,五年后也不行。既然做不成爱人,最理智的便是选择遗忘或被遗忘。
所以,五年后,我和陈风再次离弃。)


第二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
(六)

 

 


我和杨敏依旧游荡在周末的夜晚。
同样的故事,总是以不同的版本上演。
敏一次次给我和他自己打气:"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还需努力!"
我对敏建议:"找到八十岁还没找着那个人,我俩就结伴去看海吧----开始一段黄昏恋。"
敏笑嘻嘻地问:"两个老头牙都掉光了,干那种事会不会很方便?"
"下流胚子!"我抽他一掌。
就这样,我的二十三岁结束了,二十四岁也了无新意。
二十五岁那年的初春,我生命中最重要的男孩终于出现。
----那又是怎样一个意乱情迷的春天呀!

 

第三章 吹皱一池春水
(一)

 

一年有365天,但每隔四年,会出现一个闰月,那一年,就会有366天。
二十五岁那年的二月二十九日,便是那多出的一天。
那一天和往常没什么两样。
一切都不是那么顺利,母亲病了一个多月。起初怎么也不肯去医院,怕花钱,直至下不了床。我急得打电话,把在外地工作的父亲、哥哥全叫了回来。安顿好母亲住院,我也一身虚脱。
到药房买药,经过广场,没有心情进去。正值春假,杨敏回家了,不在本城。
二月底的风还是有些凌厉,我得赶九点半的末班车。为了上班方便些,去年底在市郊我租了间小屋,这段日子母亲生病,我已许久没回小屋了。每天穿过城市南北,一个来回得两小时,不是不累的。
远远地避开渔场赶路,却听到有人叫我。
"云飞!"我侧头张望半天,才发现是阿光--那个胖胖的厨师,半个月前陪我在电影院又过了第二个情人节,可惜我对他没一点感觉。反正每年这时杨敏都回家度假,阿光这人对朋友不错,没有情人的情人节,明年是否还要过第三个呢?
我拎着药瓶走进去,他身边有个男孩。
"介绍一下,这是薛峻--我认的干女儿;这是云飞--追了他两个情人节也没感动他。"阿光为我们相互介绍道。
"你好!"我向他打招呼。
"你好!"他用纯正的国语回答。在南方,能说国语不带方言口音已难得。
"你们聊聊,我去转转,"阿光说着便走开了。
"我们走走吧,"我建议。
我们沿着广场栏杆转悠,他比我还高半个头,我忍不住问:"你多高啊?"
"一八四,你呢?"
"一七九。"我暗自庆幸,一直不觉得自己的身高有什么好处,这下可派上用场了。
"你的衣服好像不是很合身。"他的眼光也太敏锐了吧?
"啊是!"我尴尬地扯扯袖子,如果不是这衣裳缩水,就是我不会买衣裳。我买东西总是昏头昏脑的,不是被宰就是买回来不合适,我为自己的袖子无地自容。
他穿一件黑皮衣,真皮的味道熏得我头晕,对皮味及花粉我一向抵触。他的留海阴影遮住了半边眼睛,我只看清那只雕塑般的高鼻梁,其他的全与夜色混浊在一起。
"出来很久了吧?"我看他气定神闲的,一付老道沉稳的样子。
"两个多月,"他笑笑,牙齿白得耀眼。
我又吃了一记闷棍:"你属什么的?"我不好直接问他多大。
"你问我年纪?我快满十九了。"他倒大方。
啊,我总算找回一点信心,比我小这么多,"我还有一个月就二十五了,"说话声音也响了些。
"是么?二十五岁多好呀,可你不象!"他再笑笑。
我一冲动就想掏身份证出来,但想想这正好证明自己的孩子气,只好作罢。
"你不是本地人吧?"我小心地问。
"我从B市来。"
"哦?你认识杨敏么?我的好朋友也是B市的,"我高兴起来。
"认识,他可是我们B市的‘四大美女'呢,难怪你和他说话的口气那么像。"他想了想说:"有时间来找我玩吧。"
"怎么找你?"天哪!我为什么会这么主动?杨敏说初次见面一定要矜持,这两年我也一直这样做,所以才少吃了一点亏。
他在烟盒纸上写下了CALL机号码,我也把自己的留给他。
"我得走了,他们在酒店等我呢,说要打通宵麻将。"他皱皱眉头,似乎很不喜欢。
"我在外头租有房,你不想回酒店可以去我那。"话一出口我的脸就红了,觉得自己像条老鱼。呀!这话什么意思?他一定会猜我是否有不轨之想。
"你别误会,我只想聊聊天,"我解释,但这解释显得苍白无力。
"不麻烦你了,"他低头看表:"明早我还得赶火车。"
我送走他,回到自己的小屋里。许久末回来住,这儿透出格外的冷清和落没。我整理房间,拉开抽屉,里头躺着几本木质封面日记,厚厚的几大本,全是这几年在社会上飘荡的经历。
里面记着那年载着我和行李箱的那辆人力三轮车,是怎样在一个下午远离了大学校园,在林荫道上看着校园风景从我眼里脚下逐渐逝去;
还记着初入圈子时,和家明骑车兜遍城市郊外,在人迹罕至的江边如何拥吻,如何心动,又如何心碎;
也记着和陈风见面时的每一句对白,第一夜的迷乱,十二夜的倾情等待,以及最后一夜的离去;
当然也记着和杨敏的一次次交流商讨,如何能在这条荆棘路上走出鲜花般的美丽,然后是什么也解决不了的愁怅;
还有许多来来往往的人,没有名和姓,既便有,面孔也己模糊......
翻着这些日记,长吁短叹,忽然觉得不对劲--我还没到怀旧的年纪吧?镜中的脸还没有一丝皱折,依然年轻。
我匆匆合上日记,衣服也没脱,便爬上了床,当初怎么会买这么大的一张床?我总是做出些奇怪的事来。
冷,我在被子里哈着手。对了,今晚那个男孩叫什么来着?薛峻?长什么样都看不清,太高了,好像比我黑,他那皮衣的味道,啧啧啧!还说我衣服短呢。我在床上一个人自言自语,企图赶走寂寞,屋子里除了我,连只老鼠也没有,改天放几只进来养好了。

 

第三章 吹皱一池春水
(二)

 

我的工作是这样的,回公司上两天班,又出差一个星期,再回来,再出差,时间自己安排。
所以第二天在公司打电话给杨敏时,我忽然决定去B市玩玩。
杨敏表示万分欢迎,又不相信:"你真的决定过来?"
我告诉他:"昨夜认识了你的一个老乡,聊得挺来的。"
"原来是这样!"杨敏恍然大悟:"我说呢,请了你多少次总说忙,现在刚认识人家就要赶来,重色轻友!"
"没有啦,你知道我懒,没有两个以上理由我是说不动自己出门的。"
"来了打电话。"敏才不管我这么多,来了就行,朋友就这样。
天刚抹黑,我便到了B市。打电话给杨敏,他告诉我己替我订好了房,让我在车站等等他。
再CALL薛峻,他懒洋洋的声音似乎刚睡醒,"谁呀?"
"我是云飞,"我报上大名。
"你?"他似乎不大相信,"你在本市?"
"对呀,"我忍住笑,"昨晚我们才见过面,不会忘了吧?"
"你一定是打飞机过来的吧?这么快!"他咕囔着。
"你才打飞机呢!"我笑,"我在汽车站。"
"你等等,我这就去接你过我这,我哥出差没回来。"他急忙说。
"不用了,"我迟疑一会道:"杨敏己经替我订好房了,今晚我和杨敏去你们这的渔场,出来么?"
"多少点?"
"九点半,不见不散啊!"

 

第三章 吹皱一池春水
(三)

 

B市的渔场坐落在江边,有草坪、凉亭、石凳还有绚丽的霓虹,尤其那一条蜿蜒而去的江水,视眼相当开阔。相比之下,A市就逊色得多,一过十点半灯就全熄了,黑黝黝的像随时都会有阴谋发生。
我和敏一起走下江边。
远远地便认出了薛峻,他那高挑个子在一群同志中鹤立鸡群般显眼。
今夜他穿着一套灰白牛仔服,那样简洁而流畅的青春。
我走过去,走到他们身边,-个家伙忽然蹭了我一下,还抛了个媚眼过来道:"帅哥哥,从哪来呀?"
我尴尬地点了支烟,薛峻对那伙人笑道:"我朋友,刚从A市过来,外号叫小刀。"
他随口便给我起了个外号,也不征得我同意,然后把我拉开了。
那伙人在后头笑嚷:"刀不磨不利,今晚好好磨磨呀!"
我不习惯这样的公开调戏,默默地跟着峻走。
又一伙人拉住了薛峻,其中一个搂上他,便在他脖上一吻。
他笑骂:"胡子拉渣的,吻这哪过瘾呀,要吻就来这!"
说着凑上嘴去,那人反而退开了,笑骂:"我扯你个蛋,毛没长齐就这么骚!"
"哟,还没长齐?织毛衣都可以了。"阿峻回敬一句。
一晚上,见他在圈子里左右逢源地打情骂俏,我不禁讶异,昨晚,他给我的印象是多么沉静稳重。
想不到薛峻竟是如此妖媚的一个人!
我一个人回到旅馆,杨敏诧异问道:"你没叫他一起来?"
"为什么?"我奇怪敏会问出这样的话,我和他毕竟第二次见面。

 

第三章 吹皱一池春水
(四)

 

第二夜。
渔场里依旧衣香鬓影,走过来的男孩子,一个比一个漂亮。
但我没心情欣赏,唯避之不及。
敏见我便道:"怎么才出来?我以为你早来了。"
"你不是说愈夜愈美丽么?"我笑道。
CALL机响了,我去复机,迎面走来一个人,正是薛峻。
一见他那打扮,我便止不住心痛起来。一身黑西装,衬得身型高大挺秀,但我恍若见到的是陈风--一样的装束,一样的高大,而我,一样地又乱了脚步。
"云飞,你去哪?"他迎着我笑盈盈地走过来。
"我去复个机,"我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甩给他一句冰凉的回答。峻似乎没听明白,笑容僵在脸上,呆在了原地,如遇当头棒喝。
我看也不看他,匆匆逃去。
等我再回来,薛峻已不见踪影。
"你怎么会这样冷落阿峻?"阿敏见我便骂道:"他今晚一到就问我你来了没有,我告诉他来了,他便四处找你。"
"他呢?"我有些愧疚。
"走了也好。"我不知是何种古怪心情,陈风每次不也这样潇洒地离去么?趁一切还没开始,要回头应不太难。
"阿峻明天便和他哥去大连了,也不知道何时回来!"
我不语。
敏急了,"你大老远过来不就为见他?"
"谁说的?我是来看老朋友的。"我强辩。
"得了吧,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了解?"敏冷笑道:"这一两年来,你又为谁如此冲动过?"
一语惊醒梦中人,假若错过了,是否又是一个遗憾?这一切才刚刚开始,错过了又要寻觅多少年?
敏把我拉回旅馆,坐在窗头CALL峻:"麻烦请呼xxxxxxx,连呼二十遍。"
没有回音,敏改用自动台,一遍又一遍,又拨了二十遍。当复机的铃声终于犹豫地响起,我感到一阵久违的快乐与紧张。
敏在电话里左规右劝,甚至把我去复机的事也揽上了自己头上,说是他让我去帮复机的,总算把已到家的薛峻又拉了出来。
然而我们又犯了个错误,我以为他会来旅馆找我,等敏和我想到没说清楚见面地点,匆匆赶到渔场,薛峻正铁青着脸横坐在江边栏杆上。
一见我们,峻便大骂起来:"杨敏,你这破X,让我在这等了半小时!"
骂的是杨敏,却如一盆冷水浇上我的头。
杨敏不动声色地解释了两句,将身上的大衣披到我身上便走了。

推书 20234-12-23 :Tears ---- 陈郁嘉》: .....